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请教过来人，我们超声大夫将何去何从？ 　　qsdy 　　订阅新语丝好长时间了，也写过点东西，大部分时间都在潜水了。作为一个 医务工作者最近看了一系列白医生写的关于中国医疗系统的文章，深有同感，特 别是关于病理科的论述和医生收入的文章，突然有写点东西的冲动。 　　当别人问起我干啥时候，我一般都不会和别人说我是一名医生。只是说在医 院干，好些不熟悉的人就把我当成了在医院打工的农民工了。闹了不少笑话。正 如白医生说的，我的收入还不如农民工呢。在我印象里，白医生是妇科的主任医 师，而我在超声科工作。这个应该白医生非常了解的科室。因为我们就是妇科的 半只眼睛。只是我刚刚入行不久，在各方面都比较的迷茫，有好些问题想问问过 来人，但是没有白老师的邮箱地址，只好借助于新语丝这个平台了。 　　不像白老师，我不是师出名门，只是刚刚毕业于一个不知名的医学院。（虽 然高考时和北京的学生用一样的题，分数放在北京可以上清华，在山东你就只有 一般医学院的份了。）不过我们应该都是同一个专业，临床医学。毕业以后在一 家二甲医院从事了超声专业。说实话我非常喜欢现在的专业，但是我又非常的迷 茫，不知道何去何从。超声在现代医学中可能是最年轻的学科之一吧。大家对超 声可能都很陌生，即使我在整个5年大学学习中都很少接触到超声医学的东西。 （不要见怪，临床医学课程中没有《超声医学》这门课，只有影像学专业才有这 门课程。临床医学课程中的《医学影像学》对超声的讲述也很少。）所以更不用 说一般老百姓了，当然，可能女同志了解的更多一些，计划生育部门在普查工作 中经常用到。同时也对老百姓造成了一个误导，那就是，超声就是给女同志做检 查的。好多老爷们拿着超声申请单向我抱怨，医生怎么给我开这玩意？更多的是 听说做超声要憋尿，无论做那个部位，在来医院之前都喝上一通水，憋尿憋得脸 通红，和我说，大夫，我实在是不行了，让我先做吧。我一看检查部位，不需要 憋尿，就告诉他，快去厕所吧。这同时也就是上边为啥闹笑话的原因了，好多人 不知道超声是干啥的，每当听说我干超声时，便把我归为和医院开救护车的司机 一类了。其实在医院里，我们的地位哪有他们高，我们的收入也就是他们的2/3。 这也就是我们迷茫所在了。 　　先说说超声在中国医院的现状吧，仅我了解到的，由于实习学习，我也去过 几个大大小小的医院。超声科室在有的医院和放射科是同一个科室，或者合称影 像中心，虽自成一体，但是一般都是归放射科的领导管理，也就是说没有自己的 领导。在有的医院，它是独立的科室，和放射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无论哪级医 院，都是属于辅助科室，所有的大夫都被称作医疗技术人员，简称“医技”。怎 么听都像是“医妓”。自然了，所有人都成了医疗技工。技工就技工吧，所有的 医师培训，所有的考试，进职称，都是按照医师的规则来，（实属正常，我们本 来就是医师）也就是，仅仅在发工资的时候，我们就成为了技工！ 　　咱们扯远一点，到医院看病花的钱都由哪些组成？无非就是挂号费，诊疗费， 检查费，药费（包括材料费），护理费。反过来说，医院的主要收入也来自这些。 拨款不提也罢。由于国家死盯着药费说事，医院从药费里面赚的钱越来越少，据 说有的已经为零，那么检查费就成了医院经费的主要来源。超声可能就是检查中 最赚钱的检查了。因为，超声是所有影像检查中唯一基本无创的检查方式，它速 度最快，适应症最广，也最便宜。去过医院做超声检查的都知道，超声科的门前 一般都有长长的队伍等着叫号。虽然检查费用最便宜，但是纯收入往往却是最高。 （CT，核磁等购置费用太高，折旧费用高，病源少的医院几乎是赔本的买卖）但 是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科室，却也依然是医院中不受重视的科室。即使在综 合医院，受重视的程度要远低于中医科吧。 　　一个超声科的大夫检查病号之后要出具报告，下出诊断。这个过程有长有短， 多至1个小时，少至3、5分钟。有时要多人会诊。但是在我去过的好几个医院， 我统计了一下，每检查一个病人，超声大夫的收益都不到1.5块钱。在大街上擦 一双皮鞋收入还是2元呢。也就是说，你做超声检查，虽然缴费约100元，但是到 了超声大夫手中的也就是1元左右。并且，每检查一个病人，我们都相应的多一 份责任，出了差错，轻则赔钱，重则坐牢。擦皮鞋却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是不是像是天方夜谭？这就是中国。一个一般的医院里，只有可以为医院吸 引病号的科室才受重视，工资才会高，因为他们才是医院提高收入的跟本。病理 科不受重视也是理所应当。在院长眼里，我们和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仅 仅就是农民工，（这里没有歧视农民工的意思，我至今也是农民，我在休班时下 地干活，满手老茧）并不创造价值，只产生成本。在医院其它科室眼里，我们和 后勤人员一样，应该是为他们服务的，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每每都是 以衣食父母的眼光看我们，当然不是怜惜的那种。每个超声大夫最不愿听到的一 句话就是，我们不开单子（申请单），你们吃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吃，就喝西北 风。其实说这句话的人，你们扪心自问，你不开超声申请单，仅仅凭视、触、扣、 听能不能诊断疾病？！当然，你可以开CT，开核磁，赚更多的钱，求求你，让我 喝西北风去吧。 　　另外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医院里门诊量的1/4强被临床大夫安排做超声 检查，但是90%的临床大夫并不是十分了解超声。许多大夫收到超声的报告单后 不看里面的描述，只看结论。