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 ※        ≡≡≡ 新 ≡ 语 ≡ 丝 ≡≡≡      |一| ※          (NEW THREADS)        |部| ※                               |分| ※         1995/12 (第二十三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本期十二月 ※ ※ 号增刊——周氏兄弟专刊将于当月三十一日出版。          ※ ※                                 ※ ※※※※※※※※※※※※※※※※※※※※※※※※※※※※※※※※※※※                  § 瓦克:  卷首诗         §                  §   岁  末 【小说专栏】         ·—·                |第|   ·瓦克· 祥子:  呆子和瘪三还有其他人|一| 胡彪:  王五的留学轶事·借钱|部| 刘素仪: 结         |分| 城市里走失的野猫                ·—· 带领着我在黑色中穿行 【丝露集】            § 意外而巨大的布告栏上面                  § 被通缉的名单 刘擎:  关于祖国(诗二首)   § 让寒风吹动 图雅:  小三思想        § 鸣鸿:  道别          § 流浪和无家可归的人 JH:  说梦三章(诗三首)   § 在街旁生火 红墙:  晚会之前        § 他们打量着我 瓦克:  岁末(诗)     ·—· 无动于衷 莲波:  逍遥二题      |第| 这让我想起我熟读过的一本爱情小说                |二| 正被一张古典雅致的书签 【网里乾坤】         |部| 从中切分                |分| 嚎:   俗篇——德鲁兹哲学 ·—· 不远的地方  慕陶:  从三届立委选举看台湾民 § 庆祝的音乐阵阵飘来       主化的光明面与阴暗面 § 匆匆关紧身后的房门 醉人:  长沟流月去无声     § 我却怀疑                  § 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 【网萃】             §                  §       11/30/95 行者:  行者怪论集       §〔寄自hxue@pegasus.rutgers.edu〕                  § 【小说专栏】∽∽∽∽∽∽∽∽∽∽∽∽∽∽∽∽∽∽∽∽∽∽∽∽∽∽∽∽∽∽ ◆             呆子和瘪三还有其他人                 ·祥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                  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子                 “与人斗,其乐无穷”                              --毛泽东                 “来说是非者,定是是非人。”                             --中国民谚   呆子是呆子。不是他的原名,但呆子就是他。   呆子他妈说:“不要象瘪三一样!”   呆子说:“不能象瘪三。”   瘪三住在巷子下面。瘪三现在不叫瘪三了,瘪三叫代表。瘪三遇事爱代表别人 ,一般以代表瘪三为主,但凡人都在代表之列。呆子便以为这一巷子人都是瘪三, 就不大敢出去玩了。   凡代表都有个斗争对象。瘪三的主要斗争对象,当然不是呆子。瘪三的主要斗 争对象是大肚子。大肚子体重四十公斤,正事是打人。大肚子有杆“眼秤”,一称 ,不足三十五公斤,就打。瘪三不到三十五公斤,所以要改名叫代表,听着人多势 众。大肚子的眼秤称一个人行,“代表”是多少斤?揍是不揍?大肚子上数学课尽 睡觉,养大肚子,算不过来。   所以,许多人给大肚子逮到,都说:“我是代表代表的!”倒也可以免灾。只 有呆子还是照常挨大肚子整,呆子他妈说过,不要象瘪三一样,呆子不说“代表代 表的”。呆子他妈没说:不要象大肚子一样!呆子没有大肚子,呆子面黄肌瘦。   呆子不敢出门,瘪三做了代表,大肚子上课睡大肚子觉,倒也相安无事。可在 巷子头上偏住着位才女。这世上,每条巷子,每隔一年都分个才女,不多不少。才 女有个学名,叫小佳人,这就坏事了,因为呆子、瘪三和大肚子都想和小佳人玩。 但才女是不可以和呆子、瘪三或大肚子在一起玩的!没什么道理,只是个才女的规 矩。叫了才女就有许多规矩。这些话,自然是隔壁的才子极耐心地说给她听的。才 子,每八年出一个,但不定每条巷子都有。这才子偏出在呆子的那一年,偏和呆子 是街坊。   呆子他妈说:“你怎么不象才子一样?”   呆子体会,这话的大意是,才子比呆子好。才子比呆子高出一个头,体重三十 六公斤,没有肚子,貌似香港歌星或画报上的香港人,是才貌双全的那种稀有品种 。   才子和才女常带呆子出去玩。才子的牙口好,喜欢在才女面前笑。才子不大会 笑,呆子可以助笑。呆子因此也常常见到才女的近镜头。就是大肚子,在才女的面 前也不揍呆子,把大肚子收到后背上去。所以呆子对才子非常感激。   但才子现在不带呆子玩了,因为有一天,呆子满怀仰慕地对才子说:“你将来 也是歌星!”才女笑得好开心!但才子很不高兴,就不和呆子玩了。呆子想:“也 许,才子将来是要做演员的?”这样一想,马上脑子里就有一部电影由才子和才女 来主演。呆子的脑子里常放电影。   才子和才女郊游,大肚子是看不顺眼,瘪三是简直不能忍受。