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7/02 (第三十七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本刊另有多媒体版本,存在新语丝家页。            ※ ※                                 ※ ※※※※※※※※※※※※※※※※※※※※※※※※※※※※※※※※※※※                  § 马 兰:卷首诗          §                  §     情 人 节 中文网讯             § 国际网讯             §     ·马 兰·                  § 【牛肆】             § 苏  :过 年          § 他手提一把刀,遥遥领先 无 梦:金嗓大章         § 切开我,精确,伤口无血 赋 格:寻 欢(连载)      § 我叫喊,他说我应该原地不动                  § 等待老年不期而至 【丝露集】            § 他又把我的身体翻过来                  § 你要来就来吧 祥 子:故 事 (诗)      § 我醒悟他在过去的时间里 竹 人:红·血红(诗)      § 给我一朵玫瑰,做爱, 醉 人:在悉尼歌剧院外抽一根烟  § 做过没有?哭, 宛 玲:我的美国父母       § 向地平线阳光刺激伤口 力 刀:采 菇          § 好吧,我是一个失心人                  § 滑入更深的影子,与影子为敌 【网里乾坤】           § 这时候他放下刀说,火焰在我的                  § 房间,火箭在我的身体内 散宜生:留美同志也要“讲政治”  § 很庄严的理由 散 人:浅谈基督教活动中的暗示  § 我却是一个女人,他忘了我的     和自我暗示        §                  §   〔1997.1.22.〕 【网萃】             §                  § (寄自美国) 不 光:如是我闻         §                  § ∽∽∽∽∽∽∽∽∽∽∽∽∽∽∽∽∽∽∽∽∽∽∽∽∽∽∽∽∽∽∽∽∽∽∽              中 文 网 讯 一、《新语丝》多媒体版自本期起迁到以下地址,将在文字版稍后发行: http://uwalpha.uwinnipeg.ca/~zhouzi/ http://zhonghua.tet.kth.se/~xys/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最近已向纽约州政 府登记注册为非盈利性社团,将在近期内召开首届理事会。 此外,《新语丝》的“网里乾坤”一栏今后将酌量刊登科普小品,欢迎大家 供稿。 二、近日中文网上出现两份新杂志:“电脑网络上第一份反映普通中国人日常生 活的文摘类短刊”《神州万花筒》和加拿大王后大学的中国学生主办的《枫雪天 地》。 三、ACT和SCC上通过全美学自联新闻服务器张贴的假帖泛滥,真假难辨, 看得众网客眼花缭乱,学自联不得不暂时关闭该公共服务器。 (以上提及的刊物均可在“新语丝家页·中文电子刊物”找到)              国 际 网 讯 一、美国总统克林顿在2月4日的国情咨文(http://www.whitehouse.gov/WH/ SOU97/)中强调信息高速公路的重要性,要让每个十二岁的美国儿童都能上网。 到去年年底,美国上网服务的订户从前年同期的1千1百万增加到1千8百万。 二、拥有八百万用户的全美最大的上网服务公司America Online由于去年底改为 不限时收费,导致线路紧张,用户上网不便,面临着用户的集体诉讼。一月底, 该公司与三十六个州的检察官达成协议,将向用户部份或全部退回去年十二月和 今年一月的订费。 三、各电话公司认为上网增加电话网络的负担,已向FCC提出方案,要求对使 用互联网的用户按分钟额外收费。 四、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名研究生仅用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就破译了一个4 0比特的密码,赢得了一千美元的奖金。这种密码广泛地用于电子贸易。 【牛肆】∽∽∽∽∽∽∽∽∽∽∽∽∽∽∽∽∽∽∽∽∽∽∽∽∽∽∽∽∽∽∽                 过 年                 ·苏·   小的时候总是最喜欢过年了。那个时候物质贫乏,过年就意味着有新衣服穿 有零食吃。我记得有一年在北京工作的姑姑回上海过年,结婚好几年都没能生小 孩的她视我们如己出,带我们出去玩,又在市百一店给我买了一条纯白有很多花 边的合身连衫裙,拿回家包装纸都还没有打开,父母就已经决定要去退掉换棉袄 罩衫。后来我躲起来哭过几次,他们才折中替我换了一件大好几号的草绿色军装 ,说大一些能多穿几年,军装又耐穿,长了个穿不下了还能给妹妹穿。后来姆妈 又帮我在领子上绣了二块红丝绒,那件军装就更成了过年出客穿的好衣服了。   那年代过年才有配给供应糯米、白糖、芝麻、花生、核桃、瓜子之类的南北 杂货,所以常常在过年前帮姆妈大扫除的时候,就已经清理出写字桌的抽屉,和 妹妹两人一边一个,单等大年初一,祖父、祖母、叔叔、婶婶取代压岁钱而用糖 果盆子给我们装的各类吃食,我和妹妹两人总是如获至宝地把玩良久,再用各种 瓶子和罐头分门别类地装好,藏到抽屉里慢慢享用。我这人嘴馋自控力又差,所 以我的吃食总比妹妹的吃得快。妹妹总是精打细算地要等我吃了两次才去开一次 抽屉。大人们总是嘲笑我老鼠不过隔夜食,年年过年拉肚子,又一致不相信妹妹 小小年纪那么有定力,为此好几次父亲趁妹妹走开或睡觉时去偷吃妹妹的定粮, 妹妹也有本事每一次都能察觉三角包包法变了或是橄榄或糖粒少了,每一次她都 在向姆妈汇报的同时,斜眼白我几下。   后来祖父去世后,父母才得以带了我们另立门户,可是每年过年的年夜饭, 却一定是在祖母那里吃的。我现在对上海过年的记忆,多半是在祖母的老式石库 门房子里。大年夜下午祖母的厨房就是一片噪杂纷乱,叔叔婶婶围着祖母给她打 下手,常常是越帮越忙最后给祖母哄出来。我们小辈的顶多只有帮忙摆桌子、排 椅子、放碗盏的份,因为家里人多,总是大人小孩分两桌。我算是长房长孙女, 破例受邀坐大人桌,可是我却一惯人在曹营心在汉,敷衍不过几口就混到小孩桌 上去插科打浑了,还冠冕堂皇地号称去管教弟弟妹妹。我记得有一年妹妹和堂弟 弟拼老酒,妹妹酒量惊人,几杯绍兴加饭酒下来,就把堂弟弟吓得钻到饭桌底下 去死活不肯出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和妹妹一起耍赖要住在祖母家,祖母总是排我们睡三层阁 楼,新缝的被子总是刚刚晒过香喷喷暖融融地好入睡。大年初一老虎天窗的阳光 极早地射进来,总是兴奋地一跃而起,楼梯一路跑下去,祖母和婶婶总是已经双 手沾满了糯米粉,炉子上的水也煮得沸腾腾了,祖母的宁波猪油汤团是顶讲究的 ,一定是自家石磨磨出的水糯米,沥水滴干,芝麻是石碾子自己碾的,和上猪油 绵白糖,一手一手捏出来的。   年初一吃过汤团,父母就来接我们去好婆家拜年了,好婆是纤巧精细的苏州 人,年初一茶几上总是一排放了吃食,并且每样都取一份塞给你,瓜子是开口和 合,长生果是长命百岁,芝麻是节节高,糖是甜甜蜜蜜,桔子是一团福,每样都 有个讲头。一会吃午饭,满桌的精美的小菜里保准有黄豆芽,好婆说那是如意, 每人都要尝一口的。菜虽然多,饭却也必定是要盛一小碗的,好婆说那是新年里 捧牢饭碗,一小碗饭三口两口能就吃完,碗底下又照例有个荸荠,好婆又有说法 ,说那是元宝。   来了美国好几年,读书的时候,中国年总是已经开学了,忙起来就无暇顾及 了。可是每一年的大年夜,却总有办法从别的州弄来鞭炮,驾了车出去漫无目地 地开,找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地,就跳下车来放一百响,然后又不敢等 到炮仗全放完就落荒而逃,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前年回国看病重的老好婆,回 来十多天她就去世了,正是九五年的新年里,我跑到中国店找到很多各式各样的 纸钱和锡铂,在后园里一张一张地烧。知道好婆总是念叨说想我却见不到我,不 知道天国里有没有国界。   到了美国来,象象样样地过阴历年,就成了永远的梦了。 (寄自美国)               金 嗓 大 章                 ──艺术家的生活之一                 ·无 梦·   早听说纽约拥有世界最优秀的艺术家群体,也聚集了许多来美的中国艺术家 。这之中有不少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些我们久闻大名、听说过没见过的人。大章 也在其中。   大章在国内即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意大利歌剧男高音了。   不知从何时起,从《人民日报》到中国城小报,报道中国艺术家总要列一大 堆的学历与奖状,似乎成了定规。以此方法论,大章应算是成功的,也可以列出 长长的一串头衔:“全国美声唱法第一名”、“朱莉亚特的全额奖学金”,另还 有一大堆美国、法国、意大利拗口难记、我念不出名字的各类比赛的大奖。可大 章不这样看,在美国成功,须是“名利双收”,既要艺术上的成就,也要商业上 的成功。比赛毕竟不能当饭吃。而比赛的奖牌也还不是演出合同。   他的艺术水平内行外行们皆推崇备至。专业人士的评价是“金嗓子”、“天 生的意大利歌剧男高音歌喉”;遇到外行如我则是“小嗓儿咋这亮,房子快给震 塌了”。   