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由科学文化人的特异思维说开去 作者：童稚者说 两年多以前，借助搜索引擎，我发现了北京大学科学传播中心，那有许多不错的 文章，我也是通过阅读那些文章，知道网上还有一位反伪打假斗士——方舟子先 生。在现今的科学文化人眼中，旧时的科学传播中心可能掺和了太多的“缺省配 置”而显得粗鄙、不够档次，后来的改版将大量精辟的文字都撇去了，留下的和 新置的乃是主办人眼中的新锐思想和高明见地。 两年前，曾有人撰文质疑科学文化人的名分，拜读之余，我多有不平。那时我认 为科学文化人文理两栖，论文言辞务求彰显科学的价值和人文意义，弘扬科学精 神，积极参与反伪事业。我为他们欢呼。但，而后的两年里，接连发生了太多的 事，他们在急剧地嬗变，抑或是蜕去旧壳，发掘了迷失已久的“真我”。似乎是 这样的，科学文化人近期的文章逢人便提自己从“科学主义者”（有时为显革命 之彻底，还要加上个“唯”字）经过数年的思想斗争、学术历练，自省升华为更 高、更大、更全的反思批判型“反（唯）科学主义者”。作为哲学工作者，反思 和批判当然是不可或缺，甚至是本质性的。可是建立在对现实不严谨的考察甚至 是以感情好恶的猜度为基础的反思和批判，充其量不过是一种醉己惑人的哲学清 谈。从反对者的批评文章来看，科学文化人的小品文对材料的把握有失偏颇，误 读成分不少，有时还有硬伤。以自然科学为思考对象，首先必须通晓钻透你所要 涉及的自然科学理论，对于以实验为基础的学科，最好要有相关的研究经历。对 哲学家话语的了解和释读的确是哲学工作者的强项，然而，倘若没有真正的批判 和严谨考察，人云亦云，尤其是追随像连纯水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在一百摄氏度 沸腾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的柯林斯之流，炮制一些诸如《人人应知的科学》的粗 糙作品，那便是有违自己热衷的“公众理解科学”事业。对科学发表见解，科学 文化人并不比真正的科研工作者多出一份居高临下的优势。 科学文化人引以为豪的“变脸”转型过程，使我想起一部日本动画片《幽游白书》 中的仙水忍。此人生具异能，后被灵界物色中，当起了灵界侦探，专杀窜入人间 危害生灵的魔界生物。仙水恪尽职守，办事极为利索，深信所有的魔界生物都是 邪恶无比，理应诛除。然而，意外发生了，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仙水看到一群人 将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妖以各种极不人道、令人发指的手法折磨致死， 以此取乐。他震慑于眼前的情景，陷入了困惑、迷惘和痛苦。这就是自己一直悉 心护卫的人类吗？他杀光了那里的恶人。若干年后，杳无音信的仙水重现人间， 他要杀尽全人类。在他眼中，人类没有一个好种，贪婪、卑鄙、凶残、暴虐。他 不齿于往日的自我，却为此刻的“事业”引以为傲。比对一番，科学文化人的心 态转变与其何等相像。从笃信科学万能，绝对正确，反相为正确对于科学既不充 分也不必要（此处“正确”仍被设定为一种绝对意义，而非历史发展的动态概念）， 科学乃是政治权力的建构物和意识形态的集中表现，科学只不过是一种话语霸权， 它没资格斥责伪科学，科学的彰显伴随着人文的失落，现代化进程是吸毒云云。 仙水和科学文化人都认定，对一种极端的治疗和矫正只能在相反的极端中找到。 据说，哲学要避免走极端，就应以辩证法来武装自己，以动态联系的眼光全面审 视世界。可是，在中国，辩证法曾被千万之众施加拙劣的砍凿和粉刷之后，以极 为庸俗的手法散布于他们势力所及之处，这差点毁了科学；今天，它又被一些哲 学工作者当作死狗一样唾弃。议事论理时，要么态度暧昧，不伦不类，要么偏执 极端，非此即彼。他们不遗余力地为科学“去魅”，使其与宗教、文艺，甚至巫 术无异，力求让大家相信科学只有主流、非主流之分，而无真、伪之别。 （唯）科学主义者似乎是科学文化人已逝去的往昔的影子，可又不全是。