瘪三就去找大肚 子。瘪三改名做了代表后,一有事就找人。   瘪三对大肚子说:“这样下去不行!你不能再给人坐在头上拉屎了!”   瘪三不是才子,他的动员报告就这么两句话:“这样下去不行!你不能再给人 X了!”X的部分因人因事有些变化。现在动员的对象是大肚子,专业欺负人,X 就是“坐在头上拉屎”,如果动员的对象是美女,那X大概就是“强奸”,若是热 血青年,“卖”这个字最引火,以此类推。小把戏,小地方,倒也没人戳穿他。   大肚子说:“操!谁他妈敢?!”   “才子。”“某某某”一般是瘪三动员报告的第三句,也是结束语。讲完结束 语,瘪三就回家吃饭去了。   大肚子本来也有两碗饭要吃的,但给瘪三三句动员下来,如何吃得下去?便操 了半截墙砖,去寻才子。   住在隔壁的才子和才女爱在一起做功课。大肚子一冲进去,可不?两人又一起 做功课呢!大肚子见到才女,就把大肚子收起来,这是条件反射。大肚子没有大肚 子就没法开打,所以,建议才子和他一起出去摆平。   才子说:“你这流氓,也真正太霸道得可以了!早就该有人给你一个教训!我 平时不理你,你今天自己找上门来,可别怪我!”   大肚子把听得懂的几个字串起来一想:瘪三的话果然不错。   “现在是我和才女做功课的时间,改日再来!”   大肚子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大肚子从来不做功课,不知道为什么打架还要 等做功课?“改日”是几点钟?   才女看大肚子脸色渐渐发紫,不晓得他是在收大肚子,以为他给才子的两句话 噎住了,便动了母爱。她说:“才子,大肚子是不很雅观,但你也可以好好地教他 啊?怎么一开口就骂人是流氓呢?”   才子最不能听人说他不是,即刻脸色发青,心中马上立下不杀大肚子永生永世 不再做人连狗也不做的毒誓,同时也决定把才女从侯选娘子的名单中永远钩除。又 一想,发现名单中只有才女一人,转念及今生将独自一人度过,不由得大脑中有眼 泪流下:我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但这一切的命运不正是我五十年前早已预 知的吗?!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泣下!好吧!我就独来独往吧!想到这里浑身 已有一种魂不附体的感觉,眼睛开始放光。   大肚子哪里知道才子这么一小会儿能有这么多心思?大肚子十天半个月,把做 的花花绿绿的梦也算上,也没这么多心思!实在肚子吸不住,看看才子是不会出去 了,两碗饭的吸引力开始发酵,便只好回家。边走边发狠:“你他妈的等着!下次 给老子碰……”话说到一半,人到门外,肚子一松,一口气吐出来,正碰上“碰” 字,下面的半句就给碰掉了。   瘪三吃完饭,小心地把头探到窗外,一嗅,没血腥!把鼻涕擤擤干净再嗅,还 是没有!便知道事情有了变化,只有重新作恶。   根据一般的瘪三行动手册,瘪三的下一步就是自己到才子的门槛上拉一泡屎。 但我们的瘪三是做了代表的,自然下一步、下下一步、下下下一步以至永远都是“ 找人”。这回找的人是班主任小聪明,时间是第二天下课后天黑之前。   “小老师,再这样下去不行!你不能再给人耍了!”瘪三三句不离本行拿手好 戏。   小聪明既然叫小聪明自然比大肚子聪明,不会一句“操!谁?!”就拿砖头。   他问的是:“耍我?谁?!”   “才子。他考试全抄才女的!”瘪三讲完这句,就走人了。   小聪明一听大吃一惊!赶紧把所有才子和才女的考卷抽出来。一看,可不是! 两人的答卷一模一样!全是一百分!好啊!才子!你、你、你无法无天!你瞒天过 海!你眼中没有我小聪明!你……操!才子和才女自然被记了大过,开除出校。也 有说是被罚到关外的一个无人烟的去处去垦荒,几乎饿死,或者是真地饿死了,反 正一切如才子五十年前所料,这是后话。   呆子没才女看,人好象更呆了。回回考试一百分的才子和才女不在,大肚子更 加心安理得地上课睡觉,肚子越来越大。总之是日日如新,又那么一切照旧。   只有瘪三虽然得手,不想连才女也伤到,也没什么乐趣,便天良发现:大肚子 实在可恶!若是他当日半块砖头扔下去,把才子砸死,或至少砸成个废人,也不至 于自己今天思念才女而不得见,便更加坚定了和大肚子斗争到底的决心。   但要和大肚子斗,找谁呢?没肚子才子和小佳人才女已经出关去了。大肚子考 试次次零蛋,总不能去向小聪明告他个抄手。只有去找呆子。唉,这世道。   呆子总是呆在家里的。呆子不敢上街也没人带他郊游了,呆子就专呆在家里看 书,全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瘪三一找就找到了。   瘪三不敢进门,瘪三怕呆子的妈。瘪三就在大门内二门外的门洞子里叫呆子。   呆子在房里问:“什么事啊?”呆子对瘪三是不敬且远之,因为呆子他妈说过 :不要象瘪三一样!   瘪三立在大门内二门外小声地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能再给人……” 喊到这却没了词。如何动员一个木头木脑的呆子呢?   呆子远远地看见瘪三傻站在那里,忽然很可怜他。“不能象瘪三。”呆子心里 说,又低头去看他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瘪三的第二句话还没讲完,呆子已经走了。小巷子里,从此是太平盛世。       (1995.7) 〔寄自CHEN%GIBBS.decnet@shy.neuro.upenn.edu〕       ◇     ◇     ◇     ◇     ◇ ◆             王五的留学轶事(一)                ——借 钱                ·胡 彪·   王五出国留学终于成行了。   