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柴禾与木威 柳花 (一) 柴禾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的物理现实。 她胖嘟嘟的,象熟透了的水蜜桃, 经常让人产生一种咬噬的欲望。在国内的时候,柴禾学的是医护专业,从一个卫 校毕业后,回到了矿上那家仅有的医院里当了护士。要不是因为木威,柴禾这辈 子做梦也来不了美国。 木威和柴禾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两人打小就认识。在结婚之前,柴禾一直称呼 木威威哥。他们的父母是关系很好的同事。木威从小就学习好,柴禾还在幼儿园 的时候,父母亲就一天到晚用木威做榜样教育她和她姐姐,害得她每次见到威哥 的时候都不敢说话。 木威上大学走的那年,柴禾才12岁。人虽然不在了,可木威的名字还是在耳边响 来响去。 每次木威给家里写了信,他的母亲总要过来告诉柴禾的母亲,比如儿子又得了什 么奖学金,又到哪里去玩过了的事,有时候还把木威寄来的相片拿给他们看。每 年木威回家过寒暑假的时候,柴禾都能见上木威一两面。尽管木威上初中以来就 没长过个子,但柴禾的心里一直对他充满了敬畏。柴禾考上卫校那年,木威已经 上了研究生。而等她念完卫校的时候,木威已经准备出国念博士了。 木威优秀的学业对他的爱情生活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很多他喜欢的女同学视他为 朋友,却无法无视他一米六零的身高而接纳他当她们的男朋友,所以等木威研究 生毕业时,他除了几次失败的柏拉图恋爱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处男。那年他 25岁。他申请出国时,几个先他出去的师兄都在信里劝他在国内先结婚。在美国 的中国男女生比例相差太悬殊, 找老婆很不容易。木威想大丈夫何患无妻,须先立业后成家,便没把师兄们的话 听到耳朵里去。 等到去美国的签证拿到后飞机票买好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临走前的一个月, 他对父母亲说: “爸,妈, 我想结婚再走。” “你在谈恋爱?” 他的父母一齐问道。 “还没。” 老俩口看了一眼儿子, 没出声。木威接着说: “张叔家的二女儿还没对象吧?” 当天晚上,老俩口合计了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木威的母亲向单位里请了假, 就往柴禾家里去了。晚上柴禾下班回来,准备象平常一样下厨房烧饭的时候,被 她母亲拦住了。 她父亲说: “今天让你妈一个人做。爸有话跟你说。” “爸,什么事儿呀? 还这么神秘!” “你觉得你威哥怎么样?” “威哥? 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嗯。 很有出息的孩子。爸从小看着他长大,真是个不赖的孩子。” “爸, 我知道威哥厉害。 从小到大就听你们夸他来着。我是女孩子,比不上威哥。 您也就别抱怨了。” “你想不想去美国呢?” “爸? 您在说什么呢?” “你王阿姨今天来了,说想跟咱们家结亲。” “我和威哥?”柴禾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你没在耍朋友吧?” 父亲声音略带紧张地问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 柴禾倒是有几个追求者,但没有一个她看上眼的。 “那怎么不可能?” ”我,我和威哥没说过几句话。他又是个念书人。” 这时候, 柴禾的母亲从厨房里进来插嘴说: “我嫁给你爸的时候连他的面都没见过,现在我们不是也挺好的吗?! 王家和咱们是老相识,你威哥是个好孩子,知书识理, 跟了他你不会吃亏的。” “可他要去美国了。” “你王姨说,结婚后,你也可以办出去。” “我在美国能干什么呢?” “王姨还说你威哥的奖学金够两个人生活的。你也可以慢慢联系着上学。” “我得想想。” “听说美国人人都有汽车,连拣破烂的都开着车。那么好的地方,连妈我都想 去。” “你们不是说人家年记还小,不能谈恋爱吗!” “我们是为你好。” 柴禾没说话, 柴禾妈接着说: “你威哥个子是矮了点,可人长得一点儿都不丑。古人讲郎才女貌,他那么有才, 妈看和你挺般配的。” “挺般配的。”她的父亲也这么说。 两个星期后,柴禾和木威的新婚之夜。送走了贺喜的亲戚朋友们,两个人累得都 快要散架了。 在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洞房里,柴禾叫正在掩上房门的丈夫: “威哥!” “嗯。” “为什么是我呢?” “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吗?” 木威一边笑着一边朝床边走 来。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学校里没谈过吗?” “没有呀。我一直等着你长大呢!” “骗人!” 柴禾娇憨地笑了。 “我舍不得骗你,小柴禾。” 木威边说边从后面环住了妻子,双手放到了她一对鼓涨的乳房上,同时还轻轻地 咬着她的耳朵说:“因为我喜欢小柴禾的小奶子。” 柴禾第一次听到这么赤裸裸的话,感到自己的血一下子冲到脑子里来,好半天仿 佛没有了知觉。那一夜,他们失去了各自的贞操。木威不知餍足地要她。第二天 早上起床后,柴禾的眼圈黑黑的。 