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２４／０７（第三六六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ｉｎｙｕｓｉ．ｏｒｇ　　　　　　　　　　　※ ※※※※※※※※※※※※※※※※※※※※※※※※※※※※※※※※※※※ 【卷首诗】　　　　　　　　　　　　§ 　　　　　　　　　　　　　　　　　§　　　　　　　返祖 Muse-God：返祖　　　　　　　　　　§ 　　　　　　　　　　　　　　　　　§　　　　　·Muse-God· 【牛肆】　　　　　　　　　　　　　§ 　　　　　　　　　　　　　　　　　§　　　　年迈老朽的老人 夏　沙：不在民族主义概念中的人　　§　　　　常常会追忆过去 黄明红：无憾人生从读方舟子开始　　§　　　　就如同 蔚蓝海岸：光明　　　　　　　　　　§　　　　看不到未来的国家 　　　　　　　　　　　　　　　　　§　　　　耗尽心力 【丝露集】　　　　　　　　　　　　§　　　　从潮湿腐烂的古书中 　　　　　　　　　　　　　　　　　§　　　　把早已遗忘的传统捡起 陆思良：并不锋利　　　　　　　　　§ 静　言：霸王别姬　　　　　　　　　§　　　　当崇古成为时尚 文　远：明德的相亲故事　　　　　　§　　　　三皇五帝一定会重生 　　　　　　　　　　　　　　　　　§　　　　身穿树叶兽皮 【网里乾坤】　　　　　　　　　　　§　　　　喜极而泣 　　　　　　　　　　　　　　　　　§　 方舟子：“间关”读音考　　　　　　§　 离家民：心理学之数理原理　　　　　§　 　　　　　　　　　　　　　　　　　§　 【网萃】　　　　　　　　　　　　　§　 　　　　　　　　　　　　　　　　　§　 王先鞭：父亲（三十六～三十七）　　§ 　　　　　　　　　　　　　　　　　§　 【网讯】∽∽∽∽∽∽∽∽∽∽∽∽∽∽∽∽∽∽∽∽∽∽∽∽∽∽∽∽∽∽∽ ◆　镜像点xinyusi.us在中国被屏蔽，启用新镜像点：xinyusi.org 【牛肆】∽∽∽∽∽∽∽∽∽∽∽∽∽∽∽∽∽∽∽∽∽∽∽∽∽∽∽∽∽∽∽ ◆　　　　　　　　　　　不在民族主义概念中的人 　　·夏沙· 　　大约在两年半以前，我写过一篇名为《民族主义将把我们带向何方》的文章， 彼时的我曾表达过对国内愈演愈烈的极端民族主义的担忧：“为了维护自己的民 族，极端民族主义者可以牺牲一切，也正因此，他们会把国家和民族置于道德、 科学与事实之上，以服务国家利益为至高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可以不择 手段，不讲任何道德底线，任意屠戮其他民族，尽管这些极端行为最终都会得到 科学与事实的反杀和教育，但这种反杀和教育是以绑架整个国家的民众做出痛苦 牺牲的方式来实现的，在纳粹德国的极端民族主义狂热毁灭自己的帝国以前，极 端民族主义者们绝对不会停下为了想象中的民族牺牲一切的脚步。” 　　然而即便是我这样一位并不以文字为生，也并不存在任何影响力的业余写作 人士，也无法在国内任何媒体平台把这篇文章正常地发表出来，在微信公众号无 法审核通过，在知乎发表也只有我自己可见，最后我只能把它发表在被国内屏蔽 的新语丝网站上。以此可见，官方的态度其实也很清楚明了，几乎等同于阳谋： 不准任何人给民族主义叙事降温。我们就是要挑唆中国人的排外情绪，让中国人 都仇恨、歧视外国人；我们就是要让中国人都相信外国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存 在辱华的动机；我们就是要打压那些呼吁减少极端民族主义洗脑教育和宣传的声 音，并且放任甚至鼓励排外的言行。无论我们是出于什么动机，是为转移国内矛 盾减轻统治压力也好，是为发动战争奠定舆论基础也好，总之中国人越排外，对 我们的统治来说就越有利。 　　然而，这些统治者忘了或者轻视了的是，极端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它当 然能以极快的速度刺向眼前的敌人，以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姿态让万恶的敌人感到 惊骇，也似乎极大地挫败了敌人的各种阴谋和恶行，让统治者和排外主义者们都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心满意足地得胜了；可是另一面，它也会绑架整个国家 的民众做出痛苦的牺牲，用劣币驱逐良币的方式消灭一切让这个国家重归理性的 努力，让整个国家最终被极端民族主义的狂热所吞噬。越是喜欢运用并且高度依 赖极端民族主义来统治的领导者，就越是无法甚至拒绝给这股极端民族主义狂热 降温，最终也必将酿出让所有民众一起吞下的苦果。 　　当中国的民族主义排外情绪还只是停留在以和服被扒事件、日本风情街关停 事件、抵制苹果手机事件为代表的抵制“文化入侵”行为上时，我们的政府和民 众什么正向行为都没有做。对于政府来说，它当然不想阻止这些排外行为，因为 这正是它所进行的洗脑教育和宣传想要达到的效果，它甚至还要或明或暗地煽风 点火并引导火力的方向，让这股民族主义怒火为自己所用。而对于构成复杂的民 众来说，把自己生活的困苦和不顺都归罪于外国人，肯定比归罪于自己来得合理 和解气，也肯定比归罪于强势的统治阶级来得安全，甚至还有可能通过被官方豢 养和自媒体炒作得到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就好比在美国买房的著名反美 斗士司马南，也从来不必担心自己的造谣构陷和反人类言行会得到什么惩罚，相 反他还会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只要赚到了真金白银，又何必在乎眼前的亿点点道 德瑕疵呢，更何况事过境迁以后人们很快就会忘记它当初的无耻言行，可是真金 白银却是实实在在地赚到了手里。也正因此，这种排外情绪在官方力量和各种利 益群体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甚至于出现了各种捕风捉影、拼命构陷的以起 诉莫言事件、农夫山泉事件为代表的网络猎巫行动，整个国家仿佛一座巨大的精 神病院，整天忙于检举揭发和抓捕躲在暗处的外国间谍和卖国汉奸。 　　在不断推高的极端民族主义狂热之下，以吉林袭击美国外教事件、苏州刺伤 日本校车母子事件为开端，中国的极端民族主义终于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线 上的抵制“文化入侵”、全民抓捕间谍，进入了线下的实际操作阶段，并开始积 极践行“锄奸”行动。极端民族主义者不仅要从言行上辱骂、驱赶在华的外国人 士，对滞留中国的外国人还要从肉体上进行消灭，对于躲藏在民众间的像胡锡进 这样的媚外汉奸，也要从肉体上进行消灭，只有这样才能壮我山河、扬我国威。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拳拳爱国之心，却不仅没有得到我们官方的充分表扬，相 反还被进行了冷处理；不仅是事件的来龙去脉不被报道，相反自己还要面临牢狱 之灾。我们的政府一方面给予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单方面免签待遇以吸引外国 人来投资和旅游；另一方面却依然不断地煽动和放任国内的仇外情绪，对袭击外 国人事件仅仅只是表达遗憾，将连续发生的恶性袭击事件定性为偶发事件，对自 己煽动的仇外情绪不做真正的降温处理，让外国人更加不敢进入中国，这到底是 怎样的一种精神分裂，又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自作自受。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现 在的统治者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民众的生活福祉，它们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不过是 自己的统治安全，都不过是如何继续保有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利益。 　　唯一能让我们对国人的人性还抱有希望的是在这些袭击事件中见义勇为的人， 特别是在苏州刺伤日本校车母子事件中挺身而出的胡友平女士，作为校车乘务员 的她在危机关头挡在了校车门口，并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了歹徒连捅数刀的袭 击，无法上车的歹徒接下来转头刺伤了还未上车的一对日本母子泄愤，随后被终 于反应过来了的众人联合制服。可惜的是，勇敢善良的胡友平女士最终还是不幸 离世，即使官方追授她“见义勇为模范”称号，却依然在官方通报里使用春秋笔 法隐瞒真相，让她即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得不到公正合理的评价。从民族主 义的视角来看，一个中国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去阻挠一个想要“报仇”的“爱国” 同胞，转而去救一群跟自己“有仇”的日本人，这无论如何都只能理解为汉奸行 为；然而胡友平阻挠歹徒的下意识行为让我相信，她并没有以自己是中国人还是 日本人来界定她该不该挺身而出，她的脑海里也并不曾闪过一点民族家国的念头， 她只是清楚自己在救的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中国人，是人，是生命，是最朴素的 恻隐之心，是让她无法心安的良知，是保护弱小的本能念头，让她不愿袖手旁观， 而是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挡在歹徒身前，用自己的勇敢无畏证明了不被洗脑的中国 人和世界上所有不被洗脑的人一样，都是人。 ◆　　　　　　　　　　　　无憾人生从读方舟子开始 　　　·黄明红· 　　近星期四中午，又到了工作非常忙碌有deadline要meet的时候，早上总算把 下一季度的预测做好了，准备下午跟总经理 review。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方先 生的twitter（还是习惯这么叫），不禁感觉整个人更加开朗了起来。 　　读到一下这则：“关于间歇性断食与健康的关系，现在有不少动物实验、体 外实验、人体临床试验的证据。很不幸的是，这些证据大部分得出的结论都跟上 海交大的研究结果相反，都表明间歇性断食能够降低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发表新 文章《间歇断食能增加心脏病死亡风险吗？》”，我一读之下就不禁自己哈哈大 笑，我的笑点来自“很不幸的是”这句话，方先生又顺便嘲笑了上海交大。 　　然后又看到下面这则：“王志安日本血汗工厂的员工，说我只有文科比王志 安强，也不觉得那是对其文科生老板的侮辱。这些还生活在大清朝的人渣，向人 显摆王志安美满幸福的夫妻生活、王志安有‘后’（可以继承其自媒体帝国 吗？）。见过显摆妻子聪明漂亮的，第一次见到显摆前妻聪明漂亮的，这都是啥 变态？” 　　后面附了两个截屏，是一个叫“小苍”的王志安粉丝想要贬损方先生拔高王 志安，他除了说方先生文科略强（大约因为方先生是当时高考语文单科状元无法 否认），能举的具体事实就是王志安跟前妻前前妻离婚没有闹翻，还有前前妻是 北大研究生。还说方先生经常晒的女儿，王也有。其他除了评判都是瞎说，真真 笑死我了。方先生经常说王志安不自量力，要拿自己不满80的智商跟智商180的 人比。王有这个自信，是因为还有智商不满70的人崇拜他。方先生此言不差，有 此为证。 　　跟在这则推后面有人劝方先生“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太不值得了。” 网上总有人经常要以自己有限的认知去教导方先生，且不说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态 度惹人烦，他的“不值得”的断定也是此言差矣，方先生的这个推至少给我带来 了欢乐。 　　还有一个推是方先生的评论：“报告共和党，这里有‘反犹主义’。”附的 照片是有人拉着一个宣传旗帜，上面写着“Real Flag of Israel”，正中间放 的就是纳粹图标。 　　另有一张对话截屏，说的是华为现场演示他的大模型，说模型可以生成图片， 结果不小心把源码漏出来。源码显示所谓的生成图片不过是暂停六秒，然后读取 一张图片。方先生就评论道：“华为假AI技术遥遥领先。”一语双关。从这些点 评中，你都可以体会到方先生的幽默和敏锐，让人觉得很好玩而心生喜悦。 　　带着喜悦的心情，下午跟总经理的financial review 很顺利，我以往的财 务预测准确性非常高，于是总经理对我下一季预测的准确性也就多了一分信任。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方先生经常自称“预言帝”，因为太多的事情都被他预言 到了。能成为预言帝，其实是基于对事实的充分掌握和对事物的内在本质对人性 有深刻的了解，才可推测出来。我能把财务预测做得很准确，除了对财务知识和 对公司系统有清晰的了解和掌握，也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公司的运作和 正在发生的很多事情。当然，我这种预测只是小case，但从自己的经历我会认识 到方先生“预言帝”的强大功力和信息的可靠性。方先生的“预言帝”事例真是 数不胜数，如：我是预言帝之中国防疫又取得“重大胜利”，我是预言帝之中国 “优化防疫”不松反紧，我是预言帝之美国中期选举结果分析等等。比较搞笑的 是，我是预言帝之“麦田捂着眼睛说‘不看不看’，眼光还是会从指缝透出来。” 　　走出二楼办公室，在走廊上碰到两个男同事A和B迎面走来。A穿着一袭白衣 白裤，我就笑说：“A，你加入PAP啦。”他也顺口接下去开玩笑：“是啊，昨天 Lawrence Wong宣誓就职，我跟他发了message，他邀请我加入呢。”我们就这样 说笑着擦肩而过。我听到他跟B说：“明红总是很开心哦。”于是转头跟他们说： “我开心，你也开心，大家都开心啊。” 　　这让我想起最近在Youtube看到的一个对Dr Gabor Maté的采访视频。其中 提到《临终前最后悔的五件事》，这其实是由澳大利亚作家、词曲创作者兼歌手 邦妮·韦尔女士所著的书，讲述的是韦尔女士在八年临终护理工作中所收获的最 智慧的生命哲学。 　　书中提到最常被提及的人们临终前最遗憾的五件事如下： 　　1. 过别人想要你过的生活，而没有活出真我Living a life that others want you to, rather than being true to yourself 　　2. 过度工作 Working too much 　　3. 没有表达自己的感受 Not expressing your emotions 　　4. 没有跟朋友保持联系 Not staying in touch with friends 　　5. 没有让自己更快乐，没有玩耍游戏缺少喜悦 Not letting yourself be happier; no playfulness or joy 　　最后一点似乎有点出人意料，不过，想想也是，确实很多人活得很沉重，因 为他们头脑里有很多束缚。反观自己，我可以自信地说并没有这个遗憾。我现在 基本把工作也当作游戏一般，尽管也有很多挑战，但是基本上能够应付自如，悠 游自在。能够做到这一点，确实是受到方先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网上的信息泛滥，真假难辨。很多信息越读越糊涂，或者感受到一股酸腐气、 流氓气、市侩气等种种戾气。只方先生是中文自媒体的一股清流，可以全然享受 他的文字。 　　在他的科普里，你从他简洁清晰的文字中享受到了学习新知识的乐趣，原来 贝多芬的头发中隐藏着这么多秘密，原来吃柑橘有很多健康益处但也存在着风险， 原来“16+8轻断食‘跌落神坛’”这样的标题不过是耸人听闻。王志安无来由地 攻击方先生得了老年痴呆，方先生就借此给你科普阿尔兹海默症的五个风险因素： 文化程度和职业、生活方式、是否抽烟、睡眠状况、精神状态，对他和王志安在 这些方面的优劣势，让你自己得出结论“方舟子和王志安谁更容易得老年痴 呆？”