登上飞机后,王五觉得不踏实,趁人们不注意,摸了摸腰间,护照及一百美元 硬硬地还在,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一百美元是他的全部流动资金。按理说,象王五这样在社会上踢打了这么多 年的人,应该有点家底,可王五和他妻子都是工薪阶层,又都在学校混,没有多少 外财,那点干工资刚够吃,还不敢吃得太好;在财政问题上,夫妻俩气味相投,说 得好听,叫豪放不羁,说得不好听,那叫漏勺,两口子又都不肯亏待自己和孩子, 甚至朋友;所以,若干年下来,不仅没有攒下家底,赶上重要历史关头,还要靠父 母接济。这次出国,里外打点及机票钱都是王五的父母给出的,差点儿把老两口一 辈子的积蓄给掏空了。王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都三十大几的汉子了,在经济上居 然还要依赖父母,觉得羞愧难当。去中国银行兑换零用钱时,王五发誓不再让父母 出血,搜罗全部家当,凑足可以兑换一百美元的人民币。想想当年下去插队,身上 只揣三十块钱,王五决定,就带着这一百美元去打天下。   飞机在多伦多机场降落。王五出机场后,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但他仍象等 待有人来接似的,守着行李站了一好大会儿,最后终于认清形势,天上不会掉下亲 人,只能按国际惯例来了,于是,一咬牙,叫了一辆“太可惜”(taxi)。“ 打太可惜”在北京叫“打的”,王五认为,“打的”简炼倒是简炼,只是透着殖民 地语言的味道,“打太可惜”麻烦点,但反映事物的本质。“太可惜”把王五送到 校园,司机指了指计数器,“50块,先生。”一听50块,王五心里一哆嗦,不 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流动资金就去了一半,这也太可惜了!再说,我连住处还没找 到,照这样来,天下还打不打了?又一想,打天下是将来时,打不打可以再商量, “打太可惜”却是完成时,既然打了,再可惜也得给钱,这个没商量。   紧张的思辩表现在王五脸上是一脸的不自然。看着王五脸上的不自然,司机脸 上露出不屑,不耐烦地叫了声,“先生。”王五是个明白人,立刻看懂司机脸上的 表情,连忙调整神色,作器宇轩昂状,掏出那一百美元的大票,递了过去。司机一 看,找不开,便问:“有小点的吗?”王五一耸肩,摊开双手,“这是最小的。” 这种洋派姿势王五在影视作品中见过,但从未实践过,今天是第一次。王五还真有 点天赋,第一次拿洋派,就拿得洋味十足,非常有派,那个司机明显地客气了许多 ,一溜小跑去附近小店换钱。美元换成加元,付了车费,剩70块还多,多出20 块是王五没想到的,那种器宇轩昂的感觉,一时半会还有点挥之不去。   这天是星期六,校园里空荡荡的。王五心想,都说国外学生不正经读书,果然 不假,大星期六的,偌大的校园里就不见个人,想找人问路都找不着,自己连住处 还没找到呢。一想到住处没有着落,器宇轩昂的感觉便如扎破的车胎,立刻瘪了下 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吃住无着,兜里又没有多少大毛,这种情况王 五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心里觉得特没有根,不免着起急来,一急脑门上的汗就下 来了。王五掏出手绢来揩,正揩着,忽见过来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王五觉得见到 祖国亲人了,一激动,心里竟有点发潮,满面笑容迎上前去,声音颤抖着打招呼, “你好,请问,”来人正走着,可能在思考着什么,没留神王五冲了过来,当时被 吓了一跳,看到王五一脸笑容,口中还念念有词,知道他没有打劫的意思,也不是 讨钱的,礼貌地回了声Hi,便顾自走开了。问题还没问,“祖国亲人”已离去, 王五一脸的笑容僵在那里定格了。   王五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自尊心被闪了一下,心里恨恨道,妈的!装 什么孙子?王五决定,下次见到祖国亲人,在没摸准其屁股的温度之前,先不忙往 上贴脸。拉了拉衣襟,正了正脸色,王五正襟危站,拉起了如出席联合国裁军会议 一般的山膀。可是,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没有正经睡觉吃东西,没站多大一会儿,王 五就端不住了,无奈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腿也开始发软。这时候,又过来一个 黑头发黄皮肤的,王五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浮出笑容。他心里特别矛盾,一方面恨自 己贱,刚贴一冷屁股,脸上凉凉的感觉还在,这会儿又有往上贴的冲动,真欠煽! 另一方面又觉得,在异国他乡遇见同胞不打招呼,简直不是中国人,何况自己吃住 还没有着落呢。但是,这次的笑容里显然多了几分矜持。   王五的矜持奏效了。对方先开腔,上海味的国语,“你好。是刚来的吧?”脸 上的笑容比王五的还亲切。王五心里一热,可找到祖国亲人了,心里再次发潮。寒 暄过后,互通姓名,王五知道来人叫吴德。吴德问,“还没找到住处吧?”这句话 说到王五心坎上去了,王五忙说:“是的,刚从机场饼来,一个人都不认识。”吴 德说:“别着急,我那里刚好有个空房间,条件还可以,价钱也不贵,到我那里去 住吧。”王五感动得不行,不加思索地就应承下来,千恩万谢地跟吴德去了。   到了住处,进门后,吴德带王五顺一个楼梯往下走去。王五问,“怎么?住地 下室?”吴德说:“这不是地下室,你看,不是有一半在地上吗?这叫basem ent。”