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关于科学和伪科学 ——评阿迪的谬论之一 东方白 近一段时期以来,人们对科学和伪科学问题讨论得很多。有一位叫做阿迪的人在互联 网上发表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高论”。虽然那些文章真是又臭又长,可是应该肯定, 从那些文章来看,他还是知道一些科学哲学方面的东西,至少比李洪志总把科学挂在 嘴上胡诌一通要强一些。但是,从他的文章看来,他显然没有真正理解科学。对于科 学哲学方面的东西,他所知道的那一些东西不过是皮毛而已,也就是“普及”的水平 吧,所以细究起来,就会发现很多明显的错误。由于其中涉及的一些问题带有普遍性, 故在此作一些评论,以正视听。 关于科学 “什么是科学?”的问题是西方科学哲学一百多年来一直在探讨的一个重要问题。虽 然迄今为止也没有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但是并不妨碍科学家们从事科学研究,也不 妨碍人们可以对“什么是科学”达成一个共识。所以我们才可以在这里谈论这个问题。 假如因为目前还不能对某物对某物给出绝对正确的答案就不能讨论它,那恐怕我们就 无事可做了。另外,由于人类的思维具有共通性,所以人们之间就存在进行交流的可 能性。这样人们才可能对问题达成共识,可以有共同的标准,而不至于陷入无休止的 争吵之中。 西方科学哲学有其可取之处,但是也有其不足。阿迪先生可能认为西方的就是先进的, 而且凡是过去的就是过时的,凡是越近的就越先进。现在,有一些西方人鼓吹反科学 的东西,甚至还有人认为科学已经终结。这些东西在西方有一些市场,近年来可以说 是占据了“主流”地位。但问题是,反了科学之后我们又能做什么呢?科学终结了之 后,科学家们又该做些什么呢?佛家讲,世界就是空,世界就是无,但是,面对这 “空”和“无”,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科学不是绝对真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科学不需要证明自己的正确性。科学不属于 先天的范畴,而是属于经验的范畴。真理也有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之分。经验认识范 围中的真理都是相对真理,这些相对真理的真理性还可以有不同的程度。例如,就描 述物体的运动来说,牛顿力学和爱因斯坦相对论都是真理,但是相对论的真理度比牛 顿力学的真理度就要高一些。逻辑实证主义后来的确受到很多攻击,却不是因为它要 求科学“证明为真”,而是因为它希望求得绝对的真,为科学找到绝对确定的基础。 而科学作为一种经验知识,由于归纳问题的存在,不可能证明为绝对真。 逻辑实证主义虽然作为一个整体已经过时,但是并不意味着科学不需要实证。人们对 科学的检验就是实证。科学区别于胡说八道之处也就在于科学需要实证。科学的确是 开放的,原则上说,任何人都可以批评科学,但是如果要使这样的批评有意义,就需 要有证据,而不能象李洪志那样胡说八道。退一步说,李洪志要胡说八道也可以,但 是他不能同时又说自己是科学。这是一个很明显却也很关键的问题,而阿迪似乎没有 看到,或者干脆就回避。这是他的错误之一。 从逻辑实证主义到证伪主义是人们对科学的理解的一个进步。但是很多人常常误以为 证伪主义就是证明科学为错,他们把从实证主义到证伪主义说成是科学从正确到错误, 阿迪把这理解为“把科学从真理的殿堂中驱逐了出去”。试想,这中间的过度不过是 一、二十年的时间,难道科学在这段时间里就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显然不是的。科学 本身一点都没变化,只是人们对科学的理解发生了转变。确切地说,这种转变表现人 们如何理解科学的检验上。 科学要得到检验,首先必须具有“可检验性”。逻辑实证主义把能够得到证实看作是 具有“可检验性”;而证伪主义则认为,具有“可证伪性”就是具有“可检验性”。 某个认识具有可证伪性是指该认识可能是错的,而不是指该认识已经错了。证伪主义 强调的恰恰是科学认识必须“具有可证伪性”,而不是说只有已经被证伪的认识才能 成为科学(实证主义是说只有已经被证实的知识才是科学)。阿迪显然是没有理解证 伪主义,是其错误之二。 库恩对科学哲学的贡献在于他从科学史中发现了科学革命。但是,库恩并不认为科学 会总处于革命之中(这是很显然的)。而阿迪却只愿意提到科学发展中的间断性,而 无视科学发展的连续性。“这就象王府井大街的楼房,必须要炸掉旧的,才能重新建 设新的,而每一次重建都有新的格调。”阿迪这样形容科学的发展绝对是对科学史的 无知(这不是用“错误”所能形容的)。 在费耶阿本得的无政府主义看来,科学与神话之间没有什么区别,这正合阿迪之意。 阿迪可能还不知道,更“现代”的相对主义正是从这发展出来的。