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中文电脑通讯(双周刊 日本) ★ ★ ★             DONG BEI FENG               东   北   风             ·==·第138期·==·      2000年12月27日发行  1994年12月27日创刊   COM(China Online Magazines)编辑部出版  ======================================================================== 本期目录(com/c2000/12b-gb.txt)  ========================================================================             谨    贺    新    年    再过4天20世纪就将与我们告别,21世纪正在向我么招手。在过去的岁月 里,东北风得到了广大读者朋友的热情支持的大力关怀,在此请允许我们COM编 辑部的全体工作人员向您致以衷心得感谢。作为义务工作者,在未来的21世纪, 我们将继续本着公正、客观的原则,为您提供以中日关系和在日中国人生活为中心 的新闻、报导、评论、综述和文学作品,为中日友好和交流、为广大中国人了解日 本,为国人走向世界,提供我们微薄的力量。   您的需要是我们生存的动力,您的投稿是我们工作的源泉。欢迎您在21世纪 继续订阅我们的电子期刊,更欢迎您对我们的工作提出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COM编辑部 ======================================================================== 新闻摘要●…………………………………………………………………………陈 晓 东瀛传真●日刊评出2000年十大新闻………………………………………卢存伟 笔底扶桑●由秘鲁前总统藤森的日本国籍所想到的……………………………山 峻 文学天地●灵隐寺拾趣……………………………………………………………龙丽华      伤感之旅………………………………………………………………帕 帕 ======================================================================== 【新闻摘要】 ★新华网东京12月25日专电:据此间媒体报导,日本政府在24日的临时内阁 会议上通过了2001年度政府预算案。其一般预算总额为82.6524万亿日 元,比本年度当初的预算减少了2.7%。其中,政策经费的一般支出比本年度当 初预算增加了1.2%。公共事业预算额和今年度保持同一水平,为9.4万亿日 元。IT产业,解决高龄化、环境、城市基础建设4个方面等4个方面的预算额为 3.6万亿日元。新年度国债发行额比今年度减少。防卫预算额为比今年度增加了 0.3%,加上与冲绳相关的日美特别行动委员会的165亿日元,明年度的总防 卫费为4.9553万亿日元,实际比今年度增加了0.4%。 ★中新社东京12月22日电:日本警察厅21日总结的犯罪形势显示,今年1至 11月日本全国的杀人、强盗等刑事犯罪总数达二百二十二万多件,创战后新高。 而被检举件数只有大约五十四万,也创下历史新低。据统计,被检举的丈夫对妻子 施加暴力的“家庭侵犯”也增加两倍以上。盗窃案中,入室盗窃激增,东京、神奈 川、琦玉、千叶、爱知等一都四县就占了总数的大约八成。以高级汽车为目标的盗 窃汽车案在东京近郊和大阪近郊增长急剧。最发人深思的是少年犯罪恶性化。虽然 从事杀人、强盗、放火、强暴妇女的十四至十九岁少年犯减少百分之七点四,为十 二万多人,但其犯罪行为的凶恶性依然维持在很高的水平。 ★时事通讯社23日电:在东京都避难的三宅岛的学生于23日结束了他们本学期 的学习。结业式之后,他们将离开学校与他们的父母家人一起在东京都的公营住宅 等地过圣诞节和新年。 ★新浪网消息:日本的交通专家预计在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里,大约会有68万日本 人出国度假,远远超过去年22万7千人的数字,对于一年到头都处在紧张和压力 之下的日本人来说,圣诞和新年假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放松身心的时刻。 ★中国日报网站消息: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于当地时间星期二在华盛顿说, 中国加入WTO已是板上钉钉,“他们可能于明年1月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在 工商界举行的一个午宴上,她说:“有关中国加入WTO的最终谈判会在明年1月 份结束。我们在9月份的谈判没有取得大的进展,但11月份新一轮日内瓦谈判中 国人显示出明显的灵活性,谈判进程令人鼓舞。”在美国经济战略学会为她举行的 这次午宴上,巴氏还说美国农场主和工商界人士正迫不及待的等待中国入世谈判早 日结束,以便他们能享受一个更加开放的中国巨大市场。 ★南方都市报讯:美国中央情报局近日公开了一份关于未来15年世界政治经济格 局预测的报告。有关科技的主要内容有:   1、信息技术(IT)到2015年,将对全球的城市和农村地带产生深远影 响。在发展中国家之中,印度由于其高科技人才和企业家队伍不断扩充,将走在信 息技术发展的前沿;中国将成为发展中国家的表率,其城市将引领农村卷入一场I T革命。虽然俄罗斯的城市居民在2015年前用上IT,但其比例却不会太大。 拉丁美洲的互联网业将迅猛增长。阿根廷、墨西哥和巴西将通过更多新成立的电信 公司、更大的市场和更多国际投资获丰厚利润。   2、生物技术到2015年将发展得如火如荼,随之而来的是疾病得到根治、 食品供应增加、污染减少和生活质量提高。一些生物技术将继续引发道德上和宗教 上的争论。 ★中国日报讯:美国当选副总统迪克-切尼说,美国当选总统布什希望和中国保持 和发展友好关系。还称,克林顿对中国的政策不连贯。布什新任命的国务卿鲍威尔 称,中国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夥伴",还称不上是"战略合作夥伴"。