大章找房子倒真没遇到过困难。当然首先他是一位好房客,再就是沾了演员 外形的光。女房东总是愿把房子租给帅小伙嘛。他并不象一些演员那样矫揉造作 ,十分能吃苦,又乐于助人。一次意大利女房东请大章帮着搬个大柜子,一不小 心,他左眼眉骨处碰到了柜角,顿时血流如注,疼得他直嘬牙花子。在女房东惊 慌的尖叫声中,他冲回房间。镜子中豁开的伤口处,白色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他 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针线,划根火柴把针尖一烧,对着镜子就缝了起来。透过哗哗 流淌的泪瀑,硬是一针一针地将小针从皮肉里穿了过去……   给自己做完手术,大章疼出了一身汗,瘫软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 起出去洗把脸。一开门,眼前的景象把他给惊呆了:女房东跪在门口,正双手合 什,泪雨滂沱地为他祈祷。   事后他讲,当时主要怕破了相,那演出生涯就完了。其实,过去插队的时候 ,比这苦的事情多了。   在相熟朋友家时,他常象一个顽皮的大孩子,尤其拿手的是学男高音们的名 作。李双江的“小小竹排”,蒋大为的“桃花盛开”,维妙维肖。有时他把原唱 中一些演唱特点略加夸张,更加妙趣无穷,令我们捧腹不止;有时他会坐在旧钢 琴前,闭上眼,入定着魔般地弹奏一段有气氛没有名称的旋律,一副艺术大师即 兴创作的伟大摸样。而我们则象被镇住了一样,作声不得。   我是直到最近看他的舞台演出,才进一步体会到了他的演出魅力。   临近圣诞的一个冬夜,为了观看他的演出,我第一次来到了慕名已久的林肯 音乐中心。灯火通明的几座演出厅,在节日彩旗、树灯的辉映下,气氛更显出一 种宏大与辉煌。大名鼎鼎的朱莉亚特音乐学院也在这群音乐殿堂建筑中占有不大 不小的一隅。时间略早,我走进学院的书店逛了一圈,室内狭窄拥挤,却有着许 多别处见不到的音乐精品。在并不华丽的包装下,记载着许多音乐史上的盛事… …一阵电话铃响,值班的黑人店员拿起听筒。使我吃惊的是那串商业官话竟是那 么悦耳动听,浑厚无比。这显然是位男中音,声音之厚实、圆润,使你怀疑是不 是身处歌剧舞台。我不禁朝店员多看两眼,从高大英武的黑人青年高耸蠕动着的 喉节,就可以想象他如何不费力地把他的歌声传至音乐大厅的最后一排。这里毕 竟是朱丽亚特──音乐学子的圣殿,打工者都有如此的艺术气质。   那天的演出是为纪念他的老师从艺五十周年,约十个老师的得意门生参加演 唱。其中有几个还常在电视台上见面。相比之下,大章算是未出头的一个。我是 第一次观看他的正式演出,整个感觉只能用“哇!”一个字来形容,比平时的瞎 哼哼又高出许多。他每唱毕一支曲,皆换来暴风雨般的掌声,许多观众还起立叫 好。与已成名的师兄弟们相比毫不逊色,难分伯仲。我再怎么乐盲,也不能不为 场内的热烈气氛所感动……   再碰到大章时,我讲了我的剧场印象,并告他我的一个发现:我竟可算是场 中最年轻的观众。问大章究竟,他大笑:你才知道呀,意大利歌剧就象京剧一样 ,捧场的大部份是老年人。后来,一位老太太的戏迷,给他寄来了一堆他演出时 的剧场照片,并言称要出钱给他灌唱片。   大章也有他的艺术家脾气,不肯唱小角色。给他上雷锋叔叔“螺丝钉”的课 ,他也无动于衷。在多次的角色试唱中,常常是音乐指导希望要他,而舞台监督 摇头,怕一位东方面孔的意大利歌剧男主角影响到演出的商业利润。我见过他的 舞台照片,浓油重彩下的大胡子奥塞罗,连大章的影子我都找不到,哪还有什么 东方面孔?可试唱明确了不化妆。   我曾小心地问,是不是在国内会好些?朱莉亚特培养、并多次获奖的大演员 起码不受这些气。他笑话我的天真:国内歌剧院一年演不了几场,为了角色还要 应付复杂可怕的人事关系。这里虽苦,关系可简单多了。再者说,如果一辈子的 成功就只是进名校、获过奖,岂非可悲?井里充大有什么好?歌者的生活本来就 应该是流浪的。   他不讳言竞争中的劣势,也不怨天尤人,而是以更出色的艺术优势参加角逐 。他的努力在欧洲得到了承认。今年在欧洲的演出合同排得满满的。早就听说欧 洲观众的耳朵挑剔,他们对音色的要求往往高于面孔。我想这对大章也是一种幸 运。   临去法国的前的一个晚上,大章来我处小坐告别。我们喝着啤酒、吃着牛肉 聊着。我坚持他要多吃些牛肉。因为那天看演出,我发现他的师兄弟们都比他块 儿大,声音也“哞─哞─”牛般地厚重。相比之下,我认为他的歌声中仍有“菜 ”音,缺肉。中国饭菜虽香,肉质不足啊。他笑我老帽儿,但还是把一盘卤牛肉 吃去多半。环顾一下我这上班族的小巢,他说,还是干你们工程师好,乐业安居。   我知道他对计算机图像很有研究,且见过他唯美派,水平极高的艺术摄影。 便说,改行吧,来干计算机。他无声地笑笑,摇摇头。过一会儿,轻轻又补了一 句:我不唱怕有些对不起这副嗓子……   送大章去火车站后回来的路上,我又放起了他在国内走红的那盘意大利歌曲 的磁带。虽然我不懂那些意大利歌词,也怀疑他真懂每句的含义。可每次听他唱 这些歌总使我感动不已。“我的太阳”那般辉煌、“重归苏连托”那种深情以及 “卡塔里”的那份苍凉,让你无法不被他全身心投入的演唱所感动。听到这里, 不管我是否觉得他苦,都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大章,你属于音乐,属于歌唱, 不唱可惜了。 (寄自WUMENG@PLUTO.NJCC.COM) 寻   欢  ·赋 格·   一   新奥尔良的两个绰号很能说明问题。外埠绅士斥之为“罪恶之邑”(City of Sin),吃喝嫖赌之徒赞美它是“大快活”(Big Easy)。对于这两种评价背 后的路线斗争,我不大关心。罪恶也好,快活也好,见仁见智罢了。我的人生观 高不成低不就,是非标准也很模糊,所以在此插队落户,日子倒也平淡。   然而,新奥尔良绝对不是平淡的城市。它的每个犄角旮旯都充斥着矛盾的对 比。名为“新”,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式城市。面貌的老派,体现在建筑上,其实 也老不到哪里去──现存最古旧的殖民建筑不过初建于十八世纪上半叶;而性格 的老派,那种没落贵族的精致、颓废的生活作风,则是别处早已消失(或根本不 曾有过)、又不能像古建筑一样修复和仿造的了。美国历史短得可笑,而新奥尔 良在战争、瘟疫、飓风、火灾、洪水的大风大浪里已历经了六朝兴衰的沧桑。本 应当与西印度群岛的太子港、圣多明各、马丁尼克为伍,却不幸脱离拉丁-加勒 比文化圈,做了一名孤儿。当年,拿破仑一世把路易斯安那出卖给美国时,老区 (Vieux Carre) 人民必定心怀亡国之恨。前朝遗民守在棋盘似的旧城里,顽固 地拒绝认同粗鄙的美国。南下的扬基们包围了这个骄傲的王国,在城外另筑一片 天地,耕耘出繁荣。美国人把老区称作“法国区”(French Quarter),渐渐地 英语也通行到旧城里,把法语逼到最后的地盘──街牌上面:波旁、圣路易、勃 艮第、图卢兹……这些散发着法兰西旧社会味儿的名字,象征着逝去的风流。   奇妙的是,旧城的拉丁风格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扩散到新区。在新区转悠, 时常能撞见跟法国有关的街名:城东,由爱丽舍田园大道往北可以直达湖边;城 西,拿破仑路的南端就是河堤。河湖之间,枫丹白露街蜿蜒穿梭上城、中城。从 下城渡得河去,往东走就是戴高乐将军路。再审视新区最堂皇的圣查尔斯大街: 两岸绵延不断的维多利亚式豪宅,大多嵌有别致的西班牙式雕花阑干,门前的长 明灯又仿制出几分夜巴黎的气氛。不可小看这些细微的装饰。房屋主人审美观的 小小变化,可能反映了生活态度的新动向──由严肃冷漠转为纤巧浮华。如今, 乘坐旧式有轨电车游览圣查尔斯街已是必不可少的旅游项目。这一冗长的建筑展 览,使外来者对新奥尔良的傲人历史资本产生深刻的印象。如果你认为上述“雕 花阑干的生活哲学”不无道理的话,那么,一旦注意到这种建筑式样在全城的普 及程度时,会对享乐习性的感召力有所认识。                  二   新奥尔良(La Nouvelle Orleans) 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矛盾。“路易斯安 那”由波旁王朝的“太阳王”路易十四而来;“新奥尔良”得名于路易十五的摄 政王奥尔良公爵。奇怪得很,男性的Orleans 前面用了阴性的形容词。史家着实 费了一番工夫,方才考证出这个语法谬误的根源:十八世纪初,法国贵族中盛行 女性化的萎靡作风,奥尔良老公爵就以爱好涂脂抹粉、反串女性出名。新奥尔良 遭到连累,得了这么一个男扮女装的名字。   也许是命中注定,从一开始新奥尔良就要与罪恶和快活沾边。1718年开 埠时,最早的女性居民由清一色的退伍妓女构成。会不会是这些被流放的马路天 使,在城市的童年就已为它日后的淫乐性格打下了基础?   如果没有对比,新奥尔良也就不成其为新奥尔良。第二批女性移民是修女。 在她们的辛勤努力下,寺院的生意和毗邻的妓院一样兴旺发达。她们又从法国招 募来第三批女人──地地道道的良家妇女,即所谓“棺材女”(Le filles a la cassette)。抵埠时,每人怀抱一口状似棺材的箱子。这棺材是法国政府赏给的 嫁妆,也是验明正身之后颁发的“淑女证明”。   1762年,一纸“枫丹白露条约”把新奥尔良秘密转交给西班牙。皇上换 了,百姓还蒙在鼓里。风声走漏后,全城哗乱,总督出逃古巴。西班牙派来铁血 新督,率领一支兵力多于男性市民总和的平暴部队。一时间,阅兵场(Plaza d'Armas)上人头滚滚!   人民马上屈服了。法国大革命的风浪传到新奥尔良,已成强弩之末。略微蠢 蠢欲动,最终什么也没发生。倒是暴发了两场火灾,把城市烧了个精光。十八世 纪末,新奥尔良回归法国。不出三年,连同整个路易斯安那殖民地(西至落基山 脉,北抵加拿大边境)进了美国版图。