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一只卑劣的苍蝇“精英” ——评孙乃修《〈两地书〉中的许广平》 ·方舟子· 孙乃修大概是个“唯学生主义者”,所以一切学生反对校方的举动,不问 其是非曲折,一定被当成正义的或者至少也是不该反对的,而压制学生的老师, 不问其立场态度,也就全都是一丘之貉。因此,在他看来,发生在北洋军阀治 下、为反抗校长杨荫榆黑暗残虐、得到许多老师和社会贤达支持的北京女子师 大风潮,和发生在国民政府治下,因右派学生的“选举黑幕”引发、两个不同 政治派别的学生针锋相对的广东女子师范风潮,也就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当 年许广平参与领导女师大风潮,一年多以后在广东女师担任训育主任打压右派 学生,便成了“媳妇成婆、步杨后尘”,连鲁迅对待两次学潮的态度不同,也 成了他的一大罪过,看来或者不能支持任何学潮,或者要支持一切学潮,否则 就要让“唯学生主义者”感叹“中国知识分子的异化和相残”,“这样在仇恨、 诬陷和报复中循环,在人与人之间互相绞尽脑汁使用心机、相互迫害中循环” 了! 不过这位“唯学生主义者”显然当得并不彻底,因为他还是害怕读者知道 学潮的是非曲折,不惜采取断章取义的卑劣手段掩盖事实真相。他自称根据 “两地书”的原件,读者若无“两地书”原件可供查对,或无暇查对,很容易 被其迷惑。我只举几个例子,即可见其卑劣。一开始他就说:   “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十六日信,她(方按:指许广平)以炫耀口吻谈来校 后参与的两件‘快意事’:‘我到此校两月就把反动生开除两个,给她们反革 命的学生一个打击,在我未来以前呢?她们猖獗到目无师长,口口声声打倒校 长,实行反革命而没奈何。’这态度、威风,是不是有点杨校长味道?所谓 ‘猖獗到目无师长,口口声声打倒校长’的女学生,不是一年前许广平们在北 京女师大倒杨风潮中的行为么?许广平之开除女生,不正是两年前杨女士干的 么?不同的,只是换了个名词,把杨笔下的传统道德词语‘害群之马’换成时 髦政治辞藻‘反动生’。” 不同时间不同学校的“打倒校长”,完全可能有不同的原因,简单化地说, 可能是好学生要打倒坏校长,也可能是坏学生要打倒好校长。同样,开除女生, 也完全可能有不同的原因,有的合理,有的不合理。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 把“打倒校长”、“开除女生”全都等量齐观、相提并论?许广平称这两名被 开除的学生是“反动生”,也并不是随便给扣个时髦的政治帽子。在前面十一 月四日的信中,她解释过:“我校学生会为右派把持,右派自树的派沈洪慈被 逐出境,各树的派(以手杖——粗的——为武器,以攻打敌党,有似意大利棒 喝团)分子次第消灭,惟我校余孽仍存,且把持学生会,……”(据原件,下 同)“树的派”是国民党右派“孙文主义学会”操纵的学生组织,学习意大利 法西斯组织棒喝团,以手杖殴打左派学生,说其“反动”,并不为过。这些是 孙乃修不敢让读者知道的。许广平在谈论“快意事”时,已有七封信详细介绍 了开除这两名学生(其中之一为学生会主席)的前因后果,要而言之,是因为 该学生会主席搞选举黑幕,引起两派学生纠纷而导致的。当时右派学生发表了 一个宣言抗议校方开除这两名学生,有百余名学生发表反宣言,支持校方: “同人等对于李秀梅(学生会主席)个人和发宣言的个人并无恶意,不过 以违法的举动,应该纠正,树的派的反动势力,应该排除,党的意旨,应该服 从,谬误诬捏的宣言,应该严词批驳,故郑重宣言如右。”对此孙乃修自然也 不敢让读者知道,否则又怎么去跟北京女师大学潮相比,误导读者对许广平的 反感呢? 孙乃修除了隐瞒,还有捏造。比如他说: “许广平参与学生内斗、支持一派打击另一派的幕后行为,很快被学生揭 露,遭到大家厌恶,纷纷改变对她的态度,不再对她客气。” 