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朱苏力莫测、奔放的法学思想欣赏 ·方舟子· 我以前对中国的法学一点都不感兴趣，最近是因为北大法学院博士招生事件 才知道有朱苏力这么个中国著名法学家。一些中国法学界、法律界人士在批评朱 院长招生不公的同时，也都承认朱院长的学术水平很高，甚至认为他本来可以成 为有国际影响的唯一一名中国法学家，对朱院长的失足痛心疾首。虽然朱院长在 美国的留学经历不值得称道，并没有受过法学的正规训练，但能担任中国文科第 一学府的法学院院长一职，算得上中国法学界的泰山北斗，按常理推断，想必是 该有点真本事的吧。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阅读朱院长的学术大作，近日偶尔 见到沉睡编著的《灵光乍现——漫游于空间、自由与死亡之境》（社会科学文献 出版社2001年版），里面收录了沉睡与几位不同领域的中国“思想家”的访谈， 包括被沉睡评为“世纪之交中国较重要的法学思想家，其思想以莫测、奔放著称” 的朱苏力访谈《来自东方视角的法的精神》。据该书的后记，该书编写“以真诚 而严谨的态度，尽可能地忠实于第一手的谈话资料，即录音资料，尽可能不去做 什么美化”，又据该书的前言，被访谈者对稿件做过修订。因此可以认为，这篇 访谈很忠实地记录了朱院长的法学思想，不会有什么歪曲。我虽对法学完全是外 行，但根据我不算狭窄的阅读范围以及在法制国家生活多年的经验，在看完这篇 访谈之后，也不能不感叹朱院长的法学思想的确有够莫测、奔放，朱院长对“人 权”、“自由”、“平等”这些最基本的法学概念的理解，乃至对美国历史、美 国国情的看法，都有独特、超凡的见解，看来已上到了随心所欲信口开河的“大 师”层次。对如此妙论，不敢藏私，特摘录一些片段，供一起欣赏，也有助于大 家明白朱门弟子何以会有如此莫测、奔放的表现，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师 门中出高徒，由来有自。 一、搞刑讯逼供是因为科技不发达 中国与发达国家相比较而言，在刑事侦察当中，对刑事被告的权力（原文如 此，应为“权利”）保护，似乎不如西方发达国家，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 是，我们的科学技术不发达。如果科学技术不发达，要想发现罪犯的罪证的话， 有时候就会搞一些变相的刑讯逼供，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如果科学技术发达 了，就不需要采取这种手段了——“我”何必这样呢？“我”通过其他一些 技术手段就可以解决。 二、有收容审查制度是因为中国地域大，通讯、交通不发达 比如说，前些年中国采取了一种收容审查的制度，大概在九十年代以前都是 采取这种制度。许多人认为这违反了人权，没有判刑，就先把人抓起来，关在里 面，然后等调查清楚了，再把他放了。实际上，这跟中国地域大，通讯联络不方 便有很大关系。你没有护照就跑不出这个国家去，要是国家小的话，而且通讯又 比较发达，交通也比较发达，情况则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在中国，如果你在山区 发现了一个流浪者，比较可疑，你要查证他的东西，没有全国联网的电话和交 通，你就很难查，因此只好先收容。但是这种制度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开始废除 了，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国警方的力量在加强。因此，我不是太愿意从文化 的角度说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很多你所谓的文化方面的因素都是由于生产力水 平和制度的因素而形成的。 三、人权不是天赋的，社会可以把有犯罪倾向的人处死 我觉得“天赋人权”仅仅是一种说法，我并不把“天赋人权”作为一个真理， 它只不过是一种说法。要支持这种权利的时候，我就会把这种权利抬得很高，很 神圣，我称它为“天赋人权”，就是把这种权利抬高了，而实际上并不是说这种 权利是天赋的，或者不是天赋的。“天赋的”未必就一定是很高的。还有很多东 西是天赋的呢，比如天赋的苍蝇、天赋的毒蛇来咬人！它也是“天赋蛇权”！但 是我作为一个人，我还是要把它打死！如果一个“天赋人权”的人有犯罪的倾向， 但不能说社会就不能把他判处刑罚，甚至必要的时候将其处死，处以极刑，这都 可能。 四、财产权只对有财产的人才重要 财产权只有对于有财产的人来说才是一个重要的东西。马克思曾经说过，要 保护私有财产。是应该这样，这是平等的，但是谁有财产谁才被保护。如果我是 一个自由职业者，每月拿工资，没有多少财产，那么这样的制度到底保护谁？ 五、至少得是大学生才需要择业的自由 许多自由权利在中国当代就可以看出来，比如每个人都有择业的自由，大家 都这么说。但是至少得是大学生才往海南跑，并没有看到哪个扫地的工人扛着扫 把说，我明天到深圳打工去。这个权利实际上对于他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我觉 得，东西方在许多权利上的差别，实际上是与国家经济发展水平有很大的关系的。 六、人生来是不可能平等的 但就我自己的研究而言，我不能接受的是，我认为权利不是天生的，天生赋 予的只不过是一个高贵的门第，在美国或者西方的这种“天赋人权”，实际上这 个“天赋人权”是上帝。Men are created equal. 人创造出来就是平等的，生 来就是平等的。这个“创造”，这个“生”实际上就是造世主，是与上帝的概念 相联系的。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生来平等的。我们讲人，有男人，女人，老的， 少的，有智力的高下，这些经验上的差别是存在的，因此我们只是说，我们希望 人在人的人格上平等，在享有的权利上平等，因此这就不会是天生的。如果是天 生的话，那就把我们塑造成一个样就行了。实际上，你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个经 验的问题，这是他们自己相信的东西。所以我自己觉得，法学家不能仅仅做他们 相信的东西，而是应该到现实生活中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如此。 七、打击蛇头太虚伪，美国垄断劳动力市场 美国人消耗了全球三分之一的能源，那非洲人消耗了什么东西呢？——饿死 了！