这一次,吓得躲到古巴去的是那些修女。 对她们来说,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只是亡国,而臣服于野蛮的新教徒则是亡天下。   大批扬基由陆路进军新奥尔良。与此同时,克里奥人(Creole)从海上纷纷 登陆。他们是圣多明各的贵族和奴隶,海地革命后仓惶逃窜,首选的目的地就是 文化一致的新奥尔良。克里奥人的血统颇为复杂,在法裔、西裔的基础上混有印 第安人和黑人的成份。尽管不是纯种白人,他们很快成为新奥尔良的新贵,在法 国区内安家落户。美国白人打不进法国区,只好在城外垦荒。   天下还算太平,修女也就回来了。寺院、妓院照常营业。克里奥人带来加勒 比文化的火种和热带的悠闲生活方式,发扬光大后成为新奥尔良最负盛名的三大 文化传统──烹饪、音乐、巫道(Voodoo)。改朝换代的风云变幻没有改掉新奥 尔良人的座右铭:今朝有酒今朝醉(Laissez les bon temps rouler!) 。   密西西比河上,后庭花照唱不误,但是新奥尔良人并非一概不问兴亡之事1 814年,英国图谋入侵新奥尔良。美军寡不敌众,杰克逊将军亲自进城招兵买 马。居然一呼百应,旋即拼凑起一群名副其实的乌合之众:美国人、德国新移民 、克里奥人、被解放的黑奴、印第安勇士、与英国有世仇的法裔加拿大移民,再 加上一支出奇骁勇的侠客部队──加勒比海盗胡安·拉斐特团匪。东郊外、泥淖 里,尸横遍野。新奥尔良守住了,从此进入鼎盛年代。   海盗胡安以实际行动洗刷了劣迹斑斑的名声,摇身一变为传奇英雄。关于他 的传说越传越玄,最终连其故乡、归宿都还是个谜。一说他是马赛人,也有人说 是太子港出身。谣传他曾经计划援救身陷囹圄的拿破仑一世,并在法国区为其置 下隐居别业;只不过拿破仑迫不及待地病死了,所以“拿破仑屋”至今没能迎来 它的主人。这也许是真的,因为拿破仑的私人医生果然移居新奥尔良,还把前主 子的死亡面模捐献给市政厅。最耸人听闻的故事是,胡安功成名就,淡出江湖, 隐身北方;可他耐不住寂寞,不仅投身当地的工人运动,而且重操劫富济贫的旧 业,甚至以掠得的金银资助在欧洲闹事的马克思。大概是胡扯。   这城里,野史比正史精彩。与胡安齐名的人物,要数巫道女王玛丽亚。这巫 婆实际上是母女俩,玛丽亚一世和二世。她们的身世不明,据信有白人、黑人和 印地安人的血统。吸取三种文化的神秘精髓,修炼成一代女巫。老玛丽亚曾经为 许多贵妇人修理发型,藉机掌握了各大家族的底细。后来受人委托,整治仇敌, 无不奏效。也替穷人消灾解难,名扬远近。因传播巫道,几入监狱。继承衣钵的 小玛丽亚更上一层楼,她的顾客包括学界、政界、宗教界的头面人物,仪式极富 于戏剧性,以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传说她精于研制春药,还在法国区的秘密 集会上引导一种淫荡无比的群交游戏……   法国区谜一样的魅力,来自固有的邪恶气质。这种饱含生命力的恶之花就像 法国人笔下的西班牙吉普赛女郎“卡门”:虚伪的道德根本无能为力约束她。   南北一战,彻底击毁了南方贵族的乐园,新奥尔良的黄金时代一去不返。北 军开进法国区时,贵族悍妇曾经群起殴击掉队的士兵,往他们头上倒马桶:反革 命反得猖狂。可是又有什么用?乐园已失,只有上、下城交界处的李将军铜像还 保留几分虚假的骄傲。败军将领凛然地面北而立,仿佛壮志未酬的英雄。                  三   上城之所以是“上”城,因为它相对于下城,在密西西比河的上游。上、下 城的一切街道都与河平行或者垂直。河道转了个大弯,因此平行于河的街都是弯 曲的,垂直于河的街呈放射状。因了这道圆弧,新奥尔良有个诗意盎然的别称: “新月城”(Crescent City)。   家住上城。家徒四壁,家当简陋,所以搬家很方便。平均一年搬两次,搬来 搬去总在上城打转。关于家的回忆就抽象为上城的一扇“看得见风景”的窗户。 前门台阶上落了几片花瓣和一份早报。花树背后是邻家的院墙和阳台。雕花栏杆 锈斑点点。煤气风灯彻夜未熄。   也有热闹的去处。校园附近的街道,夜晚总是盛满酒气和摇滚乐。不少学生 热衷于到大学区外泡更有名的酒吧,学校为此配备了专车,逡巡于全城各大酒吧 之间,专门负责免费接酒醉的学生回家。如此独特的服务,大概为学校赢得了头 号“party school”的名声。每到星期五,若天气好,校园里就挂出“TGIF ”的横幅标语,吹吹打打地庆祝周末来临。人们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打盹儿,T恤 背后印有“在新奥尔良做学生的十大好处”,列在首位的是,“只有这儿能让你 心安理得地虚度光阴”。   跨上破自行车,又开始了上城逍遥游。奥都本公园与校园一街之隔,其中的 花坛、喷泉和雕塑有点巴黎风味。公园的前身是路易斯安那蔗糖大王的庄园,想 不明白它和奥都本这个新奥尔良土产的花鸟画家有何纠葛。穿过遮天蔽日的橡树 荫,再越过一座小巧的拱桥,进入人迹罕至的所在。躺在草地上,望得见钻出橡 树冠的教堂钟楼,再往上是云天。   到得上城末端,距离河堤就不远了。河是“地上河”,堤坝像斜屋顶,登上 去才能见着河面。“老人河”浑黄、沉默,全然没有下游的法国区一带桨声灯影 的繁华气象。偶尔,有挖泥船经过,缓慢地划出一点波澜,打破河流的平静。立 在堤岸上看漫长的拖船一节一节从河的拐弯处无声地消失。看腻了,扶起躺倒在 地的车,一溜烟冲下河堤的陡坡。 〈未完待续〉 (寄自美国) 【丝露集】∽∽∽∽∽∽∽∽∽∽∽∽∽∽∽∽∽∽∽∽∽∽∽∽∽∽∽∽∽∽                故 事                 ·祥子·                我在雨的湖边                看着山的倒影                苍白的空中,也许是风                一个我熟悉的声音                呼唤着我:                放下,这一块石头                你就身轻如燕                望着湖上                受伤、哭泣的山峦                在夏末,我们早逝的秋天                我想着那句话,想了                好多年──                沉在湖底的骨头                一根根浮上水面                成为我的                     〔1996·8·〕 (寄自美国) 红·血红 ·竹人· 我和一堵墙对视 一堵墙  白色庄严 而且 冷 远处 阳光凶猛 一支牧笛以闪电的姿势 插入干枯的河床 冰雪在胸中层叠而起 身后的钟表在我的坚持中难产 鱼贯而来的人影 绕我三匝 遂垂直走入墙中 白色愈加丰满 第一蹄扣下 尘土在烈日下微扬 空旷的山川不安地回应着 把双角在晴空中扬起就是 阳光下的旗帜 大地在蹄下沉重地后退 远处 有一堵 墙  四处 都是墙 拒绝! 拒绝挽留因为 无法挽留 我向这一堵墙伸出手去 想象着在这一层冷硬的白色之下 流动着的 血 蹄声渐近如雷 来自毕加索故乡的公牛 正激情勃发斗志昂扬 我无法看见  它向我心脏瞄准的 那最后的冲刺 我只把双手放在墙上 等着那粉碎白色的犀利 穿透我的手骨  等着和 在剧痛中狂呼而出的红色 相握 【后记】 这一首小诗,作于和圣诞节来访的友人论及网上某女早逝之后。简单地说, 就是无论可否悟出人生之无常,也不管以惰性还是力度来对抗悲剧(独坐的“我 ”和狂奔的“牛”的并列对立),维有和死亡之墙的撞击才是对生命的血色的唯 一反证。过了些时日再看这首诗,当时落笔时的震撼和冲动记忆犹新。至于诗的 语言粗糙不整,结构浮而不稳的毛病,当时茫然不见,现在倒可看得清清楚楚。 自然,这些都已是蛇足之言了。 1/13/96 Mountain View, CA (寄自zzhang@hpl.hp.com) 在悉尼歌剧院外抽一根烟                ·醉 人· 在风景秀丽的曼丽海滩,兴高采烈地欣赏“爵士乐节”的喧闹的人丛中,我 的打了整整一周工的疲倦的身躯拖沓着穿行着。好不容易,在码头附近我找到了 一个等巴士的长椅上的空位,想坐下略为喘口气,身边却走上来两个金发碧眼的 少男少女。男的问我,有没有乘车的零钱,我凝望着这两个少年,真年轻,大概 也就是中学生吧,年轻得让人妒嫉。少男又问了一遍,我从口袋里找出点硬币递 给他们,女孩马上接了过去,随口又问我,要不要大麻?我笑了起来,他们看看 我装钱包的衣袋,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这个休息的地方看样子也不能久呆了。我买了张轮渡的来回票,乘风破浪, 向着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的白帆型的大屋顶而去。海风拂去我脸上的尘土,我 点起一支烟,闭上双眼,让思绪回到另一个大都市--上海。 我去悉尼歌剧院,不是为了观光,悉尼的风景对我来说,早已失去它著名的 魅力。我这次不辞疲劳的前往,是为了我在上海时一个小小的承诺。 我在上海有过一个很够哥们的朋友。我的这位学建筑的朋友,从他第一次看 到悉尼歌剧院的照片时起,就为之倾倒和狂热。他对悉尼歌剧院的热情,与他追 他那位女朋友的热情相比,一点也不逊色。作为他的朋友,我们都已经听腻了他 说,悉尼歌剧院真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我们会恶作剧地把他随后要说的话一 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它的建筑结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找 机会去看一下!”。每当我们背诵他的语录的时候,不善言辞的他总是会涨红着 脸,好象别人在夸他那一位一样,依然那么高兴地随大伙嘿嘿乐起来。 