在他们 大义凛然地自省先前的肤浅和低层次的同时，还义正词严地批驳方先生和赵老师。 我想，真有科学主义者吧。一种是已经消亡的曾认为“科学万能、绝对正确” 的科学文化人的前身，再有就是活跃于网络，叫嚣全面复兴“科学”，迎接“科 学大革命”，誓将“科学”奉上圣坛的民间妄人。他们都很喜欢哲学，一派以辩 证唯物主义为指导，一派是中国传统哲学的继承人，另一派秉承耶酥基督的衣钵。 他们或是全面批判相对论、量子力学、进化论，或是持保留意见，将现代科学视 为自己“新科学体系”的原始未完成态，亟待他们改进发展，为科学带来又一个 春天。经他们的不懈探索和灵机数动，“新科学”涵盖一切数学、自然科学、社 会科学、思维科学、宗教文化、哲学的理论。所有令学术界困惑的难题都可迎刃 而解。“新科学”简明易学，结构奇颖，它将大量看似毫无联系的学科以独特的 大视角连串为一个连续谱，一个问题的解决能使你旁通几门学科的奥义……够了！ 不论这些人吹嘘得如何离奇新异，只不过是些信红鬼或信绿鬼的小丑而已。“科 学”在他们的话语中确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所以把小丑们称为“（唯）科学主 义者”倒也贴切。此外，换头术、预言彩票中奖，电脑算命，超心理学（中国的 “人体科学”）的泛滥，据说也要归咎于（唯）科学主义情结的作梗。看来， （唯）科学主义者的确可恶，要反复批，经常批。 可惜，又一次谬奖了科学文化人，别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说科学文化人将 矛头指向上述小丑，那么，这一年多来，科学文化人则在用大炮不断地轰击另一 类科学主义者。这另一类科学主义者，就是方舟子先生，赵南元老师，陶世龙老 先生，何祚庥老先生。对于既不建构体系又不是哲学家的科学工作者，将其长期 坚持、鲜明立意的观点称作某某主义只是简化的说法。如果像科学文化人那样言 之凿凿，动辄绝对化、神圣化（或妖魔化），则不免偏颇。例如，每个人都要吃 饭，所以大家都是吃饭主义者。谁能不生病啊？有些病忍着，没几日就完事了； 有的病，自己琢磨着吃些非处方药也见好；可还有些病，非得见大夫才能解决， 这大多数人都同意吧。结论：大多数人是重病恶疾求医续命主义者。除去有自留 地的人，某些太太，部分纨绔子弟不论，平时大家见得着的人，早晚都得参加工 作，有自己的经济生活。现代社会中的成年人是（或即将是，曾经是）工作持家 主义者。最后，不管你接受与否，世界上的确有“主义”这么个玩意，于是又得 到一个结论：“认同‘主义’存在”主义者不在少数，且与种族、信仰、国籍、 性别、肤色无关。嗯，很有些绝对存在的意味。可这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吗？没有， 几乎是胡闹。所谓主义，是在世界观层面或方法论意义上的指导思想和行动纲领。 就此而言，那些维护科学尊严，弘扬科学精神，阐发科学义理，为科学正名的人 们不必避讳“科学主义者”的名号（尽管这种称呼很粗略）。科学文化人按第一 类“科学主义者”的头形为第二类“科学主义者”制造帽子，当然无法扣在“江 湖理性主义者”的头上。 哲学研究者偏爱包容世界具有绝对意义的终极真体系，科学却随着人类经验领域 的扩展和认识的深入，将不断修正、明细。自然科学不仅仅以拯救现象为目的， 不仅仅停留于建构一个逻辑自洽，将相关经验方便、有效地组织在一块的最简体 系。科学理论的变革还力求揭示事物运动和发展的规律，寻求现象之中的实在 （这个词完全不是柏拉图主义上的含义）。科学理论是可修正的，现今不成熟的 某些自然科学理论日后很可能被推翻（而不是被修正），即连作为新理论的特殊 情况或极限状态描述而被包容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不是说科学不可靠，不正确， 相反，这恰恰表明科学是进步的事业。 科学能展示规律吗？许多哲学家对此表示质疑，甚至直接给予否定。首先规律存 在吗？存在的。如果，世界是一成不变的，一切都必定是死寂的，物质没有任何 变化，无所谓诞生、发展、死亡。