，让你在享受知识的同时也感受到他的自信、从容和幽默。 　　在他的揭假中，你感受到他对假丑恶无情揭露的浩然正气，他有理有据地告 诉你曾经是他的朋友（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的司马南宣传的“食叶草”是骗人 的，在中央台主持人中曾经算是比较敬业的柴静谎话连篇，不是在调查而是在构 陷孙维，采访朱令案笑话百出，他用批判性思维一五一十地从“国师”张维为的 国籍问题说起，让你知道他的其他身份也很可疑；他的时评更是结合时事，信手 拈来，精彩纷呈。中国居住洛杉矶的影视演员刘雨欣发帖，以亲身经历声称美国 看病难、看病贵、治安差，真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她说的是真的吗？方先生马 上给你具体分析，一一道来。自许“国学大师”的著名画家范曾发表第四次结婚 声明，方先生就给你解读他的声明表明了他多么没有文化，让你知道他是怎么出 丑的；他从董宇辉与西安交响乐团合作搞配乐诗朗诵《琵琶行》中看出他不过是 个半文盲，然后给你分析董宇辉现象。 　　由此作为曾经的语文高考状元的他继续给你讲文史，“为君解读《琵琶 行》”，说明白居易《琵琶行》的写作背景、写法和文学地位，让你了解《琵琶 行》本身就像一首琵琶曲。方先生对杜诗的解读深刻到位，相信即使在当今文学 界也没有几人能出其右。他以杜甫《望岳》为例谈怎么欣赏古诗。在清明时节， 他给你解读一首杜甫写清明的诗，讲他的一生漂泊和最后的魂归故里。 　　他每两天就出一期YouTube视频，雷打不动。而他并没有团队，完全是他一 个人自己创作，你很难想象他的阅读量之大。他曾说，他一天的阅读量，可能是 某些人一年的阅读量，从他的产出，你知道这话一点不夸张。 　　他就是一部百科全书，就是比大多数人都知道得多而且了解得透彻。他的信 息准确而深刻，出错率极低，因为网上有一大堆方黑在给他挑刺。他即使偶尔出 现一些小差错，也都会及时纠正。虽然他表面上桀骜不驯，对王志安、施一公、 饶毅等的批判毫不客气，可能会让有些人不舒服，可是那都是基于无可辩驳的事 实的批驳，帮你撕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的面具，让你看清真相。因为了解了真 相，你头脑里就会少了对权威权势、对高官名人、对舆论道德等等的恐惧，你就 可以活出自我，坦坦荡荡。无惧无忧。方先生实在是活得最明白的人。 　　所以，要活出无憾人生，可以从读方舟子开始！ ◆　　　　　　　　　　　　　　　　光明 　　　·蔚蓝海岸· 　　美国之音报道说，在刚刚结束的美国亚裔传统文化月上，一部首次以第一代 华人移民为主角，反映他们奋斗历程的传记性影片《光明》(英文名：SIGHT)在 美国各大影院上映。这算得上好莱坞第一部不以中国功夫为卖点的有关华人的电 影。 　　90年代末，我在重庆工作，曾经为国际ORBIS眼科组织义务作过现场翻译。 他们的一架飞机到全世界各地为盲人免费手术，我在手术室，飞机上和当地医院 工作过。他们为中国西南地区建设第一个眼库，建好后由美国每年免费提供200 个眼球。一张由它的总裁伍迪先生用铅笔画在一张草稿纸上眼库设计图是他交到 我手上，再转交给眼科主任的。那时没有意识到这张草图的历史意义，它应该是 被保存在博物馆或档案馆里的。由重庆市政府招待，我第一次吃到了龙虾，第一 次知道了洋人喝葡萄酒的Dry是不甜的意思。伍迪先生请我去重庆扬子江假日酒 店陪他吃早饭，知道了一顿早饭是120元，太贵了，那时街上牛肉面才5块钱一碗； 第一次喝到了苹果汁，吃到了培根和抹面包片上的加拿大枫树糖浆。陪北美眼底 协会主席卢萨里奥女士访问重庆期间，她请我去喝茶，在酒店的大厅里她热情地 拥抱我轻吻了我的脸颊，她还写信鼓励我好好学习英文，这些信和照片都在。我 还陪一位从牙买加移民到加拿大的眼科医生的太太去参观了史迪威将军纪念馆， 因为医生那天要在当地医院为中国病人做角膜移植手术没有时间去陪太太逛街。 为了感谢我，他从加拿大给我寄了一本医学综合知识书来，有一寸多厚的一本英 文书。我为西南地区的人民贡献了自己微薄的知识和力量，也经历了梦幻般的时 光。那时他们人手一个笔记本电脑，我那时要一年不吃不喝的收入才买得起一台 电脑。 　　在那个中美友好的年代，美国人民，技师和医生无偿免费地为中国西南地区 提供眼球，眼科设备（角膜上皮细胞镜），修理当地坏了的眼科器材，开展手术， 讲座和培训当地医生。伍迪先生告诉我，美国人去世后眼球捐献率有60-70%，那 个年代我们还没有眼球捐献的意识，不到1%。我知道后，立即填写了身后眼球捐 献同意书，希望今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身后眼球捐献者行列中来。90年代那时， 美国一年免费提供200个眼球给西南地区，这是多么宝贵啊！一个眼球就可以恢 复一只眼睛的视力，就是拯救一个人和一个家庭。伍迪先生说，他在美国的眼库 有个接电话的秘书，可以流利说除英语以外五门语言，她随时接听讲不同语言的 捐献家属的电话，他们立即开车上门去取眼球和表达敬意。 　　来美国第一次拿驾照的时候，有一个问题是，是否同意车祸发生后捐献器官，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意，我的驾照上就有Donor 捐献者标志。一旦发生车祸， 无生命体征了，医务人员不必联系家属就可以直接取器官，移植器官，救助他人 了。我这么选择，也是受到那时的影响和教育。 　　愿你的心中永远都有一道光明！ 【丝露集】∽∽∽∽∽∽∽∽∽∽∽∽∽∽∽∽∽∽∽∽∽∽∽∽∽∽∽∽∽∽ ◆　　　　　　　　　　　　　　并不锋利 　　　·陆思良· 　　今年春节前，我在新加坡的住家收拾房间整理杂物时，意外发现，书桌抽屉 的一角，几张发黄的老照片下面，那把黄铜小剪刀无声无息地躺在底部。我已经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在那儿的。被搁置闲弃已久，它累积了些许怨气和苦 恼，一副半张半开的挑衅架势，一番半铜半铁的冰冷表情。我莞尔，低下脑袋， 对它轻叹一声：对不起，怠慢你了，你这个小家伙，哦不，老家伙！ 　　我收藏的这把制造年代不详的黄铜修甲剪刀，它整体不超过我半个手掌，可 谓小巧玲珑，所以昵称它“小家伙”。它又是我老爸生前专用了几十年的私物， 老爸去世已经四十年了，是故又尊称它“老家伙”。 　　在节假日的松弛心态下，于安静阴凉的房间一隅，与这倍感亲切的家伙不期 而遇，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半个多世纪前的中国上海，那时我八、九岁，上小学一、二年级，不过那期 间不用上学，学校停课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举国上下文化大革命运动正开展得 如火如荼，狂热风暴席卷城乡，破坏了一切社会秩序，亿万蚁民，人人激情投入， 也人人高度自危。 　　首先在我脑海中浮现的，朦胧模糊的印象，当年某一天，星期天（上海人说 成“礼拜天”），我和例休在家的老爸埋头窝在我们家那间弄堂老房子内，父子 俩像两具互不相干的游魂，一整天没有什么话说，也没有什么事干。家庭里的另 外两个成员，那天缺席。我的哥哥，他已经毕业分配去了宁夏的省城银川的一家 工厂，远走高飞，脱离了上海的这个弄堂之家。至于我老妈那天为何也没在家里， 我记不清了。天长日久，同一个屋顶下的人所牵连的很多事情，最容易遗忘也最 容易混淆。 　　庸俗之人混钟点也会混出磕磕碰碰。不期然的，仿佛是因为十几个小时相安 无事的心理反弹，黄昏时分，我和老爸生起了一会儿口角冲突，为了什么事起冲 突我也记不得了，只大体记得我的言语相向很粗鲁很刁蛮，似乎是针对老爸的十 恶不赦的“资本家”身份表达我的不满和鄙视，那多是小小年纪生吞活剥接受了 高歌猛进的革命教育后，学以致用的成果，惹得老爸非常生气。老爸生起气来不 会像老妈，立即怒发冲冠全面发作，他只是久久定定、欲言又止地看看我，好像 一下子不认识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儿子。 　　接着就是有关的主题戏份了，半个多世纪后，如今人到花甲之年的我，头脑 中的印象依然格外鲜明：老爸疏生地看着我，不动声色，忽又像是受了意外感应 （打击）似的，说是精神崩溃也有点像，一个接一个在我面前打了五六个很响的 喷嚏。打完喷嚏，他定了定神情，落寞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拭湿漉漉的 鼻子，然后就当机立断，转身走去一边，从那个台面镜子有裂缝的五斗橱上方的 一个小方抽屉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黄铜小剪刀，再慢吞吞走回我的身边，并没有再 理睬我，而是坐到椅子里，蹬掉脚上的拖鞋，抬起右脚（还是左脚）剪起脚趾甲 来了。 　　当时当场我的感觉，现时现在我的感觉，老爸是十分方便地使用那把黄铜小 剪刀，仿似作为一件犀利的自卫工具，对我的不懂事不自爱实施一种“外科式” 的旁敲侧击。 　　话说爸爸剪他的脚趾甲，一旦投入，就做得很专注。他的脚趾甲有严重的增 生变厚的毛病，上海人俗称“灰趾甲”，据说那把小巧玲珑的黄铜剪刀就是专门 用以修理“灰趾甲”的。黄铜小剪刀的把柄超短，手指捏着使得上劲，操作便利； 而且手柄左右弯制到位，整个外形有趣，通体有着一流的质地、色泽和光亮，惹 人喜爱。再是那剪刀的刀刃却不是黄铜，是由上好的钢材打造的，刃部粗壮，暗 含秋霜，锋芒不露，其锐利程度当然不至于削铁如泥，但是对付“灰趾甲”之类 的小Case绰绰有余──小剪刀用在“小地方”正合适。 　　我像是顿时被老爸借用“剪刀剪大法”下了金刚咒语，吵吵嚷嚷针锋相对的 脾气消解转化了（照现在的说法，被带了节奏），反而屏声静气目不转睛盯住了 他的连续转折的细致手势。爸爸的粗大手指动作起来，真的像是颇有水平挥洒自 如的外科医生，牢牢握住鸡蛋大小的黄铜剪刀，熟练平滑地切入硬纸板厚薄的脚 趾甲，白花花的脚趾甲便像被切开的人体内的油脂油膏甚或大肠组织一样，很听 话很顺溜地弯曲、卷折、翻起、断落。这无疑是一件追求效果消耗时段的手艺活， 不容我再打岔纠缠。我一赌气，不再费神观看小家子气的男权父权的操作表演， 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躺在床上开始发呆。 　　那一刻，“剪不断理还乱”几乎是一种生存境况的错觉？ 　　有什么少年的放任自流的思绪在我心头打结。老实说，躺在床上很久我还没 有从刚才爸爸有意无意淡化忽视我俩之间的争吵后，上演的那套披上黄铜色彩的 矫揉造作的小动作中回过神来。如若对此进行童年的精神分析的话, 这不单单是 幼稚──很多时候，我会暂时撇开一切事情的因果内核，而单单对爸爸的那些和 个己化的清洁卫生习惯有关的行为举动不由自主地着迷，诸如洗脸刮胡子、修剪 指甲甚至用手绢摁鼻涕等等。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孩童还根本不能很有体 统地做出这些个人常规动作，而我又是那么渴望早日拥有这样的“庄重成熟”的 体统吧。个体的清洁卫生问题就是因为它仅仅触及人的外表所以才显得如此的具 有思考上的可塑性。爸爸就是爸爸, 尽管他是在当前的革命运动中被打倒被清算 的资本家（阶级敌人），思想倾向落后反动，而且为人又显得刻板教条，但他还 是我的爸爸，特别是在家里，和女性的母性的随性的妈妈的作用还是很不一样。 爸爸身边手头的那些个零零散散以备专用的小东西，他的手绢、他的牙签、他的 黄铜剪刀、他的一切随意摆弄的实用玩艺儿，对我来说就有点像不起眼但却很超 幻的变通魔杖，给我点石成金开启未知的启示。我还似是而非地感触到，通过这 些“精美小道具”，我由胡子皮肤指甲这些人体的外表元素探讨到了人性的某些 深刻的隐藏的层面，虽然我根本不清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突出地说明，在八岁九岁那样的年纪，我甚至在外表上都是孤独的。 　　后来我无缘无故睡着了。 　　多少次在睡梦里，我会呼唤：爸爸，爸爸，我正在快速地长大！这个世界是 你的脸吗？一张父亲的修饰过的、却在逐渐逐渐失去外表的脸。我要深入浅出地 观察它，为它的衡常保持的整洁和安详着迷。 　　爸爸，爸爸，我已经长大！世界是一张男人的脸父亲的脸吗，还是世界是它 自己本身的脸？爸爸，把你的手绢，你的剪刀和刮胡子刀统统给我，让我帮助这 个世界，搞好它的清洁卫生。 　　回忆绵长不绝。黄铜小剪刀仅仅代表父权象征和威严吗？不，它还牵涉到母 仪和妇道。 　　我没有说老实话，那天妈妈之所以没有在家，我是记得原因的。那天她在家 吃完早餐就走出家门，去了弄堂底的9号人家打扑克玩（那种八个人玩、上海人 叫做“大怪路子”的）。通常她在9号玩到黄昏时分就会赶回家，匆匆做一家三 口人的晚饭，有时候吃完饭她还会再赶回去9号人家，继续奋战晚上的“下半 场”。那天白天可能玩牌玩得比较兴致勃勃比较疯癫，老妈黄昏时没有回家，而 是连续作战，要到夜晚弄堂里的绝大多数人家熄灯了才会回家来。所以那天我和 爸爸在家里是不是没有吃晚饭？所以那天我和爸爸争吵是不是因为两个人饿肚子 引起的？ 　　反正是玩物丧志。反正是无事生非。 　　那时节和妈妈同桌玩扑克的“牌搭子”有10个人以上（“大怪路子”只需8 人玩，多出来的人就只能做现场观众），女的多，男的少，都是上了年纪退休的 弄堂邻居，这一伙人通常三天两头聚一次。9号人家很特别，子女都搬出去住了， 住家老两口独门独户，楼房上下没有闲人，客厅宽敞，还有一张很大的八仙桌， 适合这群散漫而机警的老人关起门来聚众消遣取乐，以期暂且充耳不闻外面社会 上那日益声势浩大充斥暴行的腥风血雨。可能读者猜到了，这些老头老太都是 “出身”或者“成分”黑不溜秋，有这样那样“反动案底”的，运动中首当其冲 面临红色斗争的锋芒，他们躲入9号，与其说是集体打牌、忘乎所以地消磨白天 夜晚，不如说是找个场合相互抱团取暖、同病相怜寻求提心吊胆的慰藉。老妈运 动前担任里弄的居委会干部（此时已停职），按照“管辖范围”理所当然还是这 群后进分子的“领头羊”。后来牌局经历半年几个月，牌友中的一对心气年轻的 老头老太居然暗度陈仓搞起了婚外恋，闹出了丑闻，两方的家属吵闹着找上了9 号大门，牌局遂散伙结业，此是后话了。 　　我之所以要提到老妈去9号玩扑克的事，是因为这件事跟我的调皮捣蛋伎俩 有关，也扩展牵涉到黄铜小剪刀的故事。 　　老妈时常去9号，也时常把停课不上学的我带去，那多数是白天，老爸上班 去了，怕我一个人在家没事找事（她总说我是个“闯祸胚子”）。有时候晚上她 也会把我带去，即使那时爸爸已经下班回家了，好像她不大愿意让我们父子俩单 独在家里相处，而宁愿让我坐在八仙桌旁观战。上面提到的那个礼拜天是个极少 的例外。 　　那个我和爸爸有过口角冲突的礼拜天之后，也许是那把黄铜小剪刀之前在我 “躺平的”心坎里留下的不良阴影，驱使我惹是生非，有天晚上，我随同老妈去 9号时就悄悄带上了那把黄铜小剪刀。我们离家时老爸因故滞留在厂里还未回家， 我瞒着妈妈，偷偷把它从五斗橱的抽屉里拿出来放进裤子口袋。 　　平时我在9号看老人们打牌，经常也会看得入局着谜，东张西望，瞧瞧这个 老头手上的牌，转过头又去瞄瞄旁边另一个老太怎样算牌，有时候还会“事后诸 葛亮”插嘴评论刚刚谁打了好牌谁出了臭牌。但是，我的“自告奋勇”的表现从 来没有受到高度重视对待，甚至连一句两句的不耐烦和嘲弄也没有，他们只把我 当作不懂装懂的小毛孩，信口开河逞能罢了。最多有时候有个别老头会朝我讪讪 地笑笑，最多有时候有个别老太会乘兴塞一颗糖果给我，以便堵住我的嘴。我心 里不服气，想要打破僵局，引发他们的关切和注意，机缘巧合，我就想到了爸爸 的这把黄铜小剪刀。我夹带黄铜剪刀去别人家，就是要向那些“欺负童小”的老 头老太炫耀，我有一件真正的好东西，瞧，它材质非凡、造型独特、做工优良， 那么小巧，那么精致，那么利索，那么，……总之，它能助我一臂之力抬高我的 “身价”。 　　可那是小孩子的一厢情愿。那晚我在9号时，老头老太的牌局如常正式展开， 当我“大张旗鼓”地掏出黄铜小剪刀，表演性地剪起我的手指甲时，在座的老人 没一个正眼瞧我在干什么，不，有人瞥了我一眼，是妈妈，她看到了我手上的黄 铜小剪刀，马上眉头紧锁，不过其时发牌过程已经结束，她正在忙着理顺手中的 那副牌，也就顾不上说什么。我见我的引人注目的小小表演没有得逞，便进一步 提升事态，顺手拿起旁边小矮桌上的一张旧报纸，使动剪刀卡擦卡擦将整块版面 剪成了许多窄长的纸条，实际上，使用黄铜小剪刀剪报纸像是“暴殄天物”，剪 动起来费力不讨好。