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载《中国图书商报》2001年7说19日) 方舟子访谈:科学无禁区 记者:《中国图书商报》吴燕 问:你曾经是一个诗人,现在则更多的是一位“科学斗士”(不知道这个 称呼你自己是否喜欢,这是另一个问题),通常人们看来,两种角色之间 有很大差异,但是如果深究起来,二者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无论是 诗人,还是斗士,都是富于激情的人,那么从你自己来看,这种诗人气质 对你现在所从事的事情是否有影响? 答:我自己觉得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倾向很严重,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你 说的诗人气质?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人一到了30岁就不该再写诗了,因为 年龄一大,就很难再为想象中的事激动。但还是可能为现实中的事激动的。 靠这种诗人气质,也许倒可以保持心态的年轻。 问:有人评论你的一些做法像“科学警察”,你自己对此怎么看? 答:警察拥有法律所赋予的权力,能够依法侦查、逮捕、处置公民。我有 没有任何权力呢?有没有任何权威机构雇佣我呢?没有。我只是在言论自 由的许可范围内发表个人见解而已,同时也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问:你在“科学无禁区”一文中说到:“如果对科学研究抱着实用主义的 态度,如果根据一已的信仰为科学设置禁区,那么就将会扼杀了造福人类 的可能性。”我觉得这只适用于某种理想状态。在“魔瓶里的精灵是头羊” 中,你也写道:“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是妄用它的人”,“这个精 灵带给人类的将是福是祸,完全取决于人类自己。”这段论述实际上也就 打破了前面的那种理想状态。当人类的智慧还没有达到足以解决因一些人 妄用科学而给人类带来的麻烦时,科学应该是有禁区的,但这种禁区有其 阶段性,这种阶段性取决于人类把握风险的能力。所以当科学家乃至一些 政府对克隆等与生命有关的研究建议加以限制的时候,我觉得这恰恰是出 于一种对人类的责任感,而非“一已的信仰”。 答:我的两种说法是一致的,并不矛盾。我说的“科学无禁区”,是指从 纯学术的研究的角度说,和“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是一个意思。“有罪的 是妄用它的人”,则指的是对科学知识的应用,也就是技术。科学无禁区, 对纯学术的研究方向不应该预设范围,但对技术应用则应该限制,对实验 方法、材料也应该管理。 问:但是当这种纯科学的研究一旦取得突破,那就很难保证其不被利用的 命运,而当我们尚无力对这种“利用”所造成的后果加以控制的时候,设 置禁区是必要的,这也就是我所说的阶段性。您对此如何评论? 答:科学研究是中性的。“中性”的意思就是它既可能被用于好的方面, 也可能被用于坏的方面。可以说,任何科学知识的应用都有这两重性。那 么是不是为了防止坏的应用就预先禁止中性的研究呢?那样的话,就把好 的应用的可能性也放弃了。而且科学研究都是互相联系的。因为担心坏应 用而禁止了某一方面的研究,也会影响到其他方面的研究。所以,即使从 实际的角度看,禁区也是没法划的。 问:科学研究都是互相联系的,所以才更增加了风险的复杂性,因此每走 一步都应该慎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缩手缩脚,而是全面评估研究所能 带来的风险,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这是伦理学者、社会学者的工作,可 能在许多科学家看来,伦理学者、社会学者们所扮演的是一些不受欢迎的、 掣肘的力量,但是假如没有他们,也许科学真的会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 答:科学各领域错综复杂,“坏”科学必定是由“好”科学演化而来,那 么是不是一开始就该把“好”科学禁止掉?对复杂的关系,我们只能采取 具体处理的态度,而不是试图去做全面的评估。人文学者连特定的科学问 题都很难理解,又如何能够明白科学领域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又如何 扮演约束的角色?技术的应用才是个人文、社会问题,他们应该关心的是 某项技术是否应该被实施,而不是一开始就想将与这项技术有关的科学研 究禁止掉。 问:有几点质疑:其一、科学技术发展到今天,二者之间的关系已越来越 难分你我,比如克隆,你很难说这是纯科学或者纯技术;其二、科学技术 正在日益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生活,除非在研究之后将成果封装、束之高阁, 做纯粹欣赏之用,否则就很难逃脱被利用的命运;其三、关于“好”科学 与“坏”科学,好与坏本身是一对很难划分得很清的概念,在大多数时候 是好中有坏、坏中有好,全面评估的作用就是权衡利弊孰重孰轻,这不仅 是人文学者的任务,而且公众在这一事情上也有其知情权和选择权。 答:一项研究,是属于科学基础研究还是技术应用,在一般情况下是很清 楚的,科学家比外行更清楚,如果连科学家也划分不清,公众又如何能划 清?而且即使某项基础研究跟技术应用扯不清楚,也不等于就一定要用它, 没什么可怕的。克隆是纯研究还是纯技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医 学、农业方面具体应用它。克隆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价值和影响,一般公 众对此都模糊不清,有的甚至有错误的概念,又如何能对此做出评估?某 项学术成果是该束之高阁还是加以利用,这涉及的也是技术应用问题,而 不是科学研究问题。公众的知情权,是指了解科学家的工作;选择权,是 指在某项技术应用与切身利益相关时做出选择,而不是要干预科学研究。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