她想,原来读书人一点儿都不斯文。 她对威哥的敬畏之情也被一种陌生的甜蜜和疼痛的感觉所代替。 (二) 柴禾在木威出国快一年后来到了美国。 木威一到美国就替她办了探亲手续。柴禾在医院请了长假,又托人找关系很快就 办下了护照,但签证却办得充满了周折。第一次去签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就被打 发出来了。 她哭着给木威打电话报告被拒签的事,木威说没关系,再去签一次。等她第二次 去领馆又一次被拒签的时候,她斗胆问了一句:“为什么?” 里面的那个美国男人用生硬的汉语答了一句说:“移民倾向!” 柴禾说:“我要去看我丈夫。他是学生!我不想呆在美国!我在这里有工作!我 不想呆在美国!” 可里面的那个人根本不理她,直接朝外面喊道:“下一个!” 两次被拒签后,柴禾都有点儿不想来美国了。 木威来电话让柴禾换个城市的领馆去签。柴禾就又去签第三次,拿了一大堆她和 木威的结婚照片。 这次替她签证的是个女的。柴禾说:“我想去看我丈夫, 我已经半年没见他 了。” 说着她递上了结婚照片。 那个女人同情地看了柴禾一眼,就替她签了。 柴禾是六月底来到新奥尔良的。在机场里,她远远地看见木威向她走来,比几个 月前看起来又瘦削了一些,眼睛就有点儿发热。木威走过来,先伸手摸了摸她的 头发。她的头发 剪得短短的,象个男孩子。 “剪头发了?” “走之前剪的。人家说这边剪很贵。” “嗯, 累了吧?” “还好。” 一出飞机场,柴禾就闻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她随便问道: “木威,这是什么气味呀?” “黑人的气味。”木威简短地回答她。 “什么?” “这个城市黑鬼特别多,他们很难闻。” “你在骗我吧!我不信!” “是真的。我哪舍得骗你呢?!” 木威笑着对妻子说。 木威来美国半年后就买了一辆灰色的二手丰田车,在机场外面,他把柴禾带来的 两个大皮箱放到后车厢和后车座上,然后替柴禾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这就是我们的车?” “对。过两天我教你开。” “真的?” 柴禾高兴地问。 “当然是真的了。 在美国,没车跟没脚似的。我可不想要个瘸子老婆。” “人家才不瘸呢!” 柴禾说着把头靠在了木威的肩膀上。木威低下了头, 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让她坐直,系好安全带,便打开了引擎。车离开了飞机 场,在钢筋和水泥上面, 柴禾飞快地朝新奥尔赤7d的怀抱奔去,朝她未知的生活奔去。 那天晚上,木威没有直接载着柴禾从机场回家,而是先在城里转了一圈。当车子 在圣 查尔斯街的灯光里缓缓流动的时候,木威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指着两边的房子如数 家珍地向柴禾介绍。那一座座优雅的建筑,在夜和灯光的共谋下,对第一次踏上 美国的柴禾来说,每个都象是糖果和饼乾造成的。这个叫做新奥尔良的城市,让 柴禾对未来生出了许多美好的想像。 木威说: “这是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之一了。 瞧!还有有轨电车!” “咦? 这里的人不都是自己开车吗?” “乘电车的大部份是来旅游的。除了旧金山外,这里大概是美国唯一一个有电车 的城市。” “挺好玩的。哪天你带我去坐坐。” “不过上面没有空调,现在坐可热了。” “你的住处有空调吧?” “有个窗式的,声音大了一点儿。” “凉快就好。” 木威的车在一所木房子面前停了下来,他指着二楼的窗户对柴禾说:“那就是咱 们的房间。” 里面有晕黄的灯光射出来。柴禾觉得那灯光很温暖。街对面的房子的台阶上黑乎 乎地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嘴里还念念有词。看见他们下车后,他冲 木威喊着说: “HEY, MAN, U GOT A GORGEOUS WOMAN TODAY!” “HI,MIKE,HOW R U DOING?” 木威没有接他的话, 也没有把柴禾介绍 给他。 “GOOD, BROTHER!TAKE GOOD CARE OF THE PRETTY LADY!” “I WILL!” 木威一边拿行李, 一边低声说道:LOOSER!柴禾问他: “那人是你的朋友吗?” “那是个没有工作的黑鬼,一天到晚酗酒,还向我讨烟抽。很烦!” “他看起来人挺好的呀!” “他不来抢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去和他们交朋友!” “美国也有人没工作?” “当然有了,这些人没受过教育,人又懒, 一天到晚靠政府资助活着。” “我也没受过教育呀。” “你瞎说什么呀?那些人连ABC都不会写。” 木威和柴禾抬着把两个大皮箱气喘吁吁地弄到了楼上。 里面装满了柴禾替两个人买的衣服、常用的药物,还有一个保温的暖水瓶,以及 其他一些日用品。木威的房间蛮大的,只放了一张没有床架子的双人床,只有一 个MATTRESS和一个BOX,靠窗户的地方还有 一张桌子,是木威看书和吃饭的地方。 一个很大的壁橱里面空荡荡地挂了几件平时换洗的衣服。木质的地板有些地方油 漆已经没了。木威让柴禾在那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先歇会儿,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柴禾好奇地看着这个空阔的屋子。