不过，这下总算有反应了，9号的主人史老伯收拢并放下了 手中牌，走到我身边，严正告诉我不能随便剪报纸，因为那上面有毛主席语录。 他好声好气劝告完后，又从哪儿翻出了一副缺少了几张老K和大A的旧扑克牌，代 替报纸，以让我自顾自别出心裁用剪刀“玩牌”。好吧，材料丰富，任我将就—— 我拿到那副短斤少两的牌后，迅速玩起了新花样，用剪刀把其中几张齐全的Q 和J的画像沿着头肩的边缘剪了下来（比起剪报纸，黄铜小剪刀剪硬质的扑克牌 顺当多了），并且趁大桌上的牌局空档，把剪下的头像展示给妈妈看。 　　不料妈妈看了我临时随心所欲制作完成的边边角角的头像制品，脸色霎时大 变。倒不是反感我的破坏欲，而是她非常迷信，猛一看吓了一跳，觉得我的作品 所呈现的风格很不吉利，看上去那些分割的形象不吉利，所隐含断裂的寓意也不 吉利。妈妈立刻扔下了握着的一迭扑克牌（据她后来透露，那是一副千载难逢的 好牌，全因为我的捣乱而作废了），一手把黄铜小剪刀从我手中夺过去，另一手 气呼呼一把揪住我衣领，将我从坐着的板凳上拎起，然后匆忙间向那群老头老太 打了个招呼，离开牌桌，二话不说，就那样因陋就简地揪着拎着我，从弄堂底的 9号人家一路把我押送回到了弄堂口的我们家。 　　进了家门就有我的好果子吃了。我被老妈连骂带打狠狠教训了一顿，教训之 要点，除了作为一个小孩子去到别人家，不守规矩胡乱损坏东西，还有恶作剧肆 意制作恐怖缺损的扑克头像，最主要的，抽丝剥茧，我终于听懂了，是责怪我不 经大人同意，私自携带家里的“贵重物品”去外面显摆，让外界的众人无意中窥 见知晓了我们家的底细（隐私）。 　　老妈打骂时我左闪右挡之际，还不忘据理力争，重点当然是，黄铜小剪刀不 就是一样普通家什嘛，它算什么“贵重物品”呢？外人瞧见后，又能够“依此类 推”知晓些我们家的什么重大秘密？老妈听了我的争辩，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骂 词愈凶，下手愈重。她强调，物品贵重与否，我根本不懂，这是其一；其二，物 品贵重与否说到底也不是关键，关键是，通过这事我要认识到，从小就要认识到， 从小看到老认识到，做人在行为上意识上都绝对不能犯贱！ 　　至于在黑云压城的情形下，天生弱势之人有没有资格不犯贱，那不允许另当 别论。 　　那天老爸早于我们回家了，看到我被老妈残酷修理，他袖手旁观，不加劝阻。 过后，就这件事的轻重影响，他不愧为曾经担任过工厂的技术厂长（革命运动来 了，他心有不甘地被工人造反队解除了职务，下放去当了木工），又特意当着妈 妈和我的面，补充了一个技术性论点，说是我用黄铜小剪刀去剪扑克牌，那样会 使得它的刀刃变钝，以后他拿它剪切脚趾甲会变得效果不彰。这里边的道理好像 是，如果剪刀剪惯了软性的东西，比如纸张布匹等，它就会产生并保持“欺软怕 硬”的惰性，之后再试图用它去剪硬实的东西，比如增厚的脚趾甲，它就会认怂 服输，再也不擅长乃至干脆拉倒了。听了老爸的风凉话，我不知道他是在讲剪刀 还是在讲人。 　　好啦，归根究底，我“犯贱”闯的祸就是，擅自把我们家的看家宝贝（爸爸 妈妈都看重它嘛），这把其貌不扬的黄铜小剪刀拿出家门，让亲眼目睹的街坊邻 居通过它的特立独行的形象和假想的使用场景，窥知了爸爸妈妈关起门来躲在家 中的日常真面目，而这样的窥知并轻易掌握真相，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放大传 播升级利用，造成对我们家和家人（爸爸妈妈、甚至也包括小小年纪的我）的不 测后果。或者这么说吧，外面戾气冲天瘴气弥漫的社会上，企图窥知掌握别人家 秘密从而攻击得逞的人，都是用心险恶的，且广泛存在的。别以为一同玩牌的人 也都自身难保，就同病相怜，不，其实他们更危险，更可能热衷于窝里斗。爸爸 妈妈已经在运动初期遭受了各种各样的苦痛冲击，有些直接的伤害就是来自于信 得过的“身边人”，所以心理上已成了惊弓之鸟，必须时时刻刻消除内乱周密防 备，预设措施怎么说都不过分。 　　被打骂以后痛定思痛，接下来我要自问的问题自然就是，什么是爸爸妈妈需 要竭力掩盖的“家庭生活真面目”呢？自忖这个涉及我错误核心的问题时，幼稚 的我，内心深处充满了害怕和恍惚。 　　其实，说黄铜小剪刀“其貌不扬”，可能小觑了它。它虽然小，然而恰恰是 这“小”做足了“资产阶级家庭”生活细节的大文章。试问普通的“劳动人民” （或曰“劳苦大众”）人家，谁会使用这样模式这样作态的剪刀来修剪趾甲？更 有甚者，劳动人民使用剪刀修剪自身的指甲（趾甲）例常是不分手脚，通用同一 把“大剪刀”的，甚至这同一把“大剪刀”还会派其他用场，一视同仁地剪其他 东西，比如纸张布匹或植物枝条，能剪则剪，更哪管剪刀要对付的东西的软硬分 类？ 　　喏，这分明是一把自作自受又难以自证清白的小剪刀。 　　正是黄铜小剪刀的“异端招摇”的特性，使得它一旦被淘气鬼带出家门，就 转而迅速成为暴露内情的“烫手山芋”。 　　那天晚上，严厉打骂的现身说法过后，为了补偿我的肉体受苦与“精神受 难”，老妈从她的私藏饼干罐里拿了一些彼时很稀罕的细美小吃给我，我迫不及 待地将它们囫囵吞下，随之而来的甜蜜感也是非常笼统的，如果不说还是非常病 态的话。我和黄铜小剪刀都被暂时豁免了，身心松快到几乎可以马上去犯另一次 错误了。 　　尽管老妈比老爸懂得照顾我的情绪，可是当看到我那一副打骂不成器的馋相， 她又虎下了脸，向我招手发威：快过来这边，用你的两只拳头帮我捶捶腿脚，这 几天天气潮闷，它们酸疼得厉害。哎，别无精打采的，胳膊伸直！拳头捏紧！捶 敲用力！哼，干坏事你十分起劲，做点正事就变得像只偎灶猫！ 　　八九岁时若有人问我, 爸爸和妈妈，我更喜欢谁, 答案当然是我更喜欢妈妈, 那是因为在日常感情上我更依附她。尽管，爸爸不会对我开口就骂、动手就打， 但是我这个小男孩和他的关系却是若即若离的，有一层他摆弄“黄铜小剪刀”而 我不知其所以然的隔阂。反而是妈妈那种雷厉风行打骂交加的家长作风，更直达 我的虚妄幻梦的心境，甚至也更贴近我的喜欢受虐的体肤。 　　显然，幼时的我判断一个人, 包括自己的亲人，依据的不是这个人行为意志 喜怒哀乐的正常与否, 他或她对人的友善与伪善程度, 而是另外一些心理上的化 学方程式。 　　说回头，我必须自我回答的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再问一遍：什么是爸爸妈 妈需要竭力掩盖的“家庭生活真面目”呢？就我那时懵懂的理解能力而言，就我 现在人过中年的少许清晰的理性判断来论，那时节父母胆颤心惊被外人揭发、努 力躲进小楼埋头掩藏的“真面目”，根本毫无“哲学境界”可言，甚至也没有什 么分析价值，其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小节罢了。说穿了，就是好人坏蛋资 产阶级劳动人民都有的贪图安逸的本性。 　　爸爸的用精巧的黄铜小剪刀笃定自如地修剪脚趾甲的姿态，以及妈妈的要我 用“做人做得有骨气样捏紧的拳头”替她捶捶小腿和脚背，本质上都属于他们个 人的身体享受的范畴，或者用那时我从学校等处学来的批判词语，我曾上纲上线 地把它们划归为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 　　今天依我看来，爸爸妈妈当年敲腿修趾甲的举动，那些纤弱自溺的，不合大 社会大时代大形势大规范之原理情操的，有悖于他们在外面所曾经担任过的里弄 干部和技术厂长的形象而龟缩在家中屋子里，美滋滋戚惨惨放松陶醉的所谓“身 体享受”，充其量就是爸爸妈妈在他们暮年的失去希望的“穷日子”里赖以勉强 立足的仅有（总是好过一无所有）的生存体面了──那种“穷”无情地涵盖了他 们生活的所有方面：社会地位，衣食住行，精神寄托与物质消费，以及家庭状况， 夫妻关系，对未来的指望，还有生命的终极归宿。也就是说，以其昏昏，使人昭 昭，人可以仅仅依靠着止于皮肉的那么一点点薄薄如纸的享受，来支撑沉沉如铁 的自我身心的堕落，以及消融“穷”所附带的罪恶感，使整个摇摇欲坠的人生免 于完全的毁灭和崩溃。 　　人性是无所谓胜利或失败的，因为它的对立面还是人性。 　　我至今收着那把黄铜小剪刀, 当它是体现那种生活作风和保持那种自我拯救 途径的传家宝。黄铜小剪刀值钱吗？我想这是见仁见智的。不过, 那种生活作风 与拯救格调肯定是一种没有遗产价值的非卖品。 　　黄铜小剪刀金属感强吗？也许。人一辈子总有一次会需要用到一把金属感强 硬的利器的吧。但是黄铜小剪刀决不是利器，它并不锋利，一点都不。 　　不妨扯出去谈谈，“生活作风”一直是中国社会的一个极为严肃的政治话题。 我去年（2023年）看到“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上刊登的一篇头条性质的文章，醒 目的标题就是：“把生活作风问题作为检视整改的重要内容”，开宗明义提出， “生活作风问题不是私事、小事。古人云‘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历览前贤 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都是生活作风导致亡国破家。” 　　照我看来，这已经不仅是政治话题，快要成为危言耸听的禁忌导火索了。 　　我要说的是，老爸一辈子的生活作风可谓严于律己、戒守苛刻。比如他终生 烟酒不沾。 　　老妈却有各种所谓的不良嗜好，在这里不提也罢。 　　可是，老爸老妈的人生遭遇因此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或者，我这个做儿子 的长大成人后，对于他和她的评价会因此有很大的不同吗？ 　　广泛意义上的“生活作风”的问题, 倒反而是在我逐渐懂事后相当长的一段 日子里，包括我的青春期在内，一直成为一个困扰我内心思考的严肃课题。一直 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案。直到有一天，那时可以说是已进入中年了，我 读到瑞士犯罪小说大师迪伦马特在《嫌疑》中的一句话：“我们被杀，凶手本人 却毫不知情。太迟了！这种生存下去的诱惑太大，而人类想让自己活着有所作为 的祈求则太小。” 　　我有点恍然大悟，对于哪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有了新的认识。 　　俗话说: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平常日子本身就是对人的难以抵挡的诱 惑啊! 所谓“好”的或者“坏”的生活作风这样的说道，它们蒙混在平常日子中, 只不过是人模糊自身生存意义时对自己使用的障眼法。换句话说, 当人不愿意在 生存的意义上进行生活并有所进取时, 他就像个婴儿一样需要使用思想尿布来清 除他日常操守和道德方面的排泄物。这时，“好”的生活作风就能充当质量好的 尿布，“坏”的生活作风则是质量坏的尿布，如此而已。 　　如果成年时有一天我们在思想上被谋杀了，其“尸体”上遗留的就只能是一 些如影随形的“生活作风”的尿臭味罢了。 　　当然，以上我这么分析丝毫也没有否定或贬低老爸的始终如一严于律己的生 活态度的意思。 　　说句多余的话，八九岁时对爸爸我连喜欢都谈不上，但是我那时是否恨他呢? 我猜想我是恨过的, 就像后来我爱过他一样。许是恨比爱更无尿臭味。 　　童年旧梦，一晃而过。后来文化大革命运动很快进入另一高潮，学校“复课 闹革命”，我又开始上学了，……再到后来的文化大革命的中后期，差不多也就 是我的整个小学中学阶段，可以说，从黄铜小剪刀给了我感受至深的童年启示以 后，我的渐后成长过程中，国家社会，革命运动依然一波接着一波，从未消停， 我也就举一反三，遇到和拆解了许许多多类似于“生存真面目”的困惑和无解的 问题。然而奇怪的是，岁月蹉跎，黄铜小剪刀却似有返璞归真的倾向和身法，甘 愿“退出了历史舞台”，渐渐远离了我的实际生活的视角，渐渐的只是作为极其 普通甚至“渺小”的物件被长年累月锁在家里的哪个抽屉或随便塞在哪个房间角 落，偶尔会被老爸拿出来，继续专心修剪他的“积重难返”的灰趾甲。那样的时 刻，若是我在场，草草一瞥，不由觉得人物主客都只不过是“废物利用”。如今 仔细回想，人心的淡漠和人性的倦怠也莫过于此了。 　　说起我最终收藏了这把黄铜小剪刀，那是大概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是被迫的。 精灵古怪的它，好像只有偶尔的兴趣参与我人生的两头历程（青少年和中老年）， 故意直接忽略并大跨度超越了我的青春年华。 　　我是三十多年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才从中国上海移居新加坡的，那时候老爸 已经去世近十年了，而他遗留下来的黄铜小剪刀并没有份跟着我移居，它被我老 妈有意无意地收着，留在上海的老房子里。老妈曾对我感叹，你爸爸一生辛苦奋 斗，也曾有所成就，但是到头来，个人两袖清风，家底一贫如洗，死后没有留下 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把黄铜小剪刀，算是他生前的心爱之物，就让它伴随我常 见常思念吧。 　　将心比心，以物易物。 　　新世纪初，我老妈却心血来潮作了安排，委托一个来新加坡游玩的我的中学 同学，专门把黄铜小剪刀郑重其事地转交给我。在异国他乡收到它我固然惊喜交 加，所谓“故人久别重逢”，睹物思情，相看两不厌。我把黄铜小剪刀把玩掌中， 眼前闪现出，白花花翻起掉落──却不是病理性的脚趾甲，而分明是长久、连续、 生硬和一去不复返的岁月年华。 　　但是童年记忆却没法帮助我实实在在弄懂，老妈何以最终决定要把它转交予 我。 　　过后不久，老妈特意写了封信给我，关照我，黄铜小剪刀也算是我们家的一 件有意义的旧物，你要好好保管它，以后你每每看着它，就如同看到了爸爸和妈 妈。尤其是你小时候，我们在你身边，你和黄铜小剪刀是同样淘气的一对活宝， 我们在你俩身上没少花费精力和心血。 　　语重心长。不过，我怀疑信上所说的就是她送我黄铜小剪刀的“初衷”。 　　老妈委托转交黄铜小剪刀给我的那位中学同学是个改革开放年月下海经商的 成功者，新世纪里经常坐飞机到处跑的女强人。那些年她还有个顽强的“业余爱 好”，时不时亲笔撰写一些她早年上学时代的回忆录，还别说，有许多章节写得 挺出色的。 　　新潮年代“人才辈出”，且多为文武双全。 　　我俩在新加坡见面时我同学对我特意陈述，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这几十 年的沧海桑田，城市面貌大改样大变动，小学中学所认识的老同学，他们的“住 家”仍然还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的，已经所剩无几。而她认为她的回忆录里 要努力写出来的故事，都必定同那些她小时候住过的旧马路、旧弄堂、旧的天井 客堂灶坯间、旧的前楼后楼亭子间三层阁，以及旧的老太太小男孩女当家男同志， 所有这一切旧的地物人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知道，她说着这些话，是诚 恳地把我当一个“旧人”看待。 　　她告诉我说，那一天她去到仍然属于“老上海”地段的虹口区海伦路“瑞源 里”，找到我们家老房子的门牌号码，可巧那扇结实的后门没关实，她轻轻一推 就开了，仿佛它一直在冥冥中等待她的到来。她进了门，挤过狭长破旧灰暗的厨 房，踩着支支呀呀作响的木头楼梯上楼，只见对着她的二楼的某扇房门也开着， 她举步走入房间，那是有着投进窗户的明媚阳光的朝南房间，定睛一瞧，看到我 老妈就安详地坐在一把老式的靠背椅子里。 　　“你妈已经八十多岁近九十岁了，气色看上去却是七十岁刚出头。保养得 法。”我的同学对我说。 　　老人家也好像坐在那儿等待她很久了，看见她，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 情，而是朝她浅浅一笑。 　　那一刻，我的同学告诉我，她的内心竟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有一股巨大的力 量顿时把她重新压缩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需要某种感召。 　　感召？ 　　听着我同学的生动讲述，同时看着她假冒天真容光焕发的样子，我随口用上 海话取笑她道：“不要激动。”我随即问她，还记不记得小学里同学们之间喜欢 互相传唱的带上海话口音的讽刺小调：“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激动(脚桶)会变 长方形的马桶。”