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中文电脑通讯(日本)  ·=·=·=·              Dong Bei  Feng              东  北  风              To  Hoku Fu             == 第16号 ==                增  刊        ★★★ 日本留学一千天(连载8─5) ★★★  1996年(平成8年)2月21日发行  1994年12月27日创刊 ==================================== 本期目录●com/c1996/02z5.txt 留学生活●日本留学一千天(Ⅴ)··················小 草 ==================================== 【留学生活】              二十一 澡堂见闻   没来日本以前听说过一些关于日本公共澡堂的传闻。什么男女不分啦,什么专 为男客提供“服务”的“土耳其澡堂”啦……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心里 对日本的公共澡堂有了一种畏惧感,仿佛那里注定是不堪涉足的脏地方。   来到日本,先是在川崎家寄宿,她家有浴室,所以公共澡堂与我八杆子打不着。 说得有一回电视节目播放日本的温泉,就见男的女的都泡在一个池子里有说有笑, 虽说关键部位裹着大毛巾,可还是把我着了个目瞪口呆。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不得不 去公共澡堂,心里竟发起毛来。到了班上我就问去过公共澡堂的女同学,一位女生 告诉我:   日本的公共澡堂因为全是个人经营的,所以各式各样。但男女在一个池子里的 澡堂没有(注意,不是泡温泉!),男女总还是隔开换衣服,洗澡的。但是绝不象 中国似的全然分成两个房间甚至两个地方,而只不过是把一间屋子从中间用不透明 的障碍物隔成两部份而己,房间的上半截儿仍是通着的。你在这头洗澡,完全能跟 那头的人说话,聊天。这倒也没什么,横竖两边谁也着不见谁。可讨厌的是,有些 澡堂进去时交钱不是在大门外边,而是在更衣室里。收钱人坐在将更衣室一分为二 的隔扇正中央一把如同裁判员坐的高椅子上,哪边进来了客人,他就把手伸向哪边 收钱 。不要说两边的人脱衣穿衣他着得一清二楚,就连与更衣室只隔一道玻璃墙的 澡堂也一览无余。   那位同学告诉我,第一次进那种澡堂,瞧见那么个说老不老的老头公然居高临 下地坐在屋里,她死也不敢脱衣服,乾脆都想退出来不洗了。可是一想已经交了钱, 再看别的女人一个个全当没他那么个人,咬了半天牙硬是闯过了这一关。几次后竟 也习惯了。   老天爷!当着个男人脱光溜儿,这叫什么事儿!为什么非在更衣室里收钱呢? 为什么非得在那儿坐着个老头而不是老太太呢?日本人为什么这样呢!   自从搬进了神宫老头的鸡笼小屋,不去公共澡堂是不行了。足足下了有一百回 的决心,终于有那么一天我毅然决然地端着脸盒闯澡堂去了。   日本的公共澡堂特别多,尤其在居民集中的住宅区,几乎每条不大的街道上都 有一个。所有澡堂收费一样,大人二百六十元,小孩减半。开放的时间也几乎都是 从下午4点到深夜12点。   二百六十块洗一回澡,听上去似乎不太贵,但对于一天不洗澡就过不了日子的 日本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便宜。我认识的一位日本朋友因为自己的住所里没有洗澡 间,每天都去公共澡堂。你猜他一个月洗澡要花多少钱?七千八百块。这还不包括 在公共洗衣房里洗衣服所花的钱。   又一次感到一个人在日本生活的不易。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哪样少要钱?在 国内动不动可以靠国家,靠单位,靠组织,公费啦,报销啦,补助啦……在这里, 你就是你,他就是他。谁也甭想靠,只能靠自己。   离神宫老头开的杂货铺不过三步远就是一个公共澡堂。澡堂左边是个不大的自 选商店,右边是一间公用洗衣房。澡堂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正楷写着“大 黑汤”。乍一看吓了我一跳,难道这个澡堂的水是黑泥汤吗?再一想,明白了。 “大黑”是这家澡堂经营者的姓,而“汤”字在日文中是热水的意思。   澡堂正门入口沿着三面墙全是分成一小格一小格的鞋柜子,猛一看上去颇象中 药铺里的药柜。想象不出澡堂里边是什么样子的我,正站在门口犯怵,忽然从大门 边一个小窗口探出一个头来:“欢迎光临!”原来交钱是在外边,我大大松了一口 气,走到那个小窗口:   “我要洗澡。”   “二百六十元。”一张笑眯眯的女人脸。   “女的在哪边?”   “那个门儿。”她指指左边的一扇门。   “谢谢啦。”我不害怕了,大步走进那个门。   自动门缓缓打开,柔和的灯光夹带着一曲柔和的音乐扑面而来。那是弦乐器演 奏根据西欧古典名曲改变的轻音乐,轻柔,典雅,纯洁,浪漫……哦,太美了。没 想到在澡堂竟能得到这么美妙的享受。   更衣室挺宽敞,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除了房子上半截儿与男的那边通着以外,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与隔壁完全隔绝的。沿墙放着的是洗澡堂常见的挂着一把把小钥 匙的衣箱。屋子当中的空间则井井有条地摆着供人休息的沙发,锻炼身体的模拟自 行车之类运动器械,电动按摩躺椅,电动吹风机(有装着有机玻璃罩子的,也有手 持的),自动饮料售货机和体重秤。两个老太太正裹着大毛巾坐在沙发上起劲地聊 天。一位中年妇女则正骑着那辆自行车挥汗如雨。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皂香。这里 不仅不如想象的那么可怕,反倒有一种令人愉快的恬静气氛。脱掉衣服,朝里面走。 又一扇自动门缓缓打开,正对面墙壁上一大幅瓷砖画首先吸引了我:一片广阔无垠, 风平浪静的大海,蓝色的水面,白色的浪花,金色的沙滩,花花绿绿的阳伞,挺拔 葱郁的椰子树……我顿时仿佛来到了某个美丽的热带海滨。就在那面墙壁之下,一 个挺大挺大的水池子正翻着水花。热水从池底喷上来,不断漫到池外去。几束五颜 六色的灯光在水下大放着光明,把滚动着的水波照得红一条蓝一条黄一条,怪好玩 的。左右一看,两边的墙壁上全嵌着大镜子,屋里的水汽居然也没给镜面蒙上一层 雾。   屋子中间便是一排排的淋浴了。它们与中国的不同,不光没有用格子间隔开, 而且喷头的位置全都只有半人高。日本女人习惯跪着干事,连洗澡都不例外。瞧瞧 她们,一个个都跪倒在地上,屁股稳稳地坐在脚后跟上,那么安闲自在。