没有生命，也没有源源不断发出光和热的天体。 因为能量在这个世界中不会转移和转换形式。其实，能量已经不存在了，它无从 表现。如果我们身处一个变化诡异离奇、毫无规律可寻的世界，生命将无所适从。 也许在这个世界中，永动机是可实现的。造一台水力装置，周一、周三、周五时， 引力常数较大，可以让高位水箱中的水驱动水轮机发电，电能储存在蓄电池中； 周二、周四、周六时，引力常数较小，我们就开动水泵，利用蓄电池中的电能将 水抽到高位水箱中。两次做功的能量差便是额外可资做功的部分。永动机就成了！ 可是，到了周日，引力常数在一天之内也不恒定，机器无法正常运作。更糟糕的 是，核力突然消失，原子核崩溃了，核子四处飞散。我们的永动机和工程师们将 在庆功会上归于“尘土”。当然，如果引力常数是随时间可变的，物理学家仍能 描述这个世界的规律。前提是这个变化关系是确定的。倘若连这种关系也是轮盘 赌式地随机产生并不断改变，歇斯底里地乱来，规律就成了子虚乌有之事。在上 述两个世界中，科学是不存在的（而不是以另一种模式出现）。值得欣慰的是， 我们身处的宇宙是微妙地远离这两种极端的丰富多采但存在确定规律的世界。 接下来的问题是，规律真的能被人认识而形成科学吗？彭加勒曾表示，规律的存 在限制了无限多种可能性的发生，通过为数不多的（相对于哲学家苛求的无限次 观测而言）实验便能确定世界蕴涵的规律。可是科学文化人不厌其烦地一再声言， “有限次观测结果无法归纳出全称判断”。即通常所说的“白老鸹”和“黑天鹅” 判据。我不明白这种说法有什么力度，亦不见得其中的高明。 现代自然科学不是集邮术，百老鸹和黑天鹅的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丝毫没有震 慑力。科学对鸟儿毛色的全称判断没兴趣。那这只是个形象的比喻，不行吗？不 行！如果是质疑规律确定存在的比喻，它将是无效的，至少在论证力度上大打折 扣。一个人立在铁轨上面对急驶而至的列车，他将必死。通过现实案例和思想实 验中的N次检测，我宣布，“在未加防护的状态下，人与飞驰的列车正面相撞后 必定直接死亡”这一命题成立。N是多少呢？很多很多，但毕竟有限。好的，完 全有翻案机会——科学文化人的非典型逻辑推论到。那由谁来充当这不死的超人 呢？除了练就神功的大师和某些哲学人，我想不到更适合的人选（一旦来真的， 他们都怯场）。在霍乱重疫区，一杯来历不明的清水，科学文化人可敢饮下？别 急着推辞，就算含有高浓度的霍乱弧菌，喝了也不必定得病啊。你们的逻辑难道 不是这意思吗？似乎有些损人。那我说个好玩的。卖炭翁，罪恶的旧社会中受压 迫的贫苦劳动者。而今，有科学文化人的非典型逻辑为他们指引一条致富明路： 只要不断地烧，条件允许的话就上工无限次，至少有一次能出金刚石。同样，依 照这种神奇的赤裸裸的逻辑，决不排除常温下水变油的可能性！ 事实上，科学文化人与某些哲学家所表达的意思并不同一。后者强调的是经验上 的归纳结论不具备逻辑必然性。的确，火鸡在饱食终日数十天后仍不免杀身之祸。 以往太阳每日东升与明日太阳的升起不存在因果必然性。但，仅此而已，这些例 子都不会对科学的正确性和可靠性构成威胁。只要主人乐意，火鸡完全可以老死， 这不存在规律。太阳东升西落的经验无法推出明日必定复现这一景象。在太阳演 变为红巨星之前，它的升落现象还会持续五十亿年。这取决于太阳在主序星阶段 驻留的时间、地球的稳定寿命、万有引力的恒常。 要求进行无限次观测才能确保所谓的绝对正确性，这表明提出者认为不存在普遍 有效的规律。某些哲学家否定因果联系，而释为心理联结。事实上，相关性与因 果性是有区别的。高度相关性是可能蕴涵因果联系的提示。使用筷子和会汉语有 着高度的相关性，但两者并无因果联系。不会使用筷子并不妨碍汉语学习，熟练 地使用筷子对汉语学习亦无帮助和促进作用。像教育程度的深入会导致同性恋倾 向的论调也是犯了同一错误。而对于吸烟诱发肺癌，适量饮酒有助于预防心血管 疾病，这些观点同样得自于大量高相关度的调查样本。我们认为它们之间很可能 存在着因果联系，而科学要做的是揭示其中的作用机制（解释而不仅仅是描述） 或否证我们的估测。