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原载《环球》杂志2001年第3期2001年2月1日出版 ) 多利的幸福生活 王艳红 “……我想要一只活得很长的羊。”——埃克絮佩利《小王子》 姓名:Dolly 性别:雌 种族:哺乳纲,牛科,绵羊 生日:1996年7月 出生地:苏格兰 基因父亲:无 基因母亲:一只普通白绵羊 线粒体母亲:一只苏格兰黑脸羊 生育母亲:另一只苏格兰黑脸羊 进入社交圈时间:1997年2月23日 婚姻状态:已婚 子女:现存活5名   “去哪里?” “罗斯林研究所。”我们钻进出租车,心里还是有点儿 没谱:偌大的爱丁堡市,真的每个出租车司机都知道罗斯林 研究所怎么走吗?格里芬副所长会不会是自信得过分了 呢? “我们去看多利羊!”   “OK!走啦!”豪爽开朗的苏格兰老头立即发动了车 子。我不放心地:“你认识路?”   “当然认识!你们从哪里来?”   “中国。”我指着身边的北京青年报记者李立强, “这位先生专程从北京来爱丁堡看望多利。”   “呵呵,全世界的人都来看多利,就像来参见一位女 王!”   “你载的这种客人多吗?”   “不算多,一个星期一两拨吧。”司机说得轻松,我 却暗暗心惊:单是他一人就每周载一两拨人去见多利,爱 丁堡这么多出租车,加起来怎么得了?还不把多利烦死?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继续闲话:“看来爱丁堡每个人都知 道多利?”   “是啊,克隆嘛!他们最近还说要用这种技术搞抗癌 鸡。”这话又让我吃了一惊:用克隆多利的技术培育转基 因鸡,是罗斯林研究所前两天刚刚宣布的研究项目,怎么 爱丁堡从旅店侍者到出租司机无人不晓?看来这研究所在 苏格兰的地位非同凡响。   照我们原先的想象,像多利这样在世界科学史上占有 重要地位的动物,大概应该住在豪华房舍里享受女王一般 的待遇,有专人时时小心伺候,其尊贵为普通凡羊望尘莫 及。格里芬显然不理解我们的一厢情愿:“当然,她是一 头很有名的羊,不过归根到底仍是一头羊,并不是什么德 高望重的人物,所以……这个……”   得,我们在稿子里大肆渲染多利豪华生活的美好计划 看来要泡汤,与此相关的一组问题顿时都显得多余起来。 但生吞活剥了成堆的英文资料后好容易编出来的问题,岂 可不问:“多利即将出生时,你们是不是很紧张?有没有 一种父母期待孩子出生的紧张心情?”   “你们知道,克隆这玩艺儿的成功率很低,当初我们 通过细胞核移植培育了277个胚胎,成功的只有多利一 个,所以紧张是当然的。”   “那你们采取了什么特别措施没有?”   大概觉得我们期待的表情有点夸张,格里芬又开始挠 胡子了:“多利出生前几天,有人24小时照顾她母亲,出 生的时候我们还联系了一位医生以备不测。就这些。没有 非常特别的保护措施。”   “多利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她的孩子们呢?” “她状况很好。一共生了6头小羊羔,第一胎1头,第2 胎3头,第3胎2头,除一只夭折外,其它的都很健康。一般的 绵羊每胎生仔2、3头,所以多利在这方面是很正常的。” 格里芬似乎在着重强调多利的“正常”。也难怪,多利是 普通羊的复制品,要是表现得不普通,就可能是克隆过程 出了岔子,因此科学家们希望她与普通羊一样,越普通越 好——这或许也是在生活条件上并不给予她格外优厚待遇 的原因吧?可我们做记者的若是拿着“普通”向读者交 差,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听说你们已经计划好了多利的后事?”   “是啊,我们打算把她做成一个标本,放在苏格兰国 家博物馆展览。”   “为什么不是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   “因为她是一只苏格兰羊。”