？这里取的谐音，上海话“激动”和“脚桶”（洗脚桶）同音， 而马桶是那时大部分居民家里放置的供家庭成员拉大便的用具，脚桶和马桶都是 圆的，不可能变成长方形，所以那小调充满搞笑的戏谑。 　　她听了我哼的小调，一下记起来了，摸着桌子边沿笑得直不起腰来。感召全 装在桶里了。 　　我同学还深有感触地提起一桩事，那天在我家二楼的房间里她一眼认出我妈 妈时，老太正襟危坐，正津津有味地捧起手心吃着两种点心，绿豆糕和另外一款 她叫不出名字的小糯米团。“橘红糕”，我肯定道。那糕里有一些零碎的用蜂蜜 腌过的橘子皮，增加味道和色香，所以美其名曰“橘红糕”。 　　我小时候，有次偷带了黄铜小剪刀出门炫耀，回家来被老妈痛揍一顿后，她 为了安慰补偿我的皮肉之苦，开恩给我吃了一样“细美小吃”，就是这“橘红 糕”。 　　我告诉她，这“橘红糕”是我妈妈最爱吃的甜食。文化大革命期间，我爸爸 的工资被扣除得七零八落，家里经济非常拮据，用老妈自己的话来说，常常“前 吃后空”。虽然如此, 她还是隔三岔五要跑去南京路上的“三阳”、“老大房” 等店铺，买店里出产的正宗甜食，而“橘红糕”是每次必买的。要说老妈懂得保 养，那么，几十年来，“满足口福”是她最考究最坚持的保养之道。或者换句话 说，意趣层级上的“贪图安逸”是一项不老秘诀，那把黄铜小剪刀可以作证！ 　　“哎，我看她咀嚼得不仅仅是香甜，简直是陶醉。让人觉得寸寸光阴其实是 从人的齿缝间流失的。”我同学形容，仿佛是对我的回忆的细节加强。 　　立刻，老妈的根本不需要借助打骂子女来立威的崇高形象在我心中格外地活 泛起来。 　　“那些店里卖的甜食不简单。好的‘橘红糕’要甜而不腻，软而不黏，绵而 不散。”我补充说，像是在总结推广食物所影射的生活哲理。 　　听了我的头头是道，我的同学坐在那儿沉思不语。我就又问她：“我妈妈有 没有跟你谈起，她为什么要将这把黄铜小剪刀转交给我？” 　　我的同学茫然地摇摇头。 　　疑问的限度。黄铜小剪刀。“剪不断理还乱”。 　　之后又有一天，我在家闲着无聊，便在房间各处翻寻“故纸堆”，再次找到 并阅读了一遍在我同学转交了我黄铜小剪刀过后老妈写给我的那封信。信的内容 不长，我读完有点闷闷不乐地叹口气，嘴里叹气，随手把信纸翻到了背面（以前 没有翻看过背面），背面本应该（我也原以为）是空白的，可是我蓦然看到“空 白的”页面上写着两行扭折歪斜却苍劲有力的大号字体── 　　“又及：你爸爸曾经被这把小剪刀伤到过手指，所以你要小心。切记，你使 用时要注意避开它的锋刃。广而言之，你也要学会躲避你自身的锋芒！” 　　啊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粗心毛糙的老小子，一直以来居然漏看了老妈 的这个“写在背面”的金玉良言！心有灵犀，现在看到的这段警句才反映了老妈 把黄铜小剪刀送给我做个“终生纪念品”的心思精髓呀！ 　　正如赫尔芩在《往事与随想》中写道的：“信比回忆更丰富，它凝结着事情 的血肉，这是往事本身，事物的本来面目便保留在信上，那是不朽的。” 　　老妈并不是循循善诱地交代我要“隐藏”锋芒──她深知她儿子的性格和志 向，人生在世，物事形形色色，现象错综复杂，我无能也不必将自我的锋芒刻意 隐蔽。 　　这不是正反是非题。 　　况且我没有遗传性的灰趾甲，用不着操弄黄铜小剪刀。这事就无关乎功利和 效率，无关乎“实用主义”。老妈提醒我“要小心”，那基本上是务虚的。 　　但是我已活到了这把年纪，老妈私自以为，她的儿子很有必要长长记性，在 内心里警醒悟彻：参照黄铜小剪刀的势利开合，参照我小时候的不良表现，我必 须度德量力，勤于善于“躲避”自我这个最大的也最能够给自己造成伤害的对手， 尤其是离开了家乡孤身海外，尤其是到了容易晚节不保的年纪。 　　黄铜小剪刀博闻强识，经历过乱世风浪，熟悉了家长里短──至少，在我手 里，它处惊不变地支离破碎过报章的喧嚣宣传以及伟人的豪言壮语，大刀阔斧裁 剪过Q和J那等妆扮样貌的雌雄头像，没头没脑揭露过老父老母“风烛残年”里惶 惶不可终日的举止。……它通过一系列无伤大雅的使坏来让庸庸碌碌的人们体会 某种令人费解的善意。它，这个“小家伙”兼“老家伙”，既能和我两小无猜， 也能和我白首不渝。 　　啊！老妈无非是要我在人生的最后一段也许还相当漫长的路程中，独自保存 拥有这把“久经考验，意识非凡”的器具，到老方休，做到传神得体：锋刃如字， 骨架稳健，笔划收敛，……很像沈从文老先生晚年对一己书法的谦辞所展现的格 局：“有意使笔放纵，仍处处见拘持”。 　　日子细水长流，无风更会起浪。 　　春节前我在新加坡的住家收拾房间整理杂物，意外发现，书桌抽屉一角，几 张发黄的老照片下面，黄铜小剪刀无声无息地躺在底部。我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 时候把它放在那儿的。它怀有忍辱负重的气度，又明显对我不屑一顾。 　　我把它轻轻拿起，准备在新春来临前，将它好好擦拭一下，但是，……但是， 需不需要打磨它呢？ 　　黄铜小剪刀锋利吗？它并不锋利，一点都不。 　　那么我要让它变得锋利吗？ ◆　　　　　　　　　　　　　　　霸王别姬 　　·静言· 　　楚地大部并不属江南，可楚国水系却异常的丰富，有湘江、有淮水，还有那 流向吴越之地的长江。圣人云：“仁者乐山，知者乐水”，如果“知”解释为情 感丰富，似乎更适合楚人。 　　楚地的冬季异常寒冷，那吸满寒意的水气无孔不入，让人觉得无处可逃，有 风的时候尤其如此。乌江上波涛滚滚，一条木船漂浮在江面之上，好像随时要被 江浪掀翻，一位船夫正在努力的维持着渡船。虽已是腊月，船夫的短衫依然被汗 水浸湿，他正迎着北风划向西岸。 　　“项王不知道到那里了？”船夫望着远处昏暗的江岸不由自住地焦虑着。 　　项羽已突出垓下多时，乌骓一日千里，一旦让它突围就再无可能追上，老马 识途，乌骓仿佛认识曾经走过的路，随着夜色疯了似地向东南方向奔跑，冬夜初 升的月光照得灰白的土路分外明亮，乌骓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空气中浑重的马蹄 声越来越长，马蹄扬起的尘土像一片被缴起的浪花，渐渐的远去，月亮慢慢也走 到了半空中。前方渐渐出现了树林，水气味越来越重，乌骓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前方的树林走到了面前，像一面屏障挡着了前面的一切。马儿静静穿过树林，视 野竟忽然开阔，乌江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映入眼帘，江水却是径直向北流去，消失 在天地之间。 　　八年了，八年前项羽带领八千江东弟子西渡，除暴政，如今暴政虽已烟消云 散，可自己却只剩下一个人一匹马，人生到头来仿佛就是一种使命。马儿缓缓地 向江边迈去，望着涛涛江面，项羽有种释然的感觉，岸边嶙峋的柳树和枯萎的芦 苇被西北风一个劲的吹着，凛冽的北风仿佛要带走一切。项羽跨下马，静静走向 江边，江水拍打着水边零乱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响声，江浪时不时也能缴起不小 的浪花。江面上黑色的飞鸟箭似的划过水面，那清脆的叫声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曾经不屑一顾的景色，如今项羽却看得发呆，时间在这一刻随着江水静静地流淌 着，没有了明天，时间却已没有了意义。 　　“项王！”不知过了多久，江面上响起一声洪亮的声音。 　　项羽从幻境中惊醒，他望向江面，江面上有一艘木船快速地靠近岸边，只有 一个船夫在努力地支撑着方向，项羽似乎并不认识。 　　“项王，我是乌江亭长，预想你定会由此渡江，我已停留多日，这一带没有 渡船，只有我这一只，快随我回江东。” 　　项羽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却又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牵着马缓缓地 向船夫走去，船夫跳下船拉着项羽的手臂：“项王，快走吧！江东虽小，地方千 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望着船夫期望的眼睛，项羽感到的是欣慰，项羽 却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右手轻轻按在船夫的手臂上。 　　“谢谢你在这里等我，有你在这里，我项羽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可是我 不打算回江东了。” 　　“为什么呢？” 　　“八年前，我带着江东子弟，不也是从这里渡江而西，去的咸阳，可如今八 千子弟竟无一人回，我项羽还有什么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当年的八千子弟可是随项梁渡江而西，当时赵高弄权，百姓已无法生存， 一心只想除暴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多少人会认为自己还能活着回来的呢？ 甚至……如果没有你，他们可能连咸阳城都进不了，是你给了他们发光的机会， 你并没有亏欠什么。” 　　“他们本来是可以衣锦还乡的……” 　　“当然也有你的道理，就算你不愿见江东父老，也不必留在这里，听说越岭 以南，也有一番天地，项王何不去岭南，就算做一介布衣，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 啊！” 　　项羽抬起左手，把缰绳放在船夫的手上，紧紧握住：“乌骓跟着我五年了， 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帮我照顾它。” 　　远方树林已有夜宿的飞鸟惊起，船夫牵着乌骓登上渡船，回头望着项羽。 　　“项王……走吧！”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王，你在说些什么……？” 　　项羽的脚浸在水里，用力把渡船推离岸边，看着渡船离开江岸，他站着，向 船夫挥了挥手。 　　“保重。” 　　乌骓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嘶鸣着跃起前蹄，船夫紧紧地拉住缰绳、矗立着， 几日的疲备却都在这一刻向他袭来，身体禁不住地颤抖，月光在他的眼里也泛起 了涟漪。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他驻立着，木船却被北风吹得渐渐远离岸边，项羽 在向他们挥着手，身影愈来愈小，愈来愈模糊，远方的天空中渐渐漫起了尘土， 月光也在变得暗淡。 　　看着木船渐渐远去，项羽转过身，向着西北方向消失在岸边的柳林中。远方 的灰尘越来越近，已依稀可以听见铠甲碰击的声响。 　　船夫像一张帆，迎立着北风，木船快速的向南漂去……，东逝的江水冲击着 船舷，激起层层浪花，这层层浪花淘尽多少千古风流人物。“青山依旧在，几 度夕阳红”。项羽啊，项羽，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　　　　　　　　　　　　　　　明德的相亲故事 　　　　　　　　　　　　　　　　　·文远· 　　明德年轻时有过一次相亲经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文革刚结束不久。明德那时是一名刚从医学院毕业的 年轻医生，在一个区直医院里工作。他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适中，眼神里有些忧 郁。 　　吃完晚饭后，明德骑着一辆新买的自行车应约去了铁路局附近的某栋宿舍楼。 　　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天色已黑，城市街道上的灯光闪闪烁烁，仿佛无数的 虫子在星空中飞翔，互相追逐。明德心中的希望如同这灯光般明亮。 　　这是女方介绍人的家。 　　铁路局宿舍区内有几十栋相似的四层红砖楼房，街灯昏黄暗淡。介绍人梅姨 带着明德七拐八拐地找到那栋楼。 　　相亲的屋里灯光很暗，似乎只有一盏台灯在照明。昏暗的灯光下，明德隐约 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但他又说不清楚，来不及细究。 相亲对象是在一家缫丝工厂工作的劳动模范，方脸庞，相貌端庄。双方的介绍人 都是明德当年搞工作队时认识的热心工人师傅。女方是其中一个女工师傅吴姨的 亲戚，可能是外甥女，而明德这边是由另一个关系较好的女工师傅梅姨介绍的。 　　那晚见面时，双方介绍人都在。明德与相亲对象中间隔着女方介绍人吴姨， 各坐在一张长沙发的两端。明德和相亲对象没有聊太多，只是回答了吴姨一些简 单的提问。双方介绍人走到一边一阵窃窃私语。明德才有机会出于礼貌与女方互 相聊了几句，知道她叫锦秀。之后，明德的介绍人梅姨嘱咐他送锦秀回家，给他 们俩创造互相了解的机会。明德推着自行车，陪着锦秀一路穿过南铁地洞口，沿 着朝阳路，过邕江大桥朝江南方向走去。那个年代，江南是工厂区，一过邕江大 桥，就脱离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灯红酒绿的路上倒也安静。一路上，他们边走 边聊，明德发现那女孩性格温和，还是市里的劳动模范，心里就有了一些好感。 　　锦秀说她不会骑车，希望明德教她。明德愉快地答应了。 　　他们选择在民族广场学车，那时广场的西面即新民立交桥还未建成，是一个 安全的死角。约会在黄昏后进行。教锦秀学车，明德都感到一种甜蜜的责任感， 看着她一次次摔倒再爬起来，他心中涌起的是怜爱与希望。在明暗交错的广场灯 光下，明德才发现锦秀脸上有不少雀斑，心中顿时有些不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内心有些不情愿。 　　一天，锦秀在学车时不小心摔倒，膝盖擦破了皮。明德连忙扶起她，看着她 痛苦的表情，他心中充满了矛盾。他知道自己对锦秀已经有了感情，但每次看到 她脸上的雀斑，他又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快。 　　明德回想起那晚相亲时，女方介绍人房里的灯光很暗。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 女方介绍人故意把灯光调暗，显然是为了掩盖那女孩脸上有雀斑的缺陷，避免第 一印象就相亲失败。这让他有些不悦。但因为他作为工作队员驻在双方介绍人工 厂的车间，不想马上破坏关系，他隐忍了下来。 　　然而，每次与锦秀约会回来，明德躺在床上，脑海中就会出现相亲的那个晚 上，昏黄的房间灯光逐渐吞噬了他的憧憬，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他发现了灯光 下隐瞒的真相，愤怒与失落如海浪般袭来。 　　锦秀兴致勃勃地学车，一直努力；明德耐着性子教她，一肚子的委屈。一个 月后，明德终于教会了锦秀骑车。 　　以后有一晚，明德认为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明德 向锦秀提出他们不合适，希望结束这段关系，并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他。锦秀听 后一下愣住了，她不同意，希望能继续交往。她早已逐渐习惯了明德对她的照顾， 在学车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他的耐心和包容。她不明白，为什么谈得好好的，对 方却突然变心了。她不知道明德心里不快已久。 　　又过了几天，锦秀竟迫不及待冒昧地到明德单位门卫处找他。明德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明德严肃地告诉她不要再来，影响不好。他答应与女孩见最后一次 面。 　　宽阔的江面上，晚风微微吹走了白天的热气。两个年轻人倚在江堤水泥栏杆 边，望着江面的星星点点，对面高楼的灯光影影绰绰，像一个不可捉摸的魔幻世 界。 　　明德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才能既了断这段关系，又不伤害锦秀的感情。