终于有一次我不能再学他的话了。那时他的“最亲爱的”自费去澳洲半年多 就和他拜拜了,他的去澳洲的梦受到了毁灭性打击,更不幸的,是医院检查出他 患有脑部胶质瘤。我们为他的病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和尚道士气功师什么都上 了,可他的身体还是在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在我出国前夕,我去医院看他,他点点床头的一盒云烟,他努力抬起身,一 面递着烟,一面对我说,哥们,这下你如愿了,可是我,别说悉尼,怕是连开发 后的浦东都见不着啦。我强装着轻松,从他的烟盒中拿出一支烟,对他说,只要 我人能踏上澳洲,我一定到悉尼歌剧院前面,帮你抽了它!他笑起来了,笑得挺 开心。 在我的印象中,他有六年多不吸烟了,他的戒烟,说来也是因为他的一个承 诺。 六年以前,那是在乌鲁木奇附近一个美丽的叫作南山牧场的地方,我的朋友 正在手忙脚乱地用一头一岁口的羊羔作手抓饭和烤羊肉串,从白桦林的那一边, 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一群马背上的姑娘身披着晚霞缓缓走来,象从另一个脱凡 超俗的世界来到人间。其中一个短发大眼睛的女孩,好奇地看到了路边的这一个 傻楞楞的小伙子,她的那匹马,不由自主地偏了方向,向着这一边慢慢地走过来 ,走着走着,一直走进了我的朋友的心田。 我不知道接下去故事的细节,我只知道在边塞的风尘中,在东不拉的琴弦声 中,在安宁的月光下和平静的白桦林中,我的朋友投入地笑,也投入地爱,迷失 了自己。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候,女孩站在他面前,凝视着正抽着烟的他的脸, 突然伸手夺去了他嘴上的烟,轻轻对他说,答应我,少抽烟。 我的朋友不再抽烟了,他牢牢记住了当时他对女孩的承诺,当然他也记得女 孩后来临去澳洲时的话,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女孩没有,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了,但我的朋友,却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 。我曾经开玩笑地诱他重开烟戒,朋友笑笑,说记得你不是喜欢说陈赓的故事吗 ?陈赓被蒋介石先抓后放,在南昌,黄埔同学们设宴为他送行,席间有人敬酒说 欢迎你再来,陈赓哈哈大笑,说,再来?再来我就带十万大军来。四九年,陈赓 亲率十万大军破南昌,攻占江西全省!朋友说完,又说,男子汉生不逢时,不能 学陈赓一言九鼎,守个小小的承诺总该不难吧?我看着他,默默无言。 现在,我终于来到这片朋友久已向往的土地上。我有过登广告找寻大眼睛女 孩的冲动,又感到既使找到了也无话可说。我在澳洲大陆拼搏得血肉横飞,渐渐 对女孩的处境有了切身的体会和理解。我时时想起朋友那番话,才特意跑到悉尼 歌剧院来抽烟。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我去澳洲后不久,他就 已经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双眼,上海的朋友们来信说,值得安慰的是,他们还是推 着几次大手术后的他,看了看黄浦江上凌空飞起的两座桥,看到了浦东的东方明 珠电视塔,和正在兴建中的楼群。 我来到悉尼歌剧院临水的平台上,走过那高大而壮美的建筑,走过海风,走 过美妙的乐声,走过大群大群的正听着露天音乐会而兴高采烈的人们,也走过日 语流畅的导游们。我挑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坐下,从衣袋中拿出烟盒,选出一根 特别的烟,点上慢慢抽起来。 (寄自加拿大)             我 的 美 国 爸 妈   ·宛 玲· 我走出美国的校园后,从乡村音乐的故乡迁到了光照州佛罗里达。我所在的 联邦政府的研究室座落在一个美丽的海岛上。每天午饭时间,我总是从办公室的 窗口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遐想着有一天这墨西哥湾会变成太平洋,我便能与在 上海的家隔海相望。 而几乎每天在同一时刻,我都会看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美国老太在碧绿的草 地上,面对大海打太极拳。她那准确优美的动作及令我发笑的服饰常让我忘记了 大海。终于有一天,她的武术小褂、中山装、毛泽东时代流行的军帽、中式懒汉 鞋促使我带着好奇心上前与她聊开了。当她知道我是中国人时,她竟用我一直认 为是比英语还难懂的广东话向我问好,然后邀我和她一起打太极拳。虽然我的笨 拙动作及转个身就不知下回如何分解的丑态,不免让我脸红,然而几招下来,我 们却都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之后没几天功夫,我对她和她的家庭已了解得相当多了。这美国女士名叫贝 蒂,是联邦政府的编辑,曾为联合国工作了三十年,奔波于世界各地抢新闻。她 的先生艾伦则是位年逾七十的青年人,因为他有一颗不泯的童心。艾伦在二战期 间以随军摄影记者的身份驰骋在欧洲战场,他所摄下的二战结束时的一些镜头, 如今已成为名作,一直被收入美国的历史教科书。战后,艾伦便担任联合国的摄 影记者,走遍天涯海角。贝蒂和艾伦相识相爱在越战期间,他们一生没有生育孩 子,但是却有朋友遍天下。几年前艾伦退休了,他们便选择了到这宁静的热带海 滨定居,艾伦成了专职厨师烧三餐,同时兼任国会议会办公室顾问。   我在周末拜访了艾伦。艾伦兴奋地领着我将他们那栋座落在海边可观日升日 落的漂亮房子参观了一遍,然后我一边在他的工作室里浏览十几架从三十年代至 现代的不同型号的照相机,一边听着他兴致勃地介绍它们的功能,看着满屋琳琅 满目的来自世界各国的收藏品,我仿佛是置身于一个小型国际博览会。   我们从此相互走动了起来。当他们了解到我非常想家时,便主动要为我提供 一个在美国的温暖、舒适的家,从此我来美后的孤独感消失了,心理上有了一个 依靠。每当想要享受家庭的温暖时,我便会在二层的玲氏卧室住上几天,而楼下 的玲氏于浴室则是供我在海边游泳专用的。我将家里一周的MENU背得滚瓜烂 熟,我若想要去用餐,只需提前两小时给艾伦打电话通报一声,他就保证会有我 的一份。   我的美国爸妈都是非常幽默乐天的人,在他们那里,几乎没有忧愁这类消极 的词语。   在申办绿卡的过程中,我莫名其妙地遇到了麻烦,我的旅行计划全部被打乱 ,面对着移民局这个以难缠著名的对手,我一筹莫展。艾伦开导我要主动出击、 以理服人。我受艾伦启发,苦思冥想了两个夜晚,脚尽脑汁,居然急中生智,想 出了八条我认为足以说服移民局的理由,经艾伦做过文字加工,一份看似出自老 练精干的移民律师之手的PETITION诞生了,我打扮一番,壮着胆子去到 州国会议员办公室,请求将我的文件转交移民局。   我递交过文件后,心里没有把握,只好盼望着绿卡能从天而降。那年圣诞节 一早,艾伦唱着歌递给我一章圣诞卡,打开一看,我不禁捧腹--那是他亲手绘 制的一张绿卡!在绿色的纸上,他画了一个精致的移民局图章,将我的姓名、发 卡日期和A号码等,弄得几可乱真。我将这张特殊的卡片放在众多卡片做成的圣 诞树顶ANGEL的位置上,直到我收到真正的粉红色的绿卡。   美国爸妈尽可能地让我见多识广,从原始落后到先进豪华。当我们在阿拉巴 马州一个美丽的度假胜地的别墅里用餐时,他们建议我去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里 闯荡人生,而不应在舒适的养老之地泡青春。于是,我又开始了job hunting。   在我将求职信和履历表寄出之前,艾伦总是要把关检查。一旦语法措辞修改 多了,他便下定决心要送我上英文学校。可是我们所有的努力竟象石沉大海,我 只能俏皮地责怪说艾伦把我的文字修改得太棒了,一看就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人 ,谁会给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提供工作呢?   在贝蒂退休前夕,我找到了新工作。藉作PARTY,我告别了所有同事朋 友,告别了我的美国爸妈,驱车北上。   在冰天雪地的北国,我每天通过电子邮件向美国爸妈报告我的经历和体会、 想法和收获、喜悦和苦恼。我不断知道他们的近况:艾伦又学了新东西,获得了 业余无线电报话员执照;贝蒂参加了写作比赛。以后艾伦的糖尿病日趋恶化,贝 蒂一直在精心照料他。   去年的一天,贝蒂在电话里悲伤地告诉我,艾伦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 不愿忍受病魔,也不愿再让贝蒂辛劳。他选择了他愿意做的事。我告诉贝蒂,艾 伦是我所认识的人中,唯一能够掌握自己的活法,又能掌握自己的死法的人。   按艾蒂的遗嘱,贝蒂与几位好友租了一艘船,将艾伦的骨灰和鲜花一起撒入 了大海。贝蒂在为报纸、电台写了许多纪念文章之后,又忙于写作和参加诗歌比 赛了。   我有幸认识了我的美国爸妈,从他们那里,我学会了如何乐观从容地对待生 活。我常回忆起我们一块儿度过的美好时光,我总是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活出我的 美国爸妈那样的轻松、快乐、潇洒而又有意义。 (寄自lwan@freenet.columbus.oh.us)  采   菇   ·力 刀· 西安大略大学位于安大略省的小城伦敦北端。校园地势呈微微的丘岭,环境 幽静美丽。从宿舍去大学医院上班的路上经过几处小松林。