关于这些无政府主 义、多元主义或相对主义,我这里想引用著名科学作家R·道金斯那个“必胜的论据” 来驳斥。 假设有一个部落,那里的人们都相信月亮是一只旧葫芦,被人抛上了天,挂在比树梢 该不了多少的地方;而科学真理认为月亮距地球大约38万公里,它的直径是地球的四 分之一。在相对主义者看来,二者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道金斯的反驳是,如果把一名 相对主义者放到万米高空,你就能看到一个伪君子了。飞机是根据科学原理建造出来 的,可以飞上天,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而根据神话传说所建造的飞行器则不行。 比如象伊卡罗(Icarus)那样用蜡粘上一对翅膀是飞不上天的。西方科学家根据科学 原理,已经制造飞船登上了月亮,而部落科学家们则永远只能在睡梦中摸到它。 据说,“后现代主义是西方最时髦的东东”。于是,在我国现代化还没有完成之时, 一些人就开始“后”起来了。阿迪甚至认为,“正是在这种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推动下, 一场新科学运动已经在西方形成。”什么是“新科学运动”?本人孤陋寡闻,没有听 说过,可是阿迪也不解释一下。这就和李洪志那样随意拿一些科学术语拿来用有相似 之处。 其实,我还是那种观点,作为研究,把什么东西都拿来“后”一下也无妨,关键是要 有道理。想来,阿迪应该知道发生在1996年的那件事。当时纽约大学著名的理论物理 学家索克尔(Alan Sokal)在文化批评的先锋刊物《社会文本》(Social Text)上发 表了一篇题为“越过边界,迈向量子引力的变革性诠释学”的文章。该文引经据典, 把大量德里达、拉康、哈拉维等人的时髦货堆在一起,并与物理研究的前沿量子引力 的各种发展彼此印证,宣称量子引力的最新成就与后现代派的社会理论是相互补充的; 物理学研究的物理实在与社会实在一样,也可以看作是文化语言社会实践的产物(阿 迪听了这话也一定会特别高兴)。 可惜,就在该文发表的同一天,索克尔发表讲话说,他给《社会文本》的那篇文章中 的大部分论断既无逻辑前提,又无经验根据或概念论证,不过是一派胡言。该文得以 发表说明后现代对科学一窍不通,却又热衷于玄学,从一些关于浑沌或量子物理的科 普读物中断章取义,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吓唬外行人。他同时又说明,该文的目的 是想把一些人从后现代派否定科学真理、鼓吹认识论的相对主义和怀疑论的迷魂阵中 摆脱出来。(参见《读书》1998年第7期) 阿迪对于后现代也是推崇备致。他把后现代概括为,“其意义概言之就是科学的终 结”。后现代派听了这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而所谓“科学的终结”也是他从别处听 来的一句话,顺手就把它安在后现代的头上。但是,阿迪非但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反 而左一个“哈哈”右一个“哈哈”地自鸣得意。他说:“我认为,凡是真正研究过这 个问题的学者还是应当认为我至少抓住了这里面的特征。”这话等于逼迫别人承认他。 假如有学者不承认他的话,那肯定是没有“真正研究过这个问题”。看看,多妙的策 略!单靠这一招,阿迪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现在的问题是,科学是什么呢?”阿迪说,现在关于科学的几百种定义,无不都是 蒙人的。于是,阿迪就给“真正的科学”下了一个定义:“科学只是一个随着历史的 发展而发展着的文化形式”。现在的问题是,第一,这样的定义是不是在那已有的几 百种定义之列?如果是(这种可能性太大了),那就象其它几百种定义一样,不过是 “蒙人”而已。第二,即使这是几百种定义之外一个新的定义,也不能证明那不会是 一个新的“蒙人”的东西。我在此仿着下两个定义,阿迪是一个活着的人;李洪志是 一个活着的人。我这个定义富有“新意”的可能性很大,可是,这样阿迪不就等于李 洪志了吗? 关于伪科学 现在到处都在反对伪科学。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触动了阿迪的哪根神经或者是触动了他 的利益,所以他就要跳出来骂一通。不过我说,假如自己不是伪科学的话,就没有必 要摆出一副狗急跳墙、泼妇骂街的样子。 科学与伪科学之间的划界的确是一件复杂的事,要区分科学与伪科学也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科学与伪科学之间没有区别。其实,要在概念上给伪科学 下一个定义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在操作中区分科学与伪科学。