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社会文本》的事件证明了什么和没有证明什么 艾伦·索卡尔     如果仅仅是为了直接整理这些诠释式的档案,   我绝不会写这一本书。我的主要目标是那些同时   代的人,他们挪用了科学哲学的结论,借助于各   式各样的带有政治色彩的社会因素,恶意地利用   这些结论,把自己投身于这样的工作之中。女性   主义者、宗教辩护者(包括“创世论的科学家”)、   反文化主义者(counterculturalists)、新保守   主义者和一群其他古怪的追随者声称已经在诸如   公开声称的科学理论之间的不可通约性和证据的   不确定性中发现了许多关键证据。用主观的兴趣   和思想来代替事实和证据的想法(只服从于美国   的政治运动)是我们时代最突出和最有害的反理   智主义表现。     ——拉里·劳丹《科学与相对主义》(1990,p.X)   当被要求为这一科学的历史、哲学和社会学的批判性研究文 集写一篇导言性论文时,我承认我感到有些困窘。毕竟,我既不 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更不是哲学家;我只是一位对科 学哲学带有业余兴趣的物理学家,在清楚地思考能力的技艺上, 也许有某些不成熟。《社会文本》的创刊人之一的斯坦林·阿罗 诺维兹称我的“阅读能力差的,并只受过半截子教育”时,他肯 定是正确的。[1]   正如读者肯定已知的那样,我是以一个不寻常的(公认是无 法控制的)实验开始介入这一领域的。我写了一篇模仿后现代科 学批评的滑稽作品,题为《超越界线,走向量子引力的超形式的 解释学》,而他们把它作为一篇严肃的学术论文,发表在他们称 之为《科学大战》的专刊上。[2]三周后,我在《大众语言》上 披露了这一诈文,[3]结果引起了一场大乱。[4]   在这篇论文中,我想简要地讨论我认为“《社会文本》的事 件”能证明什么和不能证明什么。但首先,我想避开认为我是一 个妄自尊大的物理学[家]的谴责,认为我反对所有对我们“科学 领域”的社会学入侵。我想提出某些我认为科学的社会研究能够 完成的具有积极意义的课题。我希望下列命题不会引起什么争议:   (1)科学是一种人类的奋斗事业,像所有其他的人类行为 一样,其价值应该服从于严格的社会分析。什么样的研究应该算 作是重要的;研究基金如何分配;谁获得了威望与权力;科学在 公共政策的争论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科学知识以什么样的形 式体现在技术之中,为谁的利益。所有这些问题不仅受到科学研 究的内在逻辑,而且还强烈地受到政治的、经济的和某些极端的 意识形态思考的影响。因此,这些对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政治 科学家与经济学家的经验研究来说,是丰富的研究课题。   (2)在一种更为微妙的层次上,即使科学的争论的内容—— 什么类型的理论能够被接受或欢迎?在选择不同的竞争理论上, 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标准?——部分受流行的理智标准所限制,这 种标准部分上根源于较深层次的历史因素。科学的历史学家和社 会学家的任务之一就是在每一特殊的案例中,寻求在决定科学发 展的历程中,“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的角色。毫无疑问, 如果仅仅是因为每一团体不能够很好把握对方的思想的话,那么 这是因为社会学家倾向于强调“外部”因素,而科学家倾向强调 “内部”因素。但这些争论应该完全服从于理性的辩论。   (3)从政治责任的角度来研究科学并没有什么过错,只要 这种责任不会使研究者失去其对困扰人的事实的判断力。事实上, 存在着一个科学的社会政治批评的长期的和光荣的传统[5],包 括人类学中对伪科学和优生学的反种族主义的批评[6]、女性主 义心理学的批判和对部分医学和生物学的批判。