五月的一天雨后,和 陈医生一块儿下班回家路过一处小松林,忽然瞄见树下有不少白色的蘑菇,样子 与食品店里卖的一样,可个儿却大多了,有如小儿拳头。听说过野生蘑菇特别鲜 美好吃,可时有食之中毒致命的事。我指着蘑菇对陈医生说:“老陈你看那蘑菇 长得多喜欢人,不知有没有毒,能吃不?”老陈从小在农村长大,对野菜野草自 然知道不少。他瞄了一眼说道:“这是松菇很好吃。我以前常采了炖鱼或炒鸡蛋 鲜极了。” 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感觉到唾液和胃液猛然分泌不止。老陈简捷地给我讲 了怎样识别毒蘑菇。待他说完我急匆匆钻到松树下,三下五除二把一地的松菇采 了,用带饭的塑料袋直装了半口袋。回到宿舍洗净切好,打了四个鸡蛋炒将起来 。又闷了一锅泰国香米饭。一会儿满屋子漂荡着饭菜香味与德沃夏克的《自新大 陆》好不诱人胃口大开。 饭菜香味大概从门缝钻到走廊里了,只听见门外不时有老外嚷嚷: “What a delicious smell!” “What amazing cooking these Chinese guys are making!” …… 我听见心里颇为得意,摆好碗筷,又开了一瓶啤酒准备大嚼一顿。这时门响 ,同屋的老金和小于回来了。“小何,做啥呢?这么香!在楼外就闻到香味了! ”我得意地说:“鹌鹑蛋爆炒野松菇。名菜呢!让您二位赶上了,快来一块儿吃。 ”老金听我一说,刚打开锅盖没等热气扑面哐地又盖上了,瞪眼问到:“听说有 的蘑菇有毒能吃死人,而且说是越是毒蘑菇尝着越好吃呢!”我掀开锅盖笑道: “就是毒蘑菇那气味也毒不死人啊!我是请教了识货的郎中才敢采的。保证没问 题。”小于瞧瞧锅里的菜,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可您老这名菜怎么颜色有点黑 呢?别冒险吃出事来了。说定了今晚我还要给国内我那口子打电话呢,可别先进 了医院!”两人坚决不愿吃,又出门去吃PIZZA HOT了。 “哼,不吃白不吃!我一个人受用,”我急不可待地盛了饭菜就着啤酒吃喝 起来。“哈,哇呀!”吃一口直觉着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鲜了,可刚咽下去忽想起 老金那句“越是毒蘑菇尝着越好吃呢!”心里一紧,操起电话打到老陈家:“老 兄,我可开吃了,一小时以后你来个电话啊?要是没人接,肯定出事了,您就叫 911吧。”  那边老陈笑嘻嘻道:“照办!放心吃吧,真出了人命这月你的工资我代领了 。”“我说老兄,我这烧好的菜怎么有点发黑呢?别是……?”“得了吧,你用 那锈铁锅猛炖狠闷怎么会不黑?”我想也对。那锅是 yard sale时50美分买的 。洗刷后若不擦干,次日锅面就尽是三氧化二铁了。相信老陈也不会拿咱的性命 开玩笑,他那农村生活见识想必是可靠的。我安下心继续虎咽起来。少倾酒足饭 饱,一大锅菜我吃下去半锅还多。把余下的分盛了两饭盒,准备第二天带饭,另 一盒呢,给老陈。 忙碌了一天,饱餐后睡意上来。正要躺下,电话铃响了:“喂,感觉如何, 有无不适症状?”这老陈还真守信用!“多谢了,呼吸心跳血压脉搏均正常。胃 充盈饱满。911暂时就不必打了,我正要睡下呢。但愿这蘑菇毒性不是慢性发 作让我梦中过去……”“那你晚睡一小时等等看嘛。明天早上若不见你上班,我 就到医院瞻仰你……” 我俩又云天雾地聊了一会儿。临睡下想想不放心,又把一大杯肥皂水放在床 头柜上──真毒性发做了先灌下去催吐再说。想当年临床实习夜里坐急诊门诊遇 到俩口子怄气喝敌敌畏的主儿,咱一律照此章办理没错,还真救死扶伤人道了好 几条性命呢! 一觉醒来。睡眼朦胧地看看床头柜上的一大杯肥皂水,咬咬舌头,疼──哈 ,咱好好的没事儿!一高兴,彻底醒过来了。马马虎虎洗漱一通,随手拿两片面 包夹些蘑菇炒鸡蛋拎起饭盒就边走边吃着去上班了。进门正碰上老陈自是感谢一 番送上留给他的菜以谢指点迷津果我口腹之恩。他也不客气接过饭盒一掂量就嚷 嚷了开:“那么一大包蘑菇你都一顿吃了只留这么点给我?”打开盒盖一看,嘴 又撇开了:“量少不说,质也差。看你炒这菜黑的,真是象掺了砒霜看了就让人 倒胃口。难怪你室友不敢吃。我都不想吃!”我惭愧不已喃喃道:“我这水平您 老兄也知道,将就着吃点吧。别看样子不好看可味道鲜着呢!要不一大锅我吃得 只剩这点了嘛。”“这炒菜不能用你那锈铁锅狠炖。这火要大,锅要热,油要多 。放少许寸段绿葱稍微一扒拉,倒进蘑菇炒个两三分钟加上爆好的鸡蛋,浇上用 肉汤调的芊糊就端锅倒入盘中。绿盈盈,黄澄澄,白花花,色香味具全。千万别 放味精!那才是真正的鲜美野味呢!” 老陈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星子乱飞,我听得发呆。早上吃的就不多,这一刺激 ,饥饿感又上来了。可看着我那炒得发黑的菜是觉着有点不雅,甚至可怕,让人 减少食欲倒胃口。唉,真可惜! …… 在老陈的不断指点下,我的采菇经验和烹菇技艺也不断丰富和提高。下班放 着近道不走,非钻小巷过短墙绕沟渠穿丛林地花个把钟头采个一包半袋的蘑菇看 着够一两顿了方收兵回营开灶。做菜的花样也渐渐多了,不光是“鹑蛋炒松菇” 了。什么“凤翅掠菇”、“鱼翔菇底”、“菇丛卧兔”、“菇片蛋花汤”每每出 现于party的餐桌上搏得众人的喝彩。但也有那吃了我的菜还要讥讽俺一两 句的主儿:“昨天傍晚我见你在化学系楼前的林子里转悠,原来是为了这顿会餐 采菇那?”“伙计,你这月的菜金可省了不少吧?”…… 妈妈的,吃了俺的菜嘴没短舌头还更长了,真想给他那盘子里洒点泻药!不 过,说实话自从干起采菇营生,菜钱还真省了不少──人家也没说错。每次采购 食品看着菜柜上标价$1·99/磅的香菇,鼻子里哼一声“没狗屎蛋大的菇每 磅还要宰两刀!能和俺那自留地里采的菇比么?”然后总是头一昂,非常阿Q地 得胜还朝了。 …… 从春天惊蛰菇们出土露头直采到秋后菇们也缩脖子进入冬眠无处可寻。在伦 敦的那两年把野松菇吃了个不亦乐乎。 后来离开那里,周游了几个地方,也去过农场专门采菇,可再也没有吃到比 在伦敦的野树丛里采的菇还好吃的了。莫非菇的滋味也有地区的差别? …… 昨夜做了个梦:我端着一钵“清葱爆菇”在UWO大学医院后边的大松树下 嚼着。和我面对而坐的是两位白须拖地的老者,伯夷和叔齐,以手为筷拈着野薇 往那白胡子遮蔽黑洞洞没牙的口中送着,不紧不慢地磨咀着。两位老者眯着眼对 天喃喃道: “嗯,鲜的!” “鲜的!” “鲜!” 我应道。 ……,……。 (一九九七年一月于美国芝加哥,寄自GHE@SURGERY.BSD.UCHICAGO.EDU) 【网里乾坤】∽∽∽∽∽∽∽∽∽∽∽∽∽∽∽∽∽∽∽∽∽∽∽∽∽∽∽∽∽          留 美 同 志 也 要 “讲 政 治”          ──评张宽在《了望》杂志的一篇文章                ·散宜生·   《了望》杂志95年第27期登了一篇留美博士生张宽的文章,《萨伊德的 “东方主义”与西方的汉学研究》。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爱德华·萨伊德写过一本 题为《东方主义》的书。对于西方文化而言,关于伊斯兰这样的异质文化的论述 ,本来是可以有强烈的颠覆作用的,如果允许这种论述自由地扩散与增殖的话。 但是,论述的过程必然受到西方文化的种种制约,而在一个言论自由的社会里, 这种制约主要体现为论述者自身的内在学术规范。于是,本来可以是非常密集的 伊斯兰文化冲击波,就被这些似乎是求智活动必须遵循的规范所消解。萨伊德的 书,就是以英、法语国家的伊斯兰文化研究为例子,讨论这个被法国思想家福柯 称之为“疏质化”(rarefaction)的过程。   既然张宽挂着萨伊德的牌,我自然指望着能在同胞中见到萨伊德的亟欲沟通 东西方的胸襟,和他深厚的学者素养。不料,扑面而来的却是人民日报!试看一 段典型的:     又如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华裔学者夏志清教授曾经写过一本《中国现代小     说史》。这本小说史的观点在80年代的中国常常被引证,很流行。夏     志清在那本小说史成书的前后,相当一段时间内曾供职于美国蒙特利海     军语言学院,领取军方的薪俸。那本小说史的观点在对中国现代作家的     取舍和评价上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倾向性,捧张爱玲、沈从文等反共的或     者中立的作家,贬鲁迅、茅盾等左翼作家。考虑到夏志清写书的大背景     和小气候,我们对其著作的倾向性也就很容易理解。   这种文字,放在大陆,确实是非常的 politically correct,但在北美读到 ,难免令人哑然失笑,也不知这学问是怎么做的。如果真的翻过夏志清的书,张 宽就应该知道,作者在封面上用工整的小楷命名的《近代中国小说史》,是在纽 约州立教育学院写的,主要是在哥伦比亚和耶鲁作的研究,钱则是洛克菲勒基金 会给的。什么“蒙特利海军语言学院”,那来的“领取军方的薪俸”?是把夏志 清和他在加州的兄弟夏济安搞混了吧?   在美国,即使真的领了军方薪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是中国大陆 ,国防大学找个饭师傅还查三代。美国军方是块大肥肉,我们在北美做研究的, 谁不想割一刀?有谁是从未直接或间接地从军方得到过好处的?想在北美的博士 里找一个这样的人,也就只比在中共高干里找一个不贪污的容易些。中国的“导 弹之父”、“原子弹之父”,在美国时拿的是谁家的薪俸?鼎鼎大名的华裔诺贝 尔奖获得者,当年的研究项目是能源部拨的款,那不过是美国军方的另一块牌子 。现在大家都以游玩电子网络为时髦,英特网就是用军方的钱创建的。是不是凡 在网上贴东西的,因此都成了美军编外人员?   要是拿谁家的钱真能决定一个人的思想倾向,那社会主义国家就该没有反对 派了。