这些人的 膝盖怎么就不疼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我跪着洗澡那可受不了,瓷砖地又不是 泡沫塑料。一抬头,见门边墙角齐齐地撂着一大摞塑料圆板凳,坐下,拧开了淋浴 龙头。   热水涌出来,温柔地冲刷着我的长发,抚摸着我的肌肤。音乐荡漾着,温柔地 盘旋在我的耳际,慰籍着我的心灵。真是舒服极了,从里到外地……   洗着洗着,不知不觉地就站了起来--中国人的习惯抬头了--搓澡,打肥皂, 抬胳膊,翘腿,抻着毛巾在后背拉大锯,无拘又无束。正有些忘乎所以,耳边响起 一个声音:   “是韩国人?”   回头一看,一个浑身皮肉都松松垮垮耷拉着的老太太跪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朝 我发问。我摇摇头。   “台湾人?”又问。   又摇摇头。   “马来西亚?”   “不,是中国。”   “我说的嘛,一定不是日本人。”   这话什么意思?我有点惊,愣愣地瞅着她。   “我们,都这样。”老太太拍拍自己跪着的腿。“你,那样。”高高地指指我。   我这才发现自确实有点象羊群里的骆驼,赶紧坐到小板凳上并朝老太太挨近些。 她继续比比划划地对我说,大概是怕我听不懂日语,故意把话一字一顿地:   “你,走过来,走过去,肥皂泡, 到处溅,她们,”朝其他女人(口努)(口 努)嘴:“背后,说。”   哦,懂了。我这种洗澡方式她们看不惯,讨厌了。我使劲儿点点头,表示坚决 改正。老太太露出残缺不齐的几颗黑牙无声地笑了笑,就拿起塑料海绵吃力地在胸 口上擦着。   “我来给您搓吧!”把她手里那块海绵拿过来,我帮老太太细细地搓起后背来。   “真谢谢你啦,”老太太显然高兴了,“有的时候遇上我儿媳妇有空,她也来 帮我搓。可是她老嫌来公共澡堂麻烦。”   “您家里有浴室?”   “有,当然有。”   “为什么还上这儿来洗澡呢?”   “当然还是这儿舒服呀,多宽敞。再说呢,在这儿回回总能碰上几个老姐妹, 聊聊天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家里有浴室的人也常来这儿洗澡喽。”   “可不是嘛。家家有浴室还不是最近些年的事,以前谁还不都是在公共澡堂洗 澡的吗。”   “这么说,澡堂经常也挺挤的吧。”   “五六点,七八点,人多些。挤也挤不到哪里去,澡堂多呀!”   搓完了背,我又给老太太搓胳膊。我盘成一个发髻的湿头发一下子散开了,胡 乱披了一身。老太太摸摸我的头发:   “多好的头发!当年,我的头发也是这么多这么长。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兴长发 了,嫌不时髦,麻烦。你倒没把头发剪掉。中国人不兴短头发?”   “那倒不是,现在没几个人留长头发。”   “你就不想剪了烫一烫?”   “想呀!驾不住日本的理发馆太贵,去不起。上回打听了一下,烫一次头发最 少五千块,光剪一下吹一下就得三千。听说还是便宜的。”   “可不是,我那小孙子去推一个头还要一千三百元呢。唉,东京这个地方就是 要钱!”   等我给她搓好洗好,老太太连连道着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水池子走去:   “我要去泡一泡,你呢?”   “也泡。”   老太太走到池子边,用手扶着沿儿慢慢迈进腿去,然后去到池子里靠墙的一角 坐进水里,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过来呀!”她招呼了我一声,就打盹似地闭上了眼。   我的一只脚刚伸进去就缩了回来,水好烫!一看那老太太没事儿似地坐在里边。 换另一只脚刚伸进去,又给烫出来了,龇牙咧嘴地反复了好几次,就是下不去。老 太太怎么就不怕烫呢?难道人老了触觉就失灵了吗?正想着,只见挺年轻的一个女 人一偏腿儿下了池子,安安静静走到池子深处坐下了。不一会儿又一个三十来岁的 母亲人抱着一岁左右的孩子也下了池子,孩子既不哭也不叫。真是怪了,日本人怎 么全都不怕烫呢。   “你,怎么不来呀。”老太太叫我了:“这水一点儿都不脏。我们从来都是大 家伙泡一个池子,跟洋人不一样。”   “不是嫌脏,是怕烫。”我回答。   “哪儿烫,正合适嘛!温温的泡着有啥意思,来呀。”   又试了一回,实在是烫,跟下开水锅似的,索性打退堂鼓了。   “你就不泡啦?”老太太泡了20多分钟出来了。   “不泡了。反正早就洗乾净了。”   “那本来是两码事嘛!洗澡是图乾净,泡澡是图解乏。我们哪,一天要不泡上 一回,怎么睡觉都觉得解不过乏来。”   “日本人天天都得泡一回澡?”   “那还用说。”   “怪不得你们不怕烫,敢情早就锻炼出来了。”   收拾好东西,我跟老太太一同进了更衣室。刚才来时坐在那儿聊天的两个老太 太和骑车锻炼的女人都不在了。三个刚刚进来的客人正在脱衣服。一出浴室,突然 觉得更衣室里特别冷,打了一个寒噤,我问老太太:   “这屋有暖气吗?怎么这么冷?您觉得不?”   “是冷点儿,我跟他说说。”   我不明白她说的“跟他说说”是什么意思,就见老太太走到墙边一个钉着小方 匣子的地方先按了按匣子旁边一个红电钮。一秒钟的功夫匣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 音:   “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老太太冲着那小匣子大喊:“这更衣室里的暖气开得好像不足,冷 呀。”   “知道了。”   老太太冲我一摆手:   “好了,马上就能解决。”   还没把身上的水擦干,只听自动门一开走进一个人来:   “我马上把这边的暖气也打开,两分钟之内一定暖和起来。”一个陌生的人在 说话,竟是男人的声音。我的眼晴一瞥,站在屋子当中的不折不扣就是个男人!我 差点儿叫出声来,不知所措地一下子蹲到地上。男的怎么闯进来了,这儿难道不是 女更衣室吗?   “劈里啪啦”几下开电钮的声音之后,“轰轰轰”地什么机器一下子发动起来, 顿时一股热乎乎的气浪扑过来。   “怎么样?”男人的声音。   “好多了。”老太太的声音。   “行,再有什么事的话,叫我好了。”   “谢谢,麻烦您啦!”   “别客气!”   门声一响,那男人出去了。我这才敢站起身。再看老太太,肩膀上挂着条毛巾, 还什么都没穿呢。其他三个女的刚刚端着盆进浴池去。敢情她们真是无所谓呀!   “大妈,您怎么让一个男人进来呢!全都没穿衣裳。”我丝毫不掩饰自己声调 中的忿然情绪。   “他就是大黑呀,不叫他叫谁?”   “那也不能这么光着的时候。”   “没事儿没事儿!洗澡堂不就是光身子的地方嘛!谁个是穿着衣裳洗澡的?”   “当着男人的面儿,这么一丝不挂的,您就不害臊?”   “你干嘛想那么多呢?