和父母亲的家比起来,这个地方真是宽敞了许 多。想到自己要成为这个空间的女主人,柴禾有点儿兴奋。 “这是我们的房间。厨房和厕所我们要和别人共用。” “房租贵吗?” “还行。 一个月295!包水不包电。电费我和我的ROOMATE平分。” “是中国人吗?” “是的,学人类学的。可用功了。 一天到晚泡图书馆。” “你明天有课吗?” “我选了一门暑期课,明天下2:00钟的。我跟老板说你今天来,明天上午就不用 去实验室了。只是下午去上上课。” “你老板对你好吗?” “那当然。我每次考试都拿A。” 柴禾瞧着木威温柔地笑了。 “威哥,你瘦了。” “你来了就好了。我真想国内的饭菜。” “我带了两本食谱呢,一定把你喂胖!” “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去逛GARAGE SALE,买些家具和炊具。” “就是你说的旧货市场?” “差不多,东西很便宜。” 柴禾冲着木威点了点头,木威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现在去洗澡了。” 柴禾拧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一下子就从喷头里洒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终于 在美国了,在新奥尔良了,再也不用去公共浴室里和许多人挤着一起洗澡,不用 听到隔壁男浴室里传来的粗鲁的歌声和笑声,也不用哆哆嗦嗦地在没有暖气的地 方穿好衣服。现在,她可以独自享用这温暖的水。为了确信不是在做梦,她睁开 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让手从胸部滑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摩 擦皮肤,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那是木威给她买的结婚戒指。 洗过澡后,柴禾换上了新裙子。木威拉着她的手下楼出去吃饭。街对面的黑人还 坐在那里喝酒,身后的门里面传出了柴禾听不懂的RAP音乐。黑人又向他们打着 招呼,听起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柴禾朝他点了点头,估计他也看不到。他们上 了车,老黑醉汹汹的声音被关在了车外:“TAKE GOOD CARE OF THAT WOMAN!” “他在说什么呢?”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喝醉了吧?” “一天到晚那个样子,没救了!这里的黑人都很STUPID。” 柴禾没出声。她心里挺同情那个黑人的,过了一会儿, 她说道: “他们挺可怜的。” “美国这么好的条件,全怪他们自己不努力。” 柴禾觉得木威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于是她沉默下 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车子转到一条叫ADAMS的街上,路的右边有一大片墓地。 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点儿阴森。木威打开了收音机,爵士乐就流了出来。他指 着那片坟地说: “这里埋的都是黑人。所以坟都是破破烂烂的。MID CITY那个地方有白人的墓地,现在都成了旅游点。大部份是贻d拓露易斯安那的 法国人的后代,下次我带你去看。” “坟地有什么好看的?” “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来这个城市旅游的人去看,大抵不会有什么坏处 的。” “嗯。” “黑人也就音乐还可以。你听这爵士乐,就是新奥尔良的黑人发明的。除此之外, 他们愚蠢得一塌糊涂。” “这音乐真好听。” 柴禾说。 车子在CAROLTON街上的BURGER KING停了下来,木威拉着柴禾的手走了进去。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木威替他和柴 禾点了两份BIG FISH COMBO。他让柴禾坐在座位上,自己一个人在柜台前面等着。大约过了十分钟后, 他的ORDER还没有出来。木威就不耐烦了。 他对里面两个聊天的黑人说: “CAN U SPEED UP A LITTLE BIT?” “TAKE IT EASY, MAN!WE R WAITING FOR THE FISH!” 一个高个黑人斜眼看着他说。 “U CALL URSELF FAST FOOD SERVICE? I HAVE BEEN WAITING FOR 15 MINUTES。” 木威提高了声音。 “U WANT FAST SERVICE? U MAY FIND IT BACK IN CHINA!GO BACK TO CHINA!”那个黑人挑衅地看着木威。 “U GO BACK TO AFRICA!GO BACK TO AFRICA!” 木威气极地喊道。这时候,另一个黑人制止住了自己的同伴, 对木威说: “WE APOLOGIZE,SIR!THIS IS UR ORDER!” “I WANT MY MONEY REFUNDED!EAT THAT SHIT URSELVES!” 另一个黑人一句话没说,把钱退还给了木威。木威拉着吓坏了的柴禾的手,怒冲 冲地离开了那家BURGER KING。