本人读研究生时,本校哲学系有个退休教授休伯特·马库斯(现已去世) ,是六十年代西方“新左派”的思想领袖。他发扬光大了弗洛依德的文明压制爱 欲的观点,对当时的学生运动极有煽动。退休后,常有学生团体请他演讲,人家 就是拿了州政府的钱专门骂美国的。   张宽称张爱玲为“反动作家”,也令人感到滑稽得紧。如果一定要说张爱玲 是个什么作家,我看“《红楼梦》作家”是最合适的称号。像曹雪芹一样,张爱 玲用她的细腻传神的笔,为一个逝去的时代和它的失去了的文化,唱着哀而不怨 的挽歌。而她最擅长写的,就是青年男女间的爱恨情仇。   大陆沦陷后,张爱玲在上海待了三年,然后逃到香港,以她在上海的所见所 闻,写了两部长篇小说──《秧歌》和《赤地之恋》。既然要逃,对老共,当然 也不会歌功颂德;但张爱玲下力写的,仍然是男女之情。至于书里的共党干部, 比我们在当今大陆小说里见到的,是要可爱多了。他们虽然对上盲从、对下压制 ,却一不贪污二不搞女人,最多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党员身分,在运动中抛几个 战争年代的生死战友。这两部小说所反映的阶级斗争扩大化问题,如今在中共的 官方党史里,也是有了定论的。要是张爱玲算“反共作家”,那大陆自七十年代 末以来写过小说的人,一多半都能戴这顶帽子。   张爱玲的别的作品,论到“反共”,更是连边都沾不上。   夏志清对鲁迅,确实是没象大陆那样高高捧起。但他的评价,应该说还是客 观的。当姚文元还不是中共政治局委员,而只是象张宽一样的“理论新锈”时, 他写了本鲁迅专著(《鲁迅──中国文化革命的巨人》)。鲁迅的小说里,姚文 元声称他最喜欢《伤逝》,并认为这是鲁迅写得最好的一篇。姚文元当然没有“ 反共”的问题,他也不会公开批评鲁迅。但是把《伤逝》这样有完整的故事情节 、却并不怎么出名的作品作为鲁迅最好的小说,给予专门一章,并作了结构分析 ,可见姚文元心里还是有数的──正象夏先生所说:鲁迅的部份小说缺乏故事性 和强烈的戏剧性。这两位的观点和批评方法南辕北辙,在这一点上却是英雄所见 略同。   张宽不是很推崇萨伊德的《文化和帝国主义》吗,不妨与萨伊德的研究方法 作个比较。萨伊德在这本书里说:     我的方法是尽一切可能地把视线聚焦在具体的作品上,首先是把它们当     作伟大的作品来读,当作充满创造性、充满洞察幽微的想像力的伟大作     品。然后,再指出它们也是文化和帝国之间的联系的一部份。   这才是大师风范,至少人家话说得滴水不漏。萨伊德首先是认真解读作家的 著作,把它们作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来读。另一方面,萨伊德认为,许多人── 特别是他的同事英语教授们──在文学的审美中失去了对现实和历史的把握,或 者乾脆就是为了逃避现实而躲进文学,他们对文学的想像世界与粗野的帝国扩张 间的联系视而不见。他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指出这种联系。但是,这种文化和帝 国之间的联系,也是从文本里读出来的。如果要说到“背景”,那就是把文本放 在特定的历史背景里读,既不是去审查作者的祖宗三代,也不是追问他拿过谁的 钱。   所以,本人就无法赞同张宽文章中的下面一段话:     我们不仅应该先弄清楚西方人对于中国到底说了些什么,更应该考虑到     西方人关于中国的知识、有关中国的学问产生的背景,即西方的学人(     包括海外华裔学者)为什么要那样说。   这段话,作方法论看,并不明确,可以向几个方向解释,而有的方向,按文 革经验,是很危险的。试问:什么是“产生的背景”,具体怎么讲?你到哪里去 找“为什么要那样说”的动机?为什么背景和动机比“到底说了些什么”更重要 ,“更应该考虑”?如果姚文元和夏志清都说了鲁迅有的小说故事性不强,由于 两人身份不同,是不是一个就是善意批评,另一个却是恶毒攻击?是不是这样的 标签就可以取代具体的分析?   假设张宽文章里的例子是对上述这些问题的回答,我们看到的是:别人到底 说了些什么,引用原话的例子,一个都没有;有的是“领取军方的薪俸”,或“ 受雇于美国中央情报局”。原来,所谓“背景”就是个人背景,挖掘“动机”的 诀窍就是阶级分析。这就是张宽同志向党和人民汇报的留学成绩?这一套不用到 美国来学嘛,校党委运动中排内控对象档案,农村社会主义教育清理阶级队伍划 成份,不就是这么干的?   有人或许要问:那么,在评论文学作品及有关的问题时,作者的阶级出身和 社会关系可不可以作为考虑的因素?   回答应该是肯定的。政治当然会在文学和文学评论中反映出来。阶级出身和 社会关系不是不可以谈,问题是你怎么谈。   比如说,如果你要证明夏志清教授的《近代中国小说史》对作家的取舍和评 价上表现出强烈的政治倾向性,你有下列几种办法:   你设法证明,运用夏的批评标准,左倾的作家,甚至象得了诺贝尔奖的《百 年孤独》的作者马库兹,都不可能达到“优秀”的等级;   或者,你设法证明,每当谈到中国近代左翼作家时,夏就违反了自己定下的 批评标准而另说一套,他的书是自相矛盾的;   又或者,你设法证明,夏在把中文译成英文时,玩了花样,所谓的左翼作家 的“弱点”,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是夏编造出来的,就像张宽编造萨伊德《文化 和帝国主义》一书中并未使用过的“抵抗话语”一样。   还可以有别的办法,但是,不管是哪种方法,文本解读,始终是第一位的, 也是最重要的。家庭出身、社会地位等等,只能作为一种旁证,用来支持从文本 份析中得到的结论。   萨伊德分析爱尔兰诗人叶慈时,先指出西方帝国主义总是在现代化的旗号下 ,按帝国城乡的形像大肆改造殖民地的自然景观,因此文化抵抗的一大任务就是 在文学上重建自己的地理特色。于是叶慈对爱尔兰风物的纯景色描写就有了全新 的意义。萨伊德甚至没有提到叶慈青年时代的女友,一位嫌叶慈不够激进而拒绝 了他的求婚的暴力革命女斗士。怎样读出文学的政治联系?这就是范例。   不过,这样的工作,对张宽来说,大概是过于苛求了。如果连翻翻原著就可 以弄清的资助来源都要胡说一气,我们也实在不能再有什么更高的期望。看来还 是张宽自己说得对:“主体需要客体,是为了验证自身,而不是去理解对方。” 他吃多了洋面包忘了说的是,中国人是个讲究伦理关系的民族,我们要“验证自 身”,并不是象洋人那样为了自我肯定,我们更多的是为了他人的欣赏。   谁应该欣赏张宽呢?   张宽的文章,早在93年9月号的《读书》杂志上就已经发表过,原名为《 欧美人眼中的“非我族类”──从“东方主义”到“西方主义”》,两稿几乎有 90%以上的字句相合。一文复投并不是很道德的事,在《读书》这样的也算是 高层次的杂志上发表了之后,似乎不值得再去《了望》那种官方杂志登一遍。不 过,《了望》登载张宽的文章之际,中南海内的左风正一阵紧过一阵,中共“跨 世纪领导人”江泽民正在大谈“讲政治”。考虑到张宽同志改写这篇文章的大背 景和小气候,对他的政治性的强烈和学术性的淡薄,我们也就可以理解了。 〔寄自 Sanyee_Tang@mindlink.bc.ca〕           浅谈基督教活动中的暗示和自我暗示                ·散 人·   平时如果对周围的事物留心观察,你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现象。例如在同朋 友的聚会中,有一个人咳嗽或打呵欠,不久你就会发现有其他人也咳嗽或打起呵 欠来了。在这里,被模仿者并没有告知其他人来模仿他,模仿者也不是有意模仿 他人,在模仿者和被模仿者之间起作用的,就是暗示。   暗示是人类个体间的以人的感观为中介的一种相互影响,这种影响往往是下 意识的和非直接的,暗示的结果可以造成被暗示者的行为和感觉的变化,甚至幻 觉的产生。暗示能力源于社会性动物在生存中的群体协调力和个体借助群体的自 我保护能力。同暗示相关的还有自我暗示。在自我暗示中,暗示者不是在外界, 而是在受暗示者的头脑中,暗示者可以是一个形像,或是一个念头。在人类社会 中,每个人都有接受暗示的能力,但每个人对暗示的接受能力是不一样的。有的 人较容易接受暗示的影响,有的人则不易受暗示影响。对同一人来讲,各种暗示 的强弱也是不同的。一个人是否受暗示影响取决于他与暗示施加者的关系,他的 自信度,当时的心理状态等。   通过对基督教宣教活动的考察,会发现基督教的宣教活动可分为两个方面。 在一方面,宣教活动中运用有限的理性宣传,尽力说服人们从理性上接受“上帝 的存在”(如讲论耶稣复活的真实性等)。在另一方面,宣教活动在很大程度上 积极地利用暗示,对被宣教者施加影响。这种暗示影响的目的,其一是要被宣教 者打消怀疑心理,接受宣教者的灌输,其二是要被宣教者从感性上,从内心中, “感受”到“上帝的存在”,“圣灵的充满”,并进而将这种“感受”巩固下来。 下面具体讨论一下基督教是如何利用暗示来对被宣教者施加影响的。 第一,利用权威的力量加强灌输   当一个人接受暗示时,有这样一个规律,即暗示接受者的相对自信程度与他 对暗示的接受有着决定性影响。如一个人崇拜一个人,那么与那个人相俱而来的 暗示对他来讲就是较强的暗示,容易为他接受。如一个人对自己的思维自信较低 ,那么他也较容易接受暗示。心理学实验发现,医生给予牙痛患者与安慰剂(与 止痛药外观一样但无止痛药物成份)来替代正常的止痛药物,发现安慰剂对牙痛 的缓解率居然达百分之三十左右。为什么安慰剂可以止痛呢?这是因为医生在患 者心目中是一个权威,患者在接受安慰剂的同时也接受了一个“牙痛将得到医治 ”的暗示。正是这个暗示对某些易于受暗示影响的患者产生了奇迹般的“镇痛” 作用。假如给牙痛患者安慰剂的不是患者信任的医生,而是哪个信誉扫地的庸医 ,“镇痛”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在很多的基督教宣教中,经常会把一些名人拉 来做为样板。