◇◇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科学是民主的基石？——读《定义民主，呼唤民主》有疑 　　作者：盎山 　　订阅《新语丝》以来，一直注意到这里有一些夸大科学领域及其作用意义的 文章，但我对其中涉及的问题并不太关注，于是对“试过科学再去死”之类的说 法只是有些情绪上的反感，但并不放在心上。但在新语丝080201上读到一篇《定 义民主、呼唤民主》的文章，而民主是我极为关注的领域之一，其中有些难以苟 同的地方，就觉得非说出来不可。 　　关于该文对民主的一二三四五六等等定义，我并没有多大异议。但文中说的 民主实质是合理的解决利益冲突，“民主某种程度上是管理学原则”，我觉得没 有说到关键。在我看来，民主几乎完全是政治上的概念，其关键就是如何限制政 府，使公权不被滥用。民主最有效的领域是在政治方面，而在与政治权力无关的 其他领域，民主并没有多大意义，与企业相关的管理学就几乎与民主无关，企业 的重大决策是由谁有多数的股份，谁说了算。而与私人相关的领域，尤其是个人 专业选择方面，家庭式投票——勉强说这是“民主”吧——未必是而且往往不是 最佳方式。 　　但这些都是说法上的小有不同，并不是促使我写此文的动机。我最难以认同 的是文中说科学是民主的基石。科学和民主都是很重要的领域，但我认为科学并 不是民主的基石，反过来民主也不是科学的基石，两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从文 中的民主的11条原则，没有哪条和科学能直接扯上关系。科学上的事情，既不由 多数决定，也不由少数决定，既不由民意选举决定，也不由法庭或是政府决定， 更容不得忍让和妥协，而是由可重复的实验、可观测到的事实决定。反过来，民 主的发展过程中，科学有哪些影响呢？从我所知的历史上看来，影响也并不大。 　　在民主萌芽最早的古希腊，科学水平极低，哲学家们试图解释世界，采取的 多是一些以演绎为主的思维，与近代科学的思维方式格格不入。古希腊的城邦实 现了直接民主，很难说与科学有关，更直接的原因是城邦的规模不大，以及君主 与僭主之间的斗争迫使僭主倾向于采取争取民意的策略。 　　当然很多人对古希腊的民主不以为然，认为那是极其幼稚的民主方式，与现 代代议制、宪政式民主天差地别。那么说到宪政民主的典型——英国，其民主的 过程经过的是政治斗争的漫漫长路，并不是在近代科学出现之后才开始的，其中 陪审团制度取代宗教法庭、《大宪章》的签订、议会的成立都是发生在被称为黑 暗时代的中世纪。《大宪章》向人们宣布，国王的权力不是绝对权力，它必须建 立在法律的基础上才是有效的，确立了法律至高无上的地位。五百多年后美国的 《独立宣言》，也闪耀着《大宪章》的光辉。法国大革命当然和启蒙运动分不开， 启蒙运动的核心之一是理性主义，近代科学对理性主义的建立居功至伟，但两者 并不相等。毕竟法国大革命的圣经是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而不是牛顿的《自 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后者被称为近代科学划时代的里程碑。当美国的缔造者们 在制定宪法时，他们处心积虑是如何防止政府滥用人民的授权、如何防止联邦政 府篡夺小邦(即后来的州)的权力。这些都无法与科学相关。 　　民主的产生过程主要是一次次政治斗争的结果，其背后的力量不是科学，而 是各个派别对自身利益的捍卫和相互的妥协。那么，科学能否帮助确保民主不被 滥用呢？民主最尴尬的例子莫过于希特勒是由民众选举上台，而不是由枪杆子里 出来。纳粹主义能够在德国一度占据主导地位并不是因为德国民众比英法民众在 科学认识上更愚昧，而是集体主义抓住了德国人的心魂，而在英法的思想基础是 自由主义。除了后来历史发展的事实，科学以及别的什么并不能预告纳粹主义的 破产和自由主义的胜利。理性确实能够帮助防止狂热，但理性与科学精神互有交 集，但并不等于彼此，而前者的含义要更广。 　　在我看来，民主的实现并不需要公民有高深的文化知识，绝大多数人哪怕受 教育程度不高，也会对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做出有利于自身的决定——这才 是一人一票的理论基础吧。一个贪污腐化的政府也许第一次能骗得了公民，但选 举不会给它第二次机会。信仰宗教或是中医等等在某些人看来缺乏科学精神的人， 未必不能选出合格的政府——前提是有新闻自由和监督机制。作为一个公民需要 有的最基本的东西不是科学知识，而是一种公民教育的内容：生命尊严、平等、 自由、权利、法治、民主、批判性思考。这些除了最后一点批判性思考外，都与 科学无关，而是属于意识形态领域的东西。而批判性思考属于理性精神之一，但 如同理性一样，并不等同于科学，也不为科学所专有。在《定义民主、呼唤民主》 中将科学扩大为实用主义，这个我绝不认同。在我看来科学上的事情，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还没搞清楚就是没搞清楚，从来不会为了实用或是利益来做妥协。 　　不能否认科学在物质领域带来的巨大成就，也不能否认科学的成就对于树立 理性精神的意义，也不能否认公民的理性对于选出一个好政府的作用，但如果说 科学是民主的基石，这个跨越就太大了。对于个人来说，民主有一幅具体的图景 （节录龙应台《在民主体制下》）： 　　“他的政府大楼，是开放的，门口没有卫兵检查他的证件。他进出政府大楼， 犹如进出一个购物商场……如果他在市政府办事等得太久，或者公务员态度不好， 四年后，他可能会把选票投给另一个市长候选人。 　　他要出国游玩或进修，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不需要经过政府或机关的层层 批准。他要出版一本书，没有人要做事先的审查，写作完成后直接进印刷厂，一 个月就可以上市。他要找某些信息，网络和书店，图书馆和各级档案室，随他去 找。图书馆里的书籍和资料不需要经过任何特殊关系，都可以借用。政府的每一 个单位的年度预算，公开在网上，让他查询。预算中，大致百亿元的工程，小至 计算机的台数，都一览无余。如果他坚持，他可以找到民意代表，请民意代表调 查一个机关某一笔钱每一毛钱的流动去向。如果发现前的使用和预算所列不符合， 官员会被处分。 　　他习惯看到官员在离职后三个月内搬离官邸或宿舍，撤去所有的秘书和汽车， 取消所有的福利和特支。他习惯看到官员为政策错误而被弹劾下台。他习惯读到 报纸言论版对政府的抨击，对领导人的诘问，对违法事件的揭露和追踪。他习惯 表达对政治人物的取笑和鄙视。 　　他不怕警察，因为有法律保障了他的权利。他敢买房子，因为私有财产受宪 法规范。他需要病床，可以不经过贿赂。他发言批评，可以不担心被报复。他的 儿女参加考试，落榜了他不怨天尤人，因为他不必怀疑考试的舞弊或不公。 　　他按时交税，税金被拿去救济贫童或孤苦老人，他不反对……” 　　在这幅图景里，民主的基石不是科学，而是自由和平等。 (XYS20080213)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