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小林夫妇的三个万圣节 丁丁 小林夫妇刚到美国的时候，住在学校给学生夫妇的住宅村里。九月份来的，没来多 久小林听班上的瑞士女同学克莱门汀说，“林，今天是‘万圣节’，有没有准备糖 果啊，晚上小孩子们会到处敲门，大叫‘不请客就捣鬼’的。到你家门口你拿不出 糖果来给他们的话，很没面子的喔。” 小林头一次听说美国有这种装神弄鬼的万圣节，赶忙回家跟小林太太一商量，小林 太太说我们一定不能给中国人丢面子，美国人给，我们也给，入乡随俗嘛。两人赶 忙到“赛福威”转了转，要买糖发给小孩子。不料巧克力糖要两块半美元一小包， 人民币就是二十块，是小林太太在国内三天的工资了。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会来， 也不知道要买多少包糖。小林太太担心地对小林说，“这种讨来的糖拿回家大人不 会让吃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呢？”小林想了想，点头道，“嗯，也是，小孩 子要糖是为了好玩，拿回家就被大人丢掉，太可惜了，还是不给的好。” 两个人回到家坐立不安，没多久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小孩们就要来摁门铃了，打开 门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没有糖？我们忘了准备？我们不知道今天是万圣节？不行， 不行，显得太土太没文化了，小孩回家告诉父母，父母不喜欢中国人，投票的时候 就会反移民，就会影响到将来自己申请绿卡，小林夫妇越想越怕。突然听到一大群 小孩在叫，“Trick or treat! Trick or treat!”小林跑到窗前，撩起一角窗帘往 外看，一大群小孩打扮成牛鬼蛇神的样子正在隔壁的公寓楼叫呢，回头赶忙对小林 太太喊，“关灯！”小林太太向来就反应快，来不及穿拖鞋就一溜到了灯绳旁边， 一只脚先到，一个金鸡独立拉灭了电灯。两人把窗帘拉得死死的，躲在黑漆漆的屋 子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会儿便听见小孩们上楼来了，到隔壁的法国夫妇家按了门铃， 然后就是发糖的声音，小孩们在高兴地一迭声说谢谢的声音。过了十分钟小林太太 才拉亮电灯，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小林说，“法国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有钱！” 这以后一年就慢慢的过去了，小林夫妇适应得很慢，不过也渐渐发现美国人都挺友 好的。每次小林太太走到“赛福威”去买菜，看到美国人开车拐弯的时候都很慢很 慢的拐，看准了没有人才往前开。有一次小林太太走去附近远一点的中国超市，要 经过一个高速公路出口，她站在路边要等车子过完才走，却突然听到一辆车在自己 旁边停下了，她往那车望去，车里一个四五十岁的太太，非常有风度的样子，微笑 着打手势让她先过马路呢。她感激地点点头，小跑着过去了，心里却老是忘不掉那 位太太的笑，好温柔好温柔，暖和得象冬天里的阳光。 第二年万圣节小林太太正在“赛福威”买肉，她比较了半天单价和重量还有过期日， 比得眼睛发酸，便打了个哈欠低头揉了会儿眼睛。突然她感到自己背上放了一只软 软的温暖的小手，一个柔和的声音问道，“Are you OK, honey？”她赶忙抬头看看， 一个笑得好慈祥的老太太正冲她微微笑呢。她明白了，原来老太太以为自己在偷偷 抹眼泪，赶忙点点头说，“Yes, yes, I'm fine. Just a little tired。”老太太 说，“Take care, honey。”她看着老太太的背影突然发现老太太手里提着大包小 包的糖，才想起，原来又到万圣节了。 晚上小林的导师请研究生都到家里做客，有不少的小孩来摁门铃，每次导师和师母 都高兴得不得了，提着南瓜型的糖篮使劲往小孩怀里塞，小林和小林太太心里都想： 怪不得上次黄姐妹讲“施者比受者有福了，”给糖的人真比收糖的人还高兴。导师 夫妇经常请学生到家里吃饭，每次桌上总少不了三文鱼和牛排，估计也花了不少钱。 导师夫妇两个人快六十了看着倒跟四十多似的，自己没到三十看着倒有三十好几。 