那天晚上,他们在家里吃了妈妈肉碎方便面。 (三) 七月份的时候,柴禾开始在一家日本餐馆打工。她还没完全学会开车,上下班都 由木威接送。她一个星期打三天工,做BUSGIRL。餐馆里打工的有很多像她一样 持F2身份的中国人,还有几个当地的越南人。日本老板 对待员工很客气。柴禾的英语还不行,好在当 Busgirl ,不怎么用和顾客说话,她也就很快地适应了那里的工作。虽然是暑期,木威还 得一大早起来到实验室里去,连星期天都得去绕个弯。 老板自己周末不去实验室,可会打电话过来检查他的RA是不是都在。他们抽空逛 了几家GARAGE SALE,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还有一些盘子杯子之类的东西,柴禾还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条裙子。当时看了便宜, 买来后却挂在壁橱里一直没怎么穿,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被木威扔掉了。柴禾除了 打工外,就是在家里做饭,木威每次从学校回来后总是直接往厨房里去,他对自 己的生活很满意。白天有人替他烧饭,夜里有人填满他怀抱的空虚。他的脸色越 来越好。连对面的老黑都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对他说,“BROTHER,U GOT A GOOD WOMAN!” 木威去WALMART买了一台电视,烧饭之余,柴禾就在家里看电视学英语。木威想 秋天开学的时候让她去一个 COMMUNITY COLLEGE注册学ESL。柴禾很兴奋。第一次拿到工钱后,她交给木威时说:“存起 来。我要攒学费。”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柴禾已经存了近一千块钱。她不仅学会了开车, 拿到了正式驾照,而且在饭馆里做到了WAITRESS。来吃饭的客人可能很少看到象 柴禾这样丰满甜美的中国女人,小费给得特别多。木威替她在DELGADO COLLEGE注册了秋季的课,柴禾把打工的时间都安排到了周末。不论是打工还是 上课,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能看见路对面的黑人坐在那里喝酒,象一座没有年龄的 会说话的塑像一样,黑漆漆的。每次柴禾向他点头打招呼时,他总会说:“HAVE A GOOD DAY,MAM!” 后来,大约是十月份的时候,柴禾出门的时候没再看见过那个黑人。他悄无声息 地消失了。每次出入家门,柴禾都觉得少了什么东西。ADAMS街上的墓地里却多 出了一座新坟。当然柴禾没有注意到,她匆忙地生活着,渐渐地也就忘记了那个 每天对她说“HAVE A GOOD DAY”的人。 柴禾和木威的生活紧张而平静。柴禾有时候觉得很累,打工,上学再加上一大堆 家务常常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庆幸自己还没有孩子,不象有些她认识的当了母亲 的留学生太太们,她没办法想像她们的生活。 一个丈夫就够她照顾的了。木威虽然比她大好几岁,可自从他们在一起生活后, 她越来越觉得他象个孩子。从吃饭到穿衣,她几乎得关心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好在木威一直学业优秀,柴禾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她满足木威所有 的要求,因为她爱他。有时候夜里打工回来,累得几乎连澡都洗不动,头一着枕 头就想睡。木威想做爱时,就弄醒她。她很少拒绝,也许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慢 慢地,柴禾觉得作爱成了一种工作,一种为人妻的责任,和洗衣做饭一样,她心 甘情愿地胜任着。他们还没打算要孩子,柴禾从国内来的时候从他们医院带了一 大堆避孕药和避孕套,木威不喜欢用避孕套,柴禾只好定期地吃避孕药。刚开始 吃的时候,她的身体不适,小便的时候会痛,后来才慢慢地习惯了。木威对自己 的妻子很满意。尽管看到有些中国留学生夫妻两人都念博士时他会感到一丝自卑, 但那种感觉象过眼烟云,转瞬即逝。他娶了一个最实惠的妻子。最主要的是他的 妻子爱他,崇拜他。留学生活压力很大,妻子的存在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释放压 力的空间。他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 柴禾的学习生活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几门考试都拿了 C。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曾求助于木威,但木威会不耐烦地打发她。那些语法单 词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柴禾老是搞不懂。第二个学期后,她的 成绩还是不理想。柴禾的心情很低落,她对木威说: “木威,我觉得自己是个大笨蛋。” “怎么了?” “连英语都学不好。你门门功课都拿A,我连ESL都学不好。” “你怎么能跟我比呢?每个人的基础都不一样。” “我觉得配不上你。” “傻瓜,我喜欢你这个小笨蛋。又会烧饭,又会打工赚钱。 