在讨论病例的时候，如果超声大夫使用超声术语和 一些临床大夫讲，好些临床大夫经常不知所云就是明证。其实，对于影像学来说， 骨科大夫看x线和CT骨骼片子的能力应该都是专业级的，呼吸内科好多大夫看肺 CT和x线胸片的的能力甚至超过放射科。但是超声大夫手把手的指着图像给好些 临床大夫讲解，一些临床大夫能够看明白就谢天谢地了。 　　话又说回来，好多去过国外的大夫也提到，在国外看病，做超声是接诊大夫 的事情，也就是谁收病号谁做超声检查。记得有一则报道中，吴孟超院士就是自 己给病人做超声检查，自己再去做手术的。好象是不存在专业的超声大夫。这才 明白，我们这个行业就是中国才有的怪胎啊。白老师和寻正老师都是出去见过世 面的，应该了解。我不敢确定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和国际接轨的时 候，我们这些超声大夫就会被扫地出门？ 　　你会问，是不是我们的工作强度太低，工作量太少造成我们收入低呢？如果 是那样，也就没啥好说的。但是，我如果上正常白班时，一般我会在上班之前， 准备好一杯茶，但是我从来都是在下班前20分钟才能喝到，肯定是凉茶了。超声 科的大夫一般要尽量少喝水，因为科室门口通常等着近百十号人，如果看到某个 诊室里没有大夫，（大夫上厕所了）估计立刻就火冒三丈，进而直找院长投诉。 （中国人虽然都肾虚，但是肝火都旺，特别在医院里，中药补的？开个玩笑） 　　后果就是你上了一个很贵的厕所，只要他找到院长并投诉了你，那么你就会 被扣掉300元。没有申诉的机会。在好多医院，患者不是上帝，因为上帝好多时 候都不起作用，有些患者是太上皇。医生都是奴才。刚才看到一个同事戴着墨镜 上班，一问才知道，过春节时让喝醉酒的病号一拳打成了熊猫眼。 　　每次看到患者有很小的肾结石的时候，我总会说一句，注意多喝水，别乱吃 排石药。很讽刺的是，我们科的大夫的肾结石发病率竟然高达3/8。主任开例会， 都会提醒大家多喝水，但是，多喝水之后，膀胱炎的发病率又上来了（憋的）。 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正常情况下，我们头午刚刚能够按时下班，没做完的由中午值班大夫完成， 实在不行，就约到下午。下午病人比上午少很多，这时候就要整理上午的报告， 讨论疑难病例，回访，学习，部分人员要下午休息。超声科的大夫都是下午才有 休班的权利。这也仅仅是正常的时候。不正常的时候就是查体了。一般医院的超 声科要担负健康查体的工作。这时候我们要早上提前近2小时上班。每天工作10 个小时以上。工作量更是几倍的加。我作为新手，看的比较慢，还创下了100人/ 天的个人记录。给工厂查体的时候，我们科高年资大夫曾创下过300人/天的记录。 不正常的日子有多少呢，150天/年。但是在医院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做手术可 以有8元/次的手术误餐费。我们什么也没有。正是由于有查体这部分额外的收入， 我们每个月的工资才能够正常的发放。否则，按照绩效工资算出来，我们反而是 欠医院里钱。还有，在我们多次争取之后，我们夜班补贴上涨一倍，达到了3元/ 个。代价就是，上完夜班之后，第二天早上继续到中午才下夜班，下午休息，第 二天接着上班。 　　即使有着上边种种不快，但是，每当我拿起超声探头的时候，我还是很兴奋， 就像拿着一把刀一样，打出我满意的切面。证实着我的初步诊断。每次看到一个 少见的疾病的时候，每次帮助临床大夫确诊一个病例的时候，心中都充满的自豪 感。忘不掉第一次独自诊断一例布查氏综合征的时候，那名患者一直被认为是慢 性肝炎，但是查不出哪种肝炎，所以从来不和人吃饭，大部分时间都被隔离。当 我告诉他，他仅仅是由于下腔静脉一个很薄的隔膜造成的，可以手术完全治好的 时候，病人当场失声痛哭，二十年的委屈，竟然仅仅就是因为不到一元硬币大小 的隔膜造成的。而我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都笑着醒来。（我们这里是布查综合征的 低发区，极少见，但是有些地方很常见。） 　　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是，我穿上白衣是白领，休班时就成了农民，我需要帮 年迈的父母种菜，以还清大学欠下的债务。县城居民最多的是中石化的职工，占 80%，据说他们又涨工资了，除去他们的年终奖，（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 东东）他们工资都几乎是我们的1.5倍。就是当地，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卡车司机 的工资都是我们的1倍。没有房子，甚至租不起房子，年近30的我在情人节的夜 里申请值夜班。我不想独自待在医院的宿舍里。猪肉蔬菜都涨价了，但和我没有 关系，我没机会自己做饭，我只关心方便面。南方的自然灾害也终于蔓延到了我 们头上，主任通知说每个人扣100元，算作捐款。下个月方便面只好吃一块五以 下的品种了。我还是医院的正式职工，各个医院的护士多数都是临时工，她们工 资也就勉强能够维持在城市里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嫁个有钱人了。本院大夫不 予考虑，两个穷鬼一起过就会成了一句俗语：贫贱夫妻，百世（事？）哀！ 　　我很迷茫， 白衣老师，寻正老师，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些过来人，还有其他 新语丝医疗界的读者，作为超声大夫，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成家立业，是不 是只有改行一条路？我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XYS2008021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