[7]这些批判典 型地遵从下列标准:首先,人们必须表明,应用公认的科学辩论 准则,根据公认的好科学的标准,表明某项尚存疑问的研究为什 么出错;其次,也只有随后,人们能够试图解释研究者的社会偏 见(这也许完全没有被意识到)导致他们违反了这些标准。当然, 这种批评得根据自己的价值来决定舍取;好的政治意图并不能担 保一种分析将造就一种好的科学,一种好的历史或一种好的社会 学。但我认为一般这两个步骤是完备的。这种经验的研究,如果 根据智力的严格性,将会很好地阐明促进或阻碍好的科学(通常 被定义为是对自然界的真理或至少是对自然真理的近似研究)的 社会条件。[8]   到此为止,对科学的历史学家或社会学家来说,我并没有说 这三点穷尽了的他们的富有成效的研究领域,但他们肯定展开了 一个庞大的和重要的领域。然而,某些社会学家与研究文学的知 识分子在过去二十年内已经变得更加贪婪:大约来说,他们想攻 击科学研究是一种对自然真理或近似真理的反映,他们视科学作 为另一种社会实践活动,产生了“叙事”、“神话”,一点也不 比其他社会实践产生的叙事更为合理;其中有一些人更进一步地 争辩说作为一种社会实践的科学带有资产阶级,欧洲中心论或男 性主义者的密码。当然,像所有简明的概括一样,这种说法是过 于简单化;然而,无论如何,在“新”的社会学中,不存在规范 性的教条,只不过是令人困惑的各种各样的个人或学派。更重要 的是,这样的概括任务由于有关文献,特别是在其最基本思想的 关键方面常常是含糊不清的这一事实而变得更加困难(我将在后 面引用拉脱尔与巴恩斯—布鲁尔的研究来说明这一点)。不过, 我认为当听到下列断言时,几乎所有的科学家和科学哲学家一定 会感到吃惊;正如一位杰出的社会学家亨利·柯林斯说[9]: “自然在科学知识的建构过程中有着很小的或根本不存在任何作 用。”或布鲁诺·拉脱尔与斯蒂夫·伍尔格所断言的那样:“实 在是所谓‘事实的社会建构’的结果,而不是原因。”[10]   1、《社会文本》的事件   现在离开这一开场白,我要考虑“《社会文本》事件”证明 了什么——同样也要考虑它不能够证明什么,因为我的许多过于 热情的支持者已经提出了过多的看法。在这一分析中,关键是要 分清从“发表”这一事实中能够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和从文章的内 容中又能够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之间的区别。   从我的诈文被发表的这一事实中,我认为不能得出更多的东 西,它并不能证明文化研究领域,或科学的文化研究领域——更 不用说科学社会学——是胡说八道。它也没有证明在这些领域的 知识标准通常是不严格的(情况可能就是如此,但它得根据其他 理由来确定)。由于发表了一篇他们承认自己并不懂的量子物理 学的文章,并且没有费心去询问任何熟悉量子物理学的专家的看 法,而只是因为这篇文章来自“一位在传统上具有可信任背景的 同盟者”(正如《社会文本》的副主编布鲁斯·罗宾斯后来所指 出的那样)[11],迎合了编辑的意识形态的偏见,攻击了他们的 “敌人”,所有这一切只能证明一种核心杂志的编辑们对他们的 知识责任的疏忽。[12]   对此,人们完全有理由说,那又怎么样?[13]答案来自对诈 文内容的检验。在这一点上,对我的文章的许多讨论中并没有注 意到关键的一点:是的,文章是极其滑稽的——我并不掩饰,我 为我的诈文而感到自豪——但我需要提醒人们的是,我的文章的 几乎所有最能够引起争议的部分并不是我写的。相反,它们是直 接引自后现代大师们的著作,我给予他们大量的假装的赞扬。事 实上,这篇文章是我引用某些最杰出的法国或美国的知识分子中 的有关数学和物理学(数学哲学或物理哲学)的最愚蠢的论断来 组织的;我惟一的贡献是杜撰了联系这些引言的荒谬的论证,并 表示对他们的赞扬。当然,这包括鼓吹这些流行思潮(解构主义 的文学理论、“新时代”的生态学、所谓的“女性主义认识论” [14]、极端的社会建构主义的科学哲学、甚至拉康的心理分析) 的大杂烩,而正是这些构成了诈文的最可笑的部分。的确,在某 些情形下,我冒昧地模仿极端的或含糊的各种观点,这些观点我 确信我能够以更加谨慎和精确的形式来叙述它们。   现在,什么正是我称之为“愚蠢”的意思呢?