而阿迪显然混淆了这两 个问题,因此他认为只有“仿科学”,根本就没有什么伪科学(他一方面说:“原本 就没有什么伪科学现象”,另一方面接着又说:“伪科学原本是指在理论上貌似科学 而不是科学,或采取伪造证据等手段冒充科学的现象”,这是阿迪自相矛盾之一)。 其实,所谓仿科学是另外一个问题,仿科学的存在,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伪科学了。这 是阿迪的错误之三。 从概念上,可以给伪科学下这样的定义,“伪科学是打着科学旗号的非科学。”人类 的认识有很多种,科学认识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很多其他的认识,如宗教、艺术、 迷信、巫术等。科学认识之外的认识都是非科学(这是一个逻辑上全真的分析命题)。 非科学不等于伪科学(这点阿迪也意识到了)。非科学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 假如非科学要打着科学的旗号,冒充科学,或宣称自己是科学,那就是伪科学。比方 说,假如有一张纸,看上去跟100元人民币一模一样,但不是真的人民币(相当于非 科学)。这张纸的存在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假如有人硬要说把这张纸是真的 100元人民币并当着人民币去使用(相当于打着科学的旗号),那就可以认定它是伪 钞或称为假钞。记得前些年,为了图“有钱”的吉利,社会上流行一种很大的100元 “钱”,图案和真的一样,花二、三元钱就能买到。可用于装饰或纯粹为了好玩、 图吉利什么的,没有人把它当着真钱去使用,所以不能说是伪钞(这就相当于阿迪所 说的“仿科学”)。 定义伪科学不难,但是要区分科学与伪科学有时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科学中 还没有象“验钞机”那样的东西,能够一下子就区分真伪科学。根据上述伪科学定义, 认定一种东西是伪科学,要符合这样两个条件:第一,它不是科学;第二,它打着科 学的旗号。区分伪科学难就难在对这两个条件(特别是第一个条件)的认定。 要认定一种东西不是科学,先要知道什么是科学,而这是很困难的。科学哲学中的一 个基本问题就是探讨什么是科学,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解决。当前,人们主要从 规范、方法、程序等方面去判断一个东西是不是科学。有一些具体的标准,如可检验 性、可证伪性、可重复性等标准(相当于纸币上的防伪标志),可以帮助人们识别什 么是科学,什么不是科学。这些当然只是经验方法,所以有时可能判断不准。经常和 科学打交道的人可能比较容易识别,普通老百姓可能就不容易识别了,所以有些人就 想乘机蒙人。 认定了某东西不是科学之后,还要确定它是否冒充了科学。这主要是从行为上去判断。 一般来说,非科学的东西如宗教、艺术等也不会宣称自己是科学(如基督教不会想从 科学上去论证上帝的存在),也就是说不会打着科学的旗号,所以就不是伪科学。人 类早期的巫术、迷信也不会宣称自己是科学,那么它就是巫术、迷信,也不能算是伪 科学。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一些迷信、巫术偏偏不认命,定要宣称自己是科学,且 到处招摇撞骗,那就可以认定它是伪科学。 虽然有时不容易认定某种东西是不是伪科学,但有时也很好认定。例如,那些宣称自 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且一定要别人也学的东西往往就是伪科学。以法轮功为例, 李洪志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显然不是科学,可是他偏偏又要宣称自己是科学,而且是 “最高的科学”,狠不得让全世界的人什么都不做而专修法轮功,所以肯定是伪科学。 认定了伪科学之后,是不是所有的伪科学都要批呢?也不是,有些伪科学让它自生自 灭就是了。例如,假设现在有某人宣称自己是耶稣转世,可是没人听他的布道,甚至 还有人欺负他,那他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而不干这种事了(假设他不完全是疯子)。 我们现在所批判、反对的,是那些危害社会、危害人们健康的伪科学。龚育之、何祚 庥等人对此早有论述。阿迪一方面说,“对于一些不健康的迷信,具有反社会倾向的 迷信,造成危害后果的迷信,当然是要反的”;另一方面,当何祚庥把反对伪科学限 定在那些假借科学或气功的名义宣扬封建迷信,诈骗钱财,坑害老百姓,坑害国家的 伪科学时,他也持批判态度(而且把这歪曲成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东西就扣上伪科学的 帽子而反之)。这是阿迪自相矛盾之二。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