王五心想,对,咱外行了,有一截在地上就不能叫地下室,搁国内,这 应叫一楼。后来,王五给国内亲戚朋友写信,一律告诉他们自己住一楼。一楼黑是 黑了点,一开灯也就不觉得了。房间里的条件更是国内无法比的。首先,地上铺着 地毯,灯灰色,跟灰一个色,在灯光下谁也别想看清上面有没有灰,干不干净,王 五想,干不干净的吧,反正这是地毯,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有地毯的房间呢。其次, 地毯上放着一个席梦思垫子,席梦思正中是一幅地图,不知是哪个地区的,中间有 点下凹,四周泛着尿碱,王五推断,那个地区是盆地,而且土地严重盐碱化。虽然 看着不济,但那毕竟是席梦思。席梦思王五只在商场见过,还不曾有幸睡过。再者 ,墙边有个水池,旁边还有两个柜子样的东西,水池上有两个水龙头,其中一个一 拧还出热水。吴德见王五拧自来水,解释道,“这是厨房改造成的睡房。房间内有 水池,漱洗不用出门,所以大家都争这个房间呢。你顶幸运,正赶上这个房间腾空 ,再晚几天肯定会被别人租去。”王五听罢又是一番感激。   看完房间,会谈进入实质性阶段。吴德说:“这个房间月租金230块,包水 电,你先交两个月的租金,这叫first & last。”王五还是不很清楚 什么叫first & last,但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一脸窘相地说:“ 不瞒你说,我连一百块都没有。”吴德略一沉吟,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有多 少?”王五更加不好意思,嗫嚅道,“我只有,只有70块。”吴德又问:“你有 奖学金吗?”王五忙说:“有,有,全奖。”吴德说:“这就好办了。这样子,给 我20,你先住下,这叫deposit,余下的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王五听到 这里,感动得不能自持,恨不得把钱全掏出来,对吴德说:“要不,给你40?” 吴德说:“不,还要过两天才能开学,你需要坚持到开学。开学后,你可以到国际 学生顾问办公室去借,最多可以借500。告诉他们你的奖学金要到月底才能发, 你需要一笔钱过渡,告诉他们你需要500块。”王五一一记在心中。   开学第一件事是报到,报完到王五马上就去借钱。国际学生顾问跟王五寒暄过 后,单刀直入:“借钱是吗?500块?”王五惊呆了,心想,这人太利害了,我 这点心思全被他看穿了。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顾问说:“已经有好 几位中国大陆的学生来借钱了,而且好象,对,没错,都是500块。你不是为这 事来?”王五长这么大,因生计向人借钱,这还是头一回,听了顾问这番话,心里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中国大陆的学生”与“借钱”、“而且都是500块”的特 殊关联尤其让他感到不舒服。看看顾问的脸色,再咂么咂么顾问的话,体会不出丝 毫种族歧视的意味,可他就是觉得脸发烧。顾问并没注意王五的表情,数了500 块给王五,说:“记住,发了奖学金及时还钱。”王五脑子乱哄哄的,接过钱来, 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要走。顾问喊说住王五,让他签字,并准备给他找个信封装钱, 王五签完字,说声,“谢谢,不用了!”攥着一把钞票,逃也似地离开了国际学生 顾问办公室。   王五想赶快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整理一下乱哄哄的思路,便一路小跑朝出 口奔去。在走廊拐角处,王五与一女士撞了一个满怀,连句道歉的话也没顾上说, 点一下头又继续往前跑去。王五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攥着一大把钱。500块 ,全是20块一张,合起来也有那么一小摞,随着王五的脚步一张一合,颇为招摇 。女士看着一年轻人手里攥着一把钞票,慌里慌张地跑,惊异地对过路人说,“看 !那家伙拿着那么多钱跑什么呢?”过路人说:“不知那家伙是偷的还是抢的?” 第二过路人对第三个过路人说:“快看!那那个家伙不知是偷还是抢了那么多钱! ”第四个过路人问:“什么?抢钱的?在哪里?”第五个过路人往王五跑的方向一 指,“在那里!”于是,有两个大嗓门儿的喊道,“得有人截住那家伙!他抢了钱 !”   王五只顾往外跑,没注意人们在说什么,出了楼后门,正跑着,一黑人青年拦 住去路。黑人喊道:“你!站住!把钱放下!”王五一看,怎么意思?大白天就敢 打劫?停下,迅速把钱塞进裤子口袋。黑人一看,大喊:“不!不!放下钱!”王 五在部队里学过几手擒拿,并不怵眼前这个人,心想,想要钱?没那么容易,先跟 我过过招再说。双拳一握,拉开了架子。黑人毫无惧色,也拉开拳击架式逼了过来 。王五右脚虚踢一脚,黑人不是双腿后跃,而是往後收了一步,两腿几乎站在一条 横线上。王五知道,这家伙没功夫,自己的机会来了,猛转身,左脚一个大旋风, 踢中黑人头部。黑人象半截木桩似地倒下去了,王五长期未练功,再加上用力过猛 ,自己也摔倒了。刚要起身,觉得被人按住了,心想,不好,被我踢中却比我先起 身,这是个后发制人的高手。扭过脸一看,是两个白人,心想,糟糕,遇上团伙了 ,于是拼命挣扎,结果又上来两个,四个人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校内保安人员来了,把王五和那几个人请去了一间办公室。一个警官模 样的人很客气地问了王五一些问题,比如,哪来的钱?为什么要跑?等等。王五这 才明白,有打劫嫌疑的不是那个黑人,而是自己,一时觉得哭笑不得。