布什当选后,中 国政府表示愿意与美国继续发展友好关系,但警告说,台湾问题,特别是美售台武 器问题,将考验美国对发展中美关系的诚意。 ★新社澳门12月20日电:江泽民今天在澳门特别行政区成立一周年庆祝大会上 讲话时表示,中央政府不干预澳门特别行政区自治范围内的事务,这个原则要始终 坚持;澳门特别行政区则要切实维护中央的权威和国家的利益,决不允许极少数人 在澳门进行针对中央政府和分裂国家的活动,这个原则也要始终坚持。并还谈到要 继续把“一国两制”作为处理澳门事务的基本方针。 ★厦门日报讯:新任中国福建省委书记宋德福17日下午,在听取了厦门市工作情 况汇报后作了重要讲话。针对近年发生的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他指出,要分清主 流与支流、分清干部主体和少数,不能因为这个案子否定改革开放,否定特区建设 ,否定厦门的巨大成绩,也不能否定厦门的广大干部。同时也不能因为有了成绩而 掩盖矛盾,不认真查处。宋德福强调,厦门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祖国统一的前沿, 也应是防腐拒变的前沿。    ★中国青年报12月25日电:尉健行在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上的 报告中强调,明年要进一步规范党员领导干部从政行为,加强领导干部廉政自律工 作。要在省(部)级现职领导干部中首先实行家庭财产报告制度。领导干部不准收 受以下单位和个人的现金、有价证券:直接管理和服务的对象;主管范围内下属单 位和个人;其他与其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外商、私营企业主。对违反规 定的,要依纪依法进行处理。领导干部参加健身活动,一律不准接受与其行使职权 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以及外商、私营企业主提供的各种奖励和赞助。领导干部出国 访问,要与其公职身份相称,出访费用要严格控制在本单位外事经费预算之内;不 得接受国内企业以及境外中资企业的资助或邀请出访。要规范领导干部□职和退( 离)休后的从业行为。要将省(部)、地(厅)级领导干部配偶、子女从业的有关 规定延伸到县(处)级领导干部中实施。 ======================================================================== 【东瀛传真】            日刊评出2000年十大新闻                                  卢存伟   自1947年以来,读卖新闻每年12月都要以读者投票的方式评选出当年度 的十大新闻。被评出的2000年日本十大新闻和国际十大新闻分别为:                  日本十大新闻   1、在悉尼奥运会上女子选手成绩突出;   2、三宅岛火山爆发,全岛居民被迫避难;   3、17岁少年犯罪频发;   4、小渊首相突发病故,森内阁诞生;   5、雪印牛奶制品造成集团食物中毒;   6、新泻县9年前的失踪少女(当时10岁)被救出;   7、棒球“ON对决”得以实现,巨人军团获得“日本第一”;     (O为王贞治率领的大荣队,N为长岛英雄率领的巨人队)   8、筑波大学名誉教授白川英树获诺贝尔化学奖;   9、冲绳发达国家首脑会议顺利召开;   10、北海道有珠山火山爆发。               国际十大新闻   1、美国总统大选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   2、俄罗斯潜艇沉没,118人死亡;   3、朝鲜半岛实现南北会谈;   4、法国航空公司大型客机在巴黎郊外坠毁;   5、俄罗斯总统大选,普金获胜;   6、金大中获诺贝尔和平奖;   7、秘鲁藤森总统被避免”;   8、巴勒斯坦和平进程出现危机;   9、Love计算机病毒泛滥;   10、伍兹年间3获全美职业高尔夫冠军。 ======================================================================== 【笔底扶桑】         由秘鲁前总统藤森的日本国籍所想到的                                  山 峻   以“缺乏道德”被议会罢免的秘鲁前总统藤森梦寐以求的日本国籍问题终于得 以解决。12月12日,日本法务大臣高村正彦和外务大臣河野洋平分别召开记着 招待会,阐明“藤森的确具有日本国籍”。   其理由是“藤森出生时由于其父母都是日本籍,且向有关当局提交了出生届 (即国人常说的报户口),故藤森取得了日本籍。而后,经调查他并没有放弃过日 本 籍”。   然而,日本的法律不承认双重国籍。我认为藤森在就任秘鲁总统时,不论其是 否宣布放弃日本国籍,由于他已宣誓作为秘鲁人就任总统,这等于他事实上已经自 动放弃了日本国籍。   其实,藤森就任秘鲁总统时秘鲁宪法规定“具有拉丁美洲诸国及西班牙以外的 国家国籍的人,自动失去秘鲁国籍”。按此宪法规定,藤森在就任总统时关于国籍 的选择只有三种:其一,放弃日本籍,保留秘鲁国籍;其二,放弃秘鲁籍,保留日 本国籍;其三,在保留秘鲁籍的同时也不放弃日本籍,亦即保有双重国籍.   如果藤森当初选择了前者的话,他便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秘鲁总统;如果他选择 了第二者的话,他便无法就任秘鲁总统;如果他选择了第三者的话,他便是个违法 者,因为无论日本还是秘鲁的法律,都不允许他保有双重国籍.   然而按照现在藤森本人及日本政府的解释,藤森具有日本籍。这就说明他选择 了第三者.这样按照秘鲁国宪法,他将不再可能保有秘鲁国籍.如若果真如此,不 仅他的总统身份有疑问,由于他没有按外国人办理滞留秘鲁的各种手续,他留在秘 鲁本身就是违法的.当然他以秘鲁人的身份进出秘鲁、日本以外的第3国也当属违 法。他在秘鲁提交的各种证言和资料也有违法之嫌。   对此,日本外务省的解释是:“由于藤森是保留日本国籍而不是新取得日本国 籍,所以是否可以认为与秘鲁当时的宪法并不抵触呢?”   