自然科学阐述的自然规律和物质运动变化的机制都是实在的， 那种将科学视为方便、有用的假设，是应付外界环境的生存手段和策略的实用主 义观点是不对的。（赵老师否认科学是追求真理的事业，而代之寻求更深刻，更 统一，更有预测能力的理论。这种说法并不会使科学掉价，它更符合科学的特征。 “真理”与其说是科学概念，倒不如说是神学概念。有人认为，“真理”是 认识论意义上的，历史的，发展的动态概念。那“真理”进步在科学上的表现是 什么？不就是更深刻，更统一，更有预测能力的理论么。这个描述同样适合于社 会科学的情况。） 要求观测无限多次，这既无可能亦无必要。自然科学研究的个体虽然数量极多， 但毕竟是有限的，况且质子的寿命也是有限的（10的30次方年数量级）。那个分 母下的N没必要取无穷大。自然科学只处理目前经验（实验和观测）所及的领域， 绝对意义上的全称判断真有点神学兮兮的，无需当回事。由微观粒子的全同性可 知，同类粒子是绝对不可分辨的，其性质参数相同，运动、变化所遵循的规律相 同。同种原子和分子及它们的同类型构成物会有什么不同吗？即便有异样的新发 现，也是普遍存在的新特征。 如果有人宣布重大的自然科学发现，就必须提呈完备的实验数据和观测报告，而 且实验结果必须是可复现的。那些持不可知论的哲学家是否认为这种要求是无聊 和无效的呢？不管他们怎样辩解，科学家无需理会。否则，根据超心理学的研究 运用了受控实验步骤、双盲法、最先进的仪器以及数理统计分析，而不顾它的结 论无法得到主流心理学家的实验支持，便认为超心理学是科学，岂不荒谬。某些 哲学家和科学文化人就喜欢搞怪，对于自然、朴实的观念，他们不屑一顾，反而 钟情于极端、诡异、饶舌惑人的隐喻式谬论（长期以来，对科学鄙视和抱有敌意 的哲学家指点科学的言论记录是如此拙劣，以至于没理由指望这一情况在日后会 得到改观）。一旦败下阵来，便像被揭穿了的假扮孔雀的乌鸦，“大家都把自己 的毛拔光，看还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有些认识远不仅是一种单纯的信念，而 是有坚实证据基础，得自于大量经验并由理性思维推论出的。 科学文化人不去批判神学谬论，却质疑自然科学的合法性。他们在价值取向上力 争成为中国的后现代主义精英，在认识论上逐步强化为不可知论者和相对主义者。 要追求绝对真理，结果发现压根没找着北，失望之余，宣布绝对真理不存在，至 少是科学家把握不了的。事止于此，他们也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激愤之 下，将矛头戳向号称最可靠的知识体系——科学。都说了“绝对正确”是不正确 的，科学还敢标榜最可靠？！于是，众科学文化人抬脚将科学从他们设立的圣坛 上踹下，推到水渠（阴沟？）中，与神学、伪科学、后现代主义混在一个大熔炉 里。“这样才公平，不分彼此最好”，科学文化人如是思。 他们真的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吗？那又错喽。近日，科学文化圈内有人提议立法 保护伪科学宣传。提呈者大概是“四条汉子”的弟子或信徒。特异思维再次示威， 越发显出他们的玄奥，我辈仰视的角度不由又大了几分。真让人匪夷所思。我只 能瞥见他们对反伪工作的忧怨之气和对伪科学大业的关爱与热忱。铁拳砸向反伪 者，红心献给伪学师。法律已明确保证了公民的言论和出版自由，何故再保荐伪 科学的随性宣扬？提议反伪、打假、批邪教、反商业欺诈（特别是假药和伪保健 品的广告）法案，那更是当务之急，更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代表了 先进文化的方向。我想，还不至于真有人把小丑的梦呓当成醒世明言了吧。 一如科学文化人处心积虑地反科学主义，为科学去魅，“科学主义者”和他们的 支持者会坚持不懈地捍卫科学的尊严，继续为科学正名。从和而不同到势如水火， 我们将奉陪到底。 (XYS2003071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