咱们是来洗澡的,他是管澡堂子的,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儿嘛。这澡堂里但凡有了什么事,就得叫他,他就得负责。大黑常常进来。这么多 人谁都没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就你一个人大惊小怪。”   我懒得跟她分辨了。拿出衣服,一件一件没头没脑狠命地往身上套。心里就跟 刚刚吞了苍蝇似的那么别扭。想跺脚,想骂人,想吐唾沫……却又什么也做不出来。 再看看那位老太太,人家只穿了条裤衩,躺在电动按摩椅上,正悠然自在的享受按 摩呢。            二二 小菜市   我这个人挺怪,向来不爱逛商店溜大街。在北京的时候是这样,到了东京更是 这样。本来兴趣就不大,更何况又忙又穷呢。所以到了东京很长时间,不要说新宿, 银座,就连鼻子底下的世界著名商业大厦“太阳城”(就在池袋)都不曾涉足。要 说孤陋寡闻,实在不为夸张。   可是我却对菜场有着特殊感情。没出国那会儿,只要职工大学下了课,回来的 路上必定要逛一趟海淀县或黄庄的菜场,特别是农贸市场。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那 摊贩高声的叫卖与鸡鸭的啼鸣,自行车铃声的混合交响,那散发着泥土气味,鸡鸭 鱼腥,牛羊膻气的来自大自然的产物,那各有特点却又同样朴实,憨厚的农民,那 堆得象小山般的蔬菜,水果,土产……都能使你感受到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间情趣。 我爱这一切。常常为了图这么一种微妙的享受去逛菜市。   自从搬出了川崎家,那久违了的逛菜市的机会又来了。   从我的住所沿着小巷曲里拐弯地走上不到十分钟,便有一条窄小细长却热闹非 凡的小菜市街。每次离着它还有好几十米以外总是先被那一股直扑而来的热闹气氛 所感染。牵着狗的,推着车的,挎着篮子的,凡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满载 而归。放眼望去,小巷里人烟如云,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叫卖声有如对歌比赛似 地此起彼伏,紧张而又热烈。小巷两旁廊檐之下是一条绵延不断的商品的河。堆到 爆满程度却又井然有序的货物,摊摊相连,叫你目不暇接:蔬菜,水果,鲜鱼,肉 类,素食,熟食,干鲜,海味,粮食,调料,鸡蛋,酱菜,面包,罐头,豆制品, 猫狗食,方便食品……绵延下去,绵延下去。每个摊子上做买卖的人都拿出百分之 二百的热情拼命招揽顾客。他们有的站大摊子边,有的从摊子里朝外努力探出上半 身,一边手里摇晃着商品,一边不断气地高声吆喝。   其中最具特色的要数那位卖鱼的老大爷了。光秃秃的脑袋上“紧箍帽”般地捆 着一条灰不拉唧的白毛巾,高高的肚子上拦腰扎着一条皱巴巴的蓝围裙。个头很矮, 却偏要横在人流过往的道路中央,两手叉腰,歪扬起头,紫胀着脸,用比任何人都 足足高出八度的调门吆喝。所吆喝的词儿里也全不带什么“新鲜”,“便宜”之类 ,只是一串又一串地连珠炮“嗨哟嗨哟嗨哟……”他这副样儿总叫人忍不住捧腹。 为他那接近天真程度的热情所感动,我常常总要在他的鱼摊前站一站。   对于我这个从小生活在北京城,除了带鱼,黄花鱼,平鱼和墨斗鱼以外什么海 鱼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展现在眼前的鱼类实在是丰富到了极点。粗略算了算不下二 十种,而且差不多全叫不出名字来。   记得那时在北京排大队买鱼,那些老远地从南方运来的黄花鱼,带鱼总是成百 上千条地冻在一个个硬邦邦的大冰坨里,售货员得边砸冰边掰鱼边零卖。可在这儿, 所有的鱼都是干乾净净顺顺溜溜。除了一尺多长以下的鱼是整条整条卖以外,再大 的鱼全都被细细地肢解了。鱼肉是鱼肉,鱼子是鱼子,鱼头是鱼头……鲜虾--从 大对虾到小虾米,都是没头没壳的半透明净肉。墨斗鱼也都是去头去皮,洗得白晶 晶的。那又宽又长平平展展的木台子上铺满了盛着鱼肉的大小盘子。有装着大块大 块或几片几片鱼肉的,有装着几尾几尾对虾或一堆一堆虾仁的,有装着几条几条鱼 子的,有装着几支几支鱼头的。还有那剥好的蛤蜊肉和红红绿绿的鲜海菜。一样一 样都是湿淋淋地闪着光,散发出浓浓的大海气味。木台子周围是好几只大白塑料桶, 水里浸着的是漂亮的大海螺,比小孩拳头还大的蛤蜊,呆头呆脑的龟,成团蠕动着 的鳗……木台子另一边有个玻璃柜台(带冷气装置),里面一盘一盘摆着的是供人 生吃的鱼肉或贝肉。有的已经切成了细细薄薄的片片,有的则还是方方正正的大长 条肉。那鱼肉也好,贝肉也好,都是是白的白,红的红,黄的黄,由鲜绿的海草精 心衬托着,看上去竟象装璜精美的工艺品。   这些新鲜到不能再新鲜的鱼,不时地勾动着我肚子里的馋虫。我这个人本来人 是讨厌吃鱼的--肉少不过瘾,吐刺儿太麻烦。可这里的鱼分明是成块成块的大肉 嘛!一点一点地看过去,脑子里竟不自觉地蹦出来一系列烹调词汇:清蒸,红烧, 糖醋,干炸,爆炒,汆鱼丸,炖汤,当然还有日本式的生吃或烤。鱼的价钱又挺便 宜。瞧,一盘不过三五百,最贵的也不过七八百。到底不愧是岛国。垂涎欲滴,但 终究还是走开了。想到了自己囊空如洗,又想到那间无法做饭的鸡笼小屋。   在鱼摊对面的是菜摊。沿街十几米长的货架上满堆着各种蔬菜。有在国内见过 的,也有没见过的。但不论是什么,一样样都是或成捆,或成包,或成篮,或装盒 地摆着。绝没有零零散散随便摊一大堆的。更看不到粘泥带土黑不溜秋的。看那用 皮筋勒成小把小把的韭菜,一束一束的大葱,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一袋一袋土豆, 全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这里卖菜不问斤两,青椒是五个一袋,西红柿是三个一盘,茄子(个儿很小) 五个一小筐,芹菜两三棵一捆……价钱也不太贵。菠菜一把一百五十日元,黄瓜一 袋(五根)二百日元,扁豆齐刷刷的一捆三百五十日元,大白菜半棵二百五十日元 ……整个菜摊了绿一片,红一片,紫一片,白一片。顾客们围着摊子随心所欲地挑 选着。卖菜的忙得团团转,东一下西一下,递货收钱,收钱递货,嘴里还不声地招 呼:“便宜喽,便宜喽,便宜喽……”“不买没有啦,不买没有啦……”   因为经常不断来逛这条街,卖菜的把我记住了。一见我总是:   “嗨!那位中国大姐!不在这儿买点菜吗?瞧,多便宜,五根黄瓜才一百块!”   五根一百块,比自选商场当然是便宜,可我知道还有比这儿更便宜的摊子。在 日本,什么商品都是一个商店一个价,一个摊子一个价。   “不买。一百块钱才五根,太贵了。”我故意地说,“你知道我们中国五根黄 瓜多少钱吗?”   “哎呀呀,那可比不了,你们中国什么东西都便宜嘛!”   我大笑起来,虽然知道中国现在蔬菜也并不便宜。   “拜拜!”朝他一摆手,又朝前走去。   这条街上共有三个菜摊,最靠尽头的那个由一对老年夫妻经营。摊子极小,品 种不多,可就是愣便宜。尤其是鲜蘑菇。别的地方一袋(五六个)一百五十块,这 个摊子三四袋一百五十块。闹得我常常纳闷儿:莫非老头老太太的床底下天天往外 钻蘑菇?!可不管怎么说,只要是买菜,除了老头老太太这个摊儿我哪儿也不去。   其实要说真格儿的,我每次来小菜市的真正目标是肉摊--那个沿街摆着一溜 高高的玻璃柜台,里头一层一层装满了鲜红鲜红切好的肉的摊子。我爱吃肉。觉得 世界上真能解得了馋的东西除肉以外没有其它。特别是在川崎家住了一年落下了 “胃亏肉”的毛病,就更想跟肉见见面了。   日本人对肉的感情是不那么浓厚的(据说他们吃肉的历史才不过一个世纪。猪, 牛,鸡都是很晚才传到日本的)。只是从营养价值的观念出发,他们才迷信牛肉。 对猪肉,鸡肉不十分感兴趣,至于肉皮,头,足,肥肉,某些下水(肝除外),他 们乾脆就不接受。到肉摊上一看,你就会发现,最贵的是牛肉。根据其等级的不同 (肉的部位,切的厚薄,所带的肥肉的多少)一百克牛肉的价钱是六百到一千五百 元。猪肉比牛肉便宜一些最便宜的是鸡,一百克才一百到三百元。   这里与中国不同,肉摊上你永远见不到猪头,蹄子,猪皮,排骨,肘棒,以及 肠子,肚子,大油之类,也永远甭想见到羊肉,鸭子。至于说鸡,那完全不是我们 中国人观念中的活鸡,整鸡,而只是一堆堆被解好了的鸡肉而已。这一大堆是鸡翅 膀,那一大堆是鸡胸脯(连皮都不带),鸡腿就是鸡腿,胗肝就是胗肝……鸡头, 脖子,爪子,骨架什么的,大概全拿去做猫狗食了吧。   记得有一次,我跟一位日本朋友谈起,我们中国人吃鸡吃鸭往往是整只地炖, 整只地烧,如何如何好吃。她听了却撇起嘴来:   “哎呀,那怎么能吃得下去,看着多恶心!”   “怎么会恶心呢?”我不理解了。   “当然啦,鸡屁股鸡爪子一块煮多脏嘛。再说,看着它可怜巴巴地闭着眼睛… …怎么能吃得下去?”   瞧瞧,这就是日本式的观念。难怪柜台里见到的除了实实在在的肉还是实实在 在的肉。一只只长方形盛肉容器里纹丝不乱地码着的全是长条长条的大肉片,小肉 片,厚肉片,薄肉片,四四方方的大肉块,还有各种不带肥肉的肉馅。想找三五斤 八九斤那么整块的肉,根本没有。所以我常常想,不要说煺了毛的整鸡,你就是抱 上一只活鸡来叫日本的小年轻辨认,他没准儿都不知道那就是“鸡”。   柜台里还放着各种香肠和熟肉。但都是几根几根或几片几片地密封在精制的塑 料袋里,价钱既贵,又闻不到半点儿香味。远不如中国似的,大托盘里溜尖溜尖地 堆着各种香肠,酱肉,烧鸡……油汪汪,香喷喷地诱人。   我每次去肉摊都是买鸡肉,因为它便宜,还因为我本来爱吃鸡。可日本的鸡肉 着实不好吃。真的,嚼木头似的,一点儿都不香。别看瞧着那么鲜灵灵的。   过了肉摊便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水果摊。从里到外,从这头到那头摆了严严实实 一大片。各色品种的水果在闪闪灯光之下显出一派辉煌灿烂的气氛。青葡萄,紫葡 萄,大的如同鸽子蛋,小的如同玉米粒;香蕉,有一根一尺多长的,也有一根象小 拇指那么短的;桃子,有带毛毛的,有不带毛毛的;苹果,有的通红,有的翠绿。 溜溜圆的大西瓜,黄橙橙的柑桔,麻扎扎的菠萝,油亮亮的梨,细嫩嫩的白兰瓜… …还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水果,在一个一个小篮子里有模有样漂漂亮亮地码着,象 在接受顾客的检阅。乾净,光艳,帅气,简直象是一件件蜡做的艺术品。   本来,我对水果既不十分喜欢,更不那么迷信。尤其日本的水果其贵无比,跟 牛肉的价格差不多,它与我就更没缘份了。但是每回走到水果摊前,我都禁不住要 停下脚步欣赏半天。欣赏那把一年四季的艳丽色彩汇于一处的气氛,欣赏那从各种 颜色到各种造型的精心布置与搭配。   日本民族是个极为讲究装饰的民族。任何一样东西只要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一 定会自觉不自觉地把它摆出一个“型”或一个“样”来。他们不习惯让什么东西自 自然然随随便便地“就那么着”。中国的水果摊一般是不考虑怎么摆的,“哗啦” 一下倒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谁也不会去想什么好看不好看。可在这里:一圈青白 青白的葡萄托起中央一簇大紫葡萄,三五个毛绒绒的红桃子被大菊花瓣似的黄香蕉 紧紧环抱……没有一样不是动过一番脑子的。这个卖水果的,大概受过很好的美术 教育。每当站在这个摊子前,我总忍不住这么想。   再走下去便到了卖油盐酱醋,各种调料的摊子。在中国,这类东西一般都零买。 一斤油,三两盐啦,五分钱黄酱,一毛钱咸菜啦。可这里什么都是整瓶,整袋,整 盒,整罐。包装讲究,品种丰富。从世界各地的产品,到世界各国的风味,从不同 原料的制品,到不同用途的佐料,应有尽有。   你说,我要买醋。   卖货的朝着货架子把手从这边往那边那么一划:请您随便挑选,这些全是醋。   一看:大瓶小瓶,高瓶矮瓶,写着洋文的,写着中文的,写着日文的一大排。 再仔细一看:嗬,什么苹果醋,柠檬醋,葡萄醋……无奇不有!   你说,我要买糖。   他又拿手一划拉:请您尽情挑选,这些全是糖。   老天!大包的,小包的,盒装的,袋装的,雪白的,杏黄的,紫黑的,面面的, 晶状的,方块的,炒菜的,做甜食的,当调料的,喝咖啡的……   你说,想要拌凉菜用的调料,有没有?   当然有。你是想要中国四川风味还是中国淮扬风味?你是想要朝鲜风味还是日 本风味?法国风味还是意大利风味?辣点儿的呢,还是甜点儿的呢?油多点儿的呢, 还是爽口点儿的?液体状的呢,还是奶油状的?……   一个一个货架看过来,你会头晕眼花。货物不仅多而且没有一样是单品种,也 没有一样是单规格。许多连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一排排地站在你面前盼望你的青眯, 等待你向它伸出手去。人所创造的物资竟能如此丰富,实在叫我震惊。   沿着小街的这侧继续走过去,又沿着那侧走回来。那支着大棚子,当众为客人 做腌鱼,腌鱼子酱的摊子吸引了我。那在露天里烧着油锅炸大虾,炸墨斗鱼的摊子 吸引了我,那卖各种各样处理罐头的摊子也吸引了我……走走,转转,停停,看看, 最后来到了面包摊前。   其实说“摊”似乎不确切,因为摊子后面隔着一道玻璃厅是一家面包商店。然 而摊子也确实存在,那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子,上面放着不少没有任何特色的普通面 包或者处理面包--出炉十几个小时以后还没有卖出去的东西。