他用生硬的 书面式英语一五一十地把实际情况讲给那人听,那人听得倒很明白,听完后,拿起 电话拨通了国际学生顾问办公室。不一会儿,顾问来了,跟那人谈了一会儿。警官 模样的人对王五说:“很抱歉,先生,完全是一场误会,你可以离开了。”王五跟 着顾问往外走,走到外间,见那个黑人还坐在那里,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于是问道 :“你没事吧?”黑人说:“还好。”两人都为这场误会向对方道了一番歉。分手 后,王五刚出门口,黑人在后面说道,“Hi,伙计,你那一脚踢得很漂亮,希望 哪天你能教我两手。”王五左眼一眨:“没问题。”   出了大门,顾问不解地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着钱跑?你不觉得 那样做很奇怪吗?”王五说:“我当时并没有很清醒地意识到我在拿着钱跑。”顾 问又问:“你怎么啦?”王五说:“拿到钱后,我心里很烦。”顾问大惑不解:“ 借到钱你该高兴,为什么会烦躁?是不是我说的什么伤害了你?我知道借钱有时可 以是很让人难为情的事。”王五忙说:“没有,你没有伤害我。”顾问:“那是谁 伤害了你?”王五给问住了。谁伤害了我?应该不是顾问,他说的都是实话。是我 自寻烦恼?可是,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我为什么会自寻烦恼?不是顾问,不是自 己,那是……,一个答案在王五的头脑里逐渐形成,这一答案使王五感到害怕,他 没敢说出来。顾问最终也没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拍了拍王五的肩走了。   晚上到家,王五发现,自己的英雄事迹比自己先到家,同房的人们已经知道了 。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王五就下到“一楼”去了。吴德跟着下来,以示关切,问 了几个问题,竟跟国际学生顾问问的一样。王五把自己借钱时的感受又讲了一遍, 吴德到底是自己同胞,一听就懂了,他把这归结为初出国门的人常犯的一种幼稚病 。他觉得自己有治病救人的义务,于是,指手划脚地评论开来:“看不出,你这个 人士大夫气还蛮重的吗?什么‘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那都是穷酸文人说着 自慰的,‘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才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再说,我们的国家就是这 么穷,别听那些人天天吆喝‘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抽象的中国人民好象是站起来 了,可那是以当掉裤子为代价的,至于具体的中国人,比如你我,腰杆还就是挺不 直,这个不服不行。大大方方去借钱你都这样,今后让你感到屈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五不得不承认,吴德的话在理,他无力反驳。可是,那些话他听着就是不舒 服,王五开始有点不喜欢吴德这个人了。 (待续) 〔寄自g9226231@mcmail.CIS.McMaster.CA〕       ◇     ◇     ◇     ◇     ◇ ◆               结               ·刘素仪·   凤仪早就晓得丈夫阿明是最能讨女人欢心的那种男人。他说话温柔,对待女性 尤其温文。所以婚后20多年,仍不断有亲友向她告密,各诉她阿明跟别的女人在 一起纠缠的故事。   “阿明真是过分,我第一次跟他握手,发觉他的手又干又冷,我就劝你不要嫁 给他!”凤仪的母亲抖着身子说。   “妈!我已嫁给他20多年了,还说这些废话干啥!”   “你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广东,现在环境好了,他竟必有外,真忘恩 负义!”凤仪妈说。阿明因为得到凤仪的协助,夫妇俩已成为一间大型工厂的老板 ,现时在广东和北京都设了分厂,财富也随着生意日佳而增。由于凤仪早知丈夫风 流的个性,因此生意愈扩展,她把公司的财权愈抓得紧。   凤仪的好友也走到她的面前,以比当事人更激愤的态度来告密:“你的阿明太 离谱了,听说他在外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个儿子,跟你生的儿差不多大啊!”   凤仪听了只是“啊”了一声。凤仪不是普通女子,别的女人知道丈夫外面有了 人,大多是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末了少不了离婚收声,不然也只能在破镜不能重 圆的情势下维持婚姻,互相折磨下半生到死。   凤仪对女友说:“个个男人都有一颗蠢动的心,换一个男人可能还是一样会去 找别的女人。何况阿明每次出外幽会都苦心经营些藉口去,证明他还是舍不得我, 肯顾住我的面子。他不提出离婚,我也绝不会,那个女人做没有名分的情妇,做私 生子的妈妈,比起我这个被丈夫背叛的妻子,不是更为难受吗?”   “凤仪,你真是冷静得叫人害怕。”友人说。   “唉呀!我的儿子也快要入大学了,还跟人呷醋去?”可是心底里凤仪还是恨 得要命,她知道自己若拆穿阿明,他外头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地位,而那私生子也休 想分得他们的财富。她认为只要沉得住气,漠视就是最佳的报复。凤仪自是个胜利 者,也认为男女之间的爱情不能维系一生,名分、家庭、孩子才有这样的力量。   