孙乃修的全部依据显然是根据“两地书”原件,但是许广平在信中只提到 自己向左派学生通报右派学生搞的选举黑幕,也提到右派学生对她很反感(原 因自然是因为她是负责开除两名右派学生的训育主任),并没有说是因为她参 与学生内斗,被学生揭露,才遭到大家厌恶。这一切,完全是孙乃修的臆想。 最明显的断章取义,则见于这一段:   “许广平陷入荆棘中。她告诉鲁迅,被开除的女学生不服:‘被革除的反 动派’‘正在酝酿着罢课’云云。这似乎是去年北京女师大风潮的广州翻版。 她承认学校‘发生事情’,校长被迫辞职,教员亦纷纷辞职,学校陷于瘫痪: ‘更兼反动学生,因开除二人后,总百端设法罢课等事,与其由她们罢,何如 由我们自己停,于是校长打消候至本月卅再去之议,而即于十七早决然离校’。 可见学生对校长势力的反抗,已成全校烈火腾起之势,校长被驱逐,许广平是 校长走卒,立即陷入势单力孤境地。” 读者见他说“她承认学校‘发生事情’,校长被迫辞职,教员亦纷纷辞职, 学校陷于瘫痪”,再联系上下文,自然以为这“事情”指的是右派学生闹学潮 罢课所致,由于学潮校长、教员被迫辞职,因此也就是“北京女师大风潮的广 州翻版”。事实上,许广平在信中说得明明白白,这“事情”“就是学校自暑 假后扩充,见教厅答应挽留校长以后的办法,但及今将四月仍未实行,日前各 教员辞职他去的有六,七,八人,每人几时或十几时功课,算起来真未少数, 自然辞职还有别种原因,当以此为最要,如此校长屡次向教厅申诉而未批允, 即难继续维持,……”后面大段大段地都是在叙述学校如何缺经费,政府又如 何口头敷衍,“即便领到新预算之款,而八,九,十,十一月还是以旧款支新 算,亏空甚多,八月以前,则还欠十一月,绝未有办法,则以后新预算仍须弥 补以前欠薪,每月仍为不敷,仍非改革之法。校长认为不满意仍未回校,……” 就是说,校长和教员辞职,学校瘫痪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从政府要不来教学经 费,后面还有多封信详细谈到这一“事情”,这和北京女师大学生驱逐校长, 导致学校瘫痪,又有什么可比性?如何成了其“翻版”?    孙乃修如此不顾学术道德地伪造历史,却反过来指责许广平伪造历史:   “《两地书》中许广平的信件,在出版前做了大量删改、修饰乃至整段重 写,这不是一般性质的润色或纠正错别字,而是煞费苦心的自我矫饰和伪造 历史,例如,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一、二十二日许广平信,不要鲁迅寄钱来: ‘你不要以对三先生方法对我’,指鲁给周建人寄钱,发表前改为‘对少爷们 的方法’,移花接木,完全改变原信意思。” 的确,“两地书”在出版时,做了大量的删改,篇幅不及原件的一半。这 种删改,并不难理解。里面大量的情人之间的卿卿我我,被删掉了。涉及个人 隐私的,也被删掉了,孙乃修举的将“三先生”改成“少爷们”,就属于此类, 否则那么登出来,让“三先生”脸面往哪里搁?有的删改,是出于政治原因, 孙乃修说的将“右派”改成“旧派”,就是一例,因为称对手为“右派”,无 疑等于说自己是“左派”,而在《两地书》刚出版的时代,自称“左派”是有 被当成政治犯的危险的。更多的删改,则是为了使叙事简略,许广平写信往往 显得过于罗嗦,所以她的信件被删的尤其多。自然,删改还有其他的目的。但 是说许广平是在伪造历史,是荒唐可笑的。如果她真有此心,为什么在《两地 书》出版后,甚至在鲁迅将删改本重抄一遍给周海婴保存以后,却仍然煞费苦 心保存原件,在建国后马上连同鲁迅其他手稿献给国家,并多次对周海婴和鲁 迅博物馆的保管人员表示在其死后原件可以出版?有这样的伪造历史法吗?现 在“两地书”的原件也已出版面世(《两地书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年 10月第一版),除了孙乃修这种别有用心的无耻之尤,可还有谁发现了里面有 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孙乃修在十几年前被称为或自称“精英”,但历史已经证明,那些“精英”, 多是无耻之尤。