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也是两种文化 潘震泽 人文与科学的对立,由来以久;但一九五九年英国物理学家、小说家及 评论家史诺(C.P. Snow, 1905-1980),在剑桥大学一场演讲所揭橥的“两种文 化”一词,已成为日后一切讨论人文与科学问题的起点。这篇讲稿与四年后史诺 的后续之作:“两种文化:重新审视”,迟至四十年后,台湾才有译本的出版 (《两种文化》,猫头鹰书房,2000)。所谓迟总比没有的好,史诺当年提出的 问题,在新世纪伊始,仍值得深思。 从表面来看,二十世纪的科技进展,可说是人类史上高峰。科技人的出 路与收入,普遍要比文史哲者强;但到头来真正掌握政经大权,以及带动社会风 潮的,又还是以人文社会专业出身者为主。甚至连“知识分子”的名分及发言权, 大都被后者占为己有。这一点让科技人不甚满意,因此史诺才有“两种文化”之 警语;甚至在后续文章中,还提出“第三种文化”的口号来。 “第三种文化”的原意是寄望社会历史学家,作为两种文化的沟通者。 事实上多年来,也不乏著名科学家以特定主题或回忆录方式,写出一般大众都能 接受的作品,直接推销自己的想法。进入九○年代,更有知识经纪人如布罗克曼 (John Brockman) 之流,作为科学家及出版社之间的桥梁,让科学家直接拥抱 群众;布罗克曼自己还访问了二十几位当代顶尖的科学家,出版了《第三种文化》 一书。(天下文化,1998)。 话说回来,人文与科学的隔阂,是所谓“知识分子”的问题,寻常老百 姓未必关心。科学研究,如果尚未落实到应用的层面,也和文学哲思的创作没有 两样,对一般人的生活,并无直接影响。由于科学研究一向讲求实证,对不确定 性也欣然接受;这样的态度,在多数政治社会的议题上,简直是无用武之地。正 反两方都可以拿科学来作护身符、挡箭牌;核四就是最好的例子:管你是诺贝尔 奖还是院士级的科学家,也无法彼此说服。 讲到科学界内部的分门别派,争执不下的例子,更是多不胜数。以生物 科学为例,从“田野派”与“实验室派”的壁垒分明,到“活体实验”与“离体 实验”孰优之争,虽然难得有谁是谁非,但彼此的瞧不顺眼是真切的。这种对峙 现象的出现,基本上可用“古典”与“现代”,或是“非主流”与“主流”的区 分法解释。然而自1953年遗传基因的编码——DNA双螺旋链结构——被解开之后, 所谓的“分子生物学”便以雷霆万钧之态势,逐渐侵入生物医学的每个领域。不 论你研究的是形态、分类与解剖,还是生理、生化与药理,都无法幸免。 最早受到这波“显学”所影响的,大概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生物系。1956 年,该系同时聘任了两位助理教授,一位是以研究蚂蚁出名的族群生物学家威尔 森(E.O. Wilson, 1929-),另一位则是发现DNA结构的华森(James Watson, 1928-)。挟着“生命最大奥秘的共同发现人”头衔,华森的傲慢是出了名的; 但在威尔森的自传《大自然的猎人》中(天下文化,1997),你才看到实际的情 形。华森“带着一个信念来到哈佛,认为生物学必须转换成由分子及细胞所主导 的科学”,他“还用革命般的强烈轻篾态度,来对待生物系其它二十四名成员中 的大部分人。” 威尔森与华森同事十二年,直接面对面讲话不超过五、六次。他们在走 廊相遇时,华森从不大打招呼;令美国南方出身重礼数的威尔森很为难,最后只 有“低声咕哝一句寒喧,草草带过。” 对于聘用新教员,华森的评语是:“只有疯子才会想聘用生态学家。” 搞到哈佛的老教授私下对威尔森说:“以后不要再用‘生态学’这个词,那已成 为脏字眼了。”威尔森后来想到人类学的教训:“当某个文化准备消灭另一文化 时,统治者首先做的,莫过于‘官方场合,禁用母语’。” 同样的情形,个人也有亲身体验。掌管全国医药研究的最高首长,在公 开场合说:“解剖学已死。”近来一场专题讨论中,我发现传统活体(in vivo) 与离体(in vitro,在试管中之意)的讲法,对细胞及分子生物学者来说,试管 中培养的细胞也是活体,打碎之后才是离体,完全悖离了活体(living body) 的原意。 如前所言,各式各样的“两种文化”之争,不外乎“新兴主流”与“过 时传统”之争。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主流派在大开大合破旧除新之际,眼界最好 长远一些,免得到时“礼失求诸野”,甚至找不回来,则悔之晚矣。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