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反对科学主义”是反科学口号 赵南元 最近几年在中国由于学者的不断“关怀”,“科学主义”(scientism)一 词时常被提起,更被视为贬义词而不加分析地拒斥。这种做法常与学术反科学运 动有某种内在联系,当然也与对科学的无知、嫉妒有关。[1] 《科学对社会的影响》杂志2003年第2期发表了署名科文慧的《对科学文化 的若干认识》以及徐道一、刘华杰、江晓原等人的文章,反映了西方反科学思潮 在中国的影响。在中国传播反科学思潮会给中国的科技发展和现代化建设带来严 重危害。由于这些反科学宣传有一定的欺骗性,因此需要分析“反对科学主义” 这一口号的实质内容,还其反科学的本来面目。 在“反对科学主义”的口号下,所反对的恰恰就是科学精神。 什么是科学精神?按照刘华杰教授在《“科学精神”语义分析》中所述,科 学精神的核心内容是(1)追求逻辑上自恰,即追求知识的统一性、兼容性。(2) 寻求可重复的经验证据。[2]这两条用通俗语言来说,就是一要合乎逻辑,二要 合乎事实;就是我们通常提倡的“摆事实,讲道理”,如果要归结成一句话,那 就是“不许胡说”。反科学主义者要想反科学,就必然从抗拒科学的基本精神下 手,用谎言代替事实,用歪理摧毁逻辑。用西方批评反科学主义的话来讲,就是 用“泡沫学术”、“知识赝品”、“时髦的胡说”来攻击货真价实的学问。徐、 刘、江的文章堪称这种“泡沫学术”的典型产物,为我们剖析反科学“时髦的胡 说”提供了现实的活样本。 先来看看徐道一教授的文章《要尊重科学,但不能有科学主义思想》。徐文 开头就说“宣言的发表体现了在当前学术界(科普界)对科学的全面崇拜的主流 中,一些学者开始面对‘科学主义’的问题。”这就是十足的谎言。无论是过去 还是“当前”,学术界(科普界)都不存在什么“对科学的全面崇拜的主流”。 “学术界”是个很大的范畴,其中包括人文学术和自然科学的学术。人文学者对 科学的态度多种多样,有尊重的也有贬斥的,但“崇拜”的却十分罕见,不可能 形成“主流”;在自然科学的“学术界”则更不可能有对科学持“崇拜”心态的 人,科学发展靠的是理性怀疑的态度,创造新理论需要察觉现有理论的错误或不 足,如果有人“崇拜”科学,就不可能做出任何科研成果,会被科学界所淘汰。 如果科学界对科学“全面崇拜”,那么科学就不可能发展,只能陷于停滞,但事 实上科学至今仍处于日新月异的发展之中。 徐教授反对科学主义的第一个理由是:“科学是双刃剑”。这也是一句为人 们耳熟能详的反科学口号。双刃剑论者极力贬低科学,不顾初级的语法错误,把 科学发展的必要的代价说成是“负面影响”。科学发展总是循序渐进的,新技术 总会带来不曾预想的后果,只有依靠科学的进一步发展才能发现和克服技术缺陷, 而那些事后诸葛亮的“泡沫学术”对此恰恰是无能为力的。“限制”科学的发展 只能拖延解决问题的时间。以制冷剂的发展为例,早期我们使用氨作为制冷介质; 为了克服其有毒、易燃、易爆等缺点,开发了无毒、不可燃的氟利昂作为冷媒; 后来又经科学研究发现氯氟烃对臭氧层的破坏作用,进一步开发不含氯氟烃的新 型冷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科学技术暂时的不完善是科技发展的必要代价, 而不是什么双刃剑。正如我们到商店去购物,会使我们付出金钱,但这是购物的 必要代价,而不是什么“负面影响”,因此而说商店是“双刃剑”就十分可笑。 徐教授认为“二次大战的切身体验使人们开始怀疑:如果科学是完美无缺的, 为什么科学技术的发展,反而使人类遭受到越来越深重的灾难和痛苦?倡导反对 科学主义的人不是缺乏科学知识的一般人员,而是一些资深的科学家。