他 的心情就像胃里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而锦秀虽然很想挽回这段脆弱的感情，但出于女性的矜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 何开口。 　　在那次见面中，明德委婉地问锦秀：“在整个交往过程中，我没有什么对不 起你的地方吧？” 　　锦秀点点头，十分满意地看着站在她旁边的这个年轻人。他聪慧、诚实、热 情，如果没有明德，她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骑自行车呢。的确，明德 在交往期间连手都没碰过她。 　　明德内心还有一个不愿明说的原因：在女孩学车过程中，她的鞋底把他的新 自行车横杠都磨花了。每次看到那些痕迹，他就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委屈。 当他发现真相后，那些曾经充满希望的日子仿佛变成了一场虚假的梦境，磨花的 自行车横杠如同他破碎的心。他觉得自己不仅没有做错什么，反而因为善良和宽 容被利用了。明德对介绍人的隐瞒心存不满，感觉自己被设计进了一个不公平的 局，心中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让他更加坚定了结束这段关系的决心。 　　那个年代，社会风气不像现在那么开放。青年人谈恋爱规规矩矩，但也有些 不良青年以“谈恋爱”为借口，玩弄女性感情。 　　明德不是那样的人。 　　锦秀听了明德的话，仔细想了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她有点 埋怨吴姨为她所做的一切，自己确实也没有足够的自信。虽然心里充满了不舍和 委屈，眼眶里泛起了泪光，但她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无言的结局。她内心像是被 什么硬生生地撕裂了一样，纵然有千般不愿意，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轻声说：“好吧，我明白了。” 　　…… 【网里乾坤】∽∽∽∽∽∽∽∽∽∽∽∽∽∽∽∽∽∽∽∽∽∽∽∽∽∽∽∽∽ ◆　　　　　　　　　　　　“间关”读音考 　　　　　　　　　　　　　　·方舟子·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白居易《琵琶行》）其中“间关” 的“间”字有两种读法，大陆出的《辞海》《辞源》《王力古汉语字典》都注读 去声，台湾出的《重编国语辞典》则注读阴平，孰是孰非？ 　　“间关”（繁体为“間關”，应为“閒關”，“間”是“閒”的俗字）是拟 声联绵词，单字无意义，没法根据“间”的意思推测读音。它是双声叠韵联绵词， 叠韵联绵词两个字一般是同一声调，而且以平声为主，例如： 　　都是平声：倘佯、徜徉、婆娑、朦胧、峥嵘、蹒跚、徘徊、徬徨、伶仃、伶 俜、叮咛、葳蕤、惺忪、唠叨、蜿蜒、蹉跎、娉婷、侏儒、逍遥、邋遢、逡巡、 啰嗦、哆嗦、呜呼、招摇、翩跹、颟顸、窈窕、苍茫、缠绵、斑斓、崔嵬、崚嶒、 嶙峋、玫瑰、葫芦、菠萝、苁蓉、苜蓿、柠檬、蜻蜓、螳螂、蜣螂、蟑螂、螟蛉、 蛤蟆、鹪鹩、馄饨、膀胱、佝偻、阑珊、仓皇、从容、荒唐、优柔、盘桓、萧条、 糊涂、阑干、迷离、龙钟、摩挲、须臾 　　都是上声：懵懂、傀儡、旖旎、辗转、缱绻、橄榄、腼腆、迤逦、倥偬、抖 擞、怂恿、惝恍、酩酊 　　都是去声：踉跄、灿烂、潋滟、睥睨、荟萃、菡萏、豆蔻、料峭 　　都是入声：霹雳、龌龊、落魄、觳觫 　　只有个别的例外，平仄混合，主要是“平声+仄声”组合：混沌、憧憬、缥 缈、汹涌 　　那么“间关”是不是例外呢？古人写的律诗、绝句有多个“间关”例子，其 中有的“间”字所在位置可平可仄，但也有的只能用平声字。例如： 　　百舌闻他郡，间关媚物华。——（唐）梁锽《闻百舌鸟》 　　五条弦出万端情，捻拔间关漫态生。——（唐）张祜《王家五弦》 　　断续随风远，间关送月沉。——（唐）陆扆《禁林闻晓莺》 　　返覆知而静，间关断若遗。——（唐）祖咏《汝坟秋同仙州王长史翰闻百舌 鸟》 　　雪涨江南归浩荡，烟埋河朔去间关。——（宋）王安石《次韵奉酬李质夫》 　　不将行李试间关，谁信江湖道路难。——（宋）范成大《秦淮》 　　晓色入帘初滉漾，幽禽窥户已间关。——（宋）陆游《晨起》 　　丹桂孤芳众木间，枯枝蠹叶苦间关。——（宋）钱时《登蜀阜》 　　野鸟间关难解语，山花烂熳不知名。——（元）耶律楚材《庚辰西域清明》 　　疲马日投北，间关意若何。——（明）顾大典《渡黄河》 　　蹊路高低入乱山，诸贤相送愧间关。——（明）王守仁《诸门人送至龙里道 中二首》 　　乾坤浩荡身难寄，道路间关梦且遥。——（明）边贡《谒文山祠》 　　以上“间”字所在位置都只能用平声字，否则出律，可见古人读“间关”两 字都读平声。既然“间关”是现在已不用的古语，就应该按古人读法。所以台湾 的读法是对的，大陆辞典的注音应改正。 ◆　　　　　　　　　　　　心理学之数理原理 　　　　　　　　　　　　　　　·离家民· 　　前言：心理学是一门研究生命意识或精神活动现象及其规律的科学。目前它 被划归于社会科学范畴。社会科学之所以比自然科学科学性差，原因是其缺少可 以量化的知识概念和体系结构。本文尝试从心理学最基本概念和事实假定出发， 按照物理学力学知识体系的构建方法，总结出一些心理学的基本原理。期盼在心 理学研究领域能起到抛砖引玉之作用。 　　一、心理学研究范围的界定 　　如前所述，心理学是研究生命意识或精神活动现象及规律的科学。按照目前 的认知常识，可以肯定的是凡属动物，都有意识和精神活动，故心理学规律不只 是人类所专属。至于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病毒，以及微生物是否有意识或精 神活动，仍然不得而知。故其不在心理学研究范畴。 　　二、心理学研究的现状及其存在的问题 　　心理学研究成为一门学科始于18世纪以后，晚于物理学的产生。之所以说它 有科学性，是因为其研究方法也遵循事实加逻辑的原则。 　　目前，心理学研究流派很多，影响较大的有1）机能主义心理学。2）行为主 义心理学。3）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4）人本主义心理学。5）认知心理学。 　　各流派都在一些观察事实的基础上，给出了一些有益的逻辑推论。由于其过 于繁杂，为节省篇幅，不再一一介绍。 　　需要重点指出的是其研究存在科学性较差的问题。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1、概念定义模糊，缺少精确性。如本我、自我、超我、力比多、刺激、移 情等文字概念。 　　2、缺失定量化的基础概念。即基本没有用到数理逻辑。这导致心理学研究 停留在文字表达上，导致其结论缺少了精确性。一个简单的科学事实是，如果一 项研究其误差太大，就失去了其科学性。 　　3、缺失可证伪性。目前心理学研究没有过有影响力的预测和验证事例。 　　总之，目前心理学研究科学性不强，以至于有许多心理学流派把心理学不归 于科学范畴。 　　三、科学心理学知识体系的构建 　　随着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研究的进展，心理学量化和科学化有了较坚实的 基础。本文尝试做一些初步的探讨。 　　先回忆一下物理学知识体系的构建过程。 　　牛顿力学是物理学的基础理论。物理学现在已成为了化学、生物学、生理学、 医学、地理学、天文学等各种自然科学学科的基础。即其它研究无意识物质的科 学，都可以用物理学的基本原理去解释和描述。虽然物理学中有四种基本的力 （引力、电磁力、弱力、强力）尚未有公认统一的解释，但物理学的科学性及其 结论还是目前公认最高的。 　　力学中的基本概念是力，质量和加速度。质量是反映一个物体本质的一个量， 分惯性质量和引力质量。目前实验可以证明惯性质量和引力质量完全相等。加速 度是反映一个物体运动速度变化的量。力，是反映两个物体相互作用的量。这三 个量构成了牛顿力学的基本框架。而相对论和量子理论是牛顿力学的进一步拓展。 这就是物理学知识体系构建的基本框架。 　　同理，心理学也需要有可以量化的基本参数。以下谈谈心理学的基本参数构 建。 　　心理学是研究意识（或精神）活动现象的，其相对于力学中的基本可量化参 数是信息。信息，是意识活动的基础。 　　以下常识可以看成心理学的公理（或合理假设）： 　　1、意识活动是受环境信息驱动的，是对信息的加工处理过程。 　　2、信息是可以被量化的。具有可存储性（记忆）和传播属性。 　　3、信息和意识是需要载体的。对于动物，即是有生命的肉体。 　　4、意识活动是有惯性的。即思维惯性。 　　5、生命体的行为是受意识控制的。 　　第一第二条假设，源于常识和计算机科学的基本原理。第三条假设，把心理 学置于神学之外。即，至今没有脱离载体的“神”存在的证据。第四条第五条假 设源于观察常识。 　　一个生命体（以人为例），从出生开始便接受各种信息。接受信息的渠道分 别是触觉、味觉、嗅觉、听觉和视觉。刚开始，婴儿以触觉、嗅觉、味觉为主， 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过渡到以听觉、视觉为主要信息接受渠道。（有统计数据 认为，成年人80%的信息来源于听觉和视觉）。接受到的信息一部分被存储在大 脑中，形成记忆。记忆的信息逐步积累形成思维惯性。成年后思维惯性逐渐趋于 一个稳定值，并最终引导人的行为。这便是人一生的心理构建过程。可见，思维 惯性值就是一个人性格、人格的度量指标。 　　四、心理学原理基本参数的属性 　　1、信息 　　所有的信息都是可以被量化的。包括文字、数字、图像、声音、温度、气味 （如甜度）等等。信息量的基本单位是bit（比特）。再大一点的量是Byte（字 节）。再大量的单位有KB、MB、GB、TB（都以千位递进）。信息传输速度以bps 表示（b/s每秒比特量）。 　　关于信息的定义，1948年数学家香农定义为：信息是用来消除随机不确定性 的东西。控制论创始人维纳（Norbert Wiener)定义为：信息是在适应外部环境 并使这种适应反作用于外部环境的过程中，同外部环境相互交换的内容和名称。 物理学认为，信息不能独立存在，必须依托于载体，如磁盘、光盘、大脑细胞等 物质体。 　　从以上叙述可以得出信息具有的基本属性。即1）有序性 2）可量化性3）可 存取性（可记忆性）4）可传递性 5）可灭失性。 　　几点说明。有序性是信息的根本特征。物理学认为，在一个混沌无序的系统 中，是没有信息量可言的。正如物理化学家吉布斯说的:“熵是一个物理系统信 息不足的度量”。可灭失性是指信息载体的损坏可导致信息灭失。如损坏的磁盘、 死亡的大脑等等。 　　2、意识和思维惯性 　　信息存储在大脑中形成记忆。形成记忆的信息是对心理活动有效的信息。反 之，形不成记忆的信息是无效的信息。无效信息对心理活动不构成影响。这就是 心理分析学派特别重视婴幼儿早期记忆的根本原因。通过对这些最初记忆信息的 分析，可以逻辑推断出一个人现在的心理状态和形成的原因。从而可以找到一些 对治疗心理疾病有效的干预措施。 　　人从出生开始就通过五种感观信息渠道接受环境信息。形成记忆的信息被积 累下来，构成一个人现在的思维惯性。即所谓思维惯性是指，一个人从出生到当 前所接受的有效信息量的总和。 　　理论上讲，一个人的思维惯性是每时每刻不停变化的。因为每时每刻都有大 量的环境信息传入大脑。但现实是，具体的个体都是大脑容量有限的，接受信息 的能力是有限的。因此在成年以后思维惯性进入饱和状态，不能再接受更多的信 息量。结果是思维惯性保持在一个固定值上，维持终生。 　　随着肌体年龄的增加，记忆功能会逐步丧失，思维惯性值也会逐渐减少。直 至大脑死亡而清零。这时心理学规律失去意义。 　　3、思维变化率 　　思维变化率指在外部信息的作用下，大脑思维发生变化的程度。理论上一般 来说，婴幼儿思维变化率可能最大。一个外部信息的刺激，就会导致婴幼儿大脑 出现剧烈反应。如果形成记忆，便会沉积下来形成最初的思维惯性。这便是从小 开始的教育最重要的原因。成年后基本的思维惯性已经建立，新的信息刺激对思 维变化会变小。至老年，新信息基本对思维变化率影响不大。当然这只是一般化 的理论描述，对特别的个体会有很大的差异，但这种差异只是量的不同，而不是 质的不同。 　　行为主义心理学派（华生为代表）有个极端的观点，认为在外部信息的有效 刺激下，能把任何一个儿童培养成总统、科学家、小偷或罪犯。这种论断忽略了 个体人肉体遗传的因素。但反映在环境信息对人思维惯性构建的作用方面，是有 其理论合理性的。这个现象在社会生活中不乏事例。如一些极端宗教能把儿童培 养成以自杀方式攻击社会的罪犯。等等。 　　五、心理学的基本规律 　　从以上分析可见，环境信息在心理活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科学心理 学知识体系的构建中，它的作用相当于力学中“力”的概念。它是一个可计量有 单位的量。单位是bit（比特）。我们可以用字母I表示。 　　思维惯性是存储在大脑中的信息量的总和。理论上讲，它也是可计量有单位 的量。单位也是bit。我们用字母Q来表示。 　　思维变化率是指在环境信息作用下，思维活动变化的程度。它是一个无单位 的分数值。数值越大，反映思维活动变化越大。理论上讲它是一个从零至无穷大 的数字。我们用字母V来表示。 　　至此我们可以总结出心理学的一个基本定理。即:思维变化率V，与有效的环 境信息量I成正比，与思维惯性量Q成反比。 　　用公式表示为：V=I/Q ——（1） 　　据此有两个极端的推论： 　　1、如果外部信息量I=0，则思维变化率V=0。即，思维活动在固定的思维惯 性值作用下稳定地运行。 　　2、如果环境信息量I趋于无穷大，则思维变化率也趋于无穷大。即，思维活 动改变的异常巨大。 　　思维变化率，除了受外部信息的作用外，还有一种来自自身大脑功能的影响。 例如，脑部损伤导致记忆功能损害，也会导致思维变化量的改变。再如，精神活 性物质（如大麻、兴奋剂、精神类药物等）也会影响大脑功能，从而影响思维变 化率。这些不在本文的讨论范畴，而应当是心理学规律在特殊情况下的应用。 　　本文只讨论一般理论原理性的东西。只提供一些心理学研究的思路和方法。 并不想解决具体的心理事例。就像牛顿力学定理并不能简单用于现实计算一样。 面对复杂的具体对象，还需要分门别类的学科，如流体力学、材料力学等等。心 理学面对具体对象，同样需要具体的精深研究学科。如教育心理学、犯罪心理学、 动物心理学、群体心理学等等。因为心理活动贯穿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故在 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教育、历史等等领域都会有巨大的作用。故预测，心 理学研究在未来会有大的发展前景。 　　近闻在小学初中开设了心理学课程，旨在解决学生校园霸凌、心理压力导致 自残等社会问题。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我们认为，心理学在具体应用上，应当和 物理学一样得到重视。因为人是一个有灵魂（精神活动）的物体，从实用主义心 理学派看来，在未来的社会生活中，心理学应当比物理学还重要。 　　六、心理学原理的定性分析 　　一个有精神活动的生命体，其思维活动应当都是遵循心理学定律的。在此以 人的思维活动为例，定性分析一下环境信息量I、思维惯性量Q和思维变化率V的 含义和作用。 　　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随着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 和手机的普及，每个人每天都接受到巨量的信息。现在信息量级动辄就是MB,GB, 或TB。即，我们生活在一个I值巨大的环境当中。I值的增大，导致思维变化率V 的增大。反映在心理学术语上，就是现代人心理压力剧增。心理压力巨大不是每 个人都能承受和处理好的。这种心理问题，不是简单靠物质富裕能克服了的。举 例说明一下。例如，近年来许多青年人，虽然生活在物质不匮乏的环境中，但由 于心理压力巨大，却感受不到人生幸福。从而导致抑郁、烦躁、激动、易怒等精 神问题。极端的个案导致跳河、跳楼、和危害社会的犯罪行为。这些情况，可以 肯定地说是心理出了问题。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心理学可以给于有效合理的干预 建议。