这时阿明已病危了,凤仪伴在病榻旁。   “凤仪,请你原谅我。”阿明说。“你养情妇的事,我早已接受了,你和情妇 苦恋一生已是你的惩罚,不用我原谅。”凤仪冷静地说。   “不是这个。20多年前我把你生下的儿子跟我和情妇生的调换了。你放心, 我在外头的女人对你生的儿子十分好,像你疼爱她生下的一样,希望你仍念血浓于 水,也给你所生的养在外头的儿子一份财产。”气得苍白的凤仪像输掉了一生筹码 地呻吟了一句:“你这人……”,阿明就断了气。 〔寄自chen@ntcchi02be.ntc.nokia.com〕 【丝露集】∽∽∽∽∽∽∽∽∽∽∽∽∽∽∽∽∽∽∽∽∽∽∽∽∽∽∽∽∽∽∽ ◆             关 于 祖 国                ·刘 擎·                 (一)     后来     童年的课本开始霉烂     人人都已明白     所谓祖国     就是一些难以习惯的日子     就是那个人们想要离开的地方     没有什么悲壮的因果     事隔已久人们都不愿夸张     所谓伤口     也许只是藉口     既然胸怀祖国的壮志未酬     我们只好擦亮放眼世界的目光     这份领悟使人释然     谁也不再强作赋诗的惆怅     不是无奈的漂泊     更不是孤苦的流放     浪迹天涯的所谓游子     并没有太多背井离乡的感伤     我们从小就热爱国际歌     很早就暗藏了更换国籍的远大志向     战略是生命不息申请不止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而且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我们不闯谁闯     战术是苦心托福虔诚祭阿姨     外国语是人生斗争的武器我们不怕持久战我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真理的光辉照耀着年轻的旅程     一个初秋的傍晚你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     日子久了     也就淡漠了邮票船票的乡愁     奔波多年     我们早已是四海为家的人          那张地图仍然贴得很近     那片土地已经朦胧得很远     传来的消息还是很多     说的有声听的有色仔细想想都与己无关     她的车子他的房子以及他们的儿子忙都忙不过来     我的工卡你的绿卡还有道道关卡实在任重道远     所以     也只有在无可救药的口音里     在劣习难改的胃的知觉中     偶尔     想起祖国                      (二)     再度相逢     仍然是这样彻夜的对坐     这样烟雾缭绕中无边的叙谈     以及沉默          我们珍视这种默契     那是长久的岁月和一些事件养成的     毕竟一起走过了那个激情年代     一起被思想的暴雨打湿了少年的额头          抚摸往事     那个致命的记忆又一次复活     带我们重访那些五月的日子     青春以宣言的方式狂欢     历史几乎将我们铸成雕像     而幻灭的清晨     昨夜的残骸慑人地寂静     祖国一边恢复食物     一边朗读墨写的故事     只有一些手持护照的人们     悄然穿行在冷血的大街上          你知道一个时代已经终结     流浪将是你唯一的方向     于是起程     没有骊歌也没有惜别的轻唱     挥手之间     千年历史从肩头轻轻滑落     沉沉背起的只是远游的行囊          某些往事很象断落的牙齿     你忍不住要去舔它留下的豁口          你说夏天回去过     又回来了     这个“回”字有些嗳昧     追究起来便有些惆怅     你说有车没车其实一样的去向未定     我说是啊有卡没卡其实一样的身份不明     这种时刻话题很难继续     于是只是抽烟谁也不说什么          此刻     城市格外宁静     窗外是雪花纷飞中睡去的节日     只有这样的沉默     才唤起另一种情感     祖国是手里想戒难戒的烟     祖国是牙床上永不愈合的豁口     祖国是潜伏已久隐隐作痛的心病     祖国是一种叫做无奈的癌          一些日子里     四海为家的人们偶尔谈起祖国     象谈论远方的天气     或是某地的风景      〔寄自liux0088@maroon.tc.umn.edu〕       ◇     ◇     ◇     ◇     ◇ ◆             小 三 思 想                ·图 雅·               (序)   一部历史,就是帝王将相史,凭什么。窃钩窃国不都是窃吗?老毛有个老毛思 想,小三也得来个小三思想,什么呀,不就是想想吗?             (一)肉类   小三吃了方便面,打了一个饱嗝,突然觉得应当聊聊电影。“红高粱”唱酒歌 ,糙啊。唯一的遗憾:演员们脱去外衣,露出一身囊揣和五花来。当然,不是张艺 谋的错。他是想发掘和唤起中国人的野性,只是粉头和孱头太多,一时到哪找那么 多“伦勃”去。   颠五花要有足够的胆量,也很“近乎勇”啊,小三感动地想:野点好,疯一点 也好。表演之前,能鉴定一下肉的类别更好。             (二)学问   谈完了“食”,小三再谈谈“色”。很多文章都从“性”字上做起的。革命者 有个革命性,反革命者还有个反动性。搞臭老毛用性,搞臭李志绥也用性。“食色 ,性也”,真不错,“政治,性也”就更对喽。   小三见过几个流氓,觉得他们也很不容易。流氓分两类,一类在纽约的地铁里 ,用武器批判社会。另一类在街头巷尾,用性器批判社会。