还会那个。” “哎呀,人家都烦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有什么好烦的! 你可能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 “我就只配打工?” “和照顾我。”木威笑嘻嘻地说。 “你真会安慰我!” 柴禾悻悻地说道。 “我看下个学期就别去上课了。” “那我干吗?” “你可以去打工呀!” “我连工卡都没有!” “你以为餐馆里的那些人都有工卡? 等我找到工作办了绿卡后就好了。” “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柴禾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要去上学。” “随你的便,就当是玩吧。” 将近圣诞节的时候,柴禾辞掉了日本餐馆的工。日本老板对员工很客气,可 WAITER、WAITRESS的小费要在所有的人中间平分。柴禾觉得不合算,就又去找了 一家中餐馆,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远,可生意还不错,而且小费都由个人拿。这样, 她就得每天开20分钟的车去打工。她已经是个颇有经验的WAITRESS,新工作对她 来说得心应手。 唯一让她不安的是那个从福建偷渡出来的大厨,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每次 觉得背后有目光射来回头去看时,总会发现他匆匆地把眼睛瞥到别处去。柴禾的 心情不自禁地会跳。 那个人的眼里有一种陌生的东西,让她不安。慢慢地熟了后,她也和其他人一样 叫他小田,和他说话□ '7d玩笑。他说:“你年纪小,应该叫我老田。” 她却一如既往地喊他小田。 小田在福建老家有老婆,还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子。他打算偷渡出来的时候, 他老婆正在怀孕。算了一下,儿子出生的时候,他正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在海 船上颠簸。他曾对自己发誓,他的儿子一定要过另外一种生活。这些事情都是田 天后来告诉柴禾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关系相当密切了。 (四) 柴禾最终也没能继续她的ESL的学习,原因出在木威身上。 一向聪明理智的木威,不知道别住了那根筋,突然迷上了赌博,而且一发不可收 拾。新奥尔良虽然在历史上曾经是美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之一, 奴隶贸易曾经给她带来过并不光彩的繁荣,但到了二十世纪末的时候,这个城市 除了旅游业外,经济很不景气。柴禾来美国的这一年,露易斯安那州刚刚通过了 容许开设CASINO的法律,以增加税收、就业机会和旅游收入。 CASINO刚开的时候,柴禾和木威还有木威的一些同学都去玩过一两次,纯粹是因 为好奇。他们只玩了老虎机,柴禾输了15块钱,有点儿心疼,以后就很少去玩了。 那次木威赢了五十多块,他食髓知味,就经常往CASINO跑。他每天早上去试验室 里开了试验,然后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DOWNTOWN的CASINO去,赢钱的话,就打的 回来。输了的话, 就坐STREET CAR。木威觉得自己有世界上一流的头脑,通过数学计算,肯定能发 财。 他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赌博上面。等柴禾发现事态的严重性时,他们的银 行帐户上只剩下了100多块钱了。 发现木威的恶习对柴禾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那个她打小就崇拜的威哥变成了一 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她看着他越来越消瘦,食不安睡不稳,念念不忘赌场的情形, 心都快碎了。 她哭着求他戒赌: “求求你,别去赌了!想想你的父母!” “CASINO吃了我好多钱,我得拿回来。我能赢!” “那是个吃人的机器,填不满的无底洞。你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信! 我能赢!上次我就赢了两千块!” “钱在哪里呢? 银行里只剩下100块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 “你打工的钱还有吗?给我,我明天去交房租。” “我明天发钱,我去交吧,不用你。” “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吗?” “干什么?” “借给我,明天还给你!” “威哥,你就别去赌了!考虑考虑你的学业,考虑考虑我!” “没钱就算了。你现在真婆婆妈妈!我要出去一下, 你先睡吧。” “你要干吗去? 都这么晚了!” “我去做试验!”木威拿了挂在墙上的车钥匙,穿了鞋子,蹬蹬蹬地下了楼。柴 禾听到他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咣当的关门声,引擎发动的声音,汽车远去的声 音和空空的屋子里自己的哭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控制了她。