泛泛而谈，简单的一种干预手段就是，让青年人放下手机、电脑，拒绝不 良信息的干扰，多进行户外运动，亲近自然，减少环境信息量I值。 　　一项社会学调查结果是，生活在农村的人，患心理疾病的比例，要比生活在 大城市的人小的多。这也符合心理学规律。 　　思维惯性量Q值的大小，决定了一个人的特殊个性。一个人从出生开始，接 受各种外部环境信息，信息被记忆积累，至成年后形成基本稳定的Q值。 　　现代社会生活中，一个人Q值的大小与接受的教育密切相关。一般来说，Q值 大的人，说明接受的环境信息多，受教育程度高。Q值小的人，接受的环境信息 量少，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这些都直接影响一个人今后的职业选择和生活状态。 　　因为Q值与思维变化率V成反比，因此Q值大的人，在外部信息刺激下，更能 保持心态的稳定。从社会现象看，满腹经纶的老年人，更保守，更心态稳定。而 青年人相对Q值较小，思维更活跃，更利于创新。一项社会学调查结论是，心理 疾病易发人群90%是中青年（15--55岁），少年和老年人发病比例很低。这个现 象也符合心理学规律。老年人心理稳定是因为Q值较大，故心态稳定。少年心态 稳定是因为环境信息量I较小。常言讲，小小少年无忧无虑无烦恼，也是这个原 因。 　　Q值的构建始于婴幼儿，故教育应当从婴幼儿开始。当然这里说的“教育” 不是指习惯意义上的数理化生的考试拼搏，而是指适合对象的环境信息刺激， 包括爱的教育，接触社会生活的教育和人性的教育等等。 　　七、心理学的应用问题 　　实用主义心理学派注重心理学在社会生活中的应用问题。但如果把心理学作 为科学化的学问，那就只需要关注它的真实性和正确性。科学是一把双刃剑，既 可以行善也可以作恶。心理学同物理学一样，只是要揭示一些客观真实的规律。 至于如何利用它，那是科学以外的话题了。 　　1、心理意识与行为的关系 　　人的行为是受意识支配的。这是一个难以否认的常识。否则，就是精神病态。 严重的病态就是精神分裂症状，即意识和行为的背离。 　　一个具有意识的生命体能在山坡上攀岩而上，而一个无意识的物体只会受物 理学规律支配滚落下来。生命体的行为受意识和心理学规则支配，无意识的物体 只受物理学规律支配。 　　一般而言，接受什么样的信息，就会产生相应的意识。意识活动遵循心理学 规律支配人的行为。在此认知的基础上，人本主义心理学派（以马斯洛为代表） 提出了人的需求层次理论。常见的是七层次需求，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 需求、尊重需求、认知需求、审美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需求理论认为，需求是分层次的，前三个属于低层次需求，后四个属于高层 次需求。多数人停留在低层次上，少数人上升至高层次。这种解读符合一般社会 观察，故被应用到管理学领域。 　　但如果在深层次分析一下，就会有一些有趣的结论。 　　人的需求事实上只有两个，一个是生理需求，一个是心理需求。生理需求包 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进食以维持生命活动的存在。一方面是交配繁衍以维持生 命的延续。生理需求每个动物都有。这个也可以算是常识。 　　除此以外的其它一切需求，都是属于心理需求，包括安全需求、归属需求等 等。古语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很好地印证了一个事实，即所有心 理需求都是服务于生理需求的。 　　从社会现实中也可以看出这点来。即，从事艺术、学术、政治、体育等各种 职业的人，其意识中，最终价值追求还是指向生理需求的。这是人的动物属性和 生命的有限性两个基本事实所决定了的结论。 　　也许有人会举例反驳这个结论。说某某人为了艺术、学术，抛弃了高额的物 质利益，抛弃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一心专注于艺术、学术的高峰攀登。借此想说 明心理需求服务于生理需求的结论有例外。但这种辩解是违背逻辑因果关系的。 是把结果当成原因的辩解，是违背客观心理学规律的。正确地理解这种现象的说 法是：某些人一心从事艺术、学术，借此想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只是由于现实 的原因，未能如愿而已。 　　从以上分析可见，心理学对于人类在哲学层面上确立正确的价值观具有指导 意义。例如，中国古代先哲老子的价值观就是“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 骨”。因此可以说，心理学对于人类如何保持长久安全、和谐、健康发展具有指 导意义。 　　2、心理学与心理病症的关系 　　心理学是研究心理意识活动规律的科学。故心理疾病也在它的研究范畴。 　　心理病症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人的行为不能受意识的有效控制。一类是意 识活动严重违背了心理学规律。结果都是导致个体不能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活。最 终结果是导致生命的终结。 　　典型的心理疾病症状有：意识中出现了幻觉、思维混乱缺失基本逻辑、注意 力不能集中、记忆功能丧失从而导致智力低下、情绪和行为失控，导致焦虑、易 怒、抑郁。总之是身不由己，不由自主。 　　心理疾病的原因有二。一是遗传，二是环境因素。遗传原因不是本文讨论范 畴。环境因素有二，一是精神活性物质的摄入导致大脑损伤（如大麻、迷幻剂、 精神类药物等），这也不是本文讨论的范畴。本文重点探讨环境因素的第二个因 素，即外部环境信息的刺激。 　　从心理学定理可见，环境信息量和心理思维惯性两个量主导思维的变化。到 底什么样的信息刺激导致了精神异常？那就需要进行思维惯性量的历史追溯和环 境信息量的考察。这正是精神分析学派采用的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精神分析从 婴幼儿最早的记忆开始，查找一个人思维惯性形成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再逻辑推 导出导致现在异常思维、异常行为的外部信息原因。然后，针对病因给于病人有 效的心理信息干预。由此可见，这种做法是符合心理学规律的。也反证了心理学 定理的科学性。 　　心理分析和心理干预的有效性怎样，那是另外的话题。就像吃药是否能治好 肉体疾病一样，存在一个概率问题。 　　3、心理学和其它学科的关系问题 　　从前面叙述可见，心理学是一切有意识生命体参与的学科中的最基础学科。 就像物理学是化学、生物学、生理学、地理学、天文学等学科的基础学科一样。 一般地讲，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历史、法律、艺术、伦理等都是以心理学 为基础的，因为它们都是涉及到有意识生命体的学科。而现状是，心理学并未得 到应有的重视。因此加强心理学研究和教学很有必要。 　　物理学是求真的学科，心理学如果要科学化也必须求真。物理学通过在实验 室严格的实验来求真。心理学也需要通过实验来验证一个结论的真。不同的是， 许多心理学的实验只能在社会现实中完成。即，凡真实地发生的社会事实和结果， 就是心理学的实验结果。这样的思路才能使心理学逐步走进科学的轨道。 　　心理学实验虽然不能像物理学实验一样在实验室精密地完成，但在社会实践 中也可以对发生的事件做相似的观察和分析。这种求真的方法和物理学是完全一 致的。 　　现举几个例说明一下。 　　如一个人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外部信息量I为零的情况下，他的心理状态 会发生什么变化？最近似的实验是单独囚禁罪犯的监狱。从心理学定理可以推断， 他的思维活动会固定在思维惯性量上，完全保持固有的思想，他的行为将不能再 适应变化了的外部环境。 　　再如，在一个对外封闭的集体中，如果施加单一的，巨量的信息刺激。他们 的心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按照心理学规律推断，他们的思维变化率将变得巨 大，并保持一致的思维和行为。这种集体会表现出像一个人的思维和行为一样， 并且行为情绪极端。这个现象早在1894年就被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勒庞注意到了。 并在其著作《乌合之众》中进行了精准的描写。在随后的历史实践中，在许多封 闭社会被重复验证过。 　　另一个典型事例是，在封闭的极端宗教团体中，几乎所有人都会保持一样的 思维和行为，并且维持终生。 　　相对而言，在一个开放的社会系统中，信息量I一直在增大，并且多样和矛 盾。这会导致思维变化率V 激增。结果会导致人无所适从。从而导致人思维混乱、 思维跳跃、焦虑、抑郁等精神异常现象。从历史经验看，现代社会精神疾病率远 高于古代，这也是心理学规律正确性的一个佐证。从动物心理学也可以佐证这点。 即，在自由状态下生存的动物，它们几乎没有心理疾病。原因是环境信息量比人 类少的多的原因。因此，现代社会提倡终生学习。即在信息量I增大的情况下， 提高自身的思维惯性量，从而保证思维变化率V值的稳定。 　　由此可见，思维变化率V值过大或过小，都不利于人类的身心健康。 　　从心理学定理可知，信息量I是影响思维变化的原动力。信息的内容有‘真’ ‘假’之分。但信息量I本身没有真假之分。即，只要信息量I足够大，就可以改 变大脑的思维变化率，从而改变人的行为。 　　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有趣的心理学历史事例。二战时期，德国的宣传部长戈 培尔讲过一句心理学名言：谎话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这句话本身是心理 学上的真话，也是社会学上的真理。只不过是真理被人滥用，对人类社会带来了 灾难而已。 　　八、小结 　　总之，各心理学派都是对社会现象进行了一些心理现象的观察、描述和逻辑 分析，而缺失了对概念定性化、定量化的分析和研究。本文尝试的是，在量化、 精确概念化的基础上构建心理学的知识体系。虽然针对具体事例仍未能进行精准 计算，但期望这是一个开始。 　　研究一个物体的运动，不需要研究组成物体的每一个分子的运动。同理，研 究一个社会现象，也不需要研究每个个体人的心理和行为。这个道理符合知识体 系的构建原则。据此推断，心理学同物理学一样，可以对社会现象研究给予一些 有益的参考。随着心理学的继续研究和发展，期盼心理学能像物理学一样，建立 起自己坚实的基础知识体系。 【网萃】∽∽∽∽∽∽∽∽∽∽∽∽∽∽∽∽∽∽∽∽∽∽∽∽∽∽∽∽∽∽∽ ◆　　　　　　　　　　　父亲（三十六～三十七） 　　　·王先鞭 · 　　第三十六章：有惊无险 　　溪源公社中心校（即原两河小学校）与公社对调后，就一直在扩建校园，小 学、初中后来又搞了二年“戴帽高中”，校园确实偏僻。先是公社为其扩建，在 供销社后面建了篮球场和教师宿舍楼、在学校左面占部分梯田（碾场下面）建了 横、竖两幢一楼一底教室楼、在办公室当门院坝下面、“龙洞丘”“朝天嘴大丘” 田壁上面建了长条形一楼一底教室楼——中间为4米开小间，楼上为办公室，楼 下申家栋曾住过，两头为教室开为8米。学校右侧的供销社迁走后，公社出资， 在此建了幢长三间加砖柱加檐楼的大晒谷房，办了“四队联办农科站”，繁育杂 交水稻和杂交玉米种。农科站解散后，晒谷房自然归我队，一九七九年大生产队 散伙时，学校便将晒谷房买去（本队社员无人购买，一是附近没有菜园地，二是 洪水曾光顾过）。一九八六年秋收后，学校又想扩建校园，校领导就找张永金、 李沂建协商，以二千元一亩的价，买断二户3.9亩多承包田，因为他们的承包田 “朝天嘴大丘”、“ 龙洞丘”紧挨校园。当年黄谷市场价为0.2元一市斤，一亩 田加劳力、加稻种、加农药化肥还产不了一千斤黄谷，所以张永金认为划算，且 现金到手还可作商业（他家开有小卖店）投入。李沂建本是没主见的人，既然公 社辅导会计都认为不吃亏，自然也同意了。殊不知第二年粮食就涨价，紧接着第 三年粮价又涨，这下他们吃大亏了。于是，张永金就想到把“经济危机” 转架 到合作社，也就是众人头上。人人均沾，也体现了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其实，当 年他很可以找学校，尽管《四川省土地管理实施办法》（当时重庆市属四川省） 明文规定，（一九八七年七月二日四川省第六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 十六次会议通过） 　　第四章补偿和安置，第二十四条国家建设征用土地， 　　由用地单位按下列标准支付以下费用： 　　土地补偿费。征用耕他，为该耕地被征用前3年平均年 　　产值的4至6倍…… 　　二，…… 　　三，安置补助费。征用耕地需要安置的每一个农业人口的安置 　　补助费，为该耕地被征用前3年平均每亩年产值的2至3倍，……依照本条前 款（一）、（三）项的规定支付土地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后，尚不能使需要安置 的农民保持原有生活水平的，经省人民政府批准，可以适当增加安置补助费，但 每亩土地的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的总和，不得超过土地被征用前3年平均年产值 的20倍。 　　但他还是只找公社领导。他深知，学校不是赢利单位，学校是公社的学校。 且学校扩建校园根本办不了正规征地手续，“癞子擦痒”也得找准擦痒处。 　　其实，当年学校拿到土地后，“上面” 并不批准建房，说必须村、社同意 方可。于是张永金又拿了合同找朱舟有签字、盖章，因为承包地是集体的，可以 说社长不同意合同就作废。朱舟有生平从未经历过什么合同这类事，加上只顾眼 前的张永金一阵瞎吹，便签字盖了章。 　　那时公社的书记是涂显福，换届才调来，自然相信老同志忽悠。张永金自然 要找他游说，且理由也充分：发展教育谁能不支持！承包地始终是集体的！合作 社部分家庭人口增加产生了不少矛盾，等等等等。但是，他洽好回避《中共中央 关于一九八四年农村工作的通知》明确规定土地承包期十五年不变这一承诺。 　　于是，一九八九年秋收后，涂书记便决定在我社搞土地大调整。他派乡、村 干部在我社召开户长（各户主事人）会，先由张永金陈述学校占地经过及目前人 口递增产生的矛盾，然后叫众人讨论以上这些矛盾该如何解决。人们即刻明白， 这是干部又在耍花招，拐弯抹角谈退地。山民们都是以自家利益为标准行事、说 话，户长们即刻就分成了两派，即家庭人口有增的，将会进地，是主张“调地 派”；家庭人口有减或不增不减的，将会退地，是主张“不调地派”。因为并非 只有学校才占了我社耕地，乡企办也占了张承模、陈正祥等户的地，即供销社当 门公路外面、农机厂厂房与公社大楼之间那两丘田的部分地。陈正祥与乡企办达 成的协议是：占地按每年每亩地一千市斤黄谷计算支付。乡企办还占了其他人的 地（田边自留地），均按此标准支付。 　　于是，陈正祥首先发言，其意思是：耕地是集体的不假，但施行了联产承包 责任制，“合作社这块粑粑”人人都切得有一块，如果某人到手的“粑粑” 拿 去卖了，又盯着人家手里的“粑粑”， 这算什么回事？ 这算什么行为？人们当 然明白陈正祥的意思——你张永金自家不会（实际是张永金的小卖部急需资金注 入，满以为卖地款每年的利息恰够买口粮，中国老百姓做梦也没有想过物价会波 动）讲价钱，怪谁！于是起哄声、争论声闹得此起彼伏，最后是不欢而散。 　　涂显福上任后就点了“两把火”，那时部分生产队还没有实施土地承包，当 时公社企业正搞得“有声有色”，他头天去企办财会处拿了四千元钱，并叫出纳 员还要跟他准备两千。他走后，出纳员就把此事告诉了公社企办主任王友江。王 主任很感恼火，大声说： 　　“这样拿都要得呀！我们企业还要不要发展……” 　　当时，公社企业除农机厂外，还有硫铁矿厂、煤厂、木器厂、南峰山畜牧中 药材种植场。硫铁矿厂在农林大队，该矿是七七年发现的矿脉，第二年筹办建厂， 梁隆贵退下后被安置在该厂；煤厂是桃子凼公社支援我乡的地盘，因为溪源的地 下没有煤矿，朱舟杰、张云海均被安排在煤厂工作。当然，其他大队退下的干部 也被安置在公社企业。 　　