那你说人创造的同等吗？实际上是因为有一个国家，有一个民族，有一个相 当发达的经济……移民到那里去了。说到移民，为什么要打击蛇头呢？你不是说 平等吗？那我们中国人到美国去做工吧，这里有几亿人想出去做工，那为什么美 国这时候不讲平等了呢？在这个意义上说，有的很多是虚伪的，确实很虚伪。一 方面，让我们开放市场，但他们把最大的市场给忘记了——劳动力市场却不开放。 让我们保护知识产权，保护垄断，那你为什么垄断劳动力市场？为什么不让中国 人移民呢？要是移民一亿人呢？1978年小平同志访美的时候，美国人不就讲过这 个事情吗？说你们中国不允许自由移民。小平说，行，我们给你们移民5000万人。 那个人哈哈一笑！就完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所以我们不是不想让中国人移民， 而是放到美国去的话，人家都卡着你。像我们去，因为有学位，外语比较好，有 比较好的职务，去到美国，就算是在那里呆着，也不会损害美国，只会给美国增 加物质财富和各种其他财富。但是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那肯定就会限制你。 八、美国废除种族隔离政策是为了冷战的需要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要允许社会多样化。我们讲，人为什么会生存下来？ 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杂交之后，才能繁殖出更好的后代。如果人生活 的社会只有一种意识形态，那就没有竞争了。那这个社会，说老实话，就没有活 力了。资本主义在三十年代之所以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出现了 苏联。它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因此资本主义要同社会主义竞争，同苏联竞争， 由此才改善自己的福利，改善自己的条件。美国之所以废除种族隔离，很重要的 原因就是为了冷战当中能够打胜仗。因为那个时候，苏联老是说，你们美国说你 们平等，可是你们国内还在搞种族隔离。美国就没有办法了。因此在这个过程当 中，它才改善了黑人的待遇，废除了种族隔离，这是为了冷战的需要。这实际上 也是一个竞争的过程。因此我觉得，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要尽量避免战争，但是 应当竞争。通过你的实际，来证明你是不是真的有力量。而不是说，因为一个国 家暂时的强大，就一定要把我的观念强加给别的国家。我相信，再过二十年，三 十年，中国的经济肯定是进入世界前列的。到那时，是不是一定要把我们中国的 东西强加给美国呢？我觉得也不应当。如果通过各种文化交流，人家自愿来学习， 这是可以的，而不是说强加给别人。如果非要强加于人的话，其结果就会出现许 多不好的事情。 九、必须给人民极其野蛮的、惨无人道的选择，美国人曾用机枪扫杀印第安人 朱：美国在六十年代想让越南接受西方的东西，结果越南最终不还是把美国 打跑了吗？所以这种东西，人家每一个民族都有其自己的选择，必须要给这种选 择。 沉：即使那种选择是极其野蛮的、惨无人道的，也必须给这种选择吗？ 朱：我觉得人民有犯错误的权利。 沉：往往犯错误的不是人民，而是一小撮统治者。 朱：但是坦白地说…… 沉：是他们蛊惑了全国的人民，以至于人民感到好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意志。 ——比如在我们人类生活的另一边的某些区域。 朱：那美国人呢？美国人在历史上做的事情比希特勒厉害得多，北美的1500 万印第安人，杀得剩下多少万了？当时就是把他们围起来，就那么用机枪扫射啊！ 连美国学者都说，这是我们当时做的事情，一点都不虚，这是当法官的说的，什 么各种病毒，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印第安人就说，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地方，就 没有发现新大陆。 十、知识产权就是不让你自由 沉：十七世纪，弥尔顿在《论出版自由》中说：“杀人只是杀死了一个理性 的动物，破坏了一个上帝的像；而禁止好书则是扼杀了理性本身，破坏了瞳仁中 的上帝圣像。”您是否认为言论自由与出版自由是一切社会、一切自由与权利的 先决条件？没有出版自由的言论自由是否是极为尴尬而脆弱的？ 朱：我觉得弥尔顿的话最终是不太能够成立的。我觉得，对于一个社会的自 由来说，对于中国这样的社会来说，更重要的是民族的自由，社会的自由，不受 西方的压迫和剥削。实际上，言论和出版都会伤害人的，如果要说自由的话，那 么西方人为什么要谈知识产权呢？知识产权就是搞垄断，就是不让你自由，就是 说我有这个知识，我不让你随便出版。实际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是绝对的自由 的话，肯定会伤害一部分人。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中国确实在出版方面不够 自由，在言论上可能更不自由，但是首先要看中国的情况，不能因小失大，这是 一方面。 十一、网上谁骂得厉害谁就更自由，自由会造成淘劣汰优 当然我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也希望能够更多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当然我们可 以到网上去看一看，网上很自由吗？骂人特别自由，而且谁骂得厉害，谁就更自 由。反正人们说，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只狗。大家都可以谩骂。因此可以看 出，恰恰相反的是淘劣汰优。再比如，这几年出版比以前要自由得多了，但是出 版黄色淫秽的、凶杀的东西比好的学术作品要多得多，好的学术作品反而出不来， 必须国家贴钱才能出来。所以很多问题一旦放到现实生活当中的话，就不是那么 简单了。好的东西不是自己就能冒出来的。 刚才我们讲的出版界，是讲所有的出版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所以都要放到经 验当中去考察，这可能是我到美国去训练出来的最主要的一个经验。 2004.8.7. (XYS2004080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