仿佛要为这一结论新添佐证似的,孙乃修走上了专门诽谤鲁迅 的不归路。诽谤许广平的用意当然是为了借以诽谤鲁迅,他在“精英”刊物《 民主中国》2002年3月抛出这篇《〈两地书〉中的许广平》之后,最近(9月) 又在同一刊物抛出一篇《鲁迅和周作人兄弟决裂探因》,直截了当诽谤鲁迅, 重谈周氏兄弟决裂的原因是因为鲁迅调戏周作人太太、偷听周作人夫妇房事这 种老调。至于这种老调早被驳斥得体无完肤,对他来说并不碍事,因为他只需 要引用周作人夫妇的一面之词,无视或隐瞒与之抵触的人证、物证,就可以误 导不曾留意过这方面的研究,又有阴暗心理的读者了。在这篇文章中,他用的 仍然是断章取义、罗织罪名的手法。孙乃修认为鲁迅性变态的最主要依据是这 一条: “一九七五年,当年住在八道湾的章川岛(章廷谦)对鲁迅博物馆工作人 员说:‘鲁迅后来和周作人吵架了。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周作人老婆造谣说鲁 迅调戏她。周作人老婆对我还说过:鲁迅在他们的卧室窗下听窗。’” 实际上章川岛下面马上就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窗前种满了鲜 花”、“主要是经济问题。她(羽太信子)挥霍得不痛快。”(转引自陈漱渝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也就是说,章实际上是在驳斥这种谣言,孙乃修竟 割去后面驳斥部分,只引前面谣言部分,让人听上去像是章在证明鲁迅性变态 似的,手段卑鄙到如此程度,可谓变态。 孙乃修或许不过是不甘寂寞,想通过诽谤鲁迅而引起轰动,再过一次“精 英”的瘾。这个算盘打得也不高明,诽谤鲁迅代不乏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恶毒不如苏雪林,阴暗不如朱大可,只有罗织、捏造之术,庶几近之,不过 都是苍蝇笑英雄,蚍蜉撼大树而已。对伟人怀着莫名其妙的仇恨,他还有脸训 斥别人“有勇气革别人命,无勇气自我革新,特别是灵魂的洗涤”、“没有思 想上的宽容,没有人格上的大气度,热衷身边蜗角内斗、人事纠纷,主张仇恨、 杀伐、报复,教唆挑动,拨乱其间,唯恐天下不乱”,是的,这的确是“一种 极大的悖谬和反讽”。 2002.9.9. 附: 《两地书》中的许广平 孙乃修 (载《民主中国》2002.3) ⊙ 媳妇成婆、步杨后尘   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在北京女师大为期一年驱杨风潮中大显身手的二十 八岁女生许广平,与鲁迅一同离京,去广州就任广东女子师范学校训育主任。被校 方斥为“害群之马”的女学生,开始为人师表。   在广州这所女校,她很活跃,背后挑动女生内斗,暗中传递消息,毫不手软坚 决开除敢于批评校长的女生。她现在成了校长的人,成了女学生的对立面,受到学 生抨击和驱逐。当了婆婆就把自己当媳妇的苦楚忘得一干二净,摇身又是个辣手婆 婆。不久,校长和几位主任辞职,许不得不黯然辞职。她走的正是一年前杨荫榆校 长及其手下人走过的路。相隔仅仅半年,就这么角色易位,老戏重演一遍。她对后 果很清楚:“若说失败,被学生攻倒,也没有什么,反正我并未打算在这里多担搁 。”那么,这种行为对读书求学的学生们和聘她来任职的学校,有丝毫责任感或道 德感么?这话自然不能见人,此信发表前,被她删去。   许广平在此校的计谋和手段,洋洋得意和颓丧失意,成为这段期间《两地书》 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十六日信,她以炫耀口吻谈来校后参与的两件“快意事”: “我到此校两月就把反动生开除两个,给她们反革命的学生一个打击,在我未来以 前呢?她们猖獗到目无师长,口口声声打倒校长,实行反革命而没奈何。”