这里有一个大 致的划分:首先,一个有无意义的或荒谬的陈述,用名人来提高 自己身份的做法,一种虚假的博学的炫耀。其次,凌乱不堪思想 与贫困的哲学,它们显然凑合在圆滑的相对主义的形式中。   如果我们正在讨论几位正在愚弄自己的文学讲师,他们滔滔 不绝地谈论着量子力学和哥德尔定理,上述划分的第一种情形也 许并不十分重要。然而,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重要的知识分子, 至少在大学书店的文化研究专柜的书架上,他们的著作被认真地 对待,问题就变得严重了。如吉利斯·德勒兹和费里克斯·瓜塔 里就自信地谈论着混沌理论:     减速就是在混沌状态中设立一个极限,使所有的   速度都服从这一极限,以使它们能够形成一个为横坐   标的变量,同时,就像这一极限形成了一个不能够被   超越的宇宙常数(如最大量的收缩),因此,第一个   Functives是一个极限或变量。参考系是变量值之间的   关系,或更进一步说,是作为速度的横坐标的变量与   这一极限之间的关系。[15]   当然,还有更多——雅克·拉康论微分拓扑、让—弗朗索瓦 ·利奥塔论宇宙学、米歇尔·塞里斯论非线性时间——但让我不 要搞糟这一笑话[16](顺便提一下,如果你认为我的引言脱离了 语境,就请根据我的注脚,查看原文,自己做出判断。你将会发 现这些引言在其原语境中比脱离语境的说法更为糟糕)。   并非只有法国的思想来源是胡说,我认为在科学文化研究中 的时髦的美国著作的鉴赏家将会在这类思想中发现丰富的精神食 粮。   好了,科学元勘可能现在提出反对意见:也许在英语系中, 我们的某些朋友会认真对待拉康与德勒兹,而在我们的共同体中 却没有人会这样做。情况的确如此。不过让我们来考察布鲁诺· 拉脱尔发表在《科学的社会学研究》上的有关相对论的符号学分 析的文章,在其中“爱因斯坦的文本被解读为对‘委派’[17] (delegation)的社会学的贡献”。为什么会如此?因为拉脱尔 发现爱因斯坦论相对性的通俗读物中就充满着这样的情形,在其 中,作者委派一个观察者站在站台上,进行某些测量,委派另一 个观察者站在火车上,也进行某些测量;当然结果并不服从洛伦 兹变换,除非这两个观察者按照要求来做。这样看来,你认为我 夸张了吗?拉脱尔强调爱因斯坦对通过对没有产生变形的变换来 传送的信息而感到迷惑;他渴望读数的精确的重合;他对被委派 的观察者可能会产生背叛而感到恐慌,可能一直保持着,担心反 馈回来的报告不能用来扩展我们的知识;他希望训练这些被派遣 的观察者,把他们变为仅观察手与记数的一致性的仪器中相互联 系的部件。[18]   更进一步说,由于拉脱尔不理解“参考系”这一术语在物理 学中的含义——他把参考系与“行动者”(actor)混为一谈— —他就声称相对论不能处理两个参考系之间的变换规律,而至少 需要三个参考系。     爱因斯坦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是考虑3个人:   一人在火车中,一人在路堤上,第三个人是作   者(阐述者)或其代表,他试图解释其他两人   发回的未被说明的观察。[19]   最后拉脱尔不知何故会得出这样的想法,相对论关心的是由 不同观察者的相对位置(而不是相对运动)所引起的问题。(当 然,甚至这里的词“观察者”也可能被误解,它属于相对论的教 育学,而不是理论自身。)     如果两种相对论(狭义的和广义的)被接   受,能够被接近、简化、积累或结合的不具有   特殊地位的参考系越多,观察者被委派到无限   大的(宇宙)和无限小的(电子)位置就越多,   他们反馈回来的读数就是可理解的。他(爱因   斯坦)的书应该赋予这样的标题:“使远距离的   科学旅行者返回来的新指令”。[20]   我并不需要继续分析这种错误:赫斯教授在这一文集中的论 文对拉脱尔在相对性上的混乱提供了一个冷静和详细的分析。结 果是拉脱尔对这一理论的长达40页的可笑的误解,如今已经成为 教授聪明的大学新生的教材,而《科学的社会研究》杂志却称这 篇文章是一种有价值的学术贡献。   好了,对胡说八道的例子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虽然我们还 能发现更多)。