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从张宗隧之死到茅广军之死   王谊民   去年十一月十五日,在中关村基础理论研究院区,开了一个纪念原中科院数 学研究所张宗隧研究员的纪念会。张先生生于一九一五年,早年留学欧洲,学术 上很有成就,是我国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解放初期回国工作,文革以前被聘为 学部委员(注:当时称学部委员,现已改称为院士)。   在纪念会上,大家回顾了张先生的一生,公认他是一位诚实的科学家,一生 踏踏实实做学问,虽然他研究的是当时理论物理最前沿的问题,但他没有说超英、 赶美,是世界第一流等。正因为他从来不说假话,对当时大跃进中的一些做法自 然有不同看法,造成了文革中受到冲击和迫害。一位老先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说, 他最后一次是在路上见到张先生,当时天气并不很冷,张先生却穿着很多,他问 张先生为什么还穿大衣,张先生回答:“我快要死了。”话音未落,旁边有人用 小石块打过来,还骂着很难听的话,使得他们无法再说下去,只好分开了。过了 一段时间以后,听到造反派宣布,张先生“畏罪自杀”。   从文化大革命过来的人,都能够想象到当时的处境是多么凄惨。另一位先生 讲道,如果人与人之间“多一点宽容,多一点关爱”,张先生也不至于此,他去 世的时候只有五十四岁。否则他还能为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   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两个月以前,去年九月十四日坠楼而亡的原中科院高能物 理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茅广军,他是一位年仅三十六岁,风华正茂的青年理论 物理学家。博士毕业后,先后赴德国、日本留学,三十二岁时回国,被高能物理 所聘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三年后因“考核不合格”,被迫下岗,调离高能物 理所,失去了科学院的优越的科研条件。在调离高能物理所之后仅半个月的时间, 坠楼而亡,实现了他的生不能在高能物理所,死也要在高能物理所的愿望。很多 人谈起此事,无不痛心惋惜,也讲到如果“多一点关爱,多一点宽容”,他也不 至于走上绝路。   熟悉茅广军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老实人。在学术界充满着急功近利的浮躁 的气氛中,茅广军回国后,离开了他熟悉的容易出成果的核物理研究领域,学习 天体物理学,开辟新的研究方向。在有人热衷于凑论文篇数、数SCI杂志和计算 影响因子的时候,在有的研究生导师竭力使用研究生的廉价劳动力时候,而作为 博导的茅广军,在研究生培养中付出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之后,却不在他的研究 生的学术论文上署名,让研究生单独发表,这是多么高尚的风格和值得提倡的精 神。尽管我们今天已经不是文化大革命那种“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的社会风气 了,但是茅广军过于单纯,完全不了解社会的复杂性,不了解办事的曲折性,按 照他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做事,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斗争中,在末位淘汰的岗位竞争 机制中,不淘汰他还淘汰谁呢?   张宗隧先生和茅广军博士,尽管他们都是理论物理学家,都曾在国外做过研 究,有所成就之后回国的。但张先生去世的时候,大概茅博士还刚诞生;一个死 于文化大革命当中,一个死在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之后,本来是两个无关的事件。 但这样悲剧的产生,有一个原因是一样的,就是我们的社会还缺少一点宽容和关 爱,目前还没有达到胡总书记提倡的和谐社会。   所谓和谐社会,就是对社会上的强权进行限制和对弱者加以扶持帮助,使得 社会上各种问题的解决都能做到合法、合情和合理。当前我们仍处在由人治社会 向法治社会的过渡中,健全和完善各种法规和制度仍是当务之急。法律法规是由 人执行的,当这些制度不健全时,就有可能被个别不正派的执行者利用而掺入私 货。   在文化大革命中根本就没有法制可言,一部分人利用所谓的“指示”任意地 整另一部分人。文革结束后近三十年的今天,社会有了很大进步,但是文革的遗 毒是不是完全肃清了呢?我们很少听到文革中有打砸抢行为的人做出检讨,向被 他们伤害过的同志道歉。当年,那些向张先生投石块的年轻人,大概也已经到了 “知天命”的年龄了,你们可曾想过,你那一块石头加快了张先生走向死亡的速 度,你们是否想到要向张先生或者他的后人说一声“对不起”?   迄今为至,我们还没有深刻的反思文革中的错误思想、做法及其根源,有的 当年参与整过他人的还占据着一定的领导岗位, 有的当年被整的人, 现在也会 利用手上的一点权力去欺负弱者。当前,在新闻媒体上或者我们周围经常可以看 到听到一些(不是几个)官员滥用人民赋予给他们的权力。行政领导的职责和称 呼也在变化,由“集体领导”到一把手的“负责制”, 最近又变成了“法人”。 为此,国家各级各种权力机构、执法者和法人们,去建立健全法规和制度并自觉 地遵守,使社会和谐,显得十分迫切。   和谐社会,第一条应该是制度的和谐。一个没有约束的权力只会走向强权和 独裁,和谐的制度就是对权力使用者的约束,民主制度的精髓是彻底根除任何会 产生垄断、强权和独裁的源头。随着改革的深入,在科研和教育部门也要打破人 员雇佣的终身制,实行各种形式的竞争上岗的聘任制,是大势所趋。在残酷的竞 争中,如何避免种种个人的因素,做得和谐?据了解,在某个大学的上岗聘任制 度中,有明确的申诉和仲裁的条款。大意是,如果一位教师对系里的聘任决定有 疑义,他可以向校一级的聘任委员会投诉,校方组织校内专家重评,如还有问题, 他还可以要求学校仲裁,仲裁委员会将再组织另外专家评审,仲裁结论为最终结 论。有了这两个委员会,至少在相当程度上保证了聘任结果的公正,给了弱者以 希望和一定意义上的保护。 “多一点关爱,多一点宽容”呼吁就有可能在更大 范围内得到重视。   中科院高能物理所的十四人组成的委员会对茅广军博士做出的“下岗”决定 是否公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在做出决定后,上级机关或科学院的领导 能够给茅广军博士一个申诉和仲裁的机会,也许他就不会走上绝路。当然,此话 已经是事后,逝者是永远不复返了,但愿亡羊补牢。大学能做到的事,院领导如 果愿意的话,也是可以办到的,但至今没有见到院所属单位的岗位聘任的条款中 有申诉和仲裁的说法。在当前各级法人们或者“州官”们的权限增加的情况下, 在终身制到聘任制的改革大潮中,愿科学院领导也能考虑给百姓们一点“点灯” 的权益,不要让他们在黑暗中摸索,从而迷失找到希望的方向。 (XYS2006032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