如被誉为 20世纪西方最有影响的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在20世纪上半叶已经担心:现代科 技的无限制的发展造成对自然界的严重破坏,会威胁到人类在地球上长久生存。” 这也是一个谎言。首先,没有人认为科学是“完美无缺的”,科学家如果这样想, 他就会马上失业。而二次大战使人类遭受灾难和痛苦也不是科学技术的发展造成 的,在这里科学被歪曲成了帝国主义战争本性的替罪羊。须知在现代科学还没有 诞生之前,战争、自然灾害和环境破坏早已进行了几千年。而且海德格尔也称不 上“资深科学家”,他的言论只是体现了“对科学的无知、嫉妒”,根本不懂得 无论是维护生态还是搞环保,都要靠科学,而不是靠说空话、说大话。 徐教授认为“对科学的反思导致了20世纪下半叶后现代主义的兴起和发展, 以及进而提出生态、环境、人口等问题。美国后现代科学的发起人大卫·格里芬 认为:后现代主义‘发动了一场变革,以使人摆脱这个机械的、科学化的、二元 论的、家长式的、欧洲中心论的、人类中心论的、穷兵黩武的还原的世界。’” 这又是一个谎言。生态、环境问题是科学在自身发展过程中提出的,而人口问题 早在达尔文之前就有马尔萨斯的理论。后现代主义大师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实属 欺世盗名之举。这位大卫·格里芬是克莱蒙特神学学校的宗教哲学教授,理所当 然的站在神学立场上从事自伽利略、达尔文时代以来绵延不绝的宗教反科学事业。 其区别仅在于,慑于科学的强大威力,他开始掩盖自己的宗教立场,把自己打扮 成“新科学”的模样。遗憾的是,科学不是个随便装神弄鬼可以蒙混过关的地方, 这些“后现代科学”也像徐教授的“周易科学”一样,有其名,无其实,没有任 何可以称之为科学的货色拿出来,只剩下一件皇帝的新衣。一些宗教哲学的爱好 者以为,用自己的意识形态可以为科学指出光明前途,这是一种深层次的无知。 科学有自己的价值观,不受任何意识形态左右,后现代神学和周易也不会例外。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教授会发现“总体上来看,科学主义倾向仍是处处、时时可见, 在当代世界各国学者中仍占有主导地位。” 为了论证“双刃剑”,徐教授还引用了更深层的观点:“刘益东认为:追求 符合真理是不可取的想法。他指出:知识的增长是不可逆的。即知识一旦产生就 无法被消除。致毁知识(即导致毁灭性灾难的知识)的增长也是不可逆的。人们 可以销毁原子弹,但不能销毁制造原子弹的知识。致毁知识的不可逆增长意味着 人类面临毁灭的危险是不断累加的。一些“求真”的科学探讨在客观上加快了致 毁知识的增长。刘益东的论述从根本上阐述了科学是双刃剑的基本属性。”这当 然不是什么新东西,从老子的“有机事必有机心”到文革时期的“知识越多越反 动”,反智的蒙昧主义几千年绵延不绝。这种“理论”的错误在于,认为“致毁 知识”的增长会导致“人类面临毁灭的危险”的“不断累加”是毫无根据的。以 核武器为例,如果以产生核武器的1945年为界,把二十世纪分为两半,就可以发 现有核武器的后半比没有核武器的前半死于战争的人数要少得多。而且随着“致 毁知识”的增加,人类的平均寿命不降反增。其原因就是,一切“致毁知识”同 时也是“抗毁知识”。从地球的历史上看,人类毁灭或生态毁灭最大的危险来自 小行星撞地球,而此时人类要想幸免于难,只有最强有力的“致毁知识”才会奏 效。 在文章的第二部分,徐教授列举了几个实例来论证科学主义的“当代表现”。 而这些实例恰恰生动的说明了反科学主义的实际危害。 第一个实例就是“克隆人的争论”。徐教授认为“国内外一些科学家冒天下 之大不韪,坚持要开展和实行克隆人的计划。这是科学主义思想泛滥的典型事 例。”这又是一个弥天大谎。同卵双胞胎是天然的克隆人,他们和人类一直共同 存在,从未引起过任何危害。