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新篇章》序言 ·方舟子· 1882年4月19日,73岁的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在家中安祥地逝世。 一周后,在英国国会的要求下,达尔文被安葬在伦敦威斯特敏斯特大教堂, 他的身边安息着另一位科学巨人、物理学之父伊萨克·牛顿。 做为现代生物学之父的达尔文,身后留下了有关地质学、动物学和植 物学的大量学术著作,一部维多利亚时代最负盛名的航海游记和一本直至 本世纪五十年代才得以完整地出版的自传。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在1859 年一出版就掀起轩然大波、引发了西方思想史上科学和宗教的最大的一次 论战、达尔文自己也称之为“一部长篇争辩”的科学进化论的开山之作 《物种起源》。达尔文的“共同祖先”学说不仅深刻地揭示了所有生物的 起源,而且牢固地确立了人类在自然界中的位置。达尔文的“自然选择” 学说则为科学方法和哲学思想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可能是最有威力的观念。 达尔文因此领导了人类历史上最为伟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理性革命。 这场革命统一了生命与非生命两个世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世界观、生命 观、宇宙观和方法论,波及了几乎所有的科学和人文领域。 在达尔文逝世近120年之后,有关进化论的争辩远未平息。一方面, 基督教的原教旨主义者信奉《旧约》的“创世记”乃是万物起源的万世不 移的真理,打着“科学神创论”的幌子,从根本上否认“生物是进化的” 这一科学事实,向公众散布了大量的谣言和谎言,宣称进化论已被最新的 科学成果所否定,在公众当中引起了很大的混乱。另一方面,在生物学界 内部,在确信“生物是进化”的这一共识之下,也对生物进化的过程和机 理进行着激烈的论战。进化生物学从未象现在这样取得如此丰盛的成果, 也从未象现在这样面临着如此众多的挑战。 这本科普著作也是一本有关进化论的争辩的书。限于编幅,我未对 “科学神创论”做太多的驳斥,只具体分析了最为常见的几个谣言,相信 不抱偏见的读者在读完这本书之后,自己也不难识破“科学神创论”的其 他谣言和谎言。本书的主要笔墨用于介绍当前生物学界对进化论的一些重 大问题,特别是自然选择、性选择、分子进化、生命起源、个体发育与大 进化、物种大灭绝、人类进化这些领域的研究、争议和思考,让读者们能 够了解一些现代进化论的新成果和新问题。进化生物学作为一门生机勃勃 的科学,本身也在不停地进化。 本书所持的观点,属于结合了分子生物学的新达尔文主义。以自然选 择原理为核心内容的新达尔文主义又称做“综合学说”,至今仍是现代进 化论的主流学说。但是,该学说形成于五十年代初,分子生物学创建的前 夕。分子生物学的发展一方面支持了新达尔文主义的主要观点,另一方面 也揭示了新达尔文主义的局限,因此必须以分子生物学的成果补充、修正 新达尔文主义。分子生物学是现代进化论的基础,而自然选择则是现代进 化论的核心机制。笔者相信,生命现象是自然选择作用下的物理、化学现 象,因此,将分子生物学与自然选择原理相结合,原则上即足以解释生物 进化乃至一切生命现象。本书的第一章先集中地阐明了这个哲学观点,以 后的各章,事实上都可看做是对这一观点的展开论述和举例说明。最后一 章对全书做了总结,并对人文问题提出了一些思考。 我对进化论情有独钟,有个人的原因。我在上小学时,读到了已故遗 传学家方宗熙公撰写的科普著作《生命进行曲》,使我初知生命进化的 奇妙。1982年国内大张旗鼓地纪念达尔文逝世一百周年,使我首次接触到 了达尔文的著作,激起作为中学生的我对一代科学伟人的敬仰,促使我选 择生物学做为自己的专业。1993年中文互联网刚刚兴起,我当时正在美国 一所大学攻读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就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在国际互联网上普 及进化论,批判神创论。1997年,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了我写的《进化 新解说》一书,很受读者欢迎,不久即售罄。1998、1999年我回国探亲时, 发现国内出版了不少或明或暗地反进化论的书籍,而普及进化论的著作相 当少见。国内一些主要报刊,至今仍然可以见到反进化论的文章。一些自 以为是以进化论为依据的文章、著作,也有不少常识性错误。这一切,都 使我觉得有必要也在中国大陆出版普及进化论的著作。这本书,就是在 《进化新解说》的基础上修改、扩写而成,篇幅为原来的两倍多。本书所 面向的读者,是具有中、高等文化程度,特别是学过高中生物课、具有一 定的现代生物学常识的读者。对那些未学过高中生物课或虽学过而已遗忘 的读者,可参阅附录“现代生物学基本常识”补习。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参考了英美许多进化论论文、专著,因属于科普 著作,为方便读者阅读,按惯例未在文中一一注明。附录重点推荐了一部 分有关的优秀著作,供有志于进一步学习进化论的读者以及对翻译进化论 著作感兴趣的出版社参考。本书的个别章节曾在中国科学院主办的《科学 时报》上发表。第一章第二节“还原主义和整体主义”改编自我撰写的一 篇生物哲学论文。全书初稿曾在互联网上的“新语丝学术论坛”和“新语 丝之友”电子通信网连载,许多网友给予鼓励和提出了宝贵意见。湖南省 新闻出版局的周实先生和湖南教育出版社的符本清先生为本书的编辑、出 版提供了不少帮助。上海作家张远山先生做了一部分文字校对。在此对这 些朋友一并表示感谢。由于进化论涉及了现代生物学的几乎所有学科,其 中有些学科笔者只有肤浅的了解,若有误解或错误,欢迎读者指正,以便 在以后有机会再版时更正。 方舟子(生物化学博士) 2000年4月5日于加州圣地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