不容易,不容易,小三 十分深刻地想到了北大的三角地。性也是块三角地,某些学问家的学问就从那儿开 始。   小三见过一位专拿名士屁股当脸的性学家,杂耍似地把一根鸡毛掸子往自己嘴 里一插,说:诸位闪开点,我可要搞学问了啊。   小三愕然了,不知他是在搞学问,还是在用他的学问搞他自己?             (三)母 牛   小三又看报了。强奸犯太多,学校的女人组织了几次游行,有的人打赤脚,有 的人敲脸盆。小三宿舍里,约翰正在读书,嫌太吵便骂了句“母牛”,不幸被游行 的女人听见了,更不幸的是,听见的女人是个黑人。   以种族歧视的名义,约翰被带上了法庭。     控方律师:为什么管她叫母牛?     约翰:  我嫌她们太吵。     控方律师:母牛是什么颜色的?     约翰:  花的。     控方律师:你心里就没想别的颜色吗,比如说,黑色?     约翰:  冤枉!天那么早,我想黑母牛干吗?   约翰被无罪释放了。   小三得了教训:骂花母牛可以,骂黑母牛不行。            (四)夜车   小三开始留意强奸问题了,女人游行时他在后面跟着,发现参加的女人都很丑 。他叹了一口气,便参加了反强奸护送队。队员都很精干,头目来自体育系,入学 前在FBI打过粗工。   可是强奸仍然不断发生,最新的一次竟然是反强奸护送队的FBI干的。女人 不再信任小三他们了,她们改开夜车。每天晚上在图书馆门口恭候,把女人一个个 送到家门口。开车的一律是女性,这就避免了监守自盗。   --可又有人在校报上登信了,“反对性别歧视”,赫然的大标题,下面却只 写了一行字:凭什么只办女式夜车--男的就不需要保护吗?            (五)中彩   小三见过的泼货总上百吧,最精彩的得算武汉卫校的那个。当地用个怪字“麻 皮”,只听她“大麻皮小麻皮狗麻皮猪麻皮……”正待换气,忽然啪--,被人甩 了一个耳光。原来是她丈夫,嫌她不够林黛玉。好婆娘,临危不惧,直着脖子又是 一声“麻皮!”旁人大声喝彩。她来了精神,一蹲身,噌--把裤子脱了。当时欢 声雷动,一条街都沸腾起来。   小三打了一个寒战--那泼货流血的脸上,竟露出一种中彩似的激动。            (六)累了   累了累了,小三觉得累了。思想怎么这么苦啊?小三开始崇拜毛主席了:为人 民谋幸福--真不是吹的。   太累,太累,小三两眼一闭,决定从此不再思想了。 〔寄自Tuya@ccmail.uoregon.edu〕       ◇     ◇     ◇     ◇     ◇ ◆              道  别                ·鸣鸿·   第一次有意识地选择道别是在曾有过千古绝唱的浔阳江头。后半夜的航班,码 头上仍然嘈杂。我早早地上了船,靠在甲板栏杆上,看许许多多的道别,为了避免 许许多多我从不曾弄清楚的亲戚长辈们的道别。挑夫把行李放进船舱,人群开始向 上船口拥进,我平静如昔。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不存在的朋友,在最后一刻匆匆 地挤过人群,可让我执手相看泪眼,在那个晓风残月的时节。   船开始缓缓地移动,我终于放弃无望的等待。昏黄的灯光下更加浑浊的江水, 不过洒了几滴孤单的清泪,没有任何涟漪。妈妈过来拥我进舱,她抚我的头,我的 背,我在黑洞洞的江水漂浮中依偎着唯一实在的温暖。   天亮时,我在甲板上乱走,走到最底层,看无数浪花。旁边突然有声音:你是 哪个学校的?我懒懒地抬头,一个细长的大男孩,脸通红地问。不知道,我答。他 垂头转身走开。“我在上海下船”,我对着一条背影内疚地补充。突然觉得应该对 他好点。他很快回过身腼腆地笑着:我在南京下船,我是南大的。他陪着我看浪花 ,似乎不善言词,老是红着脸。忙忙地往这边看一眼,总慌张张地躲开。我觉得有 趣,不再看浪花,只细细地看他。不知多久,我说我回舱了。到南京时,你在这等 我,我送你。他急着想说什么,但我很快地走了。   我在舱中默默地等船到南京。船靠岸时我找出了那只薄胎小瓷瓶。那是有次在 工艺店,看见橱窗里摆着,薄如纸洁如玉,却不卖。爸爸知道我喜欢,托了朋友从 景德镇弄来送我。我当作宝贝,有月时才拿出来看,月光照上瓶身,清寒彻骨。甲 板上到处是行李,是挤成一团的等不及下船的人。我绕到临江的那面,他果然在等 。走近时看他眼光闪了闪,仍腼腆地笑。我说,再见。便去拉他的手,他的手紧张 地直抖,我放那只锦盒在他的掌心,说,别摔粹了,有月时拿出来看。他不知所措 东摸西摸地摸出张纸,递过来说:这是我地址。我接过后赶紧逃开。在第三层的甲 板上看他顺着人流上岸,不时地回头。我轻轻地撕粹那张不曾看过的纸片,洒向江 中,纷纷扬扬地道别。晚霞如泪。 〔寄自WUMH@NU.COM〕       ◇     ◇     ◇     ◇     ◇ ◆            说 梦 三 章               ·JH·              说梦·捕快         捕快上门来时举着衙门的牌典         那年街上没有行人敲门的时候好象是通常的下午当我将要醒来         我穿着整齐但随行的仆人再也没有出现         那年最后是我在街上走过时身上打着捕快的军棍街上还是没人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朦胧地感觉那街是很熟悉的景我四顾地         去看有没有亲人              说梦·兵哨         骑马的兵哨在街上穿过阳光是青铜的         一片梧桐的残叶垂直地落下         在青铜的蹄印边声音是金属的沉重         这里午后年年是这样         尘埃青铜般地凝住         空气稠密得如同雕塑         骑马的兵哨脸上裂展出微笑         马蹄印烙在我的脚旁我突然感觉         