关于藤森的双重国籍问题,高村法务大臣说:“并不是说一有外国国籍便立即 失去日本国籍。”   如果这样的解释成立的话,那日本不承认双重国籍的法律又如何解释。难道解 释为:具有外国国籍的人不能获得日本国籍,具有日本国籍的人可以获得外国国籍 吗?   作为与此事无关的第三者,笔者怎么也理解不了这种解释。难道这就是常说的 日本人的暧昧?   藤森作为第一个就任总统的日侨,在日本国内很受尊重。特别是在驻秘鲁日本 大使馆事件后,被很多日本人称为恩人。其实,不论藤森在总统就任期间是否犯了 媒体所说的各种罪行,只要他坚持自己具有日本国籍,他就等于承认自己触犯了秘 鲁法律。如果他回到秘鲁,肯定要受到法律制裁。   据日本媒体报导,即便秘鲁政府提出引渡藤森的要求,日本也将予以拒绝。对 此,秘鲁国内反映强烈。据称,在秘鲁国会内引渡藤森的手续正在进行中,反藤森 的六个政党联名起草了抗议书,要求新总理向日本森首相及绵贯众议院议长抗议。   日本人一向以暧昧著称,莫菱两可,不置可否。为此在日本举国上下造就了一 种团结、和睦、同心协力的气氛。在这种环境中默默的发展起了其雄厚的经济。然 而面向日趋国际化的21世纪,这种暧昧对国际社会中的日本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已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重视。   已有西方媒体称日本给藤森日本国籍等于是将他保护起来。也就是说法律上不 接受避难的日本以给藤森日本国籍的方法变相地接受藤森避难。   就此暧昧,或许与秘鲁没有引渡协议的日本会暧昧地以变相的方式将藤森引渡 给秘鲁。   面向21世纪,已有一部份日本人认识到了暧昧的危害。长野县知事田中康夫 就公开表示:日本政府庇护藤森的这一做法是愚蠢的。   日本曾给了秘鲁很大的经济援助,不知这次能否通过经济援助的方法解决因藤 森滞留日本不归而引发的两国间的一系列的问题。                        (12月14日写于日本) ======================================================================== 【文学天地】    灵隐寺拾趣              龙丽华 千年古刹灵隐寺引起我的兴趣是在1985年的夏天。那时,我和男友(现在的丈 夫)已双双在不同的大学里当了一年的“小老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位,丈夫与 四位朋友竟萌生了骑自行车沿京杭运河旅游的念头,还美其名曰:于风餐露宿中磨 炼意志、深入农村煤矿“访贫问苦”、饱览祖国大好河山。尽管我再三阻挠,最终 还是被他们的“豪言壮语”所震慑。然而,在大连港的码头上,电视台前来采访的 摄像机镜头对准的却只有四个人及他们的“兵马粮草”--四辆崭新的“飞鸽”牌 自行车(自行车厂赞助的)及行李物品,一位老兄“因故”爽约了。 船到天津,他们脚蹬车轮,开始了栉风沐雨的跋涉,我则躲在大学教师宿舍里 。每天除了像将军一样在“作战地图”(全国地图)上圈圈划划,并标上一段粗红 的剪头之外,还有一门必做的“功课”:通读运河两岸的名胜古迹、山川河流、风 土人情的简介概况,且是采用“倒计时”手法。从目的地杭州开始,期盼他们平安 到达的心情可见一斑。于是,风姿绰约的西湖、香火缭绕的的灵隐寺、气魄雄伟的 钱塘江便一一“矗立”在我面前。 日历终于像蜗牛一样爬过了四十二天,如“煤球”一样黑的丈夫终于安然无恙 回到了大连。除了几百张生动有趣的黑白照片,他还带回来一箩筐“旅途物语”- 与“大部队”走散后单骑过黄河、夜宿煤矿工棚、因一顿吃十六根油条而吓得饭店 老板以为遇到了从东北来的“土匪”、日行80公里留下了“后遗症”乃至走在西湖 的苏堤上,双脚仍在机械地“蹬自行车”--抚摸着丈夫那被火舌似的骄阳晒曝了 皮呈黑红色的肩膀,心痛的同时真后悔没有车船并用赶到杭州,与他来个“井冈山 会师”,在西子湖畔观湖赏月,在灵隐寺许个“考研”一举中地的愿,在“夫妻藤 ”旁缠绵悱恻... 第二年暑假,我和他创造了一次同去杭州出差的机会--为各自的大学招生。 不想离登船还有一个星期,突如其来的病痛却牢牢地扯住了我的双脚,动弹不得。 遗憾从此就在岁月的年轮中定了格,直到今年8月一个日光飘洒的午后,我才第一 次站在灵隐寺的山门前。仰望“云林禅寺”的扁额,竟像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老朋 友,一种细致入微的熟悉和亲切涌上心头。 “小姐,要导游吗?八个景点,四十块,便宜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回 头看去,是一个下巴尖尖、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机灵有余朴实不足的表情并不十分 讨人喜欢。 陪我来的女友说“不要,太贵了”。大连出身的女友随夫君从德国回到杭州落 户已有五载,说话也有了婉约的“江南味”。 在浙江省委统战部和省侨联举办科技交流座谈会期间开“小差”,是带有赴浙 江访问团正副团长及秘书长的“附加条件”的:三个小时以后必需赶回下榻的旅馆 ,接受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买票进了门,在虎跑泉前刚举起相机,“两位小姐, 导游要不要?”转身一瞧,是一位面色黧黑的中年妇女,除了脚上那双旅游鞋还透 着一点现代气息以外,穿戴打扮土得掉渣,脸上也找不到半点涂脂抹粉的痕迹。  “多少钱?”我问。找一位博学的导游相随,既可避免“蜻蜓点水”,又可利 用时间。 中年妇女说“三十块,八个景点”。嘿,门里门外还有“差价”呢。 “太贵!不要!”女友很淑女地挥着手,示意她走开。我也心生疑团:一个地 道的农妇也能做口齿伶利、博古通今的导游?  虎跑泉前的人都在奋勇抢占有利地形拍照。左顾右盼,没有人理会我们。“我 来给你们拍合影吧”--那位中年妇女站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说。不等我们做出 反应,她把手里的遮阳伞麻利地塞到腋窝下,腾出两手。细看那伞,饱受风吹日晒 ,已难辩原来的颜色了。