至于说那些刚从烤 炉里的热腾腾软松松,双鲜又香的高级面包,则一盘盘地摆在店里货架上。哪国的 都有,哪种式儿的都有,哪种味儿的都有。造型都极考究,绝没有死死板板的长方 形或扁圆形,而是变着法儿地造出各式花样来,存心不让它象面包而更象美丽的蛋 糕或点心。   一进店门,顾客先自行取个大托盘和大夹子,然后绕着货架浏览商品并把中意 的面包夹进自己的托盘里。我曾经在这里买过面包。一种白白的,顶端象花瓣似地 裂开并点缀着几颗绿葡萄乾的小面包,还有一种用黄油和面炸成牛角形的千层面包。 松软极了,吃它就象吃海绵。但我更常买的却是门外摊子上的切成八片一包的普通 面包。那种面包早上卖105元一包,晚上却降到100元。其实在我吃来, 100元的味道丝毫不比105元的差。正因如此,这种面包一到晚上就一抢而光。 好几次我去晚了没买上,遗憾得我直跺脚。7点半一过,曾热闹非凡的小菜市突然 冷清下来。买菜的人们走光散尽了,剩下的只是略显空旷的街道和略显狼藉的货架。 卖东西的不再吆喝了,他们张罗着打扫,收拾,清点,结账。一到8点,熄灯,关 板,下班。   但是买卖人有几个能睡上囫囵觉呢?为了明天的新鲜货,得打电话联系,订货, 催货。卖鱼的必须在半夜两三点钟到海边渔港等待归航的渔船;卖菜的必须在黎明 前开着卡车去乡下迎接最新采摘下来的蔬菜;卖肉的必须一大早就把鲜肉拉回来收 拾好……然后是加工,定价,包装,陈列……   小菜市黑了,静了,困倦了。但东京的夜还远远地没有黑没有静没有困。那大 街小巷星罗棋布般的商场,饭馆,咖啡厅,酒店,夜总会,电影院的灯火还在不知 疲倦地大放光明,甚至要一直燃烧下去,直到东方破晓红日高升。              二三 开学典礼   公元1985年4月6日上午10点整,东洋大学建校以来第100次开学典 礼在著名的日本武道馆隆重举行。   天气好得不能再好了,明媚,晴朗。武道馆前是花与人的海洋。花团锦簇的樱 花与愉悦欢畅的面影交相辉映,和煦的春风托着阵阵欢声笑语在半空回荡。   “欢迎新同学!”   “欢迎你们上‘洋大’!”   紧紧簇拥在道路两旁的高年级同学们朝我们热情地挥手,欢呼,并时不时地走 上来往我们手里塞些小纪念品。   “欢迎你们参加我们的俱乐部!”   “铜管乐队等待你的加入!”   “请为洋大棒球队奉献你的球艺!”   “登山队欢迎新生力量!”……   所有的业余学生组织也都打着名自的旗帜不失时机地大造声势。各种各样劝你 加入他们业余团体的小传单一张紧接一张地朝你飞来,接都来不及接。   简直好像不是在走,而是被一团浓烈的气氛夹带着,裹挟着进入武道馆的。   与外面的情绪成鲜明对照,里面的气氛肃穆而又庄严。坐满了四千名新生和他 们的家长的两层观众席里,没有一丝喧哗。响彻整个会场的是深沉雄浑的歌声-- 身穿洁白礼服,佩带玫瑰色小花的东洋大学无伴奏合唱团的队员们,正肃立在台上 一遍又一遍地演唱东洋大学校歌。   会场正前方是一条雪白的横幅,漆黑大字醒目地写着:昭和60年度东洋大学 入学式。主席台后方一幅深紫色丝绒帷幕上并排悬挂着日本国旗和东洋大学校旗。 肃穆的歌声,肃穆的气氛,庄严的会场,庄严的心情。   间隙一排排座位的过道上,有人在颁发一打打白色的纸。传来手中一看,是一 张歌谱。   “新生们,让我们一起学唱‘东洋大学校歌’吧!”合唱队的指挥转向观众并 对所有的人说。于是,歌声由弱到强,由小到大,由凌乱到整齐,从会场的四面八 方汇合起来。   心潮伴随着歌潮的起伏而剧烈起伏。我,终于作为四千名新生中的一员(包括 二十四名留学生)跨进了东洋大学的校门。为了这个“今天”,我曾迈过多少坎坷, 碰过多少壁,吃过多少苦啊。为了获准留学,为了取得出国护照,为了维持最低水 平的留学生活,为了积攒学费,为了取得报考大学的资格,为了大学考试……总之,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一趟又一趟的奔波,那一身又一身的汗水,那一天又一天 的刻苦,那一场又一场的努力……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哟!但我毕竟是成功了。不 是靠聪明和运气,只是靠了意志。成功带给我的喜悦是那么深那么浓,简直令人陶 醉 !   望望那些与我同坐在这庄严会场中的其他新生,那一张张十八九岁的年轻丰润 的脸庞上还不曾有一丝丝曲折奋斗留下的皱纹。他们可知道,只身漂流海外,靠着 不到一年的外语水平考取大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吗?再望望那些与我同属留学生的 新生们(台湾来的占80%,其余的是南朝鲜,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 菲律宾),单凭他们的装束就能明白,并没有沉重的经济重担压在他们肩头。他们 可晓得,仅靠打工的收入既糊口又交学费的日子是啥滋味吗?我羡慕他们,却又不 羡慕他们 。艰苦的奋斗固然使我付出了想当的代价,但我却也由此得到了他们任何 一个人都体会不出,想象不到的宝贵生活感受。   差两分钟10点,主席台下的校铜管乐队突然全体起立,奏响了一支节奏徐缓 稳键的乐曲。台上的灯光一下子亮得耀眼。东洋大学二十四位首脑人物在校长的带 领下踏着乐声稳步走上主席台。一式的黑色西装,胸前佩带着金色小花。那乐曲, 那黑色西装,那不紧不慢的平稳步伐,都给人以强烈的肃穆感。四五千人的大会会 场鸦雀无声。   首脑们落座。音乐结束。一分不差的10点整,曲礼开始。随着司会的一声令 下,全场“刷”地一下起立,又“刷”地一下鞠躬。铜管乐又起,全场同声高唱校 歌:   “亚洲之魂就在这里,   觉醒的人们激情洋溢。   英勇的呐喊阵阵不断,   东洋大学奋起,奋起!   亚洲的天地燃起黎明之光,   我们从今天开始   要把仁义,慈悲与真诚撒向四方。   东洋大学   将历史重担在肩上。   东洋,东洋,   我们就是东洋!   东洋,东洋,   我们就是东洋!”   这首歌已经唱了一个世纪了,曲调和歌词都还浓厚地带着明治维新时代的印迹。 但这四千多人真诚严肃的大合唱,这人海声浪卷起的阵阵波涛却震撼着我的心。一 股说不出来的力量聚在我心头。我仿佛看到眼前是一条崭新的路:它蜿蜒曲折,它 凹凸不平……可是我要走下去,一步又一步,决不回头。加油加油加油!努力努力 努力!我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来自伟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我,一定要作无愧于 它的好儿女。   “东洋,东洋,   我们就是东洋!”……歌声此起彼伏,而在我心里响着的,却是这样的声音:   “中国奋起,奋起!   ……   中国   将历史的重任担在肩上。   