反对克隆人的理由仅仅是不符合某种宗教教义。而 任何宗教教义都没有权利强迫他人接受,把违反特定宗教教义说成是“冒天下之 大不韪”,是严重的偷换概念。如果我们接受这种特定宗教教义普遍化的逻辑, 不仅不可以克隆人,连日心说、进化论、避孕、堕胎、试管婴儿也都是“冒天下 之大不韪”的。 徐教授反对克隆人的理由是“在当前科技水平下,哺乳动物(包括人)的胚 胎发育是惊人地复杂。它需要子宫内无数发育途径的有序开放,涉及数十亿个分 裂细胞相互协调的作用。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法国生物学家F.雅各布承认:我们对 胚胎发育中的调节过程知之甚少。由‘克隆人’可能产生的意想不到的结果,很 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危机,影响到人类生存。因此绝对不应提倡和赞同克隆人。这 是很浅近的道理。但是为什么一些科学家,甚至于个别中国科学院院士,都会赞 同克隆人呢?这是由于科学主义思想在作怪。”这个“理由”和其他反对克隆人 的理由一样,建筑在歪曲事实的基础之上。动物胚胎发育尽管复杂,我们也确实 知之不多,但是克隆人从原理上并不涉及具体的发育过程,所以与这种复杂性无 关。“克隆人”当然可能“产生的意想不到的结果”,任何科学实验都会“产生 的意想不到的结果”,其实如果克隆人能成功才真是“意想不到”的。但是这个 结果“很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危机,影响到人类生存。”却是无稽之谈。我倒是很 想看看徐教授如何论证这一点,但愿不仅仅是人云亦云。 克隆人争论的闹剧是个活教材,告诉我们反科学主义者是如何兴风作浪的: 首先是西方宗教反科学势力掀起反科学事端,倚仗其信徒众多制造社会影响,然 后国内的洋垃圾贩运者掩盖其宗教背景,将这些货色打上“普遍伦理”或“最新 学术”的标签引进国内。靠着传媒的作用制造舆论一言堂,把持不同意见的人扣 上“科学主义”甚至“科学狂人”的帽子,剥夺其发言权,最后达到蒙骗公众立 法禁止科学研究,让宗教领导科学的目的。然而要维持这样一个大骗局并不容易。 毕竟这些谎言编得并不高明,只要有人指出,骗局就不免露馅。特别是当院士指 出时,传媒也很难置之不理。所以对于“个别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发言,徐教授 想用一顶“科学主义思想在作怪”的帽子封住别人的嘴,不仅是徒劳的,也暴露 了“反对科学主义”这一口号的反科学真面目。 在谈克隆人的段落中徐教授也没忘了借非典之机贬低科学:“一个‘非典型 肺炎’的新病毒已闹得全球不安宁,还不知道会闹多久?对流行的‘非典型肺炎’ 的小小的病毒,科学界尚束手无策,说明科学的苍白无力。因此,不应对科学估 计和期望过高。”非典发生之后,在最短时间确定了病原体,弄清了传播途径, 找到了治疗方法,绘制了病毒的基因图谱,并正在研制疫苗。实践证明,“依靠 科学,战胜非典”是正确的方针。真正“束手无策”、“苍白无力”的大概是徐 教授的“周易科学”和“太极科学”吧。 第二个实例是转基因作物,徐教授说:“美国生产了大量转基因作物(大豆 等),本国基本上不食用,欧盟国家也反对进口转基因作物。”这仍然是谎言。 美国既是转基因作物的生产大国,也是食用最多的国家。欧洲这方面比较落后, 但转基因作物“有害”又得不到科学证实,所以才散布“转基因恐怖症”来制造 非关税壁垒。至于“在‘非典型肺炎’风波中,有人提出:非典型肺炎的新病毒 产生是否与食用转基因作物有关?这使科学家很为难。因为科学对这一看法既不 能说是,也不能说非。”更是荒谬绝伦。科学对这个傻问题当然可以说非,科学 家没什么可“为难”的,因为科学不接受没有证据的胡说。 