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她感到 很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悉悉嗦嗦的开门声弄了醒来。木威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从 口袋里掏了一叠钱甩到了桌子上: “好了!你今天可以去交房租了!这是500块钱!剩下的可以去买菜。”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赢来的呀!” “哪来的本钱呢?” “信用卡取的。我取了100块,一晚上就赢了500块,赶得上两个星期的奖学金 了。” “你的试验呢?” “今天去做。” “这次赢了,你见好就收吧。别再去赌了!” “好的,好的,一切都听你的。” “你饿了吧?我去准备吃的。” “有点儿饿了。你煮点儿面条吧。” “好吧。” 柴禾起床后,到盥洗室洗脸刷牙,然后进了厨房。他们的ROOMATE已经吃了早饭, 准备出门去学校了。 柴禾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开始煮面条。 她在面条里跌了几只鸡蛋,还用肉沫炒了些豆瓣酱,那是木威吃面条时最喜欢的 搭配。等她把两碗面条端到房间里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在床上打呼噜了。吃完 了自己的面条后,她收拾了一下,拿了木威放在桌子上的钱,就去房东那里交房 租。房东是个60多岁的老头,就住在旁边的一所房子里。每次柴禾来交房租的时 候,他都很热情。老头告诉柴禾他是个画家,他的房间里挂了一些他自己的画, 都是新奥尔良的一些风景。他的厨房门上有一张大大的POSTER,上面有一个亚洲 女孩子,衣服穿得很少。 老头告诉柴禾,那个女孩子是好莱圬的演员,柴禾说不认识她。 有一次老头问她愿意不愿意做模特,说他想画她。柴禾告诉他自己要打工,没有 时间。老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柴禾正好在门外看到了老头, 他刚刚溜狗回来。 柴禾就把钱交给了他,老头说谢谢,又问柴禾愿不愿意去他家喝咖啡。柴禾说她 得去打工了。 老头说“HAVE A GOOD DAY!” 柴禾说了声“U TOO!” 然后转身回家。 老头的狗竟冲着她的背影吠了几声, 柴禾没有转身看它。 回家后,柴禾把剩下的钱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她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着的木威, 发了好一会儿呆。 睡着的木威卷曲着身体更象个孩子,柴禾的心里一阵痛,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 他。他可一直是她的依靠呀。她该怎么办呢?木威说他不再去赌了,不再去赌了。 但愿他说的是真的。 她一个学期打工挣的钱现在都没了,下个学期去上学的计划也成了泡影。 柴禾想到自己半年前来美国时的憧憬和向往,第一天晚上他们搂在一起在床上想 像将来的生活时那种幸福的感觉, 一下子荡然无存了。幸福原来如此脆弱! 柴禾的眼□ '5c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手表,打工的时间快到了。她到 洗手间擦干了眼泪,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她在脸上敷了薄薄的一层粉, 画了眼影,还涂了一点儿口红,然后拎着包出门。木威在床上睡得沉沉的。 柴禾在餐馆里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几次都送错了菜,道了好多次歉。客人少的 时候,厨房里的田天问她: “怎么了? 没生病吧?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没什么,有点儿累。” “你老公没欺负你吧?” 老板娘在一旁也插嘴问。 “没有。” “我上次在赌场里还看见你老公了呢!他那天手气好像不太好>”老板娘没心肝 地说着。饭店里的员工都知道老板娘嗜赌,每天晚上饭店打烊后, 她就开着奔驰去赌场,到凌晨才回家,老公一天到晚和她吵架。饭店是她从父亲 手里继承下来的,她也不怎么在乎丈夫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赌。她哪壶不开提哪 壶,竟然触到了柴禾的痛处。柴禾对老板娘说: “对!他哪象您老板娘这样有钱又有运气呢!” “赌博可不好!” 旁边的田天对柴禾说:“你要劝你老公别去赌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白了田天一眼。田天敢忙接着说: “当然老板娘您例外!赌场那点儿输赢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柴禾的老公还是学 生呢。” “也是。学生能有几个钱!不好好学习,耽误了学业,以后连工作都找不到,喝 西北风呀!” 老板娘赞同说。柴禾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在他们眼里,木威好像已是无可救药的 浪子似的,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种要维护他的感觉,于是说道: “木威现在已经选完课,在做论文。 