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将学术反腐进行到底--方舟子访谈录 本报记者 彭振东 《海峡都市报》2001年11月1日 方舟子档案 方舟子,本名方是民,1967年9月生于云霄县。以福建省语文单科第一名 的成绩考入中国科大生物系,1990年本科毕业后赴美留学,1995年获美 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先后在罗切斯特大学生物系、索尔克生物 研究院做博士后研究,研究方向为分子遗传学。现定居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方 舟子是中文互联网的先驱者之一。1994年创办世界上第一份中文网络文学刊 物《新语丝》,主持新语丝网站(http://www.xys2.org)。 1998年起专门从事互联网开发和写作。曾在海内外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 随笔、评论、文史论文、科学论文等数百篇。鲁迅是影响方舟子最大的一位现代 作家,最喜欢的古代诗人是杜甫,从初中起方舟子就开始读《鲁迅全集》,同时 也比较喜欢罗曼·罗兰的个人英雄主义巨著《约翰·克利斯朵夫》和金庸的小说。 在自然科学和哲学方面,达尔文、爱因斯坦、罗素对他的影响最大。 方舟子这个人,喜欢上网或关心近年学术腐败批判的人大概没有不知道他的。 先前是与司马南、何作庥等人一起被称为“反伪科学斗士”,如今又成了反学术 腐败的“少侠”。在其主持的新语丝网站上专门设立“立此存照”,揭露学术的 “假冒伪劣现象。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系教授江晓原在为方舟子的新著《溃疡— —直面中国学术腐败》作序时说了一段很经典的话:“就像武侠小说中经典的一 幕:远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侠’,艺成下山,突然崛起,敢作敢当,不管不 顾,连续向各路成名高手挑战,几处场子,被他踢翻;几个好局,被他搅散。而 且内力深长,刀法明快,几番大战,都不落下风,一两年间,名动江湖。设局高 手,人人自危,都道‘方舟子来也’。”10月30日,在晓风书屋总经理许先 生的帮助下,记者有幸采访到了从美国回云霄探亲的方舟子先生。 记者:你明天(10月31日)在厦门大学演讲的主题是什么? 方舟子:《以“科学”和“爱国”的名义——学术腐败在中国》,学术腐败当 然是打着“科学”的幌子,但是中国的学术腐败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打着“爱国” 的幌子。比如说核酸营养品,我们批露了真相让他们没法再骗下去,有人就认为 是在打击中国的民族产业。包括所谓的“基因皇后”陈晓宁,当时就是说带着基 因库回来报效祖国的。 记者:你觉得中国的学术腐败与美国相比,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方舟子:我觉得是非常泛滥。学术腐败在各国都有,这不奇怪。美国也有学术 腐败,美国生物医学界今年就发现四起抄袭或造假事件,但他们的舆论监督和惩 罚机制比较健全,发现学术腐败能及时揭发,并有相关机构进行惩罚。目前中国 对于学术腐败还没有建立起相应的监督和惩罚。 记者:美国是怎样监督学术腐败的? 方舟子:美国有全国性的机构接受举报,对被揭露出来的问题介入调查,定期 真名实姓公布处理结果,一旦查实,违规者将被处以数年之内不得申请政府的科 研基金。因为绝大部分的科研经费都是政府在支持的,违规者的损失可想而知。 揭露国内的学术腐败,目的是保护那些老老实实做科研的人。国内大部分人是 在认真地做科研的。 记者:国内的学术腐败主要有哪几种类型? 方舟子:一种是与商业挂钩,参与商业炒作和商业骗局。像核酸营养品这一类 的欺骗性保健品,美国也有,但中国有一个特色,就是科学家出来为他们保驾护 航。本来宣传核酸营养品有如何如何的功效只是一种商业炒作,但是科学家参与 进去,就成了学术腐败。 第二种是抄袭,把别人的特别是国外学者的学术论文原封不动地抄一遍当成自 己的成果。像合肥工业大学的教授杨敬安,把国外的文章拿来从头到尾重抄一遍, 变成了自己的文章。 第三种是伪造学术履历,没有在国外拿过博士学位,回来自称是拿了博士学位 的,在国外没有学术地位回国后吹嘘自己有很高学术地位的。像南开大学的教授 杨池明,他自称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生命科学与健康研究所的主任,加州大 学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研究所,是他自己在美国登记的一个商业化名。 还有一种就是伪造实验数据,骗取国家奖励。 记者:这四类学术腐败哪一类最恶劣? 方舟子:从学术角度来说,当然是抄袭和伪造学历最恶劣,但是从公众角度来 说,参与商业骗局最恶劣,因为这些人与奸商勾结,从老百姓的口袋里骗钱。其 实很难分清楚哪些最恶劣,我觉得都应该打击。 