我认为在智力上更为有趣的是那些弥漫在科学元 勘的许多方面的草率的思想和圆滑的相对主义(虽然许多科学哲 学家并没有表现出这种倾向)。当人们分析这类著作时,就会发 现听起来是激进的断言,其意义是含糊的,能够有两种不同的解 读:一种是有趣的,激进的,完全是错误的,另一种是令人厌烦 的和无足轻重的事实。   让我们再次考虑拉脱尔,这次从他的著作《行动中的科学》 着手,在本书中,拉脱尔提出了科学社会学的7条方法原则,其 中第三条方法原则是:     因为一场论战的解决是自然显现的原因,   而不是结果,因此,我们不能用结果——自然   ——去解释这场论战是怎样和为什么被解决的。[21]   注意,没有任何评论和论证,拉脱尔没有更进一步的根据, 就从前半句的“自然显现”一下子跳到后半句的“自然”。如果 在两段中,我们读到“自然显现”,那么也许我们会获得这样一 种自明之理:科学家对“自然的表达”(也就是他们的理论)是 通过一种社会过程而获得的,这一社会过程的进程与结果是不能 简单根据其结果来说明。如果,另一方面,我们认真地考虑在后 半句中的“自然”,把它与词“结果”联系起来,那么我们就会 得出外部世界是科学家之间相互谈判所创造的:一个十分离奇的 结论,因为外部世界早在人类出现100亿年之前就存在了。[22] 最后,如果我们认真考虑后半句中的“自然”,但删除在它之前 的“结果”,那么,我们也许会得出:(1)一种弱的断言:一 个科学争论的过程和结果是不能够仅仅根据外部世界的本性来说 明的(很明显,某些社会因素扮演着一种角色,如在某一确定的 时间内,决定实验是否在技术上可行,更不用说其他更微妙的社 会影响。);或(2)一种强的(明显是错误的)断言:外部自 然的本性在限制一个科学的争论的进程和结果中没有扮演任何角 色。[23]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采用后现代学术著作的解释的首要原则 ——“任何句子都不会明白它究竟意指什么”——我们也许就能 弄清拉脱尔的格言。让我们不是把它作为一种哲学原理来解读, 而是作为一位科学社会学家的方法论原则——更准确地说,对于 这样一种科学社会学家来说的方法论原则,这位社会学家不具备 科学背景,无法对一个实验或观察数据是否能够允许科学共同体 从中得出的结论做出自己的独立判断。(当一位社会学家研究当 代科学时,这一原则有着一种特殊的意义,因为在这种情形下, 除了那个正在从事研究并提供了这样一个独立判断的共同体外, 不存在其他科学共同体。相反,对于遥远过去的研究,人们总是 能够看到某些后来的科学家研究结果,包括某些超越原先结果的 实验结果)。在这样一种情形下,社会学家总是可以在理解上勉 强地说“正在从事研究的科学共同体得出结论X,是因为X是世界 真实的情形”——甚至如果事实上X是世界的真实情形,这是科 学家相信它的原因——因为除了科学共同体相信这一事实外,社 会学家没有自己独立的理由相信X是世界真实的情形。   当然,从这一困境中得出的敏感的结论是科学社会学家不应 该研究科学争论,因为他们缺乏对事实做出独立判断的能力,当 然,如果他们能够依赖其他(如,后来的历史)科学共同体来做 出这一独立的断言,这是另一回事。但这是拉脱尔及其同事理所 当然不喜欢的结论,因为他们的目的,正如斯蒂夫·富勒所说那 样:是“利用那些能够使他们彻底弄清科学的‘内部的研究’与 ‘外部的特征’的区别的方法,而这并不需要他们一定是所涉及 的研究领域的专家。”[24]   对我来说,这种科学元勘中相当草率的思想,像拉脱尔的第 三条方法原则,混淆了那些需要区分开来的概念。这种混淆常常 是通过术语上的认可来达到的:作者常常有意识在一种完全新的 意义上采用一个旧词或短语,因而破坏了区分两种意义的任何尝 试。这里最清楚的目的是通过定义来获得那些不能够通过逻辑而 获得的东西,如,人们能够经常发现的一个短语是“事实的社会 建构”[25],它有意识地消除了事实与我们对它的认识之间的区 别。或如另外一个例子,哲学家通常理解词“知识”就意味着 “一个被辩护了的真实信念”或某些类似的概念;但巴里·巴恩 斯和大卫·布鲁尔重新定义“知识”为“任何共同接受的信念系 统”。