很常见的例子就是,“爱因斯坦这样一个大科学家,也是信上帝的 ”,估且不论这个陈述是真是假,这样的话是想起什么样的作用呢?从逻辑上来 讲,爱因斯坦信“上帝”同什么其他人信“上帝”是一样的,从中是推导不出“ 上帝”的存在的。传教者们津津乐道这样一个说法的真正原因在于让听众们降低 自信。谁都知道,爱因斯坦是一个卓越的人,没有几个人会认为自己比爱因斯坦 还有智慧,同爱因斯坦比,很多人的自信自然会矮三分,对传教者的话,没有多 少人真正会去分清其中的关系的。把“上帝是存在的”绑在爱因斯坦这个巨人身 上,这个潜藏的暗示会比直接了当讲“上帝是存在的”更容易通过人们理性的关 卡。类似的还有,在宣教中讲某名人如何聪慧,一开始对“上帝”坚决否定,最 后终于匍匐在“上帝”脚下等等。在基督教的传教中,有一句话很常用,那就是 “上帝是有着真正智慧的,人类的智慧是愚蠢的”。这句话同“上帝是存在的” 并无直接关系,也不能用来做为“上帝”存在的引证。那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的用意无非是要贬低人们的理性,压低人们对理性的自信,尽量解除人 们头脑中的思维防线,使听众们更容易接受“上帝存在”的暗示罢了。原罪思想 也是有类似的功用的。基督教的父子论,也是一个很好运用权威的例证。基督教 中,讲“上帝”是“天父”,象爱儿子一样关怀着众人。谁都知道,人是在家庭 的父母之爱中成长的,父亲在儿女的心目中是有权威的,父亲的话对儿女是有相 当份量的。如这个父亲是无所不在的万能之父,那么父的权威更是不可动摇。人 都是希望被爱的,当人接受了“天父的爱”这样一个诱人的幻象后,父亲的权威 也就随之而来了。在万能父亲的权威面前,儿子的自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天 父”的任何话语与有关暗示就会很容易直灌心田。 第二,有效利用暗示的从众性,以外在的同一影响个体的判断   人类有一个特点,对一定事物的判断会自觉不自觉参照众人的判断,特别是 在这个判断有一定复杂性的时候,人更依赖众人的判断。心理学实验表明,如两 个人的判断不同,一般都会坚持己见。但如出现第三人做出同对方一样的判断, 那么这个人对自己的判断会多少有点动摇。如再出现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支 持对方的判断,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调整自己的看法而转而认同对方的判断并信 以为真。生活中也可见到类似的现象。你可以同几个人串通好开一个人的玩笑, 当你见到那个人时,你对他讲:“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不好?”,另外几个人也 相继在不同的时间场合问他同样的问题。如那个人对暗示较为敏感,那么他很可 能会真的以为自己生病了,甚致连有病的病症也会感觉到了。由例子我们看到, 通过众人而来的暗示会比单独一个人施加的暗示要强烈得多,也有效得多。在基 督教,符合这一从众条件的场合就是主日崇拜时的教堂。在教堂中,众位信徒济 济一堂,每个信徒有着不同的工作和生活背景,而大家有一点是外在一致的,那 就是都在体验着“上帝”的存在,称颂“上帝”的功德,顺服“上帝”的指点。 在这种场合下,来自众人的暗示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有不同判断的个体在这种 场合下,在众人对皇帝的新衣的推崇下,也会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来,进而隐 隐绰绰地似乎看到了那华丽的新衣。 第三,利用情境的宣染,引导被宣教者的体验   俗话说得好,“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的情绪反应是有其生理学基础的, 而不象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是“纯精神的”。脑中的杏仁复合体与情绪密切相关, 脑颞叶失常的患者常会有情绪的反常。心理学实验表明,人为调控血液中肾上腺 素含量(生理学范围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人情绪的变化,进而影响与情绪 有关的判断和行为反应。人的情绪状态不但直接影响人的思维和判断,也同样的 对人接受暗示的能力也有很大的影响。在较为冷静时或情绪变化时,同一个人对 暗示的敏感性是不同的。在情绪活动偏离冷静时,较容易接受与这个情绪活动相 关的暗示。在主日崇拜中,教众们悠扬的赞美诗,牧师绘声绘色对“主耶酥”如 何为人类的救赎而死的描述,信徒们聚精会神满怀感激聆听的神情,都是激起人 情绪变化的有力的诱因。入景入情,才会催人泪下,同样,在狂热的气氛中,宗 教才会有最大的驱动力。在教堂营造的这种氛围下,人会为之而动情,很容易接 受有关的暗示,“感觉”到“上帝”的真实性。慕道友们满面泪痕,立而决志往 往是在这个时候。 第四,利用暗示的重复来巩固暗示的结果   如要一个暗示的结果根深蒂固,相对长期的重复这个暗示是必不可少的,暗 示要靠重复,才会起到越来越强的作用。因为暗示带来的感应,并无实在的根基 ,如只经过一次或简单几次暗示,其结果是不牢固的,会随着时间而消退。还是 以上面的被暗示“生病”的那人为例,在那个人感到“生病”之后,如再无人提 起脸色问题,那他的“病症”会逐渐淡化,在散散步换换环境后,“病症”可以 消失无踪。在基督教的传教中,靠暗示得来的东西如不得到持续的巩固,也是不 会长久的。基督教对教众提供的解决这个问题的“药方”有两个,其一是每周一 次的主日崇拜,其二就是下面要讲到的经常性的自我暗示。每周一次的主日崇拜 ,既是一个统一思想的过程,也是给那些“意志未坚”者的一次暗示重温的补习 过程。 第五,引导自我暗示来使暗示的成果在被宣教者脑中扎根   每周一次的强化暗示过程,对某些较弱的暗示还是不够的,仍不足以在被暗 示者的头脑中“永存不灭”。基督教在这里开出了第二张“药方”来解决这个问 题。基督教的第二张“药方”就是引导教众的自我暗示,这个自我暗示就是基督 教的祷告。外界的暗示往往受暗示者和被暗示者之间的多种条件关系的影响和限 制,而自我暗示如不断重复,往往较外界的暗示来的强烈而持久,并且不易逆转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人孤身野外夜半行路,他可能多少有些恐惧的念头。如这 个念头只在头脑中一闪而过,也就没有什么,暗示没有成功的建立。如他自己不 断重复这个念头,自我暗示就会建立起来,并会越来越强,强烈到他真的会感到 周围的黑暗“草木皆兵”。祷告也是同样的道理,一个基督徒是这样描写借着祷 告得到“圣灵的感动”的:“(当刚开始祷告时)与物质界的声音相比,圣灵的 ‘声音’是很微小的,所以人很容易‘消灭’圣灵的感动”。“人如果常常与上 帝交流,他就会对圣灵的感动愈来愈敏锐,也愈来愈不容易消灭圣灵的感动。” “圣灵的感动”想来不会是因为做贼心虚才低声细气的,说穿了,所谓“圣灵的 感动”不过是一个自我暗示的结果。这个得到“圣灵的感动”的过程实际上是一 个自我暗示的过程。既是自我暗示的过程,就要遵循自我暗示的规律,也就必然 的要有一个从弱到强的强化过程。身为无所不在的万能的“上帝”难道不能了解 你的心而非要你经常祷告吗?是的,暗示的规律要求如此。   从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基督教的宣教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创造条件, 鼓励暗示的过程。这不是说基督教是学了心理学才如此地安排宣教活动的,而是 基督教恰好发现并利用了这个规律。很多人往往没有意识到人心理上还有诸多可 被利用的弱点,因而“神”们就能较为顺利地趁虚而入,基督教的“圣灵”在很 大程度上就是这样进入基督徒的头脑中的。 (寄自美国) 【网萃】∽∽∽∽∽∽∽∽∽∽∽∽∽∽∽∽∽∽∽∽∽∽∽∽∽∽∽∽∽∽∽               如 是 我 闻                ·不 光·   如是我闻。我信佛,佛也要信我。也就是说我茶余饭后翻翻老佛爷的雄文, 佛爷也要留点儿余地让咱发挥发挥想象。照正统的讲法叫“批判地吸收”,照林 总的说法叫“活学活用”,照李冬宝的说法叫“糖衣留下,炮弹打回”,照大肉 斋主的说法叫“万物皆大肉”。   本斋主不能妄称研佛。只是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不断有佛的影子闪现。俺看 见了就记下来仔细地体会。是大肉是豆腐还是耗子药,看各人的胃口与消化能力。   佛眼望世,万物皆有佛根。  (1)   如果你看过“贝卡卢奇”拍的《小活佛》电影,佛是怎么来的就跟那上面说 的大概差不多,雍和宫存的画也是画着同样的传说,正史也就是这样的(后面会 提到野史)。   大约在两千五百来年前,印度那旮旯有个小国王生了个王子。当时有先知报 之“此人若不为人师,则为印度王”。为此,国王尽量避免让王子看见人世间的 不幸,给他修了个豪华的宫殿,期望他将来成为全印度的国王。   王子长大了。一天他步入了皇家花园,看见了一个老者。他问随从:“人都 会象他那样的老吗?”随从说:“是的。”王子沉思不语。次日,王子在花园里 见到了伤残者和死者,他又问随从:“人都会死吗?”随从答到:“很不幸,是 的。”不久以后,王子只身逃出了皇宫。适年二十九岁。   六年的流浪,他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严酷的禁欲,不吃不喝的思索,思索人 生的意义。访高人,寻求答案。所有这一切均不能使他找到满意的答案。