这态度 、威风,是不是有点杨校长味道?所谓“猖獗到目无师长,口口声声打倒校长”的 女学生,不是一年前许广平们在北京女师大倒杨风潮中的行为么?许广平之开除女 生,不正是两年前杨女士干的么?不同的,只是换了个名词,把杨笔下的传统道德 词语“害群之马”换成时髦政治辞藻“反动生”。   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三日信:“我之职务是要图,图即反抗群众,早晚犯众怒 而遭攻击,现时她们幸未窥破我底细,我又固示沉默,渐以图之,如能潜移默化, 有回天之力,固政府与学校之福,否则自然是我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以上数语, 把许广平与众对立、阴谋手腕和失败下场勾勒出来,为“害群之马”四字提供自白 。这段话,发表前被她删去。此信还说:“女子本少卓见,加以外诱,增其顽强, 个个有杨荫榆之流风,甚可叹也。”   十月三十日信,谈她暗中鼓动学生闹学潮:“设法引导别的学生起首反抗”, 要“把右派分子打倒”。这是挑动学生斗学生,身为师范教师,却有这种用心和动 作,学生岂能不闹、学校岂能安宁?读书育人之地岂不成为内斗的酱缸?她这套手 法,是一年来在女师大风潮中学来的本领。   十一月四日信,谈自己热衷参与校内学生内斗、背后传递消息、挑拨两派学生 之间矛盾。后来发表前,她做了大量删改,例如把“右派”改为“旧派”,把几个 关键性重要事实删去,例如她发现“右派”学生“暗中策划”,于是告诉“左派” 学生予以反击,学生中“遂大纷扰”等等。她删去自己暗中做的这些不道德行为, 不愿让人知道她是学生内斗的幕后挑拨者。一年前她在女师大风潮中,是否以同样 手段在同学中活动呢?   许广平参与学生内斗、支持一派打击另一派的幕后行为,很快被学生揭露,遭 到大家厌恶,纷纷改变对她的态度,不再对她客气。她承认学生们都反对她:“那 些学生(多数)以为我袒护一方,或从中主持。”她承认自己“已成众矢之的”, 遭到学生蔑视和怒视,“或故作不见,甚或怒目而视”,她“难以维持”,一等学 期结束,立即走人(十一月七日信)。   她有恃无恐,告诉鲁迅她对付和惩治女学生的手段:“如他们闹得太凶,没法 处理,则打算照中大办法,重新考试,总之,我们是具十二分坚决心,校长教职员 ,有力者都是左的,事甚好做”。   她忘掉一年前自己做学生时受校长势力威压那种痛苦。一当婆婆,一有权力, 脸就会变,反过来压迫媳妇。此时许广平,成了杨荫榆式人物,此时鲁迅,未见为 女学生主持“正义”。   此时,许广平背有靠山、炙手可热、得意洋洋:“因为害马又害起群来了,心 中高兴,不觉多食些。现时背后有国民政府,自己是有权有势,处置一些反动学生 ,实在易如反掌,猫和耗子玩,终久是吞下去的。你可知其得意了。”   许广平这种心态,不可怕么?她开始仰仗权力,威压女学生。当年杨校长只有 教育部长章士钊支持,今天许广平有政府做靠山,对付一群毛丫头易如反掌,是猫 玩老鼠,早晚要一口吞下。她这付嘴脸,不正是鲁迅骂为“拟寡妇”式女人吗?   许广平与别的女教师不同,她曾经沧海,敢厮敢打,在北京见过大世面,与杨 校长们角斗历炼过,刚来两个月就大显身手,摇身一变而为“杨校长”,人这种动 物,多么难以反省自身,多么容易角色置换,权力腐蚀人,这么小小权力都会使读 过一点书、沾过一点新文化光的年轻女性得意忘形、有恃无恐。那种类似杨校长“ 爪牙”口吻和自恃强权心态,自然不能见人,出版前均被许氏删去,“害群之马” 成为文明淑女。   许广平陷入荆棘中。她告诉鲁迅,被开除的女学生不服:“被革除的反动派” “正在酝酿着罢课”云云。这似乎是去年北京女师大风潮的广州翻版。她承认学校 “发生事情”,校长被迫辞职,教员亦纷纷辞职,学校陷于瘫痪:“更兼反动学生 ,因开除二人后,总百端设法罢课等事,与其由她们罢,何如由我们自己停,于是 校长打消候至本月卅再去之议,而即于十七早决然离校”。