我和女友相视而笑,人家如此热情,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茄子、茄子,嘴巴再张大一点!”中年妇女眉宇间透出憨实敦厚,尽管她那张圆 脸褪尽了光泽,然而,鲜活生动的一瞬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照完合影,挽着女友的 胳膊向卧佛走去。  “你知道飞来峰的传说吗?灵隐一带过去被称为武林山。一千六百多年前,印 度僧人慧理法师行访到这里,被怪石林立、峰棱如削、古木参天、寿藤攀缘的景色 所吸引,连声称奇。登上山顶后,慧理法师更加惊叹:这不是我们天竺国的灵鹫山 吗?怎么飞到这里来了?如来佛祖在世时说过灵鹫山有仙灵所隐。从此以后,武林 山就被称为灵隐了,慧理法师所指的那座山也就被称为飞来峰了。慧理法师也就成 了灵隐寺的开山祖师。”那中年妇女跟在我们身后似自言自语,我们知她是“醉翁 之意不在酒”。这段刚播讲完,她又说起了康熙皇帝为灵隐寺题写“云林”的典故 。听她抑扬顿挫地说得头头是道,我对女友“咬耳朵”:让她给我们导游吧。一番 讨价还价后20元成交,八个景点游览完毕再付钱。她说“到灵隐庙进香时,你们自 己进去好了,就不用给我花20元买门票了”。我和女友抿嘴高兴,却不知她的话里 有“埋伏”。 有了她的“指点江山”,我们前进的速度加快了。飞来峰石壁上的弥勒佛像、 虚无飘渺的“一线天”、济公和尚烤狗肉的“灶台”、交臂拥抱的“夫妻藤”逐一 在眼前闪过。玲珑幽邃的洞窟、晶莹澄澈的清泉、怪石嶙峋的山峰、如冠如盖的林 木无不激起遥想古事而发思古幽情的情怀。白居易作文句优美的《冷泉亭记》,苏 轼玉女洞调水,徐霞客灵隐寺奇遇,净辉和尚妙答宋孝宗--灵隐寺的一草一木, 一山一石都蕴藏着历代文人墨客的足迹。遗憾的是,人声的喧闹和嘈杂把灵隐寺变 成了一个沸沸扬扬的农贸市场,哪里还能听到传说中的响彻在山谷间的猿啸。想爬 到“夫妻藤”前照相,中年妇女拉住我“小姐,你若是结了婚的人,一定要和老公 一起来照,不然的话,夫妻就不能白头到老了。”虽说不迷信,但身处灵隐这样的 仙境,还是照她说的做了。遇到坡坡坎坎,中年妇女不仅伸出粗糙的大手拉我们一 把,还叮嘱“小心别崴了脚”,着实令我们感动。特别是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述布袋 和尚其人其事、疯僧敝帚扫秦桧、济公出家灵隐寺等典故传说,真是一种唯美的享 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也能做导游,不能不说是时代的进步。 我对她说“你讲得真不错”,她颇得意地应道:“我们是经过旅游局培训的, 有导游上岗证呢。”说完拍拍裤袋,就差把证书拿给我们看了。女友为了鼓励她, 就说“我这位朋友是记者,她准备写游记,你可要好好讲哦”。谁知,中年妇女脸 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眼里现出一丝恐惧:“记者?你是哪里来的记者?我不给记者 讲了,记者净说我们坏话。”说完甩开大步,蹭蹭登上一个小山坡,头也不回。我 和女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哪里得罪了她。追上一问方知,此前不久,浙江某报 一女记者写了一篇灵隐寺“无照导游泛滥、个别导游漫天要价、坑害游客”的报 导,引起有关部门重视,无证导游成了罚款和取缔的对象。“她住在很远的地方, 不会说你坏话的,放心吧,你只管继续给我们讲好了。“女友安慰她。“真的不会 ?“她心存戒备地连问几声。“为什么不去考一个证?”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 没文化,考试通不过。“能把灵隐寺的诸多传说典故倒背如流,能说是没有文化吗 ?不知考核一个称职导游的标准到底是什么?看来文凭在旅游行业也那么吃香。 我又问“如果被抓住了怎么办?”“跟公家打游击呗,灵隐寺这么大,躲的地 方多着呢,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说,我不会做生意,只好给人家讲灵 隐寺的故事,祖祖辈辈守着灵隐寺,不靠它吃饭又能干什么?”她的眼里透出些狡 黠。 我和女友禁不住笑了起来。见我们笑,她也跟着笑了。笑声引来缕缕香雾,中 年妇女告诉我们灵隐寺庙就要到了。蓦地,她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双脚如钉在了 地上一般。问她为什么不走了,她指着二十米开外两个穿制服的人说,他们是找无 证导游麻烦的人。任我们怎么劝,她不仅不往前走,反而一边后退一边摆手表示2 0元导游费不要了。她说“要是被他们抓住,罚款50元呢”。我和女友恍然大 悟,难怪一开始她就声明不陪我们进灵隐庙,原来“机关”在这里。既然如此,我 们也不好再勉强,后面的景点只好自己走了。把十块钱塞到她手里时,见她眼里有 点点泪光闪动,我的鼻子也酸酸的。女友说她刚从德国回来那阵子也是见不得眼泪 的,在国内生活的时间一长,发现滥用他人感情“演戏”的人无计其数,自己反倒 成了被怜悯的对象。我相信女友的话是有充份根据的,但我更相信这位中年妇女没 有滥用我们的一片真情。 药师殿前雾霭袅袅,络绎不绝的香客把诺大的香炉围得水泄不通。“你知道‘ 药师殿’的‘师’字左边偏旁为什么少一撇?当年--”耳畔传来一女声。不用看 也不用问,能突破穿制服人制造的“封锁线”,准是一个“有证导游”了。 披着沉沦的夕阳回到灵隐寺山门前,睁大双眼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搜索,祈望 看到那位中年妇女,却不见她的身影。她是又接了一批新客人、还是被穿制服的逮 住了?就不得而知了。盼望有那么一天,中年妇女的口袋里揣着一本导游证,理直 气壮地为游客说古道今。也许,这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也许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 来。 ======================================================================== 【文学天地】                 伤感之旅                                  帕 帕   生活已举起了鞭子,要在哪里落下?