(这是否因为苏格兰人 特殊的民族感情?)   “多利还能活多久?”   “普通绵羊能活11~12年,多利是1996年出生的,因 此应该还能活个7、8年吧……不对!”格里芬忽然挠着大 胡子淘气地一笑:“普通羊通常活不到12个月——因为它 们都被吃掉了。”我暗想:原先还希望在我做驻英国记者 的任期内碰上多利去世,好炒作一把呢,现在看来是没指 望了,除非我把多利偷出来,飨以普通羊待遇。我转歪念 头的当儿,李立强还在不屈不挠地挖掘多利私生活的特殊 之处,希望为稿子添点温情浪漫色彩。   “这么多研究人员里,多利跟谁的感情最好?”   “呃,谁给她吃的,她就跟谁亲。”    我从没见过羊圈是什么样的,因此也无从判断多利 的居处条件算好还是算差。一幢小仓库一样的房子,分成 两部分:“客厅”里疏疏地用木头隔出几个小“格子”, 格子里铺着干草,放有简陋的饮水槽,各住着几头羊。其 中三头是多利的孩子,两头是体内有人类生长因子的转基 因羊,还有一头怪可爱的小黑羊(我们向格里芬问起它,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也忘了这只黑羊是干嘛的”)。   仓库的“内室”部分,是用半高的墙壁隔开的一片小 小空间,大概有6、7平方米吧,住着多利和她最小的两个 孩子。地上铺着厚厚的金黄色干草,大概算是多利的特别 待遇。其它方面,在我看来实在是毫无特殊之处。   “内室”有两层铁栅栏门。我们刚进仓库,多利和两 只小羊就拥到内层的铁栅栏门前咩咩直叫,我赶紧寒喧: “Hi!”“多利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两只小羊的 个头已经长得挺大了,与多利相差不多,不过我们还是一 眼就认出哪一位是多利,实在是她这张温顺秀气的脸太著 名,看都看成熟人了。   原以为只能隔着栅栏见见她,便立刻开始浪费胶卷。 谁知格里芬打开铁门放我们进去,令我们大喜过望,心情 赛过被允许合法进入羊圈的狼。   多利的房间还算干净,至少没有什么让人受不了的气 味。可能是由于身为世界级大明星、见过的世面太多的缘 故,她丝毫不怕人,对我们十分亲近,并一再试图吃掉我 手里拿着的罗斯林研究所介绍资料。面对两个咋咋乎乎手 脚哆嗦抓着相机狂拍的陌生人,她始终神情自若态度优 雅,还不时地摆出个适当的姿势。   格里芬大概也是见多了这种在多利面前大失风度的记 者,丝毫不以为异,只安静地站在一边看我们逗多利玩。 我伸出手去摸摸多利的毛(手感并不佳,毛上面积了不少 灰土),见多利和格里芬都无反对之意,就试图悄悄地揪 下一撮羊毛下来、拿去给两个生物专业的朋友当礼物,可 惜,毛长得太结实,没有成功。   说起来,人的心情还真是有趣,多利不过是一头顶普 通(从生理特点上来说)的羊,并非杰出人物或绝世美 女,只因为顶了“第一头体细胞克隆动物”的头衔,便令 我欢喜感叹,脑子里科学、生命、人类之类的词汇搅成一 锅,只愿待在她旁边多发一会儿呆。然而,一直赖下去是 不像样的,只得恋恋不舍说了许多BYE—BYE然后告辞,但 心里筹划着什么时候拉我们分社的摄影记者来给多利拍一 辑写真。   忽然想起格里芬说过,研究所打算让多利在近期内 “退休”,不再接见媒体人员,赶紧问:“这是为什么 呢?保护她吗?”   格里芬笑笑:“这倒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啊。你知 道,多利成名以来,一直由我负责接待媒体,一拨又一拨 的记者,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问题,问得我烦死了,真的不 想再说那些车轱辘话了。”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