可见学生对校长势力的 反抗,已成全校烈火腾起之势,校长被驱逐,许广平是校长走卒,立即陷入势单力 孤境地。   十一月二十七日信,透露学校情况恶化、学生势力高涨。字里行间,不难读出 一年前杨校长被许广平们驱逐、有校归不得的惶惶心态。许说,女师学生驱逐校长 风潮愈发强大,无法抗拒,“届时如校长回,她们必拒绝,或有事发生,则我们当 乘机彻底整顿一下”,她打算本月离校。许广平不懂,权势与后台不过是冰山,党 见只是一隅之见,不能取代做人原则,善良、道德、文明和宽容才是为人之道。她 在广东女师身为教师却挑动女学生内斗、严厉打击学生,至此彻底失败。她从北京 女师大风潮中学来的内斗手段和浮躁习气终于尝到苦果。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鲁迅曾这样讲演:“人们因为能忘却,所以自己能渐渐地脱 离了受过的苦痛,也因为能忘却,所以往往照样地再犯前人的错误。被虐待的儿媳 做了婆婆,仍然虐待儿媳;嫌恶学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骂官吏的学生;现在压迫 子女的,有时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娜拉走后怎样》)可惜他自己和 许广平皆有这根性。这应当是百年中国何以步履艰难、徘徊在现代文明门槛的最值 深思的原因之一。   再来看看鲁迅。许广平对女学生采取那些手段和用心,他没有一句批评或劝导 ,他们见识相同,都性格浮躁而思维浅薄,缺乏宽广的人类悲悯心,缺乏较深的思 考力,缺乏文化洞察力和责任感,都抱着到处捣乱、惹出麻烦就溜的心思(试想鲁 迅从北京到厦门、到广州、到上海、到内山家藏身)。鲁迅说他们之间结合有因, 可能这是其中之一。   看看鲁迅对待北京女师大风潮和对待广州女子师范学潮的不同态度,就知道中 国若干文人问题何在、中国走上现代文明之路何以艰难、中国思想文化进步有多么 艰难。他们貌似激进和反传统,实际在重复前人老路,思维和习性全是老一套,只 是嘴上多了新辞藻,不见人格品质的进步、道德文章的修炼和精神境界的提高。他 们的武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循环惩罚观。那些口头上提倡进步、 批判旧物者本身就阻挡进步,这是一种极大的悖谬和反讽。   他们有勇气革别人命,无勇气自我革新,特别是灵魂的洗涤。他们心性深藏着 一个小暴君,没有思想上的宽容,没有人格上的大气度,热衷身边蜗角内斗、人事 纠纷,主张仇恨、杀伐、报复,教唆挑动,拨乱其间,唯恐天下不乱,陈腐文化就 这样在仇恨、诬陷和报复中循环,在人与人之间互相绞尽脑汁使用心机、相互迫害 中循环。 ⊙ 语多矫饰、落井下石   《两地书》中许广平的信件,在出版前做了大量删改、修饰乃至整段重写,这 不是一般性质的润色或纠正错别字,而是煞费苦心的自我矫饰和伪造历史,例如, 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一、二十二日许广平信,不要鲁迅寄钱来:“你不要以对三先 生方法对我”,指鲁给周建人寄钱,发表前改为“对少爷们的方法”,移花接木, 完全改变原信意思。   她这种矫饰之心,后来时有表现。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一日她致信郁达夫,装 穷作苦,生怕人们知道鲁迅丰厚的收入和优裕的生活,说他如何“清寒”:“周先 生的清寒,知友是相信的,外人仍多狐疑。前时报上登过他的日记,里面时常说到 看电影。读者就以为他的生活,相当优裕,能够常看电影,不似想象中的苦。”( 《鲁迅研究资料》第八集。)这种作态,与鲁迅所谓译书为糊口,是同一腔调。   对照许广平一九三九年十月发表的回忆文章津津乐道之言“老实说,他不但看 电影,而且每次的座位都是最高价的呢……看过的电影很多,有时甚至接连的去, 任何影院,不管远近,我们都到的,……因为汽车走得便捷,没有什么困难。”