─弗吉尼亚·沃尔芙                   一   当许桐费力地迈出狭促而肮脏的厕所,发现一个穿着牛仔服的青年正等在外 面,样子有些急躁,他朝青年抱歉地笑了笑。   当冯涛正抱怨那家伙为何如此拖沓时,厕所门突然开了,他看到那个模样斯文 的男人向他微笑。冯涛想你总算出来了,我的膀胱快要爆炸了。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时间在1994年的秋天,地点在A城到B城的直快列 车上。   纷乱的思绪再次打断了许桐的阅读,尽管这本书文笔浅白,他却无法命令目光 沿着整齐的文字行进。他合上书,把头靠在椅背上,试图平息头脑中的骚乱。那个 穿牛仔服的青年刚走出厕所,正慢慢走过来。叫卖食品的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过道里 穿行,那青年只得侧身让路,他就站在许桐前方不远。许桐的视线避开了牛仔服, 这种斑驳的色彩会加剧他的胡思乱想。   冯涛走出厕所,心里咒骂着懒惰的列车员,在过道里又遇见哪辆推来推去的破 车,他不耐烦地站在旁边,看见了刚才碰到的男人。男人正朝窗外眺望,一本封面 花哨的列车读物放在他膝上,标题与某位国家领导的感情生活有关。   也许这次短暂的旅行将是一次显而易见的错误。许桐这么想。昨晚对妻子说某 个大学同学的父亲因病去世,出于礼貌和友情他都应该到B城去探视一下,见妻子 未作反应,他又道出了日程安排。星期五上午出发,在B城滞留一日,星期六傍晚 回来。这只是小小的分离,明天到幼儿园接孩子的任务要转给妻子。他选择了妻子 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说这番话,虽然并没有投机取巧的用意,但紧张是难免的。大 家都经常扯谎,这次许桐隐瞒和编造得比较多。   在阴郁的天空底下,秋季苍茫的原野飞快地向前奔去,冯涛却觉得自己正在退 回一个遥远的夏天。他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只停在草叶上的蝴蝶,它一动不动,好像 等待着他到来,然而当他的手指就要触摸到那双漂亮的翅膀,它却倏地飞走了。它 在炎热的阳光下盘旋,又在不远处重新落下,似乎在和这个妄想捕捉它的孩子开玩 笑。冯涛觉得他被捉弄了。为了那双翅膀,他回到家里找出笨重的棉鞋穿好,他相 信这样一来脚步会变得更加轻盈,难以觉察。   如此熟悉。生锈的栅栏,寒伧的车站,月台上零落的候车人。在大学时代,许 桐多次途经这座荒凉的小站,他起初不懂直快列车为何会在此停留,后来才知道是 驻军的缘故。妻子曾听某个多嘴的朋友提起他和曼的校园恋情,并对此流露出极大 兴趣,他不得不交待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最为妻子关心的是他们的分手理由, 他以毕业分配的阻碍作答。晚饭时妻子竟然提到了曼,她是否仍在那座城市?他含 糊地点头,不敢面对妻子犀利的眼神。妻子没再说什么,他本以为她会象寻开心似 地问你去看她吗。他的谎言就会暴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本质。饭后他一反常态地坐 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观看滑稽小品,还不时发出生涩的笑声。   明天,蝴蝶标本展览将在B市博物馆举行。对于热爱蝴蝶收藏的人来说是个难 得的机会。冯涛对一些珍稀品种心仪已久,它们一般生长于南方或异国,他希望这 次旅行能弥补以往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遗憾。林枫,是冯涛心目中最美丽的蝴蝶。他 和郭阳都曾经狂热地追求过她,她则对任何人都若即若离,这在加深了她的神秘感 的同时也使两个男子成为势不两立的情敌。他们彼此蔑视、憎恶,直到某天林枫的 男友从南来学校看望她并被他们发现。这个变故促成了他和郭阳之间的和解及友谊 的产生。   现在是1998年,有必要对四年前的事情介绍更详细些,在这些日子里发生 了许多变化,至少列车的提速可以使许桐和冯涛提前到达B城。背景叙述中有关许 桐的多些,这不意味着对冯涛的不公平,也不能断言他的旅程比起许桐要平淡。许 桐在一周之内连续接到旧女友曼打来的电话,她似乎生活在孤独和忧伤之中且不堪 忍受,这促使许桐踏上B城之旅。他不是感情用事,他获得了一个理论上站得住脚 的理由。他不把B城之行冠以鸳梦重温之类的色调,凭良心讲,他想帮助并开导她 ,这点我可以做证。冯涛的动机简单之极,看蝴蝶标本展览,没什么好说的。   大滴的雨水悄无声息地打在玻璃上,慢慢滑出一道道斜线,列车喘息着放慢了 速度。许桐看到逐渐模糊的车窗外出现了居民区、广告宣传画。他和曼之间的距离 正在缩短,而妻子则在一百多公里之外。他一直刻意避开和妻子的交谈,事实上他 觉得她已经敏锐地洞察到他的不忠诚,毕竟他的演技拙劣,但妻子为什么不拆穿他 的骗局呢?事已至此,他除了继续扮演忠贞的丈夫和偷情者这两种角色外别无选择 ,从他一张口时就已注定了。曼一颗柔弱的受伤害的心灵,需要他的抚慰。他努力 赋予自己道德勇气,就象打起救民于水深火热的旗号。   开始下雨了。冯清记得很清楚,林枫乘坐的客机在一场暴风雨中失事,林枫是 遇难者中的一员。从那以后,他对雨于有难以抑止的反感。他希望林枫也已化蝶, 自由地飞翔在天堂似的胜地。郭阳就显得心胸过于狭窄,他对林枫的不幸表现出异 乎寻常的冷淡,仿佛死者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使冯涛略有不快,他祝愿他爱 过的人幸福。所幸这点分歧未能损害他们的良好关系。冯涛写信告诉郭阳要来往几 天,他热情地表示欢迎。   疲惫的汽笛声响起,许桐站起身,球顾忙着收拾行李的人们。他突然萌出一个 可怕的念头:妻子会不会跟踪而来?另一节车厢?他随即笑话自己的惊惶。过一会 儿,妻子就要去接孩子了...   车厢里乱哄哄的。冯涛仍坐在座位上,他想不必着急。郭阳说会来车站接他, 让他在雨里等一会儿。他看到那个斯文的男人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寻什么...                  