很快就能拿到博士学位了。” 柴禾知道,无论是对田天还是老板娘来说,博士学位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是一 种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地位,至少柴禾是那么想的。 “你老板娘有几个钱算什么? 照样没文化! 你田天算什么?连个正式身份都没 有!” 柴禾暗中对自己这么说,心里舒服了一些。但她马上又觉得自己很不好。田天和 老板娘可能并没有恶意,尤其是田天,他可能只是关心自己。 柴禾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老板娘示意她有客人来。 柴禾就忙着去接待客人。那天一整天她都情绪低落。田天的目光时不时地关注着 她。柴禾有种想躺在一个人怀里痛哭的欲望。 下午的时候,她估计木威已经醒了,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可没人接。 她不知道他是到系里做试验去了,还是去干别的了,便很担心。好不容易熬到晚 上关门, 柴禾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从老板娘那里拿了两个星期的工资,就急忙离开了饭 店。 到家的时候,她发现木威不在。早上烧的面条还放在桌上,没有动过。她去敲他 们ROOMATE的门, 问他有没有看见木威。小伙子说: “可能还在学校吧! 中午的时候,他向我借了200块钱,说要去交房租。” “什么? 我上午刚交了房租!” “可能是他不知道你交过了。” “也许是吧。” 柴禾违心地撒了个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今天打工的钱,数了二百快交给了 他,说:“谢谢你。我今天刚领了工资,还给你。” “不着急,要是手头紧下次还也可以。” “现在正好有。谢谢你了。” 柴禾谢了她的ROOMATE,往自己的房间里走。走到半路又回过身来,对他说: “求你一件事,行吗?以后不要借钱给木威!”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 她。柴禾接着说:“木威有赌瘾。” 渡过了几乎没有睡眠的一个夜晚后,黎明时,柴禾疲劳地阖上了眼睛睡着了。不 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在睡梦里听到了木威的哭声。勉强地睁开眼睛后,她看见 木威缩在床角上哭,还捶打着自己的头,嘴里喊着:“输光了,又输光了!”仿 佛一盆冷水浇在了柴禾的头上,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五) 那一年,新奥尔良的雨水特别多。五月份的时候,雨不停地下。有一天,几个小 时的暴雨过后,街上积满了水,很多在路上行走的车在水的阻力下无法继续前进, 车主不得不把车子丢在路上。很多修车铺的老板心中暗喜, 天晴后, 他们又有钱可以赚了。 BROADWAY街上有很多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给橡皮艇打了气,然后在积了水的马路上 用桨划着走, 一边喝啤酒一边大叫。柴禾从自家的窗户看下去,对他们的欢乐无动于衷。最近 几个月里,她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别人的喜悦和悲哀很难再触动她的心。木威不 在家,她也不用去打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柴禾到厨房里看了看,冰箱里 只剩下半盒鸡蛋和几个土豆。 她想,也许可以炒个鸡蛋,炒个土豆丝,煮点儿米饭吃。可看了看油瓶,里面已 经没有一滴油了。她把瓶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用一只锅接了些凉水,放在炉子上,开了煤气,然后把剩下的5个鸡蛋放了进去。 就吃水煮蛋吧,她想,越省事越好。 从厨房回到房间后,她又走到窗户旁边。外边,那些年轻人还在街上划船,大惊 小怪地喊叫着。 柴禾回过头来,目光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在最不愿意停下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正对着窗户的棕色的小几上,空空荡荡。柴禾的眼睛停留在那片空虚上面。 以前,那上面有一台19寸的索尼电视,是当初木威为了她学英语买的。 现在,小几上电视搬走后留下的灰尘印迹清晰地刺着柴禾的眼睛,她匆匆地把头 又转到了窗外。她忽然想起了以前对面台阶上的那个老黑,莫明其妙地,她觉得 他是个幸福的人。柴禾觉得背后有一只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回过头来,什么都没 有。也许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柴禾才觉得自己在被注视着。以往的时候,都是 她在看电视,可现在,电视剩下的空虚在看着她。 那空虚, 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中午的时候,木威怒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二话不 说,直接就过去搬电视,躺在床上的柴禾爬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木威不说话,兀自把电视的线从插座上拔了出来。