[26]当然,巴恩斯与布鲁尔对研究一个确定的信念是否是 真实的或被理性地辩护了的问题不感兴趣;[27]但如果他们认为 这些信念的性质是无关于他们的目的的,那么他们应该说明和解 释这是为什么,而不是通过重新定义词义来混淆问题。[28]   更一般地说,我认为,在科学元勘中的更多草率思想包括着 下列更多分析层次上的混淆:   1.本体论:什么样的对象存在于世界中,关于这些对象, 什么样的陈述是真的?   2.认识论:人们怎样才能获得关于这一世界的真实知识, 怎样能够断言这些知识的可靠性?   3.知识的社会学:在多大程度上,在任何特定的社会中, 社会、经济、政治、文化与意识形态因素影响人们对真理的认识。   4.个体伦理学:一个科学家应该从事(或拒绝从事)什么 样的研究?   5.社会伦理学:社会应该鼓励,资助或公众投资(或相反, 阻碍、课税或禁止)什么样的研究?   这些问题是明显相关的——如,如果不存在着世界的客观真 理,那么就肯定不存在询问人们怎样能够认识这些(不存在的) 真理的问题——但它们在概念上是不同的。   如桑德拉·哈丁[29](列举保罗·福曼的著作[30])指出 在20世纪40~50年代,美国在量子电子学方面的研究主要是由潜 在的军事应用目的所驱动的。这的确是事实,但量子力学使固态 物理学成为可能,而固态物理学使量子电子学成为可能(如晶体 管),这已经成为几乎所有近代技术的基础(如计算机)。计算 机给社会带来益处(如使后现代文化批评者能更有效地写作他们 的文章),计算机也给社会事业带来害处(如允许美国军队更有 效地残杀人类)。这产生出一系列社会和个人的伦理学问题,社 会应该鼓励还是阻碍计算机的某些应用?禁止(阻碍)计算机的 研究?禁止量子电子学的研究?固态物理学的研究?量子力学的 研究?同样地,还要禁止科学家与技术专家的研究(很清楚,随 着列入的问越来越多,对这些问题的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很难得进 行辩护的,但我不想声称所有这些问题事先就是不合理的)?   类似地,如在多大程度上,社会问题的出现:如我们的计算 机科学、量子电子学,固态力学和量子力学的(真实的)——和 我们缺乏有关其他领域,如全球气候中的知识,——知识是作为 一种有利于军国主义的公共政策选择的结果?在多大程度上,计 算机科学、量子电子学、固态物理学和量子力学中的错误的理论 (如果有的话)一直是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和意识 形态,特别是军国主义的文化产物?[31]这些都是严肃的问题, 应该根据科学与历史事实的最高标准来进行认真的研究。但它们 无论如何并不会影响到根本的科学问题,如原子(硅晶体、晶体 管、或计算机)是否服从量子力学的规律(固态物理学、量子电 子学或计算机科学的规律)。美国科学的军国主义的倾向完全与 本体论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某种狂热的不合理的情形之 下,它与认识论问题有着联系(如果世界范围内的固态物理学家 的共同体,根据他们所信赖的那种科学证据的传统标准,也许会 草率地接受一种半导体的错误理论,因为他们热衷于这一理论可 能会带来的军事技术上的突破)。   社会建构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极端形式——如爱丁堡的“强纲 领”,我认为主要是由于犯了未能清楚地区分开知识的本体论、 认识论和社会学之间的区别的类似的错误。这是一段巴恩斯与布 鲁尔所描述的他们所捍卫的一种形式的相对主义原话:     我们的等价性假设是指:所有的信念,就   其可信性的原因来说,完全都是等价的。这并   不是说所有的信念同样的都是同样真实的或同   样虚假的,而是无论其真假与否,它们的可信   性的事实都同样应该被视为有问题的。我们将   辩护的这种观点是,所有信念的影响,应毫无   例外地要求经验的研究,必须通过找出这种可   信性的特殊的、局部的原因来获得说明。