二   旅馆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杀虫剂的味道。邻床的男人竟在黄昏时睡觉,而且 鼾声响亮,间杂以啧啧的嘴唇开合声,令许桐心烦。他坐在床边休息片刻,决定立 即冒雨前往曼家。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来看望她,但没有确定日期,今天她肯定倍感 惊喜。   他来到曼家楼下时,天色将暗,雨点略见稀疏,曼家的窗口不见灯光,但她一 定在。这是个适合昔日情人重逢的场景,带点与潮湿相伴而生的忧郁。许桐三年前 来过曼家一次,当时曼新婚不久,喜庆气氛化解了应有的一点尴尬。曼的丈夫,一 个看上去幽默且爽朗的教师,似乎对曼和他的往事一无所知。他摆脱了紧张后和那 对夫妻交谈得很融洽,曼的家庭也给他留下了美满的印象。去年春天,他得知曼的 丈夫辞掉了公职,到商界发展。(1993年,不仅是曼的丈夫,下海成为风靡全 国的流行用语。)曼的生活也随之起了变化。她对一些社交场合的本厌恶,丈夫离 家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终于使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曼的精神状态不断下降,以 至于几个月前,她因神经衰弱暂时中止了工作,在家休养。不过这并不能使她的丈 夫的四处奔走有个停歇。曼在给许桐的电话里说:“我百无聊赖,快要崩溃了。真 的。”   曼属于这样一类女性,她们手持浪漫的理想进入生活的山洞,一旦遇到一股风 或蝙蝠老鼠之类的,便会哀怨慨叹前途的艰险和命运多舛。当然,男性中也有此类 现象。这种人通常要么沉湎于虚无泥沼,要么有歇斯底里的倾向,总之不宜靠近。 现在看来,这类人的数量基本上呈递增趋势,已不足以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位置, 但在1994年,许多人认为对这种人最好治疗方法是来自异性的爱情。   踏上幽暗的楼梯,许桐在一刹那间满怀希望,他几乎有自信以自己的关切之情 帮助曼走出阴影,对B城之行生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般的宗教虔诚。楼 下传来女人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他停下来回头望了望,声音渐远。他突然怀疑那声 音来自妻子。他沮丧地意识到妻子始终跟随在他身后,整个旅程中没有片刻离开 过,他仅有的欣慰感以更快的速度消散了。 ※ ※ ※   冯涛走出车站,在混乱的人群里寻找郭阳,却连人影也没见到。“他妈的,说 得好听。”他跑到一家餐厅门口避雨,等到人群散去也未见郭阳到来。他知道郭阳 所在医院的路线,便朝公共汽车站跑去。   医院的走廊里,冷冷清清,(1998年,这座医院被拆除后在旧址上建起了 医疗中心。)拐角处的注射室里传出一个孩子嘶哑的哭喊。浓重的来苏水味总会令 冯涛想起他幼时因摔伤住院熬过的痛苦时光。他看着指示牌找到内科一号诊室,两 个医生正在聊天。   “请问郭阳在吗?”   其中的一个抬起头来打量他一下。“他在宿舍吧。”   这座建于四十年代的古老建筑具有迷宫般的风格,环形结构往往使人辨不清方 向。冯涛在护士指点下好不容易找到了通往单身宿舍的道路。   门虚掩着。冯涛径直闯进去。郭阳躺在床上抽着烟,见是他马上坐起来。“你 不是说好了去接我吗?”冯涛把旅行袋扔到桌子上。   郭阳红着脸说:“非常对不起,我有点事,实在躲不开。真的没时间。”   冯涛笑了。“没事。我自己也能找到。”   郭阳挪过一张椅子。“今晚我值夜班,明天大概不能陪你去年展览。不好意思 。”   “没事儿。”冯涛坐在椅子上。“真累。” ※ ※ ※   门厅走廊里一盏蓝色小灯发出微光,曼站在他面前,在他关上门转过身后便扑 到他的怀里,说了声“你来了”,低低抽泣起来。许桐只得搂住她的肩膀,手搭在 她脊背上,闻到了她发丝上的洗发液香味。   屋子里的陈设和当初大不相同,家具和电器提高了档次,令他感到陌生。曼叫 他脱下外套,用手撩了撩他额前的头发。“被雨淋湿了。”他笑笑,“没有,我坐 出租车来的。“曼站在他面前,望着他:“你怎么会来看我?”这自然是明知故问 。他本能地在众多答案里选了个会让她高兴的:“因为我想你啊。”话一出口他就 后悔是否有些轻佻,难道忘了旅行的职责吗?   在灯光下,曼身穿的褚红色高领毛衣使她身材看上去很瘦削,脸色衬托得有些 苍白。他心底涌起爱怜之意使他上前一步,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他重新找回了此 次旅行的意义。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女性身体相拥,但若能对曼的处 境有丝毫改善,他就没必要在道德上满怀愧疚,也不必害怕妻子的试探、诘问乃至 愤怒,他准备付出代价。   曼又摸到他的头发。“明明是雨淋湿了嘛。”她脱出他的怀抱。“去洗个澡 吧。”   他摇摇头。“不用。”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翻翻,关于股票和期货。(这是19 94年的时代背景。)“那是他的。”曼说。他知道“他”是谁,象被刺痛似的把 书放回原处。   曼看了眼挂钟:“你饿了吧?我去做饭。”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他说:“我们 出去吃吧。”好像要快一点离开这里,虽然他知道那个他正在广州。   “不。我要你尝尝我的手艺。就算补偿。”她说。“我的手艺比得上高级厨师 ,你知道吗?实践出真知,闲着时我把一本菜谱从头到尾操练了一遍。”她把他拉 到沙发前按他坐下。“你等一会儿,吃点水果,看会电视。别着急,很快就好。” 他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有点不知所措,曼在厨房里拧开了水喉,他起身到外套 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他曾有过梦想,和曼建立一个家庭,下班回家,晚餐,但角 色在现实中有所变换。