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方舟子访谈：应该还高校一片净土 姚海鹰上海报道 《21世纪人才报·大学周刊》2004年05月06日 微笑的斗士 夜幕初临的上海，骤雨初歇、空气清新怡人，远远近近的霓虹灯一瞬间就亮了起 来。方舟子此刻心情愉快，他步伐轻快地走入报告厅。4月26日晚，在上海南昌 路59号科学会堂6楼，方舟子作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达尔文主义的历史和现 实意义》的专场演讲。虽然这场演讲非常通俗，但可容纳数百人的报告厅却只来 了40多位听众。负责张罗演讲的人士略显调侃地告诉记者：“如果对外公布消息 的话，这个报告厅会爆满，很多人对方舟子本身比对演讲更感兴趣，但我们认为 还是低调点好，毕竟，方博士在很多人眼里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 尽管方舟 子事后告诉记者他认为“无所谓”，但此次活动的主办方上海生命科学院仍然坚 持将他的学术行踪安排得非常低调。 37岁的方舟子看上去一点都不绅士，没有一点海外学人西装革履的风度，几乎太 过于随意的穿戴不得不让人感到有些亲切。米色的茄克、淡蓝的牛仔裤、脚蹬一 双运动鞋，个头很高，人很瘦，国字脸，目光炯炯，走路时脚步轻飘，有一股潇 洒的帅气。他与人交流时显得彬彬有礼，举手抬足自然而有分寸，特别是他总习 惯性地保持着微笑，无论是在表示批评、拒绝或者赞同，他都报之以微笑，他较 重的福建口音温和而有力量，他演讲时的眼神一丝不苟，他很注意向对方传递他 表示重视的即便是礼节性的眼神，你看不到他在不经意间有任何不屑和烦躁的表 现。初次打交道留给你的印象是，这个人比较善解人意而且很容易沟通！你很难 把他与《新语丝》中那个“尖刻得不留情面的”打假斗士联系起来。 演讲结束的时间是深夜22：00点，方舟子已经显得非常疲倦，但他仍在下榻的好 望角大酒店接受了记者的独家专访，采访一直持续到凌晨。 《新语丝》的公信力来源于说真话 记者：虽然您只是一介书生，但您给大家的印象很厉害！外界评说您是“文刀乱 飞，游刃于网上，只要是看不顺眼的，就必欲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为什么能 做到这样？ 方舟子：我没有那么厉害，我借助《新语丝》网站做的所有工作，就是有根有据 地把我和大家认为的“学术腐败”揭露出来，这就是我的贡献。为什么这些年来 我会坚持这样做，这与我的性格有关，我是个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对看不惯 的东西就要说出来。 记者：无论地位高低，只要有问题您就会公开披露对方的姓名，这种揭露方式有 着相当大的杀伤力，对被揭露者会造成很大的打击和精神压力，这可能就是您遭 受“非议”的主要原因之一，大家好象认为方舟子是一个非常刻薄的人，不是很 友善。您自己怎么看您的这种揭露方式？ 方舟子：我想，认为我“刻薄和不友善”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利益相关者。大多数 希望中国的学术空气和科学精神不再继续遭到败坏的人都会认为，对中国目前这 种在制度上、面子上都无法禁止的大量学术腐败造假行为，最行之有效的打击和 警世作用就是——无情的揭露。指名道姓，实话实说，有什么说什么，有根有据， 无论你是何方神圣。 我不认为这是我文风和性格刻薄的问题，我的直言不讳，也源于我认为只有这样 才能起到舆论监督作用，也只有这样的真话才有力量，才会产生公信力。 《新语丝》从来就没有被官方禁止过 记者：您主持的网站往往批评揭露的都是中国最有名的大学和其中很多德高望重 的教授，北大、清华、等都属于您重点关注的范围。这些揭露影响您和这些高校 的正常来往吗？ 方舟子：坦率地说这种影响还是很大的，不仅所涉高校不会请我去进行学术交流 活动，很多其他的高校也对我敬而远之。但很多学生团体组织会主动邀请我去讲 一些东西，很多大学生还是很欢迎我的。最近，我在中国人民大学、上海交通大 学都有小范围的活动，我们交流得很愉快。 记者：您做这个学术打假得罪过很多人，因此遭遇过哪些“打击报复”？ 方舟子：最常见的就是在网上对我进行“漫骂攻击”，我经常会收到很多威胁要 对我采取法律行动的警告甚至是律师函，最近又收到了一份诉状，赔偿名誉损失 的金额竟有150万。这些我都不在意。