这意   味着,无论社会学家评价一个信念是否为真实   的或合理的,还是错误的或不合理性的,他必   须寻求这种可信性的原因……所有这些问题可以,   而且应该予以回答,这种回答并不需要涉及诸   如这种信念被社会学家根据自己的标准来判断   和评价得出的信念状况。[32]   不仅从这一段,而且从前面的一段可以清楚看出,那就是巴 恩斯与布鲁尔并没有提倡一种本体论的相对论:他们认识到“说 所有的问题同样都是真的,就会碰到怎样处理相互矛盾的信念的 问题”,“说所有的问题同样都是假的,就会对相对主义自己的 主张的情形提出疑问。”[33]他们也许在提倡一种认识论的相对 主义——所有信念同样都是真的,或同样都是合理的——的确, 他们对最简单的演绎推理规则(如三段论)的普遍合理性的攻击, 就借用了这种解释的某种支持。[34]但他们很可能是位知识社 会学家,提倡某种形式的方法论相对主义。问题是,什么样的形 式?   如果这一论断仅仅是声称我们应该用同样的社会学与心理学 原理去解释所有信念的原因,而不需要考虑我们是否评价它们是 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那么,我将不会提出 任何反对意见(虽然人们可以怀疑超科学的态度,这种态度认为 人类的信念总是可以通过社会科学来进行因果性说明)。但如果 声称只有社会的过程才能进人这种说明之中,——外部世界不能 进入——我将会竭力反对这种观点。[35]   让我们考虑一个具体的例子:为什么在1700~1750年之间, 欧洲科学共同体相信了牛顿力学的真理性?毫无疑问,各种各样 的历史的、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因素在这种说明中扮演 着角色,如人们必须解释为什么牛顿力学在英国被迅速地接受, 而在法国却慢得多[36]——但肯定的是,这一说明的某些部分 (一个相当重要的部分)一定是行星和彗星正是按照牛顿力学所 预言的那样运行(虽然不完全精确,但具有相当高度的近似值 [37]。或考虑另外一个例子,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为什么在欧 洲或北美的科学共同体的主要观点从创世论转向达尔文主义?再 次可以肯定的是,无数历史的、社会学的,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 因素在这种解释中扮演着角色,但如果不涉及到化石记录或加拉 巴斯群岛的野生动物的生活,人们能够合理地说明这种转向吗?   在不太可能的事件中,争论总是含糊的,这里有更多的普通 例子:假如我们正巧碰见一个人跑出一个演讲大厅,大声喊着, 在大厅中有一群狂奔的大象。对此,我们会做出什么判断呢?特 别是,我们怎样来评价其“根据”呢?我认为,这应该主要根据 大厅是否事实上存在着一群狂奔的大象——或更准确地说,因为 我承认我们只是间接地接触外部实在——根据当我和其他人(谨 慎地)偷瞥一下大厅里,我们是否听见或者看见了一群狂奔的大 象(或在大象冲出大厅之前,所造成的破坏)。如果我们看见了 大象,那么这种观察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事实上在大厅中的确存 在着一群狂奔的大象,他看见或听见了它们,随后的惊恐(在这 种情形下,我们可能都表现出来)使他奔跑出屋子,狂叫他刚才 所见的。我们的反应将是打电话叫警察和动物管理员。   如果另一方面,我们并没有观察到在大厅中有大象,那么最 合理的解释是事实上在大厅中并不存在一群狂奔的大象,只是那 位先生由于一种精神错乱所导致的幻觉之类的东西,使他奔跑出 大厅,大叫他所看见的东西。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就应该叫警察 和精神病医生。[38]我猜想巴恩斯和布鲁尔,无论他们在杂志上 为社会学家或哲学家写了什么,在现实生活中干的是同样的事情。   对我来说,在科学认识论和日常生活的认识论之间,并不存 在着根本的“形而上学”的差异。历史学家、侦探和管道工—— 的确,所有的人——像物理学家或生物学家一样,采用同样的归 纳、演绎、和证据判断的基本方法。