记者:如果你是在国内,你还敢反学术腐败吗? 方舟子:如果我在国内的话,反起来可能阻力会比较大。但是我觉得我还是会 做,这是与个人性格有关系。 记者:你有没有揭露国外的学术腐败问题? 方舟子:我们揭露的主要就是那些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的假冒伪劣现象。发生 在美国的那些事情,我们没必要去管,我们更关心的还是中国,做学术不能去骗 老百姓。 记者:国外留学生对打击学术腐败持什么样的态度? 方舟子:绝大一部分人是支持我的,当时揭露陈晓宁时,有88个学者联合签 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在美国大学里的生物学博士或教授,也有许多人为 我提供相关资料和线索的。但是也有部分人反对我的,反对的原因很简单,有人 认为可能给国内造成误解,认为留学生回国都是为了骗钱,破坏了留学生的形象。 还有极少数人本来就打算回国骗人的,反学术腐败断了他们财路,当然要恨我了。 记者:国内学者对你的行为怎么评价? 方舟子:国内学者支持我的非常多,但他们绝大部分是背后的支持。也有部分 老一辈科学家出来公开批评科技界不正常现象的,像生物化学界的邹承鲁先生等。 我非常理解他们的行为,因为如果他们公开支持的话可能会遭到报复。但是反感 我的人也不少,他们认为,国内的事哪里用得着你们在国外的人来管,这种心理 可以理解。有些人是自己本身在搞学术腐败,打击学术腐败也是在打击他的利益。 记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术反腐? 方舟子:从去年开始的。1999年国内报刊开始上网,发现里面的科技报道 特别是生物学方面的很多是假新闻或伪科学的,又没有国内的学者出来更正,看 不下去,就决定利用自己的渠道告诉老百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一开始就把反学 术腐败当成一个目标。 记者:在生物学方面,你是专家,但其他方面你怎么办? 方舟子:涉及到其他方面我会请两位这方面的专家作鉴定,他们彼此之间是不 知情的。举报者一定要告知真实身份,但在发表的时候我会替他们保密。如果两 位专家都认为情况属实,我就把文章登出来,供大家一起讨论鉴定,现在访问新 语丝的人中科技学术界的人很多。像杨敬安的抄袭文章,只要懂英语的人都能看 出是抄袭的,但我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请了两位这方面的专家鉴定。 记者:有没有打错人的情况? 方舟子:到现在我还没发现。因为我都特别慎重,但其中也有过细节上的失误。 上回国防科大的博士研究生邬书跃抄袭案把他的系别搞错了,我赶紧更正,但基 本事实上是没有错的。 记者:你会在什么时候停止你的反学术腐败行动? 方舟子:很难说,我觉得现在国内的学术风气正在慢慢好转。今年全国各高校 在西安召开了高校反学术腐败会议,最近中国生物化学学会通过一个规定:所有 会员不得以学会名义为厂家商家做广告,如果其他协会也能这样,那么科学家出 来为商家做广告的现象就可以减少。现在国家还没有一个很好的监督机制,所以 我要站出来。有些人称我为“网上侠客”,这个称呼我觉得有点道理,因为侠客 往往是在法律还不健全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记者:已经披露出来了的学术腐败者有没有受到惩罚?对于腐败,我们能做些 什么? 方舟子:舆论监督现在至少有我们一家,希望今后会有更多的媒体和我们一起 合作进行这项工作。但是揭露出来后被惩罚的非常少,目前已知的只有合肥工大 的杨敬安被开除党籍、取消博士生导师资格,国防科大博士研究生邬书跃抄袭他 人论文被勒令退学,其他已揭露出来的人都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 记者:这些天中科大郭光灿教授的学术作风问题因为新语丝网站的批露在全国 学术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为什么不回避一下,中科大毕竟是你的母校呀!而且 前些天你还应邀访问了母校? (旁人:大义灭亲?) 方舟子:也不是大义灭亲,我觉得打击学术腐败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因为是中 科大的老师就应该有意袒护。 记者:你以后还敢不敢回中科大? 方舟子:我想他们以后也不会请我回去了。他们邀请我也会考虑一下。 记者:明年有新书出版吗? 方舟子:明年四本计划要出的书是属于科普方面的书。目前正在写的一本书是 《基因的历史、哲理和伦理》,涉及到当前的一些克隆、干细胞之类的生物学热 门话题,将由北京理工大学出版,还有一本是上海科技出版社约稿的,内容关于 人体衰老问题。还没动笔的是关于现代生物学发展史的书,另外一本就是翻译的 书,题目叫《达尔文的危险观念》,也是上海科技出版社约稿的关于进化论的著 作。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