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groups.yahoo.com/group/xys)◇◇ (原载《环球》半月刊2002年第七期) 从“谢绝高薪聘请毅然回国”说起 ·方舟子· “谢绝高薪聘请毅然回国”这句赞扬留学归国人员的套话不知起自何时, 至少在80年代初我还在国内上学时,就已时见报端,读了令人敬佩不已。等 到自己也去留学了,偶尔翻翻专门面向留学生的国内报刊,也还经常见到这 句话,留学生们之间有时也以这句话互开玩笑,近乎讽刺了。以前报刊宣传 的这些留学归国人员,基本上是短期进修的访问学者或公派留学生,要在国 外留下来,比自费留学生难得多,回国并不需要多么“毅然”。至于“谢绝 高薪聘请”,只能骗骗国内不知情的读者。欧美科技人员并不短缺,刚读完 学位或进修完毕获得高薪职务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使能得到,也必定是自己 申请、过关斩将的结果,人家才不会说主动提出高薪聘请,给你个摆谢绝的 高姿态的机会。导师盛情挽留的情况当然是有的,但给的肯定是低薪,虽然 换算成人民币后也颇为吓人,在国外却只足以糊口。 这几年随着国门大开,中外交流日益频繁,国内老百姓对国外的情况也 有了较近真的了解,这句套话就该消声匿迹了吧。不料我在网上用“高薪聘 请+毅然+回国”做为主题词进行检索,竟还能找到200多篇有关文章,去掉 了重复的,也还有100多篇: “面对国外的优厚待遇及高薪聘请,他不为所动,毅然选择了祖国。” “他却放弃了国外的优越条件,谢绝了高薪聘请和盛情挽留,于1999年 毅然带着全家回到了中山医院。” “我应广州市政府及有关领导的邀请,毅然放弃了德国及台湾的高薪聘 请回到了广州。” “谢绝了德方的高薪聘请,毅然回到祖国。” “谢绝了包括澳大利亚、英国、瑞典等国4个科研机构的高薪聘请,毅然 回国。” “他却谢绝美国方面的高薪聘请,携妻子回到祖国。” ………… 不过正因为这种小小的谎言已成了陈词滥调,别人不会再当真,所以倒 也没什么危害。别有用心的留学归国人员也因此必须撒更大的、更新奇的谎 才能得逞。于是近年来,我们所见到的已不是这种老套无害的小谎言,而是花 样百出的弥天大谎,而且屡屡得手:有声称自己出国不到一年就完成六篇论 文让国外导师大为震惊,然后“谢绝高薪聘请毅然回国”,因此被树为全军 学习模范的(但有人与其导师查证,答曰“那是个心理有病的人编造的谎言”); 有声称出国三个月发表三篇论文让国外导师“热泪盈眶”,然后也是“谢绝 高薪聘请毅然回国”,因此在国内步步高升的;有在国外自己登记一个“研 究所”自任主任,借此到国内名牌大学当教授的;有自称在国外得过科技大 奖而查无实据的……至于在头衔上玩花样以拔高自己在国外的学术地位的就 更多了,把“访问学者”说成“客座教授”,“研究助理”说成“研究员”, “助教”(TA)说成“教授”,等等,都能见到。 前面提到,以前回国人员以短期进修的访问学者和公派留学生为主,这 些花招也都是他们发明的。自费留学生回国的不多,也就可以洁身自好。近 年来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回国创业自费留学生也多起来。这些人因为已在 国外工作过,所以又有了新的花样,比如自称大银行“副总裁”(其实可能 也就相当于副科长),大公司“首席工程师”(其实可能就是个课题组长), 全国性学会“主席”(那个学会是自己去登记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蒙蒙 当地领导、媒体。带回的项目,有的在国外是已过时的、将被淘汰的,或者 干脆就是“纳米水”、“基因食品”、“抗癌新药”之类骗人的东西,也都 被吹嘘成了国外最新成果。还有的自称回国办教育,在美国登记一所克莱登 大学,取一个与美国名校相似的校名,回国办函授MBA、护士或留美预备班, 而且居然能获得国内正规大学、重点中学、医疗机构的合作。这种状况甚至 引起了国际上最著名的科学杂志之一英国《自然》杂志的注意,在2001年3 月1日的社论中指出: “虽然归国者中许多是中国最够资格和最有经验的研究人员,其中也有 许多在海外华人社区中以‘科学骗子’著称,夸大他们的经验和履历以获得 政府官员的青睐。” 从最初的“谢绝高薪聘请毅然回国”到近来的一系列商业骗局,都是利 用中外信息的隔绝:国内的人不了解国外的情况,国外知情的留学生又无法 及时觉察“科学骗子”的行踪,觉察了也没法反映。互联网的发展彻底改变 了这种状况,粉碎了不少欺世盗名的骗子的美梦。1999年以来,国内主要报 刊纷纷上网,使得海外游子可以及时了解国内形势,而从国内的报道中,也 见识了那些“科学骗子”是如何欺骗祖国人民的。我们正是因此忍无可忍, 建立专门网站揭露这些骗局。我们的工作在留学生当中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但也遭受了许多漫骂、攻击。攻击者中有的就是骗子本人或其支持者,或者 是做好了以后回国欺骗的准备的,我们的揭露破坏了他们的如意算盘,利益 所在,当然有了仇恨。还有的则是觉得我们对这些骗子的揭露有损留学生的 形象。骗子、败类在留学生当中当然只是少数,但是正是这些招摇撞骗的骗 子在败坏着留学生的整体形象,而不是由于对骗子的揭露。揭露留学归国人 员中的骗子,去伪存真,恰恰是维护留学生形象之举。虽然祖国需要有留学 人员回去,但是不需要骗子回去。真要回去,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为祖国服务, 否则不如留在国外洁身自好,减少我们的工作量。留在国外,同样可以报效 祖国,揭露骗子使祖国免受其害,也是一种方式。 2002.1.2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groups.yahoo.com/group/x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