关于石油资源枯竭问题,任何有限的资源最终总会枯竭,这没什么可争论的, 分歧仅在于什么时候枯竭,事实证明早期的一些悲观论调也是不对的。“结核病 菌的死灰忽燃是由于科学家过高地估计自己能力,忽视了病菌可产生耐药性的能 力。”这个说法毫无根据。病菌产生抗药性是进化论的简单推论,谁都可以预料。 但是如果因此而不用药,就不是“死灰复燃”的问题,而是疾病毫无控制了。为 了怕“死灰复燃”就不用药,让疾病永远燃烧,这是什么逻辑? 在文章的第三部分,徐教授为“科学主义”列了两条罪状:“阻碍了科学的 发展”和“不利于元创新的成长”。科学现在仍在取得日新月异的发展,也不存 在什么“固定化,甚至宗教化、神化”。但是科学也永远会遵循“不许胡说”的 原则,否则科学就会变成藏污纳垢的大垃圾堆,失去其可靠性。无论是“后现代 科学”还是前现代的“周易科学”、“太极科学”,都不会因为其自称“科学” 而自动获得科学的身份。光靠“元创新”是不够的,还需要“拿证据来”,用事 实证明你那“新科学”确实高于“旧科学”。如果徐教授能用“周易科学”准确 地预报几次地震,何愁“元创新”不能声名大噪?何愁“旧科学”不来俯首称臣? 传播一堆谎言来贬低科学,对于“元创新”不会有任何帮助。 在刘华杰教授的《再说“反科学”》中,不十分情愿的承认了自己反科学。 但是却狡辩说他反的是“耳朵认字”那样的“科学”。并且对我指出他的“格路” 性表示不满,否认他曾经沾沾自喜的“版本升级”和江晓原教授所赞许的“告别 初恋情人”。只要看一看华杰现在对“科学主义”的看法和本文开头所引用的华 杰过去的看法,其“格路”性也就一目了然了。过去华杰在反对伪科学方面的工 作是不能抹煞的,“耳朵认字”即其中一例。但是现在立场变了,想把这些从未 进入科学的糟粕和科学过去的排泄物统统按照吴国盛教授的指示“捡回来再塞回 去”,把科学变成一个大垃圾堆。声称“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耳朵认字、神功 异能等研究确实是中国曾经拥有过的科学。”当然这个“证据”只有在刘华杰教 授对科学的特殊定义之下才能成立。这个定义是“凡是自称科学的都是科学”和 “凡是科学家所作的事都是科学”。这种专为把伪科学塞进科学的“定义”当然 是货真价实的反科学定义。 这种反科学的手法就是“搅浑水”。所以江晓原教授跑出来用“形容词堆砌 法”为搅浑水大唱赞歌——《“清水”何如“浑水”好》。文中说:“还有些人 士,有着太强的‘斗争’意识和‘阵营’观念,只要一看到他们所不喜欢的‘小 圈子’中有人发表了稍具新意的论点,就本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僵硬原则,千方百计进行抨击,然而许多抨击 又不是心平气和的学术批评,而是意气用事的吹毛求疵,甚至是冷嘲热讽的人身 攻击。例如,他们的指责之一是有人‘搅浑了水’。” 然而那些用“文学语言”包装的伪学术,本来就是千疮百孔,何需“吹毛求 疵”。要买一件上好的裘皮大衣,值得去“吹毛求疵”一番;如果这大衣上有好 几个大窟窿,还自吹是名牌货,甚至在报纸上作广告,如此缺乏自知之明,只能 用“冷嘲热讽”来让他清醒清醒。这种“抨击”自然也用不着“千方百计”,只 要把手指头伸到窟窿里就行了。对于学术才使用“学术批评”,伪学术需要的只 是揭伪。“皇帝没穿衣服”之类的说法实在称不上“学术批评”。 参考文献: [1]刘华杰《一点二阶立场》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1.9,p160 [2]同上书p166 (本文经编辑删节的版本刊登于《科学对社会的影响》2003年第3期,此处是未 经删节的原文。) (XYS2003102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