从导师家出来，小林夫妇临时决定到旁边不远的小张夫妇家坐一坐。小张夫妇是他 们的老乡，刚来美国不久。两口子正吃饭呢，一见小林夫妇来了，赶忙让屋里坐。 刚沏上枣茶就听见门铃叮当响，小张太太嘀咕着不知是谁去开了门。“Trick or treat! Trick or treat!”一阵响亮的喊声向她迎面扑来。小张太太英语不好，听不懂在 喊些什么，再一看门外这一群，就是地狱里跑出来的大鬼小鬼，青面獠牙的，披头 散发的，牛头狗面的，满脸疙瘩的，血盆大口的，什么都有。有个矮得象“扫把人” 的披着满头黑发的女鬼满脸是血和脑浆，长长的舌头还吐在外边，呆滞的眼睛直瞪 着她。小张太太从小就特别怕鬼，“妈呀”一声叫的慌了神，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鬼们说起“Sorry”来了，这句小张太太能听懂，心想这鬼怎么还挺客气的。小林太 太忙过去扶，说，“没事没事，都小孩子扮的，你们刚来不知道，今天是万圣节， 鬼节，他们装鬼来要糖，给他们糖就好了。”小张太太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 不敢再往门外看，回里屋去找糖了。一会儿把小林太太叫了进去，拿了一把山楂片 果丹皮大白兔奶糖让小林太太帮她给小鬼们，自己不敢再出去了。小鬼们拿着山楂 片好奇地看了几眼，对小林太太说了谢谢走了。小林夫妇留下来给小张夫妇又上了 一节西方文化课，直到十一点半才回家。 接下来这一年过得快，小林硕士毕业了，找了个大公司的工作，工资不老少。小林 夫妇早听人说，在美国买房子划算，一来美国就开始存钱了。没多久两人买了栋房 子，街道静悄悄的，两个人在一栋大房子里住，总觉得冷冷清清，晚上就是看电视， 怪没意思的。小林太太在院子里到处都挂上漂亮的喂蜂鸟的红色蜜罐和装着葵花子 的鸟食吊篮，整天举着望远镜躲在花丛后观鸟，打发一个人的寂寞。眼看今年万圣 节快到了，小林夫妇心想今年得好好随随美国的风俗，招待好这些小孩子。两个人 早早地买了三大包混合糖，包着桔黄和黑色的包装纸，有Almont Joy, Baby Ruth, Three Musketeers, Pay Day, Mr. Goodbar, Krackel, Crunchy,都是小林太太平时 爱吃的。两人早早地吃过晚饭，亮着灯看电视，把电视机声音拧得小小的，耳朵竖 得高高的听门铃有没有响。一会儿，小林说，“我好像听见门铃在响，你听见了吗？” 小林太太说，“没有啊，没声儿啊。”过不多久小林太太说，“好像门铃在响，你 听见没？”小林说没听见什么声音。小林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拎上南瓜篮子就去 开门，却没看见人，只见斜对面人家门口有一群小孩在要糖。小林太太忙跑去叫小 林，“快来快来，小孩马上到咱家了。”结果两人跑到门口一看，小孩们已经走远 了。小林夫妇心里有点受伤：是不是美国小孩不愿来我们家要糖，可是不会呀，他 们怎么看得出来哪家住什么人。两人又回到屋里等，却静悄悄的，整个晚上都没动 静。两人等到十一点过，失望地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小林出门的时候看见前院门口一个金黄的小南瓜掉在地上，摔破了一道缝。 小林心想昨晚恐怕真有小孩经过家门口，但不知为什么没进来。白天小林太太给好 朋友王小姐打电话聊天儿提到了这事，王小姐笑个不停，说，“你们家门口没挂南 瓜灯，小孩当然不会进来了。他们看见门口有南瓜灯，才知道这家人有糖。”小林 太太不服气地说，“那我们以前住大学村怎么有小孩子到处敲门？”王小姐说， “大学村的公寓比较随便，小孩子看哪家有灯光就敲门，你们现在买房子了，单家 独户的，小孩不会随便去敲门的，除非你们挂南瓜灯在门口。”小林太太挂了电话， 想想也是，那年导师家门口好像是有挂南瓜灯，不过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留意。 小林下班回来，小林太太跟他一说这事，小林也恍然大悟。两个人又开了一阵玩笑， 说这么多巧克力大概会吃得小林太太胖二十磅，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两 个人都说，明年一定会过一个真正的万圣节！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