这使他对现在的处境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没有象一些小 说里的人物用手掐自己以证明不是在做梦,他知道这不是梦。他打开电视,把注意 力集中到荧屏上去。一则打击犯罪活动的新闻,一个被押上警车的男子用手住脸孔 拒绝拍照,这难免令他心惊,忍不住环顾室内,仿佛有隐藏的镜头摄下了他的举 动。   无疑,每件家具、什物都不属于他,他是个局外人。 ※ ※ ※   郭阳端起酒杯说:“来,为我们的重逢乾杯。”两只陶瓷杯子发出当的一响, 溅出少许泡沫。郭阳看着窗外说:“我要值班,不能多喝,你随便啊。医院附近的 饭店档次很低,你临走前我们挑一家好的喝一顿。”冯涛笑着说:“用不着。这些 已很好啦,我又不是特意让请我吃饭来的。”郭阳给冯涛的杯子斟满酒说:“应该 的嘛。我在这儿一个朋友也没有,彼此都勾心斗角。我也不愿意回家,你来了我真 的很高兴。”这番话引起了冯涛的同感,他们谈起工作以来的种种挫折不快,互相 倾诉各自的不得志和理想破灭,然后又提到一些学生时代的轶闻,唏嘘不已。   冯涛喝得急而且多,渐渐感到了身体燥热,有几条神经被酒精泡得昏昏沉沉。 郭阳继续陈述对同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的难以忍受:“我他妈的永远也搞不清楚。 ”冯涛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他给郭阳的杯子倒酒时突然记起这个动作曾经出现过, 甚至也是雨夜。杂乱的宿舍,林立的酒瓶,景象越来越清晰,那是他见到林枫的男 友后的某天晚上。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郭阳一楞:“哪天?”   “我们第一次喝酒的那天,因为林枫。”   郭阳沉默片刻,把烟头扔到地上。“提她干什么?那只小狐狸。”   冯涛没料到郭阳会讲出这种话,他一向认为郭阳对林枫缺少应有的宽容。“你 怎么这么说?你不是也追求过她吗?”   “我那时真幼稚,太容易上当受骗,被那么个邪恶的女人弄得神魂颠倒,还有 你比我更严重。”郭阳发出冷笑。   “就算你对她有看法,你嘴上积点德行不行?林枫已经不在了。”他对郭阳的 由爱转恨非常反感。   “她死了才好!活该!”冯涛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攻击林枫。(我可 以提供一点外围材料:冯涛的外甥因损坏了他的蝴蝶标本而遭到他毫不留情的痛 打,他对他所喜爱的人或物都有极强的排他欲。)“郭阳!你收回刚才说的话!” 他站起来,指着郭阳冷酷的脸。   郭阳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站起身:“不收回又怎样?我还要说!你到现在 还被蒙在鼓里,你知道林枫私下里如何评论我们...”   争吵中断了,因为传来敲门声。郭阳没好气地喊:“进来!”两个年轻的护士 出现在门口,似乎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其中的一个怯生生地说:“郭阳,我们还 给你杂志。”说完把几本杂志放在临门的一张床上,急忙离开了。   冯涛在争吵的短暂平息里暗自后悔到郭阳这里来的决定。他不想再论辩什么, 郭阳的一番言论触伤了他的感情,他在受伤后的冲动驱使下,拎起旅行袋往外走 去。郭阳试图抓住他,被他挣开了。郭阳急得大叫:“你要去哪?”他奔出门,再 次甩开郭阳的手臂,加快了脚步,最后索性跑起来。他听到郭阳在后面追赶,一边 喊着:“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喂!你回来!” ※ ※ ※   晚饭在灯光柔和的餐厅里。曼给他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坐在对面望着他,目光 温暖。他发现此时的曼比大学时代多了份成熟韵致,但没觉察到她在做饭的间隙里 补了点淡妆,这也难怪,他现在的神态透露着笨拙。曼在他的注视下笑了:“你快 尝尝我的手艺吧。”   他挟了一口菜品味着(我略去对饭菜的详细描写,这和《红楼梦》不同,在那 本书里菜谱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嗯,味道好极了。”他模仿着电视广告里的 语调。(这句广告词在1994年或更早曾频繁出现,但现在已很难见到。如果这 个故事发生在1998年,那么许桐听得最多的将是“超强纠错更神奇”或“27层 净化”等等。   “曼笑着把菜挟到他碗里,使他感染上一种温馨的家庭气氛。(他太容易感动 了,事实上他的家庭生活也满温馨的。)他端起酒杯,那种间离感又纠缠上来,因 为他不敢断定这酒杯是否曾端在她的丈夫手中。餐具是陌生的,与今晚相似的场景 也是陌生的。(对曼也是陌生的,因为她的丈夫也很少在家就餐。)他想起那个男 人在异地正做些什么,这个夜晚如何度过?(1998年第12期《新周刊》介绍 了广州等几座城市的夜生活,1994年较为人们传诵的是到广州出差时在酒店里 会接到身份不明的女人的电话。)他如果看到妻子的旧情人坐在他的座位上,或许 会愤怒。我不光彩地僭越了他的位置。   尽管曼的笑容令许桐心旌摇荡,他仍无法安稳地溶合到今夜的氛围之中。曼不 是他的妻子,他不是曼的丈夫。这幕场景象一个幸福家庭常有的充满柔情的画面, 他就越感到和周围的一切的格格不入,包括他和曼的距离也在不断伸延。从踏上旅 程起他的情绪在悲喜之间,恐惧与甜蜜之间飘移不定,体会到了类似分裂的痛苦。 曼说话了。“如果你不来的话,今晚我又是一个人。下雨的时候人总是心情低沉, 何况我孤孤单单的。”    他努力遮盖住起伏不定的思潮:“你害怕吗?”   “最初有点。”曼笑了。“他开始经常出门时,我就回母亲那儿住几天,后来 把母亲接来陪我。我哥哥的孩子需要她照顾,不久就回去了。我很少出去,有防盗 门,再说楼对面就是派出所。”她觉得最后的话很有趣。   过去她很喜欢旅行、游园,他怕说起这些会令她不快,随口问了个很平常也很 敏感的问题:“想没想过要个孩子?”(好像孩子是由某个机关发放给申请者的。 )曼的语气一下子充满哀怨:“我怀过孕,但流产了。即使有孩子也没用,他还是 不在家,把孩子交给我吗?他不管,我也不管。”   他想岔开话题,便说:“你的进步真快。