中国,中国,   我们就是中国!”   唱完校歌,以校长的致词为开端,各负责人和代表依次发表了简短有力的讲话。 所有的发言都是一个中心:欢迎你们来东洋大学学习,盼望你们奋发努力,获得好 成绩。致词之后,又向新生们介绍各系各科的负责人。   一秒不差的11点整,开学典礼闭幕。当乐队再次奏起鲜明热情的旋律时,曾 经那么安静的会场顿时腾起一片杂沓的鼓掌,跺脚,欢呼,口哨……   一走出会场,立刻,满身都是璀璨的阳光,满眼都是璀璨的樱花。春光是多么 美好哇!              二四 一年之计   “一年之计在于春”是中国的一句古话,把它用在学习上或许并不合适。但在 日本,每个学年的开端阶段(注意,是4月,不是9月)对于整个学年的学习来说, 的确非常关键。大学生们必须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制定全面的学习计划:学哪些课程, 听哪些老师的课,课程表的安排,要拿下多少个学分,等等。   听说中国现在也有不少大学实行了学分制。而学分制在日本已有了三十多年的 历史。学分制的优越之处主要在于:为学生们创造一个自由广阔的学习天地,锻炼 学生们在学习上的独立性。   在日本的大学里,你甭想等着谁来给你分班,告诉你今天一天要上些什么课, 指定你的教室在哪儿哪儿哪儿,并发给你一张现成的上课时间表……你是自由的, 学习的大权在你手里。你只需要开动脑筋,认真想一想,好好作出一番计划。学校 向你提供的,只是两样东西--一本厚厚的类似大学生指南那样的〈履修要览〉, 和一份庞大繁杂的每日学校课程进行表。    〈履修要览〉主要包括两大方面内容。一部份是告诉你大学的课程该怎么上。 比方说,每年必须拿到多少学分,四年后才能毕业;你所在的专业科系中,专业科 目,基础课目,选择课目都有哪些等等;另一部份是具体向你介绍每位老师的授课 内容及所使用的教材。   翻看〈履修要览〉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你会一下子发现摆在你面前的并不是 死板板的几门功课,而是一个丰富多采的知识天地。就请看看我们文学系国文学科 都有哪些可供学生学习的课程吧。   第一类,一般教育课程。这其实是一般性的基础知识课。按规定,大学生在一 二年级时必须学习。共占二十四个学分。具体安排了以下课程供学生自选:   属于人文范畴的有--哲学,伦理学,日本思想史,宗教学,艺术(分别为美 术,音乐,戏剧,电影),历史学,文学;   属于社会科学范畴的有--法律(包括日本宪法),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 地理学(政治历史地理)心理学,人类学;   属于自然科学范畴的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质,统计,天文;   属于综合性质的有(以专题划分)   当代社会中的女性--日本与美国比较;   东南亚问题;   人的心理与宗教的关系;   体育的科学性问题;   谈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   第二类,外语科目。这也是大学一二年级必须学习的,共占十四个学分。分为 第一外国语和第二外国语两门。第一外语是英语。第二外语开设了德文,法文和中 文,供学生自选。   第三类,体育科目。其中分为体育课和体育理论课两门,共占四个学分。体育 理论课主要是讲运动科学和健康保健等。而体育课又有以下具体课程供学生选修:   网球,羽毛球,篮球,垒球,橄榄球,足球,体操,健美操等。   第四类,专业基础科目。这也是大学一二年级必须学习的,共占十二个学分。 但学生可以自由选择老师及讲授内容。具体课程有三门:   日本古典文学研究法,日本语古典方法和汉文。   第五类,专业必修科目。四年中共开设二十四门课,占六十二个学分。其中一 二年级必须学习的课程有:   日本语语学概论,日本语发展史,日本文学史。   这类科目学生也可以自行选择老师及讲授内容。   第六类,自由学习科目。共占十四个学分。具体课程有:   文学概论语言学概论,日本书志学,日本传统表演艺术发展史,比较文学,日 本思想史,日本佛教史,中国文学史概说,日本汉文学,欧洲文学,日本民俗学, 日本美术史,书法史,书法,日本历史概说,史籍题解,古文书学,教育史概说… …   瞧,够丰富的吧!然而还不仅仅是课程安排得丰富,每门讲授的内容又由于主 讲者的不同而显得多彩多姿。同样一门课,主讲老师往往好几个。你讲一套,我讲 一套,从教授内容到讲课方法乃至所用教材全都不相同。   就拿“日本古典文学研究法”这门课来说,有的老师专讲〈万叶集〉,有的老 师专讲〈古今集〉,还有的讲〈伊势物语〉……又比如“艺术”这门课,有的老师 讲法国19世纪绘画,有的老师则讲希腊雕塑,还有的讲巴赫的音乐……总之,谁 擅长哪方面,谁对某个问题有特殊的研究就教学生什么。   开学最初两三周是全校学生最活跃也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一切都没有决定下来, 一切都还在比较,选择和考虑之中。一会儿到这个课堂听一节,一会儿又到那个课 堂听一节。跟这个商量商量,又同那个探讨探讨。参考〈要览〉,对照全校总课程 表,再加以自己亲临课堂的感受(学校专门为学生们留出了两三周的时间,进行实 际聆听〉比较〉选择〉决定),最后形成自己一年的学习计划。然后,在某一个规 定的日期,使用规定的表格,每个学生将自己本年度的学习课程表交给学校,由电 脑进行统一处理和储存。由此,学校全盘掌握了各门课程的听讲人员和人数,再制 成各课的出勤表交各位任课老师。   按理说,学分的取得应当是从考试成绩和出勤率两方面考虑的。但实际上,出 勤率并不被看得那么重要。根据学校的要求,只要出勤率不少于课时的三分之二便 不影响学分。而有的老师乾脆从来不记考勤。   为了订出自己第一年度的学习课程表,刚入学那一段,我着实困惑了好大一阵 子。一切都太新鲜也太陌生了。学习的天地竟是那么自由而宽广,循规蹈矩惯了的 我居然不知道如何自由自在地去驰骋。虽然这也想学,那也要学,但规定的学分范 围不仅有限,而且讲课时间也往往是重叠的。所以,既要考虑专业课程与一般基础 课程的合理搭配,又要顾及上课时间彼此不发生冲突,同时还不能忽视了应取得的 学分。那些日子,我天天抱着〈要览〉,趴在摊开的全校总课程表上,选来选去, 对来对去,划来划去,活象个临战前紧张制定战略计划的将军。   “什么叫大学生?”生物学课上,大野先生对我们新生发表讲话:“从现在起 你们就是大学生了,应当首先弄弄清楚,大学生与中,小学生有什么不同?在我看 来,这不同就在于,中小学生的学习是被动的,不自觉的。他们得依赖家长,依赖 学校和老师。而大学生呢?