近代科学只不过是在一种更 精致和更系统的方式中采用这些方法——用控制和统计的检验, 坚持重复性,等等——没有更多的了。[39]任何科学哲学——或 社会学家的方法论——,当被应用到日常生活的方法论中时,如 果具有非常明显错误,那肯定在其核心内容上存在严重的错误。   总之,在我看来,“强纲领”,如拉脱尔的第三条方法,在 其意图上是含糊的;人们怎样解决这种含糊性,纠正其天真的心 理学和社会学的意愿,这将是合理的和适度的有趣工作。   2、反对“科学大战”   基彻(Kitcher)教授在概括其在本文集论文时说到:“我 怀疑这篇论文是否会取悦于任何人,因为它试图占据一条中间道 路。”这里,他肯定是过于悲观,因为至少存在着一个例外,他 的论文使我感到高兴。的确,我几乎同意其中的每一点。   现在,或许这意味着我——虽然可能是一位傲慢的科学家— —也是少数采取了中间道路中的人之一。但我猜想事实上我们中 间的大多数,比起最初的表现来说,在这场争论中也都采用中间 的立场。当然,关键在于不是抽象和为其自身的目的来欢迎“中 间道路”(无论其含义如何?),而不顾及其内容:这将是知识 分子责任的一种严重的失职。[40]但这里存在着基彻的论文所提 出的中间立场是建立在对“实在论—理性主义群体”和“社会的 —历史主义群体”的尊重之上,正如我们可以讨论这两个群体在 特殊情形下的相对重要性,是具有不寻常判断力的说法,几乎所 有的科学家[41]和科学哲学家将表示出赞成的态度,正如几乎所 有(虽然不是全部)科学社会学家表现出来的那样。这一事实也 许会给予我们某些原因来反思所谓的“科学大战”(我认为这是 一个完全不当的名称)。   《社会文本》的副主编安德鲁·罗斯首先制造了这一术语, 他解释:     科学大战是在神圣的文化大战中,深受   其军团的成功所激励的保守分子所开辟的第   二战场。为他们在公众眼中所失去的名望和   来源于公众钱包的基金的减少而寻求解释,   科学中的保守主义者已经加入到反对(新的)   通常的怀疑者——左派分子、女性主义者和多   元文化主义者——的运动中。[42]   这一论题在著名的《社会文本》的特刊中得到了更进一步地 阐述。[43]但正如在乏味的“文化大战”中,真理比起摩尼教徒 描述的更加复杂。所谓认识论和政治观点之间的—一对应的说法 完全是一种曲解。[44]因此,在这场论战中只存在着两种立场的 看法也是错误的。   这种格斗式的论战观念,事实上可能正是为什么《社会文本》 的编辑们偏爱我的诈文的主要原因。不是作为追求真理的知识分 子,而是作为在“科学大战”中自命不凡的将军,他们非常渴望 有一个“真正的”科学家站在他们“一边”的偶然机会。现在, 由于后悔他们的大错,他们无疑感到是在与特洛伊人为伍。   但军事的隐喻是一个错误:《社会文本》的编辑并不是我的 敌人。罗斯完全有理由关心新技术,关心科学专家意见的不平等 的优势。阿诺罗维兹提出了关于技术失业,一种“无工作的未来” 的可能性的重要问题。[45]但对不起,罗斯先生,否认客观科学 知识的存在,你将一无所获;客观的科学知识是存在的,无论你 是否喜欢它。政治的进步应该寻求获取更为民主的知识,使它有 益于社会。的确,激进的认识论批评,通过放弃其事实的基础, 致命地破坏了必要的政治批评。毕竟,为什么核武器对人们构成 了威胁的惟一理由是核物理学理论,但核武器至少是根据这种高 度接近客观真理的理论基础来设计的。[46]   科学元勘认识论的自负,是那些最初刺激科学元勘的重要因 素,也就是科学与技术的社会、经济与政治关系的一种偏离。无 疑,这种自负并不是偶然的,它们有一种服从于社会学研究影响 的历史。[47]但科学元勘的实践者有责任来抵制这种误导的认识 论,他们能够放弃它,继续从事研究科学的严肃任务。也许,展 望未来的几年,今天所谓的“科学大战”将成为这样一种转折的 标志。 (注释略) 沙滩上的房子——后现代主义者的科学神话曝光 [美]诺里塔·克瑞杰   蔡仲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3.6 ISBN 7-305-03993-4 (XYS200381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