当时涂显福负有抓经济的使命（在企办拿钱是为“抓经济”），怎能容忍下 属如此犯上，所以没过几天就叫王友江卷铺盖回农林大队老家了。王友江与梁隆 贵、朱舟有是同时代人，都是从“儿童团”（1） 员起家，朱舟有无文化升不了， 他升上去了。涂书记的第二把火，是把王元戒也下了。王元戒是公社企办副主任， 我农中同学，小我一岁，家住大坝大队生基岗队。一九五九年，他曾被推荐去 《西南农学院》读果树栽培管理，回来在公社工作，后因精简人员回生产队。他 个子高，爱打篮球，同朱舟杰、张永钦是公社篮球队主力队员。 　　涂显福的前任是刘祥书，我区农业学大寨时期，保堂是典范大队，刘祥书退 伍（上士班长）后是保堂的宣讲员，后调来公社任书记，即接替罗世田。他与王 元戒是表兄弟，就调表兄到公社企办工作，并叫王元戒组建了公社篮球队。其实， 那时王元戒已在桃子凼公社财税所工作，一次球赛刘祥书瞧见了表兄那剽悍的雄 姿。溪源俗话：“牛栏起在田坎上，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时全国正兴起办农民 体育运动会，本公社的人才哪有“送” 给外单位之理，于是做工作“请”了回 来。当年办农民体育运动会，我们公社篮球队拿了全区亚军。 　　王元戒同涂显福并没有矛盾，公社另一位副书记名叫邝忠，分管公社企业。 邝忠个子瘦小，是修筑湘渝铁路提拔起来的干部。王元戒同邝忠老为工作问题争 吵，王元戒吵的也确实不像话，用别人“身体缺陷”作活靶： 　　“‘邝干精’， 你有啥子了不起！我谈（音：炭）也谈得赢你！写也写得 赢你！打也打得赢你……” 　　就这样，涂书记的最终选择，是把王元戒下了。有的人生平没受过什么“搓 磨”（2），一帆风顺成长、工作、“做官”（3），但往往这种人很小气，一受 稍大点的挫折，就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这位老同学家庭出身很好，五 兄弟里他是老幺，从小是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打着腰鼓、莲 湘成长，据说莲湘打得特别好，可以说整个青年时代是“一帆风顺”。他这次被 “罢免”， 也并未叫回家，而是被指派去木器厂当头，但他却自己溜回家了。 后来我任村主任时，他曾任过两届大坝村支部书记，然而那时他已提不起劲了。 我七十二岁才开始学电脑，现在每天忙着敲电脑“玩”，他则早已没有了篮球队 长的剽悍雄姿，似乎已经步入桑榆暮景，以往的一切犹如过眼云烟。这是后话。 　　每个生产队（合作社）都有几名能说会道者，虽然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 “战”，但往往能左右“历史进程” 、“事态发展格局”。 但是，只要生产队 （合作社）的能说会道者被封住了口，其他人再多，也是“狗屎蜂造不起巢子” （4）， 揎不起大浪了。 　　陈正祥兄弟俩正是我队（社）的能说会道者，但是他俩哪敢跟涂书记较劲！ 且陈正祥的老二媳妇刚娶进门不久，他家有进地的可能。他在会上的发言，无非 是忿恨张永金“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出口怨气而已。他还在管理公社油 库，这个职位每月或多或少有几个钱。 　　陈正文家庭就不同了，他母亲去世后是退地户，但散会第二天，涂显福碰到 他则说：“陈二爷，请支持一下！”书记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怎么样？ 他是农机站办了“招聘” 的财会干部，只能配合书记工作。 　　此时读者已经明白，我是最不愿调整土地者，难不成让鱼塘、葡萄园划一 “溜”（5）退出去吗！但是形势的发展是：调整土地已成定局。我的前面已经 没有“挡箭牌”了， 如何能保住我的地不调、或少调，是我必须思考的问题。 况且自己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想法解决，谁愿帮你、谁又能帮你解决这些事？于是 我翻找报纸来查阅（我自然看不到《中共中央关于一九八四年农村工作的通 知》），目的是证明我从事种、养殖业的合法、合规，但是我无意中翻到与乡财 税所签订的无息贷款合同。这下我有话说了，我“精心”准备了发言，我必须在 社员代表（即户长）会上力争鱼塘、葡萄园不被划出那怕一小块地。 　　户长会几乎每天都开，乡、村干也不厌其烦，开会必到。因为承包地是按产 量分摊下户的，当他们敲定，调整土地也按现有人口分摊现有总产量（减去学校 占地产量），退地户和进地户，应按家庭现有人口是否增、减计算了按总产量分 摊确定。 　　于是，我发言了，首先阐述、论证我从事种、养殖业的合法、合规，再提出 我愿意退地，但不是切一“溜”、砍一块的退地，要么全退鱼塘、要么全退葡萄 园，任何人拿去也好经营，我差的地集体再补给我，但是必须同时补我的投入， 不管怎样折算都行，也告诫那些别有用心的觊觎者、“红眼病”者，现在已经不 是“小四清”（6）， 想抱走缝纫机那样没门（有堂客发言，叫把葡萄株拔掉退 净地）。人们不开腔了，确实也开不起腔。一是集体没钱支付我的投资，进地者 也都是些只想收进不想支出的角色；二是我论证合法性时，不单举了乡财税所发 放无息贷款合同书证，还举了（去年，即1988年）几个月前区委书记吕祥发来鱼 塘葡萄园参观、区农业局来鱼塘葡萄园开现场会。 　　接着我又讲我的第二方案，因为上交农业税和统购粮也是按产量分摊到户， 第二方案是我尽量退地，鱼塘、葡萄园多出的产量，我愿意多交农业税和统购粮 （因为有人提出，愿在我鱼塘或葡萄园切一“溜”， 我每年付给他地租也行）， 但不同意交地租给个人。我辛辛苦苦筹建这个场伙容易吗？难不成就落得当“佃 客” 的下场吗？我倒甘愿当“地主”，如果哪个（人）对此有意见，我倒愿意 将鱼塘、葡萄园拱手让给他，自己“收租”过日子。我的话完后，没人敢接茬儿， 最后人们只得同意我多出的地多交公粮、统购粮。 　　张永金煞费周章的结果，是最终进了点边角孬地，所有进地户都是进的边角 孬地，这也是我社搞承包地大调整的“丰硕成果”，也是名正言顺的“退地法 则”。 　　涂显福的承诺则是，承包地年年调，因为每年都有人进人出（或人死人生）， 取名：“候轮补缺”。然而，河对面的前丰社学校也占得有承包地，但无论乡、 村干部如何做工作，他们的土地就是调整不下去——前丰社没人在乡企打工，涂 显福拿他们毫无办法。我乡各社均有人进人出（或人死人生）的情形，但唯独只 有新桥社才搞了土地大调整。这是显而易见的违背中央承包地十五年不变的“独 断专行”。 　　平心而论，张永金为自家的利益争点蝇头小利，可以理解。但他没有预料到 却为不久学校又一次占地提供了“处理模式”（原占地补偿款由集体收，但要支 付被占耕地每年应产粮食），也为多年后的一场诉讼留下了依据，这是他做梦也 没有想到的。似乎这也正是唯物辩证法的奥妙之处：“坏事变好事”。这是后话， 就此打住。 　　学校又一次占地是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事情是几年以后，但都是属于学校占 地，这里就“搭个顺车”，一并交待，以飨读者。 　　这次学校占的地面很广，“朝天嘴大丘”“龙洞丘”（龙洞丘是李沂建的承 包地，学校第一次占地时，二弟要求在该田建房，公社如不同意他也不同意学校 占地，这样，他的房就建在了中学校门口旁）、“沙丘”、碾场当门的全部梯田 （后来竣工，初中围墙直抵碾场院坝石坎）。学校是把小学、中学彻底分开，即 溪源小学、溪源中学，各自修建围墙使校园独立、各自修建冠冕堂皇仿古大校门 供出入，以示独立校园的气派。因为此时全乡已修筑了不少公路，大河面公路 （机耕道）已通大龙洞、刺竹沟、孔家沟、陈家沟；小河面公路（机耕道）已通 田塆、瓦房坝、龙背和庙坝（木瓜沟分支路）。所以，学校搞建设，运输建材、 物资方便多了。 　　我社原晒谷房旁新修的大石拱桥成了交通枢纽，公路过桥后右拐可进大龙洞， 直走经过小学校门口，就到中学校门口。然后左拐直抵小河边，然后右拐可直通 田塆（木瓜沟分岔，一边去农林，一边上庙坝）、农背、坪上、庙坝等处。这样， 这段拐弯公路就成了小学与中学的分界，公路两边也建有围墙。 　　小学占了“朝天嘴大丘”剩下的三分之二，所以，篮、排、足、羽毛球及其 他体育设施场地均设于此。“朝天嘴大丘” 的大河面全部修成围墙，只在墙外 留有顺河小路、只在廊桥处留有一道小门； 小河面的小路全部堵断，小河对面 是前丰的“瓦厂丘” 及梯田，小学的教学大楼、办公楼、食堂均建在河对面， 河上建了座约三米宽的大桥与操场连接。学生进入校门后，经（左右）八字形石 梯下到操场，然后过大桥进教室。 　　中学校园建设就利用原有的校址，与小学校隔一条约四米宽的横向公路，加 上另三面一扩，就建成了现在的三级台地式学校。进校门第一级是大操场，篮、 排、足球场地均设于此，球场两头对称建有两幢三楼一底的教学大楼；二级台地 比一级高3.5米，宽约40米，长约200米，中间有羽毛球场馆及其他体育设施、也 有双面宽石梯供师生上下，台地左面靠大河围墙（外面是进大龙洞公路）是厕所， 右面是之字形车道，汽车可从小河边另一道校门出入，与进田塆公路相接；第三 级台地不宽，左面是一幢二楼一底办公大楼，中间是两幢六层每层两套间的教师 宿舍楼，右面是中学大食堂。 　　这次占地，学校支付的是每亩地一万元。此时虽然我村主任届满已卸任，但 仍然兼任社长，既然你张永金有言（“承包地是集体的”没错，但把当事人的责 任撇得一干二净，确实授人口实）在先，且“债务” 既然分摊，“债权” 也 必然分摊，须知债权债务不可分。于是，我就同村支书娄义文直接与各位被占地 户谈条件，然后由村、社直接面对学校。张永金家“朝天嘴大丘” 还有地，但 他未出面，派儿子张昌森参加了“被占地户协商会”。 合作社与被占地户签订 的协议是：被占地户只拿青苗、附着物补偿费，占地补偿款由集体收、存，合作 社不调整承包地，集体每年按每亩地八百斤黄谷支付给各户。被占地户们自然没 意见，试想，每年不耕田插秧、不施肥、不喷药（农药）、不挞谷，一亩地白捡 八百斤黄谷，谁能有意见？ 　　合作社将学校占地补偿款存入“溪源乡合作基金会”， 当时在“合作基金 会” 存钱利息很高，即一万元存一年有一千二百元利息，所以集体每年支付被 占地户黄谷绰绰有余。乡“合作基金会” 成立时，乡党委就指派张永金兼任基 金会主任，此时他早已熟知了金融的奥秘和魅力，假如他不“主动”在合作社 搞土地调整，这每亩一万元的占地款是他家的，“朝天嘴大丘” 他家还有3.7 亩地。他心里如何思考，不得而知。 　　注： 　　1，儿童团：党在解放区成立的青少年儿童组织，为党和新生政权工作，也 是培养基层干部的后备。 　　2，“搓磨”： 溪源方言、俚语，受挫、挫折的意思。 　　3，“做官”： 在溪源山民眼里，所有公社（乡）、大队（村）、生产队 （合作社）的干部、工作人员都是“官”。 　　4，狗屎蜂造不起巢子：溪源俚语。狗屎蜂又名：土蜂、地蜂，一般蜂巢做 在地洞、石缝，且做的巢很小，所以山民认为它们不会做巢。这句的思意是，其 他人没有号召能力，组织不起人来作某件事。 　　5，“溜”： 溪源方言，一“溜” 就是一长条。割一溜猪肉，就是割一长 条猪肉；因为退出地的亩分很小，划出的地就是一溜，就象在整块肉上切下一长 条。 　　6，“小四清”抱走缝纫机：“小四清”抱走我家缝纫机，虽然经济上我家 没有吃亏，但毕竟拿走的是我家生产资料，况且我两个妹妹都能踩缝纫机打衣服， 后来我又听人透露，是觊觎者有意算我父亲“冤枉”账。 　　第三十七章：意外 　　一九九〇年元月，我接到乡党政办书面通知，乡党委举荐我担任区政协委员， 于二月某日去区府报到。 　　说实话，这事对我有点突然，深感意外又不免受宠若惊。我知道，这是领导 对我的重视、对我积极、大胆投入发展种植、养殖的重视，虽然主观上我是为自 己的理想而干，但客观上却为山民们作出了表率。 　　开初我并不知到政协委员是干什么的，小时候听说中央有政治协商会，不知 各级还有下设机构，确实是孤陋寡闻。后来开会学习，才明白政协委员的职责， 就是以提案的方式，为政府献计、献策。我共担任了两届委员，即第三届三年， 第四届五年。我提的提案有几十件，曾获优秀委员表彰，也得过优秀提案奖，下 面暂举两件提案的来源以飨读者——毕竟，自己的事例乏善可陈，还原开会、听 报告、分组讨论及本人发言似乎又枯燥乏味，但是，叙述提案来源却又是一番情 趣。 　　我区矿产资源几近枯竭，迫切须要另觅出路，这样，我的提案就多以开发旅 游业为主了。先讲开发石鼓坪，即现今已经开发出的“渝南龙鳞石海”，又名： “溪源石林”。 　　我在农中读书时就听同学说： 　　“石人对石鼓，银子五万五。谁能猜得着，买下崇箐浒。” 　　同学们所说的“石人”，就在石人脚生产队，钱明兰（张钦老婆）娘屋那向 四合院就叫石人脚，屋后山上立有礅巨石，该石基部直径约30米，上部直径小许 多，平均高（四周为斜坡土）约40米，人们便叫它“石人”。 我来溪源几十年， 也常从“石人” 旁路过，但不管远看近观、左瞧右瞅，该石都不像人的模样。 直到担任村主任后，十月的某天下午六时左右，我们村委几人从石人脚四合院横 面左侧路过，此时太阳快要落山了，“石人”及四合院刚好沐浴在西射来的阳光 里，我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石人”，果然像一尊戴着“员外”帽（小时看连环画 留下的印象）的侧面头像。于是我想，看来观察事物一定要找准角度，不然就很 难“识庐山真面目”了。 　　“石鼓” 则在大河斜对面，也就是大坝村的天地罡队上面，又名：石鼓坪 生产队。石鼓坪地势比石人脚稍高，大至与我村的坪上、翻山一带齐平。 　　我队有山林在石鼓坪上面的小塆，是朱舟有家土改时分的山林，现在自然是 队有林了。我们几个木匠常去小塆伐料，自然就常常经过石鼓坪。那时三个队合 并不久，生产队决定新修建晒谷房，李友渔、刘树槐、于显华、李沂睿、李永禄、 张永钦等多人被分派上小塆，多的天七、八人，少的天三、四人——解木板也要 人。石鼓坪比二磴岩离家近，多数家里吃菜合饭，人们都不愿在山上驻扎，反正 走路也算工分，就天天上山下山。 　　人多自然好玩，爬会山又坐下观山景、裹叶子烟。第一天刚爬拢石鼓坪坐下， 我就问： 　　“人些说的‘石鼓坪’，‘石鼓’到底在哪里？” 　　刘树槐撑起身用手一指，说：“就是那一垛石头。” 　　我也起身顺他指向望去，那是三礅巨石叠成的一垛，但是怎么看也不像 ‘鼓’。 于是我就说： 　　“还是不像‘鼓’ 呀？” 　　“那是苗族敲的‘鼓’， 不是这些鼓，要站到那面看！”张永钦说。他懒 得起身，裹他的叶子烟。 　　于显华不抽烟，指着一向茅屋就摆起了龙门阵： 　　“就是那向房子，贵州熊大人带兵从南天门那面围过来，綦江欧阳大人领部 队从青羊市扑过来，‘魔哥’ 还睡在铺上吃（音：期）鸦片烟。小的来报： ‘魔哥，魔哥，大水拢了！’‘魔哥’ 撑起半身说：‘大水拢了唛，刁倒起 嘛！’隔会小的又来报：‘魔哥，魔哥，刁不住了……’话没说完，官兵冲进屋 来，一阵乱刀就将‘乱匪’砍死了……” 　　我说：“照你恁个说来，这个石鼓坪就是战场罗？” 　　“你说呢！”刘树槐又撑起身，用烟斗边指边说：“就是这些 ‘消坑’ （1），砍死的‘老二’ 都拖来丢进‘消坑’ 里！” 　　刘树槐所说的‘消坑’，并非是‘坑’，而是“地缝”。“地缝” 两面的 “石山” 尖部高出地面（人们所站位址的地面）约一、二米，高的高、矮的矮， 岩石面布满像鳞片一样的网状纹（这些“鳞片”，正是后来为景区命名的实物 依据。），这面“石山” 尖部与对面“石山” 尖部之间长满了藤萝，且“地 缝”却弯弯曲曲的很长很长，并且与这条“地缝”几乎平行的，还另有好几条。 　　人们撑起身又前行，有两位顺手捡起石头往“地缝” 里扔，只听“地缝” 里的石头叮咚，叮咚……要响好一阵。 　　我知道，他们讲这些，是专讲给我听的，本地山民对这些“典故”是太熟悉 了。另一处景点就是“天门洞”， 该地点就在小塆横面，原名叫什么“乌蛸 洞”。 好奇的我自然想去看，因为洞内水沟里生活着一种半透明的长有脚的鱼 （蝾螈的一个品种），午饭后刘树槐就领我们愿去玩的几个去看稀奇。该洞是平 进平出，但是很深，我们既无照明又不想探洞，我和李永禄下到溪沟里，只在洞 口附近抓了条“有脚鱼”，该鱼果然半透明，但只有后肢而无前肢，不知是什么 鱼，看会便放了。后来该洞经人工开凿了进口、出口，又布置了彩色灯光照明， 就重新命名：天门洞。 　　实际上有好几条路上石鼓坪，过大龙洞桥，经干丘河坝上天地罡，上坟台， 翻箱洞岩口，经七丘田上石鼓坪，是一条；我们“河的”人些， 也可进大龙洞， 也可顺大河这面上黄秧塝，上王家嘴，上生基岗过大坝，进大河沟，翻岩口上石 鼓坪，这又是一条；进大龙洞上天地罡的路陡点，顺大河这面的路缓点，我们 “河的” 人些，去时走大坝这面，回来陪李友渔一路下坡，这面就要经过七丘 田了。 　　