我非常鄙视的是某些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 阻止我进行正常的学术交流活动，有时候确定到哪所大学的学术讲座已经备好课 了，讲课单都排好了，可是会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突然宣布取消。 记者：有传言说你主持的《新语丝》网站经常会被官方的网络管理部门查禁，认 为您管理的《新语丝》属于官方禁止的非法网站范围，是这样的吗？ 方舟子：当然不是这样。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所认为的不受欢迎的人，这完全 是别有用心者的恶意诽谤。我特别想说明两点，首先，《新语丝》网站所从事的 有关科学界、教育界、新闻界等揭露腐败的工作都是在国家政策方针之下进行的， 这个网站的所作所为，与国家“打击学术腐败”的想法也相一致，唯一不同的是， 这是一个注册于美国的民间公益性网站。其次，从网站开办到现在，网络管理部 门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网站有涉及揭露学术腐败的内容而通知我关闭或者采取措施 将它屏蔽掉过。我印象中，这个网络只有一次受到过影响，当时有一个针对某学 者的批评讨论，这位学者有点神通广大，通过有关途径对网络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但我可以肯定，这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不是通过正常的渠道。 中国大学生最缺乏的素质是“独立精神” 记者：您1990年赴美留学之前，在中国科技大学度过了5年的大学本科生活。回 想起来有什么印象？ 方舟子：我考取大学时18岁，那时侯的中科大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飞地”，就是 说是一个学术非常自由，学生也非常独立的高校殿堂。那时，我觉得我们很单纯， 所有的大学生都很有理想主义，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可是，现在的大学生有一 些变化。 记者：您认为变化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方舟子：我认为现在大学生普遍缺少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就是独立精神和人格的 严重确失。也许，很多学生也会很优秀，但更多的是体现在学习成绩上，这是远 远不够的，一个大学生要重视自己的情操和修养，这是必须修炼的精神气质。 记者：这种精神的确失体现在哪些方面？你能举个例子吗？ 方舟子：新近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前不久，南京大学物理系一名本科生在没 有任何导师的前提下发表了10篇学术论文，其中有8篇是SCI论文。我所了解的实 际情况是，这位大学本科生在南京这所大学没有导师，但是在家里有导师，我查 询到的论文中有6篇的通讯作者全是这位本科生的父亲，而他在申请美国的大学 时，没有说明其论文通讯作者是他父亲。这是个非常简单的事实，无论如何讨论， 事实胜于雄辩。 但是，南京大学的学生却在校园网BBS上掀起了一股支持这名大学生的热潮， 明显的往一边倒，使整个争论似乎变成了一个维护这所大学形象的活动。记得在 2003年初《新语丝》上揭露南京另一所大学东南大学校长涉嫌论文剽窃事件时， 南京大学的很多学生对此学术腐败都表示了愤慨，为什么这一次会有截然相反的 差别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次涉及到的是与自身相关的大学。这就好比你揭露 一个博士导师有学术腐败问题之后，他的很多博士、硕士弟子会跳出来维护导师 的形象一样，学术问题本身的对与错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们所关心的是这个问 题的揭露是否会影响到他们以后的就业和发展。 这种狭隘的爱校主义，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是一种从众心理，它所凸现的是大学生 普遍缺乏独立思考问题和面对问题的勇气。