风的飘曳         手上的书被掀翻了几页         白纸黑字              说梦·动物植物         我走在异乡里有许多动物纷纷地从黑暗中隐现         在小湖的水上幽幻的雾里一个个伸出陌生的面孔         我走近时它们都绽开若熟悉的花朵然后隐入深暗的         风中有野兽的嚎叫                  有一朵花是可以溶化我的或者         有一只动物是可以吞噬我的                  但在今夜我的影子又开始从脚下溶化再四散地生长         恍若透明的植物         我感觉它们将要开花带着动物的呻吟在异乡爬行         有一朵花是可以溶化我的吗在黑暗里我脸上         已落满着吻印 (1995.11) 〔寄自jhu@ufcc.ufl.edu〕       ◇     ◇     ◇     ◇     ◇ ◆              晚 会 之 前                 ·红 墙·   美国的节日季节又到了。晚会及餐会一个接着一个,全是精致请柬来邀,不想 去也要正式说“SORRY”的。   就有了理由为自己花钱,而且名正言顺地拉老公陪绑。不去“W-Mart” 或“K-Mart”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JCPenny”“SEARS” 或“FOLEY’S”里面,如鱼得水般穿行于花花绿绿、光彩夺目的服装中,然 后抱一大堆顺眼的,来到试衣间。   很快活。花钱的时候总是很快活,就跟光明正大地做一件坏事一样快活。   哼着跑了五千里调子的歌“东边有山,西边有河”,套上紧身窄腰或宽松舒展 的裙装,左看右瞧……   就慢慢失掉了歌声,慢慢失掉了笑容,就咬起牙关。真恨我没有“陈红”(中 国名模)的身材没有“杜宪”(前中国第一播,还记得吗?)的脸。   蚌子不高倒罢了。身上该突出的地方也突出了。问题是不该高大的也高大起来 ,而且是这山更比那山高!又看清了镜子里的那张山东丫头的大胖脸,看清了还没 有完全失去笑意的肿眼泡,与生俱来的塌鼻子,还有那“一条大河波浪宽”的长嘴 巴……   衣裳不知不觉落在脚下。头不知不觉地跟靠近镜子:一脸的苍白如撒哈拉大沙 漠没有旭日东升夕阳晚照,而细细碎碎的皱纹如同满山遍野的小花小草撒在眼角嘴 边。   嗯?真的不再如花似玉了?心里明白,心里却明明白白在疼。或许二八至二十 年华的红润和轻狂就是年轻的标签,如今自己已被岁月买了去,被岁月穿了去,标 签就被撕下丢开去了?青春的岁月真的就象手里玩的风筝呵,一不小心,就飞走了 ,连个影子也看不见。而紧紧攥在手里的一些日月,哪里还是同一份的青春年少!   算了!傻呆在试衣间里多愁善感个什么!   慢慢走出。老公不停地搓着手,一脸的不耐。见我,一步飞上,问:“这么长 时间!有合适的没?”   我十分十分温柔地对他笑,回:“衣服都好看哩。”   说着,眼睛很不争气的湿起来。头就深深,深深地低下去。       1995.12.1 〔寄自swang@AMGEN.COM〕 ※※※※※※※※※※※※※※※※※※※※※※※※※※※※※※※※※※※ ※                                 ※ ※ 本期编辑:竹人                         ※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灰人、浪人、散宜生     ※ ※ 校对:  嚎、散宜生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student.msu.edu or xys@uiuc.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Please anonymous ftp the following sites for  ※ ※ GB,HZ,Big5,PS version: uwalpha.uwinnipeg.ca, pub/xys  ※ ※ GB version: msi.umn.edu, pub/hchen/XYS   ※ ※ HZ version: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PostScript: csrd.uiuc.edu, pubmisc//zzhang/xys     ※ ※ WWW: http://b.stat.purdue.edu:1280/xys.html     ※ ※ http://142.3.25.41/pub/xys/xys_idx.html   ※ ※ ftp://uwalpha.uwinnipeg.ca/pub/xys/index.html   ※ ※ Back issues can be found on ftp.ifcss.org or cnd.org  ※ ※ UK site FTP: uk.cnd.org/pub/org/xys   ※ ※ 订阅:  订阅(停订)uuencodeGB版,请寄一单行电子邮件至   ※ ※      cx3575@coewl.cen.uiuc.edu,写明SIGN-ON(SIGN-OFF)   ※ ※      订阅HZ版,请寄listserv@uwalpha.uwinnipeg.ca    ※ ※      无标题,内容写 SUB XYS-HZ your-name   ※ ※ 版权:  归本刊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 ※ 本刊书号:ISSN 1081-9207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