( 《欣慰的纪念》)这不仅把她致郁达夫信中关于周先生“清寒”的假惺惺言辞撕得 干干净净,而且为杨村人揭露的鲁迅“出则‘云飞汽车’,住则洋楼整座”之排场 ,提供注脚(巴山《文坛三家》,一九三五年《星火》第四期,针对鲁迅《文坛三 户》而发,巴山即扬村人)。   许广平谈论鲁迅,语多虚假、掩饰,如她说鲁迅不去苏联,原因之一是没有能 力出旅费(《欣慰的纪念》第一二九页),事实恰恰相反,鲁迅拿得出旅费,亦在 书信中承认,自己出旅费不成问题。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编造鲁迅神话和批判知识分子运动中,许广平出过力 ,跟着跑,为迎合当时兴起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她在一九五一年十月发 表于《人民日报》的文字中,把鲁迅的改革国民坏根性说成“就是现在我们许多人 所进行的思想改造”(同上,第六四页)。   她也落井下石,说过不少谎言。一九四八年在东北,萧军创办和主持《文化报 》,他的文章受到共产党方面的猛烈政治批判,《文化报》仅仅一年半就被迫停刊 ,他曾是晚年鲁迅的年轻密友,自然与许广平非常熟悉,许氏迎合对萧军的这种批 判,在一九四九年十月发表的一篇文章里,批判在东北工作时期的萧军歪曲事实, 说他滥引鲁迅的话作护身符。   一九五四年文艺界批判冯雪峰、一九五五年文化界批判“胡风集团”,许广平 也写文卷入这些粗暴诬蔑式批判运动。这一年在回答记者问题,现代中国作家中谁 是鲁迅文学遗产和手稿的“最优秀的通人”,许广平说,到上海以后十年中,“以 冯雪峰比较可以算是他的通人。”(此文发表于一九四五年重庆,见《欣慰的纪念 》第十五页。)。一九四九年,她在北京师范大学纪念会上讲演,这样谈鲁迅和冯 雪峰的密切关系:“他对青年,不但是爱护他们,而且尊重他们,不但培养他们, 而且他以青年为师;在座的冯雪峰先生,就是那时候的青年,他们常常在半夜的时 候悄悄的敲门进来,谈革命文学,谈工作,谈出版。”(此文发表于同年十月十九 日《光明日报》)可是,当冯雪峰受到政治批判和清洗时,许广平却落井下石:“ 冯雪峰却不止一次地劝鲁迅:‘不要使自己变小了’,意思是叫鲁迅不要去注意这 些他所认为是‘细小’的琐事,这是十分荒谬的。……照冯雪峰的说法,鲁迅那十 几本杂文就大可以不必写了?!”(《鲁迅回忆录》,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一年出版 ,第一四七页)   在批判胡风运动中,许广平也诬蔑胡风:“特别是反革命分子胡风以伪装的面 目混入了左联,并与鲁迅接近,企图从内部来进行破坏,这对我们是十分危险的。 回想起来,胡风匪徒挑拨离间,嘁嘁喳喳,逢甲说乙,逢乙说甲,又说人们骂他就 是打击鲁迅的威信,因此使鲁迅后来心情不快,和自己的战友之间有过一些误会, 这个教训是十分沉痛的。”“但对胡风这个狡黠的匪徒,却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 真赃实据’,以致受了一些蒙蔽。”(《鲁迅回忆录》一九六一年版,第一四六页 。)   这里,许广平把鲁迅与左联一大批人的恶劣关系都归咎到胡风身上。胡风向鲁 迅传播左联人事方面消息,这是事实,但是鲁迅与左联人士交恶,听信挑拨,却是 鲁迅昏庸。许氏此话证实徐懋庸对鲁迅的批评是一针见血的(胡风“性情之诈”、 鲁迅“助长着恶劣的倾向”、对身边人“没有细察”、偏听偏信等等)。   在一九六六年开始的“文革”期间,许广平继续撰文卷入对知识分子的大批斗 运动,诸如《毛泽东思想照耀着鲁迅》《不许周扬攻击和诬蔑鲁迅》《“我们的痈 疽,是他们的宝贝”》等文。此外,她笔下对鲁迅某些家事包括周作人夫妇及其与 鲁迅关系的叙述,亦不准确。   历史的事实,就是这样显示一个人的心性行品轨迹。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