七丘田修得有两座相邻的古墓，是梁姓、罗姓家族于大清道光年间修建的。 于是，张永钦又讲古墓下葬的故事，他说： 　　“那是梁家人的老坟，但是你看，坟面前立的几礅巨石却是歪倒的。据说， 主人家不听阴阳先生的话，阴阳生说该处只能‘偷葬’，下葬的天他家却请了罗、 鼓、唢呐，又是火炮劈里啪拉炸，又是罗、鼓、唢呐吹打得震天响，刚埋完人就 是雷公霍闪、瓢泼大雨，人些躲过雨来看，只见几礅风水石头歪倒了。” 　　刘树槐讥笑道：“你亲眼看倒的！” 　　“‘刘支书’，你说呢！三斤重的鼓锤，敲打‘玉’了只剩斤半，‘玉’轻 了一半！”张永钦怎肯认输！刘树槐老爸叫：刘玉清。人们自然是戏谐“玉清” 二字。刘树槐后娶的一门过婚嫂叫陈天容，丈夫下井死后，她带三个孩仍住花子 弯。花子弯属桃子凼公社鱼塘角的岩门大队，支部书记姓刘，也是刘树槐的婚姻 介绍人。刘树槐去陈天容家见面也自称是“支书”，陈天容是个不识字的老实人， 自然就相信了。她“提脚”来我队后，上坡做活讲起，把人们笑惨了，张永钦也 往往拿此事趣他。接下来自然是相互逗趣互骂，俗话从免。 　　其实这面下坡还有两处景点，一处是“石扇子” ，像一张巨大的数米厚 （上薄下厚）、数米宽高、数十吨重的银杏叶，垂直插在岩边；另一处是一礅大 石头，断面有一个长约50厘米、球珠状大头约10厘米直径的珠角石超目化石，这 可是“身份证”， 证明整个龙鳞石海形成于4.5－5亿年前的奥陶纪，比云南路 南石林形成时间早2亿年。当然，写提案时我只知是化石，并不知道它的名、纲、 目、属及生活年代，这些知识是后来听妹夫周光明讲的。 　　后来，我建议开发石鼓坪的提案经区府采纳，人们动工将几处“地缝” 进、 出口的泥土挖了运往别处，再修建好石梯，几条“地缝” 便建成为现在的景点： “一线天”。 人行走其间，离底部高的地段有四、五十米，矮的地段也有二、 三十米，夏天特别凉快，并不感阴森恐怖。 　　“地缝” 里并未挖出多少人骨，想必被砍死的“土匪” 不是很多；官兵与 “土匪” 均未伤及无辜百姓，不然流传不了战斗的细节。另一点，开初我一直 笃信“魔哥”是石达开太平军余部，多年后为写别的文章查《桐梓县志》，才知 石鼓坪围剿没那么早，是甲子、乙丑年（1924—1925年）黔北、川东一带由于年 年战争，发生闹饥荒的事件。“魔哥” 姓喻，桃子凼人，又名喻爪爪。喻同魔 芋的“芋” 字同音，按民间姓氐谐称习俗，所以人们呼“魔哥” 。 　　其实，那年去小塆伐料，我家生活最不妙，刚建完房，几乎一天三顿都喝菜 粥，有天我没饭带，只有我同于显华两人，中午他便拨了些青菜合谷沙沙饭给我 吃（他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老婆是张惠芬的大姐张惠兰，但这个女人只会做 “粗糙”食物， 稻谷直接磨成谷沙沙，筛也不筛就蒸饭吃）。他不识字，但却 有方法给已故的先人烧“赙子”（2）。 “赙子” 上一般要用毛笔书写：故显 考（妣）某某收用。他却将“赙子” 包好后，再用稻草或其他叶片拴好：稻草 拴的某某收用；茅草拴的某某收用；棕叶拴的某某收用……祷祝一番，方燃烧香、 烛、“赙子”。 　　有天张永钦故意不带饭，中午领我一道去山民家“蹁” 饭吃（那家男主人 是做麻皮絮的“絮匠”， 一九五八年待过公社副业队，我们都认识。他家庭经 济抓得不错，“四清运动” 却受了点小气，“娄九”却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认 识公社某书记，书记都知道“絮匠” 受了冤，大有为其洗冤之势……“絮匠” 自然热情款待我们。）；小塆那向房子住的朱姓弟兄两户，朱舟有要喊三公、幺 公，朱三公家养了十几只羊，有天我帮他阉割（这是我打算跑西双版纳，买本 《中国民间阉割术》自学的手艺）了两只公羊，也在他家吃了午饭…… 　　另一个景点，是眼镜湖下来的搭桥沟下面、老房上面的一大片怪石群，与石 鼓坪同属喀斯特地貌，也有开发价值（由于资金短缺，后来是先开发石鼓坪，后 开发搭桥沟下面），以上这些，是我在石鼓坪、眼镜湖一带的经历和听来的部分 故事。述诸成提案，是政协小组会上我讲了以上景点及部分故事，委员们就鼓励 我，叫我干脆写成提案。于是，我就写了开发溪源乡石鼓坪、搭桥沟一带景点的 提案。后来石鼓坪先开发出来，取名：重庆溪源石林，以之与云南路南石林有别。 后又更名：渝南龙鳞石海。搭桥沟一带后开发，后来命名：奥陶纪森林公园。 　　另一条提案是担任村主任后写的，我担任村主任也是意外。一九九一年村委 换届，乡党委副书记陈宗贵约见我，说乡党委准备举荐我担任村主任工作，问我 有无顾虑。此时，我早已由会计升任合作社社长三年，对村、社行政事务也早已 驾轻就熟，村里的事务无非就是抓经济、调解合作社解决不了的纠纷，于是就应 承了。村主任自然要经过山民选举，由于我养殖、种植摆在那里，且每年送出去 的枝条上千（株），在我这里拿鱼苗的稻田养鱼户也是无数，所以选举我任村主 任是全票通过。陈宗贵是桃子凼镇人，九0年代奉调来我乡任纪委书记（兼组织 部长），每年政协开会，陪同我乡政协委员列席会议，所以我们很熟悉。他个子 不高，一九五三年出生，我们还谈得来。 　　任村主任前，我曾想到古诗有：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作了这点点成 绩，乡党委及上级党领导竟这样重视，不单在我这里召开现场会，还举荐我当上 区政协委员；我想到小学时代，刘胡兰、董成瑞、丁佑君等英雄人物事迹、共产 党员的英雄形象就深深印入我脑际；我加入少先队员的同时，老师就教导： 　　“人的一生有两个生命：少年入队，青年入团，成年入党，就是一个人政治 生命的‘三部曲’。” 　　初中时代，我对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共产党人为革命的顽强斗争、共产党人 的英勇牺牲，就有深刻的印象，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儿时的向往变得模糊了，入 党是连想都不敢想了。如今，眼前既然有此机缘，我为什么不向党组织靠拢呢？ 于是一天我问陈宗贵： 　　“陈书记，像我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可不可以申请加入党组织呢？” 　　“可以！党正是需要你样具有实干精神的人！” 　　“我还不会写入党申请书呢。” 　　“我拿份给你看一下就行了。” 　　于是，被选为村主任前，我就交了一份申请书给村支部书记娄义文（娄俊儒 次子），我找的入党介绍人是二位女同志：陈正秀、娄方学。不久村党员大会全 票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第二年乡党委书记向玉林（涂书记已调走，向玉林升任 书记）找我谈话，正式通知、批准我为预备党员。 　　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村支部大会全票通过我的转正申请，三个星期后， 陈书记在乡府礼堂组织举行了全乡新党员入党宣誓仪式，张永金及乡府新党员是 头年转正，也和我们一道宣誓。至此，我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嗣后我思考，觉得自己入党太容易了，比起那些奋斗终生才加入党组织的前 辈，我又算什么？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机遇？似乎机遇格外看顾我，使我处处获得 荣誉；我的思想离党的要求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党接纳了我；我决不能辜负党组 织和同志们对我的期望，今后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争取作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 　　我任村主任第一年，区委就下了探察旅游资源的文，我和村书记娄义文、村 文书李成兴几乎将两河村旮旯角落走遍。娄义文五六年出生，是我堂客的小辈； 李成兴六六年出生，是我四舅弟的舅弟。他二位年轻力壮，几乎深沟陡涧都去爬 了。此时“龙鳞石海” 的基建早已竣工，每天游客如市。因为我村坪上的翻山 就在“龙鳞石海” 对面，坪上社与石院子社交界处有个“石寨子”，于是我心 里就有了：翻山石寨子与石人山山脉旅游开发设想。 　　石寨子 　　翻山石寨子坐落于溪源乡两河村，与“溪源龙鳞石海”隔河相望。也就是传 说：“石人对石鼓，银子五万五。谁能猜得着，买下崇箐浒。”中的石人山山脊 这面。石寨子与我区其他寨子不同之处是，整个寨子依山势、岩石的自然天成而 建，很少人工构筑，就建成一座险要的军事要塞，所以独特。寨子占地近两亩， 椭圆形，三面陡峭，易守难攻。寨内虽然使用面积不大，却有三层台阶，最上层 有一天然泉眼，古人在岩石上凿一石碗，石碗下面是一口长约1.2米，宽约0.8米， 深约1米的天然蓄水池，可供三——四＋人饮用。寨子东南面靠悬崖开有一道高 约2米，宽约1米的寨门，门洞一面是岩石天成，一面是人工用条石砌成，纵深约 1.5米。寨子西面有道天然的曲尺形的约2米高的石缝，瘦人和小孩可出入。此外， 寨子第一层靠河面悬崖边有一独立的约5米高的巨石，人爬上去可以了望很远的 地方。笔者称它为“了望石”。 　　整座寨子设计、构造巧妙，险要之中显得古朴、古拙。站在寨里石墙上远眺， 白云飘过，凉风习习，使人浮想联翩：时间仿佛退回到冷兵器时代，依稀可闻金 戈铁马、鼓角震动之声；回过神审视周边的荒芜，心头不觉又生出一种莫名的苍 凉之感。 　　据说，寨子是为“躲反”而建。近代川黔地区大的“躲反”有二次：一次是 明末清初农民起义，一次是咸丰年间石达开部转进川黔地区。那时的起义军不可 能具有工农红军那样高的组织纪律。所以，有钱乡绅集资筑寨“躲反”，也在情 理之中。 　　寨子内外虽然没有文字记载，但按寨内石墙使用的石料及破石料使用的工具 推算，寨子的构筑时间，至少不少于二百年。 　　对石寨子的勘察 　　那是三年前，正是我区旅游开发热的第一波次，笔者任两河村村主任。为配 合区府旅游开发，我们村委几人几乎把翻山钻了个透。对石寨子的勘察，只是其 一。 　　石院子社社长梁正林在村委召开的旅游开发会上讲了石寨子的情况，我就叫 他找两个人先把寨子清理出来。那时寨子四周都种有包谷，道路极好走，梁正林 只是将寨子内外的杂树、杂草砍去，把蓄水池淘理干净。当我们去看时，蓄水池 已淹了清汪汪一池水，一股筷子粗的泉水流到石碗里，再溢出流进水池，当时我 们每人还喝了两口。后来我们又陪同乡党委书记喻长林、乡长罗世福（二位是乡 府换届新调我乡）去看。罗乡长一共去了四次，一次是陪同区电视台人员录像、 摄影，我村支书娄义文和文化站龚和友还爬到“了望石”顶上平台作参照录像； 一次是陪同投资商考察。考察的结论是：景点间距离过远，单开发石寨子没有多 少经济价值。 　　一龙戏九珠 　　于是我想到了开发整个石人山山脉。石人山山脉是南峰山山脉北麓延伸下来 的支脉，该支脉是溪源乡大河、小河的分水岭，所以一直延伸至两河口。石人山 山脉的黎家坨、翻山地段，是一个约二、三平方千米的平台，海拔平均800米以 上，平台常年峡风习习，即便三伏天，太阳落山就没有了“地气” ，所以空气 清新、气候宜人，极具开发价值。翻山对面的石鼓坪（即渝南龙鳞石海）已经开 发得有模有样了，而石人山这面却是正待开发的处女地。 　　翻山坪上社与石院子社连界，开发坪上社的景点刚好同石寨子连接。坪上社 社长娄义彬讲，除开坪上已堵上水的“天坑”，翻山另外还有八口“天坑”，大 部分属他们社地界。当然，这些锅状的“天坑”大小不一，有圆形、椭圆形、半 圆形，大的最有开发价值的有三、四口。“天坑”底部都有“消洞”，属喀斯特 地貌（当年为了论证喀斯特地貌也能蓄水，笔者还举了几处实证。现在不必举证 了，溪源龙鳞石海修建的人工湖就是最好的实证）。我的计划是先打水泥钢梁将 “消洞”口卡住，再用大石头卡在钢梁上，然后用小石头填满大石间空隙，再用 黄泥填在小石层上夯实，铺上水泥层，再铺淤泥在水泥层上。淤泥越厚，“天坑” 越不易渗水。用黄泥作成淤泥，翻山有的是。如果水淹起来“天坑”半壁渗水， 也不要紧，哪里渗水就用水泥石粉补哪里。这样，水就会淹满整个“天坑”，形 成一口一口的人工湖。翻山的九口“天坑”都蓄满水，将是重庆市最高的高山人 工湖泊。我这个堵坑蓄水原理其实很简单，木桶能蓄水，箩筐也能蓄水——铺张 塑料布在箩筐里，不就可以蓄满水吗？ 　　但是，翻山的水源从哪里来？于是我想到了庙坝村的“深箐沟”。 深箐沟 全长三千多米，“天坑”用水只须在坪上社水田用水处筑坝，该处筑坝深箐沟里 段也还有约－千米长，像一条长龙，所以笔者命名：“一龙戏九珠”。 　　天干时，深箐沟、坪上一带还是缺水。有两种方法可以获得水源：一是导引 “分水崖”（木鱼洞也是水源之一，但已被“黑山谷”的“江宁坝”买断）之水 到深箐沟；二是修好石人山山脉左、右两翼山沟之拦山堰。南峰山山脉北麓属迎 风坡地貌，常年降雨量丰沛，只要修好拦山堰，发山洪时，深箐沟水库、九口人 工湖，既可蓄水亦可放水。 　　“一龙戏九珠”景点竣工后，大的几口及深箐沟水库可供游客荡桨、泛舟、 戏水；小的几口则可养鱼。湖与湖之间修好连接道路、植好树木，人力三轮、四 轮车或骑马可在湖间、景点间往来。 　　索道 　　“一龙戏九珠”景点竣工后，可在石寨子附近与对面龙鳞石海的箱洞岩之间 架设一道双向索道，供游客们在翻山与龙鳞石海间往来观光、游玩。索道设备不 必有“长江索道”、“嘉陵江索道”那样巨大，每次以五人为宜，既节约了能源， 又降低了投资成本。 　　跑马场 　　从坪上翻山到庙坝村的黎家坨这一带，约三平方千米地面修建小型跑马场是 满够的，除去人工湖泊占地，其他空地均可辟为跑马场地。坪上与黎家坨之间的 沟壑，该填土的填土、该补平的补平、该留缓坡的留缓坡；小山包，该削平的削 平、该留作建观赛台的留下。在不妨碍跑马的地方，可计划修建宾馆、马厩和计 划植树、种果树。这样，既是跑马场、又是夏令营；既可供骑手赛马、又可供游 客们骑马游玩和住宿。 　　扩建庙宇 　　庙坝村的求雨坪庙太小，还不如“飞炉寺”（ 在我区景星乡），名不符实。 建议扩建该庙宇，供游客观光、住宿。 　　建风力发电设施 　　庙坝村庙后面的山脊，可选址建风力发电设备。该地段的山风，比与庙坝平 行的猪行、龙背的风都吹得大。这是笔者几十年间每次经过目睹的实情，建议派 技术人员实地考察后定夺。因为南峰脉已建有数十个风力发电“扇塔”，两处距 离近，可并网。 　　建自来水蓄水池 　　庙坝村庙后面，可选址建自来水蓄水池。水源自然是将“分水崖”之水导入。 这样，整个景区常年生活用水均能解决。 　　这条提案未被区府采纳，原因是：基建投资巨大，回收资金全靠门票，投资 商自然不看好，区府又无钱投入。 　　当然，政协也有其他活动，组织委员参观我区境内的国防厂、区办初具规模 的工厂、或引进的工厂，观后座谈，给厂方提点合理化建议；或组织委员参观已 经建成的旅游景点，当然主要是溪源龙鳞石海，让人们领略我区奇特的地貌和盆 地屏障的自然风光等，这里就免叙。 　　注： 　　1，消坑：黔北一带山民的叫法，又叫：消洞、硝洞，都指岩溶地貌形成的 竖洞或横洞。消洞指发洪水时能消水之洞，硝洞指洞内干泥含硝，可熬制硝，当 然该洞也能消水。 　　2，“赙子”： 即赙仪，祭已故先人用。先用“钱凿”（ 半圆形的钢凿） 将叠好的草纸打凿成两个半圆一排的“钱纸”，可打三排或二排，其排数按需要 而定，据说是“两路（排）长钱，三路佛”，即两排的长钱敬故人；三排的钱敬 菩萨。 然后将数张“钱纸” 包成一封封的“赙子”， 然后写上已故人姓名， 燃烧后该故人便可收到 “钱”了。 （未完待续） ※※※※※※※※※※※※※※※※※※※※※※※※※※※※※※※※※※※ 本期编辑：太蔟 本期校对：应帆 审　稿：古平、太蔟、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方舟子 技术支持：李晓峰、Ｙａｗｌ、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ＩＳＳＮ　１０８１－９２０７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xinyusi.us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加入xinyusi@google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