他们的学习是主动的,自觉的,独立的,不需要依赖任 何人,只需凭借学校为他们提供的一切有利条件,按照自己个人设想的方向去充实 自己,造就自己。在大学的课堂上,你们从老师那里得到的将不再是(中,小学那 种)结论,结论,结论,而将是疑问多于结论的东西。反过来,大学老师从你们的 考卷中看到的也不应全是死记硬背的教条,而希望更多地看到你们独立的思考,探 索和新观点……”   哦,大学。这样的大学!               二五 如火如荼   我想,或许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学生课外活动团体的大学。然而象日本的大学生 这么热衷于业余课外活动的,在世界上恐怕为数不多。就我的观察,“大学”在日 本大学生的观念中绝不仅是听课的课堂,在相当程度上它是个开展学生活动的天地。 课外活动在校园内如火如荼,几乎不是中国学生所能想象的。   新学年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是全校各学生课外团体招兵买马,扩充队伍的大好 时机。你就看吧,没有一条走廊的墙壁不被花花绿绿的招人海报层层叠叠地贴满, 也没有一座教学大楼门前的通路不被招人活动的各式摊子所充塞。出自各种组织的 形形色色海报,旗帜,宣传品,画册和刊物,连同宣讲和音乐,有如孔雀争艳,叫 人头晕目眩。那阵势,那劲头,跟自由贸易集市不相上下。   这还不算,所有一年级新生都是这些团体力争“发展”的对象。   请参加我们的团体吧!--所有海报都发出这样的召唤;   请参加我们的团体吧!--他们在楼前站在代表自己组织的旗帜下不厌其烦地 呼唤;   请参加我们的团体吧!--刚一下课,立刻会有人蹦上讲台激情洋溢地发出一 番鼓动;   请参加我们的团体吧!--食堂的饭桌上,教室的课桌上四处散布的各种宣传 品都是一个调子。   不光大造声势,还搞各个击破。只要看见一个面孔陌生的学生,立刻就会有人 走上前去盘问:是新生吗?哪个系的?参加什么团体了吗?……然后便是一大套动 人的劝诱:我们的小团体如何如何好,务必参加进来跟我们一起活动吧……   那一段时期,我几乎每天都要遇上好几次这类的盘问和劝诱,以至我开始对这 种无孔不入的做法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刚想独自静静地读会儿书,一个人过来 了,脸上堆着让人起腻的笑:“请问你是新生吗?……”好不容易将这位打发走, 没过5分钟又来了一位,依然是冲你腻腻地笑着:“请问……”从教室换到图书馆, 一样;从图书馆挪到食堂,还一样。甚至就是在小卖部,书店(学校里的或是院子 里),只要你一站定,不一会儿准会过来这么一位。   记得小时候常玩“一网不捞鱼”的游戏。大家一边口里唱着“一网不捞鱼,二 网不捞鱼,三网就捞个小尾巴尾巴尾巴……鱼”,一边在小夥伴高高撑起来的胳膊 底下绕着圈儿钻来钻去,唯恐那胳膊突然一下猛扣下来把自己“捞住”。这会儿, 我们这些新生似乎全成了被一张张鱼网所追踪的目标了。没出一个月,几千条小尾 巴鱼就被打捞得所剩无几。直到现在,像我这样还是散兵游勇的人,简直打着灯笼 都难找了。不过,我始终不得其解的是,他们怎么会对发展自己的小团体有如此高 涨的热情?   出于好奇,我曾试图调查调查东洋大学里究竟活跃着多少个学生团体。我沿着 走廊的墙壁一张接一张地数海报。结果很快就发现这是一桩相当困难的工作。海报 太多,又重重叠叠。仅仅楼梯拐角一面不大的墙壁上就贴了七八十张。我请同学们 协助我一层楼一层楼地计算,结果没有人不摇头:“那怎能数得过来?多得象雪 片!何况天天都有变换呢。再说,有不少团体根本不出海报的,你怎么算?”我不 甘心,又跑到学校的学生生活管理部去查问。学生生活部部长照样还是摇头:“学 生们的业余团体都是完全自发组织起来的,我们对它们的具体情况并不摸底,同时 也不负责进行任何指导。所以,到底有多少个,谁也说不清。不过,有些学生团体 为了在活动上得到校方的具体帮助,诸如借用场地搞活动啦,搞比赛,展览,演出 啦,到是与我们有些联系。这些团体,我这儿倒有一份名单,但只是全校学生团体 中很小一部份。”接过那份名单来数了数,才一百一十九个。许多海报贴的热火朝 天的组织名称根本不在这张名单之内。   没办法,调查只好这么息鼓收兵。我所知道的只是:东洋大学一共二万三千名 学生(另外还有八百名老师和四百名职工)。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学生每人 至少参加了一个学生团体,也有的同时参加两三个。这些学生团体大者一百来人, 小者不过五六人。但不论大小,它们都是每周开展一次活动,有些甚至连寒暑假都 不中断。   除了数量多,这些学生业余团体的活动内容也是丰富多样,无所不有。顺着走 廊将海报一路看下来,你的眼前便会展开一块充满活力的无限斑斓的自由思想园地。 认真的钻研也好,大胆的探索也好,浓厚的兴趣也好,广泛的爱好也好,不论它是 什么,都肯定会在这个校园里找到一块得以自下而上,生长甚至受到滋润和培育的 沃土。   瞧。教育研究会,低能儿教育研究会,青年心理学研究会,民俗研究会,文学 遗产研究会,历史古迹研究会,美国时事研究会,德国哲学思想研究会,中国文学 名著研究会,俳句研究会,佛教文学研究会,未来考古研究会,广告学研究会,杂 志研究会,日本当前经济问题研究会……这些是与所学事业有关的。   瞧。混声合唱团,无伴奏重唱团,吹奏乐研究会,管弦乐团,吉他合奏团,现 代爵士乐合奏团,舞蹈研究会,书法研究会,茶道研究会,筝曲研究会,连环画研 究会,《白艺》剧团,魔术小组,围棋研究会,美术研究会,摄影研究会,流行歌 曲研究会,欧洲古典音乐研究会,钓鱼爱好小组,探险者小组,电视剧摄制小组… …这些是与兴趣爱好有关的。   再瞧。冰球队,棒球队,击剑队,射箭队,少林寺拳法队,柔道队,相扑队, 汽车越野队,拳击队,手球队,摔跤队,水上滑艇队,游泳队,登山队……这些都 是与体育运动有关的。   还有很多团体既不叫XX研究会又不叫XX小组,只是用一个抽象的名字。如 “求”,“焦点”,“旅”,“四季”,“真”,“白页”……更有的乾脆用英文 字母,什么“TACC”,“FSS”等。单从名称上看,别人很难具体知道他们 究竟围绕什么内 容开展活动。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属于政治暴力性的,宗教性的或封建迷信性的团体。但所 占的比例显然极少。   按照我原来的想法,既然这些都是业余性的活动,人们大概也就是高兴时随随 便便地搞一搞,未必真刀真枪地练吧。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学生们对自己小团 体活动的热情之高远远超出了对待上课。