我记得那时你只会煮方便面,不厌其 烦地吃方便面。”她淡然一笑,要给他再盛碗饭,(他吃得真快。)他连忙摆手说 吃饱了。她象猛然想起什么,问:“你过得还好吧?我看过你妻子的照片,她很漂 亮。”   他不知如何作答。他把妻子抛在另一座城市,来此会见初恋女友,从哪方面来 说都象一次背叛。他强装笑脸地加答:“还行吧。”交谈的过程中,他不懂何以彼 此都屡屡提及对方避忌的话题。如果他和她以为入别重逢(感情色彩强烈的用词) 会饱含温存,畅所欲言,那就错了。他们越想要表现关怀,越不停地相互伤害。 ※ ※ ※   他不去理会郭阳的呼唤,几次踩到水洼里,溅湿了鞋袜,后来郭阳的声音听不 见了。他跑出医院的大门,回头望着灯火通明但一片沉寂的楼群,明显感到了孤 独。偶尔飘到他脸上的沁凉的雨丝和秋夜的微寒使他略微清醒,他甚至想回去和郭 阳解释清楚,但一种我称之为面子的东西阻止了他的脚步。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回 去等到明天临走前再来找他吧,请他喝酒。   他决定找间旅馆住下,便走向公共汽车站。雨停了,等车的人很稀少,一对情 侣依偎在一起,女的发出低低的笑声。公共汽车的前灯在湿漉漉的马路上铺下一片 油亮的光带,他突然想到郭阳说的林枫对他们的评论,话未讲完就中断了。他很想 听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林枫曾表达对他们的轻视或贬低,否则郭阳不会抱怨自 己受骗。他有点悲伤,是那样吗?不去想它。他告诫自己。   到火车站后,他想提前买好后天返回的车票。售标处内仍旧人来人往,原来这 个雨夜还有那么多要远行的人。他走出售票处后,穿过站前的广场,不断有穿着军 大衣举着纸板的女人问他是否住宿,并且向他夸耀各自的条件优越与价格低廉。他 认为还是找个国营的旅店安全,即使条件简陋些也没关系。                 三   许桐在次日上午拜访了那位失去父亲的同学,他们曾经在相邻的两间寝室,他 的意外到来令同学惊喜。追悼会昨天结束,同学显得有些疲惫。许桐说来本城出差 ,顺便前来吊唁,下午便要回返,连午饭也不能留下来吃。两人谈了些往事,同学 丝毫未提起同住一座城市的曼,或许是有意回避?许桐忽略了曼的存在。告辞前他 拿出一百元钱塞给同学,两人推搡着直到楼下。同学为他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抢先 付了车钱。(从这里到B城的火车站,出租车费是9元左右,超过10元就有蹊跷 。)   出租车并未开往火车站,而是朝着曼家的方向,在距离几百米处,许桐下了车 。(并非是钱不够了,许桐已添了三元钱,他只是想在街上走走。)暖洋洋的日光 让人十分人舒服,马路上的水迹到上午便会干掉了。许桐想放松一下心情,他得回 到曼的身边,陪伴她度过最后的几个小时,夜里他将踏上归程,妻子会以什么样的 表情等候着他呢?昨夜他执意要回旅馆,曼怎样挽留也说服不了他,她说难道你睡 客厅我睡卧室也不行吗?随即流下了眼泪。他面对曼的哭泣感到无能为力,也许在 他的意识深处也盼望留下,但不时闪现于头脑的一些幻像迫使他毅然绝然地离去。 曼保证他不会回来,问题是他不承认他的离去出自担忧,没有胆量,他就象要捍卫 B城之旅的纯洁。   他在旅馆里睡得不好。辗转反侧毫无倦意,纷乱如麻的想法理不出头绪,他不 断地看见曼在那个房间里的影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应该好好跟她谈谈,告 诉她如何振作,如何面对生活。(话题真够大的。)道理这样多,他必须仔细推敲 一下措辞。这才是本次旅行的目的所在啊! ※ ※ ※   关于冯涛这个上午的行程实在缺乏戏剧性。他流连于自然博物馆的展台之间, 如果详细描述,那么这段文字将变成介绍蝴蝶的科普读物,所以还是把焦点对准许 桐好些。   冯涛在最为精美的一具标本前,肯定再次无可避免地回忆起林枫,这点需要补 充。 ※ ※ ※   曼正忙着准备午饭。许桐倚在厨房,讲了些他遇到或听来的喜剧性事件,改善 她的情绪至关重要。曼不时被他加以生动表情的笑话逗得露出了笑容。   还有五个小时二十八分钟。   饭后,许桐在卧室的窗前,望见马路的灰白底色显露出来,只在路边残留着少 许积水。好像起风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逆风前行。曼站在他身旁,说:“我喜欢 这扇临街的窗户,有时候我就站在这儿看路上的行人,猜想他们要去哪里,可惜不 久就要搬走了。”   他问:“搬到哪儿?”   “不知道。等他回来再说,他想要更大的屋子。”   他们有一会儿都没说话。大风摇动行道树的枝条,可是已没有多少叶子可摇落 了。“如果搬家了,我会告诉你。”她说。   他不言语,看见楼前的人行道上有个年轻人慢悠悠地走过,还抬头往楼上望。 他想该引入正题了,剩下的时间已不多。 ※ ※ ※   冯涛在午后走出了古旧而阴暗的自然博物馆。他要四处走走,再去医院找郭阳 ,消除昨晚的误会。风大起来了,好在雨过不久,扬不起尘土。明天他将踏上归程 ,与郭阳的争吵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它也许会更加深他们的友谊。这两天他 重温了一种无所事事的快乐,他的心情很不错,哼着一首流行歌曲,漫不经心地向 旁边的居民楼一瞥,好像在三楼的一个窗子里,也有人在眺望。他对整个事件的流 向懵然无知。                               (未完待续) ======================================================================== 东北风 责任编辑:卢存伟    新闻编辑:陈 晓     校 对:曹秦峰     主  编:汪平涛   本期网页制作:吴 健     订阅请寄: comc-gb-ctl@come.or.jp   (GB版)           comc-jis-ctl@come.or.jp  (JIS版)           并请在邮件本文栏冒头注明:subscri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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