一个夜 晚,在菩提树下他大悟了,从此之后的四十五年,他奔波于诸国乡邻之间,传播 他的思想。所不同于当时存在的婆罗门教,他传播得更具平民性。他归西后,摩 揭陀的乡亲和他的弟子们将他的遗骨分八处筑塔收藏。   瓦格纳的晚年作品颇具佛根。因为瓦格纳笔下的英雄Parsifal和S iegfried也有着类似的根--“纯粹的人”。他们在土地上长大,特殊 的环境使他们不知生、不知死、不知惧、不后退、不畏上帝,不吝鬼神。拯救世 界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   金庸笔下的虚竹,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是一个不喑世事的人。可是这样一个 人,金庸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卷入了“玲珑棋局”。   佛根原本就是纯粹的人性。 (2)   佛陀到底大悟与传播的是什么呢?第一手资料无从谈起。现在所有的,就是 浩瀚似海的经书。延着经书向上查,大多断在公元一世纪左右了。公元一世纪, 当时佛教崇尚的是以受苦、厌世和严格的禁欲来达到西方极乐世界(永恒的涅磐 ),这就是严格的小乘教义。如有一比,这一时期可比作禁欲的基督教中世纪。 这时候,一帮人开始宗教改革了(也叫搞修正主义),他们开始自己解释佛祖的 教义(他们可比作路德新教徒)。他们起的名字也吸引人,叫“大乘”。那意思 就是招呼大家“我们这车大,装的人多,各位都能搭这车到达彼岸,也不必饿得 要死要活的。”大乘还有一大优势,就是允许“多神崇拜”(这对印度很重要) 。这几条改革,使得大乘佛教在印度兴旺了起来。慢慢地,把小乘佛教赶到了岛 上(斯里兰卡)去了。如有一比,可比作共军闹土改,让穷棒子造反,把国军挤 到岛上去了。   毕竟,这时候离佛陀涅磐已有500年了。原始的佛陀教义已无章可寻。所 存的只是佛的精神与影响。广大教徒用心地体会着佛的精神,写下了一本本的经 书。所以,经书也是先辈们对佛的精神的体会。读经要用“心”读。如果被经书 绕糊涂了,只见经书不见佛,何益?   佛陀涅磐时没有留下说“我三天后将复活”之类的话。如何体现佛陀对众生 的关怀呢?大乘有这样一个传说:佛陀赴涅磐之际,想着自己一去就不能再亲手 渡众生了,不禁滴下了两滴眼泪。叭哒,叭哒掉在了喜马拉雅山上成了两个小湖 。湖面上长满了莲花,某一朵莲花花心长出了一男孩,另一朵长出一女孩。女孩 有啥功劳咱没考证,男孩就是这大名鼎鼎的观音菩萨。   在佛学里,原则上说,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以后的人(这时候应该叫佛),将 不会对尘世施加影响(即使能够,他已经没有这愿望了,否则,他也成不了佛) 。佛陀所传授的只是教你如何去达到涅磐的心法(属于方法论),而不是说你念 经念多了,香烧多了他就来把你接走。所以具体修练还在你个人。现在人求佛保 佑升官发财,健康长寿,原则上讲是没用的,但大乘里的这个莲花传说使得大乘 教从一开始就带上了“功利性”。当然这也是大乘能普及的原因之一。   主义再好,没功利也是没追随者的。最革命的共产主义也告诉我们将来是“ 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这功利不可谓不大! (3)   小乘教在斯里兰卡也自己慢慢改革了,后来渗透到了柬埔寨、缅甸、不丹、 锡金和我国靠缅甸的地区。   在印度本地,佛教势力也慢慢地被印度教吃了。在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眼里, 佛教是一帮人瞎闹出来的不正宗的产物(在他们的武林中,不是名门正派)。   然而大乘佛教,从东汉时候起就从西域经敦煌,入侵黄河流域了。《无量经 》的译本始见于后汉。北魏造像有无量寿佛,释迦佛;中原流行华严宗、禅宗。 这一路入侵没啥抵抗。   在印度的摩竭陀国,就是佛陀涅磐那个国家,有个拿蓝寺。拿蓝寺是大乘教 龙树(中观),无著(瑜珈)派的发源地。七世纪,两派各自分成显密二宗,密 宗结合印度的湿婆教的诸神又分为金刚部和胎藏部。   密宗入侵中原可谓命运坎坷。唐开元间密宗三大法师善无畏、金刚智、不空 经南海,入广州,最后至西安。此时密宗中兴。由于密宗的侵略性太强,无法与 大唐共存。唐武宗灭佛后,中原密宗荡然。漏网的逃往日本,后称东密。中原留 下了一些密宗的雕像,如沙门天王,千手观音等。日本鬼子的侵略性和武士道, 是不是受了东密的影响?   密宗唐初入西藏,称为藏密。   密宗南诏时传入云南。藏密滇密是否同派,至今尚无定论,但从乾隆年间西 藏章嘉国师对丁观鹏临的《张胜温图卷》的整理,似乎藏传佛教对云南所传密宗 并不熟悉。   密宗,由于与湿婆教的结合,有着其“多神性”的特点。另外由于其教义上 的不同,看密宗能看出许多禅宗看不到的佛性。   湿婆教认为,生命之始源于鼓声。鼓声之下,万物起舞。生命之死归于火。 火焰之下,万物皆成灰烬,宇宙宁静。湿婆之神,右手执鼓,左手执火,看着在 鼓声中起舞的万物……   密宗,以《大日经》、《金刚经》为经典,特点是六大(地水火风空识)三 密(身口意)。与禅宗供奉的三世佛所不同,密宗奉五方佛。中尊是大日如来, 四方佛是阿(门众),宝生,阿弥陀,不空成就。   大日如来也就是《河殇》里一再提到的卢舍那佛。   莲花部的菩萨有:观音,文殊,普贤,地藏,迦叶,阿难,大势至。观音有 男身有女身,看年代。   金刚部除了有普通的多闻、广目、执国、增长四大天王以外。另有大梵、妙 法、大轮、智宝四位。   密宗最有特色的是明王和天神。   护法天神据考系由湿婆教的六神演化而来,属于雇佣兵,不予理论。   明王则是五佛的忿怒之身。   对应是:   大日如来------大黑天神(又名不动明王)   阿(门众)如来---降三世明王   宝生如来------军荼利明王   阿弥陀如来-----六足尊   不空成就如来----金刚夜叉   看见没有?要论打群架,密宗显然占优势。   最有意思的是佛也忿怒,忿怒起来也提着兵器上阵。   大黑天神形象最凶悍,他的标准装束是:六臂。左三手执钵、鼓、绢,右三 手执戟、剑、珠。有意思的就是这鼓,不知同湿婆神的鼓有什么关系,腰挂骷髅 一圈,赤足。   当时在剑川石窟听人说来我不信,佛也怒?佛也宰人?  (4)   后来,来了美国,跟我隔壁办公室的印度小子一聊,我明白了,佛也是人变 的。   这小子是印度挺小一个教派的,他们还是多神崇拜。跟他谈起佛来,他把我 们佛祖狠狠地诬蔑了一顿。那野史,咱也就不亵渎神明了,反正是学术讨论。最 后我跟他说:“难怪现在出不了大哲了呢,原来现在坏事种类太多了,人一辈都 干不完。”   那时我才想起来,柳下跖骂孔老二的故事要到庄子里去找才精采。同样,佛 祖成佛之前做为人性的一面,也要到他对头那里去找。这边全白,那边全黑,调 和调和,色彩才丰富。   佛为啥不能怒?佛就该整天笑嘻嘻的,坏人干了坏事,只会说:“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这回事儿,密宗里的佛,怒了,化作明 王,提戟仗剑,让坏人当时就报,又多一个骷髅穿腰带上。   对于欲,密宗采取大禹治水的办法,疏导而不是堵。在密宗的画里,就有男 女合体而练功的。   有些功如《葵花宝典》,金庸书里练得都不对路子,什么自宫练剑,瞎掰, 邪门歪道还是用那些禁欲的招术。   那功夫是密宗真传,练起来的欲火可用合体而泄之,何需自宫?   本来是天下一大上乘武功,被抄书的假正经一羞涩,就变成了天下第一大邪 招。   阿弥陀佛! (寄自美国) ※※※※※※※※※※※※※※※※※※※※※※※※※※※※※※※※※※※ ※本期编辑:啸尘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赋格、古平、虎子、杏儿       ※ ※校对:  古平                          ※ ※联系邮址:方舟子(shif@uhura.cc.rochester.edu, xys@uiuc.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存档:  FTP: uwalpha.uwinnipeg.ca/pub/xys/           ※ ※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WWW: http://uwalpha.uwinnipeg.ca/~zhouzi/index.html   ※ ※        http://zhonghua.tet.kth.se/~xys/index.html     ※ ※        http://www.cmpharm.ucsf.edu/~xiaowu/xys      ※ ※订阅:  订阅HZ版或 uuencode GB版《新语丝》,请寄      ※ ※     listserv@uwalpha.uwinnipeg.ca              ※ ※     无标题,内容写 SUB XYS-HZ your-name           ※ ※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 majordomo@cc.rochester.edu   ※ ※     内容写 subscribe xys-friends your-address        ※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本刊书号:ISSN 1081-9207              ※ ※编辑软件:南极星4.0◎倪鸿波(http://www.njstar.com.au)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