总听周围的同学喊忙,问问到底忙什么, 结果不是忙于复习功课,也不是忙于打工,而是忙于自己那个小团体的活动。   “忙得不行啊!下星期我们的研究会活动该我作专题发言,可资料到现在还没 预备齐”。一位参加了“中古文学研究会”的女同学对我说。   “作什么专题发言呢?”我问。   “关于《伊势物语》与《古今和歌集》的关系。”   “这个题目不是太大点儿吗?”   “对。不过我将来的毕业论文就打算搞这个,现在正好可以一点一点弄起来。 好在研究会的同学们能给我不少帮助。”   “研究会里每个同学都有自己的研究专题吗?”   “只要是与《伊势物语》有关的内容随便你搞什么。大家轮流作专题报告。”   “有没有老师指导你们呢?”   “倒是请了一位老师给我们当顾问。但他很忙,不可能常常来。主要还是靠我 们自己互相探讨互相研究。高年级的同学也起指导作用。”   “每个星期都有活动吗?”   “对,至少是一次。需要的时候就搞两次。”   “每个人对待研究会的活动都很认真吗?比方说不迟到,不缺席。”   “那当然。如果不愿意出席又何必要参加进来呢?”   “那么,如果在研究会里搞出来了一篇论文,又能怎么样呢?”   “发表呀。在大学生节上,所有的研究会都要公布,发表本年度的研究成果的。 ”   日本每所大学都有自己的大学生节。我们东洋大学的学生节是在每年11月 21日到25日五天。这几天里,全校停课,所有学生团体在整个校园里轰轰烈烈 大搞“汇报”:发表论文(以展出或刊物的形式),搞各种展览,演出,还亲自动 手制做各式菜肴 ,小吃在校园里出售,简直闹翻了天。   其实,展览会和演出活动并不只在学生节才搞,在校园里时时都能看到学生团 体搞展览或演出的布告。   “‘书艺会‘书法作品展于X月X日在XX教室展出。欢迎各界踊跃光临!”   “《人》摄影作品展……”   “无伴奏重唱团。西欧古典名曲演唱会……”   “东洋大学管弦乐团贝多芬交响乐作品演奏会……”   “《大地》美术作品展览……”   “电视剧《红苹果》初次公演会……”   ……   由于时间关系,各种演出会我尚未欣赏过,但展览会我总是尽可能地去看。它 们给我的印象是:认真,而绝不是寻开心,瞎胡闹。   说到体育活动。日本各所大学都有自己一年一度的体育节。在为期一天的时间 中,全校上下不分师生围绕一系列项目展开热烈而友好的比赛和体育表演。同时, 日本全国每年还举行春,秋两次的全国大学生体育对抗赛。重点项目是棒球,冰球, 足球,橄榄球等,其中尤以棒球为最大热门。棒球实力强不强,对一个大学的名誉 甚至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就因为这个,每年的大学生棒球联赛都紧扣着所有大学 生们(当然也包括老师们)的心。许多学生乃至老师都情愿放弃上课亲赴赛场当拉 拉队员。而赛场上一分一秒的比赛实况也迅速无误地反映到校园广告牌上。学生们 团团围着广告牌焦急地等待战报的心情,与中国观众观看中国女排迎战外强时的心 情几乎没什么两样。   东洋大学的棒球是值得骄傲的。它在1986年的春季大赛中夺得了全日本冠 军的锦旗。全校上下为此欢呼雀跃。“东洋大学全日本第一”的巨幅红色标语从高 高的楼顶垂挂下来,闪耀夺目,坐在几公里外的电车上都能清楚地看见。那阵子, 所有外校来东洋大学兼课的老师登上讲台的第一句话都是:“你们得了冠军,恭喜 恭喜!”而学生们只要一走出校门,总爱不无自豪地对人拍拍自己高挺的胸脯,响 亮地说一声:“我是东洋大学的!”   这确实是一个思想开阔的天地。你可以自由地去想,去学,去干,凭你有多大 的劲儿,凭你有多高的热情。放心,没人给你泼凉水,更没人给你画地为牢。正确 也好,不正确也好,一切都只由客观实践来下结论。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年轻人说来, 难道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学习环境吗?   说实在的,千辛万苦来到了日本,又千辛万苦考进了大学,我何尝不愿意在专 业学习之余,也走进这些青年团体当中去锻炼自己,发挥自己呢?   多么想参加“老舍作品讲读会”,与日本青年一起研究老舍啊!   又多么想参加“战后文学研究会”,钻研钻研日本战后的文学啊!   加入“混声合唱团”,同大家一起练声,演唱各国歌曲该是非常快乐的吧?   加入“电视剧摄制小组”,和同学们一起编剧,拍戏该是非常有趣的吧?   还有,那“英语会话小组”是怎么练习英文会话的?   那“探险小组”又是怎么搞探险的?   那自称“杂志出版集团”的又是如何搞杂志的?……   什么都想知道,对什么都有兴趣。却什么团体也参加不了--我每天晚上都不 得不去打工。没有钱,也就失去了时间和机会。你说有多惨!然而更惨的却还是专 业学习跟不上。闹得本来就紧绷绷的我,更没心思去左顾右盼了。 (未完待续)(世界知识出版社1987     张舒植字) ==================================== 《东北风》第十六期 责任编辑:张 舒(特邀编辑)           校  对:吴南健 叶 深           网络维护:钱 飞      《东北风》主  编:吴南健      G B 版 comc-gb-request@come.or.jp      JIS版 comc-jis-request@come.or.jp      免费订阅 Subject: subscribe      自动停订 Subject: unsubscribe ==================================== 《华声和语》(本编辑部的日语周刊杂志)      联系邮址 com-l-request@come.or.jp      免费订阅 Subject: subscribe-com      自动停订 Subject: unsubscribe-com      HELP Subject: help      既刊索取 HELP参照 ====================================  编辑部 com@come.or.jp      总编辑长 江 浩  WWW http://www.come.or.jp/  ftp ftp://ftp.come.or.jp/pub/com(日本)      ftp://cnd.org/pub/e-pubs/dbf(美国)  BBS NIFTY-Serve 中国论坛(GO CHINA) MES8, LIB2 ====================================  本杂志由非营利的COM编辑部的自愿工作者发行。所有文章并不代表担当者和 编辑部的任何观点。本杂志文章的非营利转载,印刷以及再发布,可以自由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