“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是每个 大学生都应该崇尚、追求的基本素质，而事实上，现在很多中国大学生的功利性 太强，缺乏热情，没有理想。 中国高校离“教授治校”还有多远？ 记者：我注意到您曾经做过一个统计，从2000年8月份到现在，您在新语丝上共 揭露的学术腐败有300来起，而这些腐败绝大多数都来源于有“象牙塔”之称的 著名高校。而且，您还认为，和高校现有的所有学术腐败比较起来，这些腐败只 是冰山一角。为什么中国高校的学术腐败如此猖獗？ 方舟子：高校学术腐败在最近10年表现得比较突出，最近十年也是中国高等教育 改革步伐迈得最快的十年。我认为整个改革的尺度没有把握好，有关教育产业化 的提出，有关扩招等等改革政策的出台，很多本身就缺少严谨性和科学性。教育 体制和社会风气的双重影响，使高校这最后一块探求真知的净土，被一些急功近 利、缺乏科学态度和求实精神的人所糟蹋了，现在高校的教授都变得很功利，获 取名利成了追求和时尚，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学术道德不再被看重。我们知道， 无论古今中外，大学本质上应该是一个公益性的非赢利机构，但中国的很多高校 实际上成了一个追求利润的赢利机构，无论是在公立大学还是民办大学，这很不 正常。 另外，造成这种学术腐败的深层次原因还有整个社会对搞学术腐败的人缺乏监督 处罚机制，而在舆论监督上的力度又明显不够，很多媒体面对这些高校知名教授 都习惯于“为尊者讳”，不过，现在正逐步有所改善。 记者：作为留美学者，您比较熟悉欧美大学的教授，他们在大学的地位和中国高 校的教授有何不同？ 方舟子：这个地位的差别太明显了！中国高校有一股很严重的官僚作风，校长、 系主任、院士、研究所所长等等都是官，很多学者也都变成了“学官”，特别是 在很多高校里政工干部的地位很高，比教授的地位还高，为什么？因为他是官。 另外，当地政府对高校的影响也很大，当地的官员可以对高校施加影响。而在美 国等西方国家的大学，是非常民主的“教授治校”，就是说教授不受学校行政官 员的无端影响，教授对学校的很多事务都有发言权和决定权，整个学校是教授来 决定如何安排教学计划，该招多少研究生，而不是学校的官员为了完成计划任务 来向教授下达招生指标，西方大学的政工干部是听命于教授，他们的角色定位就 是为教授服务，为学生服务。 记者：谈谈您对中国高校教授的看法？ 方舟子：在中国高校当教授比较容易，往往只是重视论文的数量，不重视论文的 质量。很多人到国外转一圈“海龟”了一下回来，就很快受到重视升格为教授， 这种海外留学的镀金形式比实际能力更重要。国外大学对一名教授资格的认定很 严肃认真，从来不会只重视你的花架子经历，唯一看重的是你实际有何研究成果， 这是重要的评判标准，不可能因为你到年龄了可能以后没有机会了等原因就评你 为教授。还有，在收入上也存在很大的差别，总体来说，西方国家教授之间的收 入差别不是特别大，他们往往以年薪的形式拿工资报酬，而在中国，教授除了工 资以外还有“分红、发奖金”之类名目繁多的收入来源，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中国高校的系和系之间，学院和学院之间，学校和学校之间，因为效益的好坏有 别，所属教授的福利待遇悬殊很大。这种做法更表明高校象一个十足的赢利机构。 方舟子简介： 方舟子，本名方是民,1967年9月生于福建云霄县，1985年考入中国科技大学。 1990年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系毕业后赴美留学，在美国获生物系博士学位并做博士 后研究。目前定居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为自由职业者。1994年创办了世界上第一 份中文网络文学刊物《新语丝》，从2000年开始他主持创办的《新语丝》网站开 始频频揭露了中国许多起科学界、教育界、新闻界等学术腐败现象，例如“基因 皇后”事件、核酸营养风波、脑白金风波等。而一直以来，他创立的这种以互联 网为媒介的个人打击学术腐败模式也备受争议。新华社和《京华时报》等国内主 要媒体、网站都对之进行过专题介绍。 方舟子语录：“学术必须诚实，新闻必须真实，网络必须踏实。他们都应该与虚 假无缘。如果有人不遵守游戏规则，不管地位多高，名气多大，我们都要揭露 他。” (XYS2004050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