柴禾接着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没你的事!睡你的觉吧!”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我的。我不许你拿走。” “你的? 呵呵,这是当初我买的。” “你买给我看的,是我的。” “真他妈罗嗦!走开!” “不!” “我警告你,老子的事情你最好别管!” “不!” “你走不走□ '7d?” “不!” “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开? 老子可没时间和你罗嗦!” “木威,求求你了!今天就别出去了!下那么大的雨!” 木威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柴禾接着说: “信用卡我们都欠了一屁股债了。 你就不能理智地想一想吗?” “你每次就这些话,还有别的主意吗?你要是能想出点子来让我戒了赌,我倒真 要感谢你了。可惜你太愚蠢了,除了哭哭涕涕,没别的办法。我看你还是求你的 上帝保佑我赢钱吧!”说完后,他冷笑着搬着电视出了门。柴禾一个人呆在了那 里。 自从木威迷上赌博后,她每个星期天都到教堂里去,盼望着自己的诚心能感动上 帝,木威能就此戒了赌。柴禾在教堂里认识了一些人,她也请他们替她祷告。木 威对柴禾的宗教活动嗤之以鼻,不过他一心向赌,根本没有时间管柴禾。上帝, 也许不过是柴禾的一个借口,在教堂里也许她真正寻找的是他人的陪伴。当她祈 祷的时候,也许她只是在心里找到了一个秘密的对话者。这样,她将不再孤单。 这个多雨的新奥尔良,对她来说,早就成了一片窒息人的沙漠,在里面,她象是 一条孤独的鱼,大张着嘴,困难地呼吸着。 迷恋上赌博后的木威几乎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们很少说话,说话的时候就吵。 好几个月了,他们几乎都没碰过对方的身体。 木威那被柴禾初来时养胖的身体单薄得快变成了一张纸。柴禾的身体也渐渐地消 瘦了下去,不再给人一种丰满甜蜜的感觉,却添了一层凄美的颜色。可惜,木威 看不到眼里去。 把柴禾看到眼里去的是田天。柴禾来打工的日子就是田天的节日。秀色可餐这个 词似乎就是为当大厨的他设计的。 他的目光吞噬她的丰满,她的消瘦,她的白皙,她的憔悴,她写在脸上的无奈, 她藏在心底的痛苦。他甚至吞噬她的孤独,象吃一条鱼。有时候,他会被她隐藏 起来的刺刺伤, 那些刺就象是长在了自己身上。那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在乡下的妻子,一个人拉 扯他们的孩子,尽管他每个月寄钱回去,可她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很寂寞。在柴 禾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妻子的影子,心里很痛。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 妻子的身影和柴禾的模样混合在一起,躺在他的怀里哭。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 自己也在哭。梦,是他唯一容许自己流泪的空间。在梦里,他有了在异国他乡最 纯洁的爱情体验。那个叫柴禾的小女人,他真想把她抱入怀中安慰她,可他不能。 柴禾有丈夫,而自己也是有妇之夫。 他的心被那种甜蜜又苦恼的单相思折磨得失去了安宁。 柴禾其实了解田天的感受,在木威越来越远离她,她越来越觉得孤独无助的时候, 田天的目光象是一个羽毛搭起来的巢穴,柴禾不时地在里面获得片刻的休息。那 些宁静的片刻里,她知道自己不仅被向往,而且被关心着。在她隐密的心底,她 有意无意地把田天和木威作着比较。木威染上赌瘾后,柴禾慢慢地开始思考自己 的生活。 她向自己重复新婚之夜问木威的问题,为什么木威要和她结婚呢? 木威在她身上只不过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能照顾他的女人,柴禾想。 她一直以为那种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她不介意把自己的美丽和关心都献给木威, 她也不介意他是他们生活的唯一中心。她可以以他的荣为荣,到头来,却发现很 难以他的辱为辱。她想,木威并不爱她。否则的话,他会克制自己,不去赌博的。 她突然发现父母亲当时对她说的“朗才女貌”的话很可笑。要不是因为那个神话, 她可能要幸福得多。在田天的目光里,柴禾觉得自己不纯粹是个女人,他的目光 里有些东西,是她的生活里所一直缺少的。 趴在窗台上看着大街上的水的柴禾,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走到沙发旁边,在自 己的手提包里翻了半天,找到一个小纸片,然后走到电话旁边,拨了一个号码。 “喂,我找小田。” “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是田天的室友。他曾说过,他和几个当时一起出来 的老乡住在一起。 “我的电话是866-3336,麻烦你告诉他给我打电话,好吗?” “OK。” “啪”的一声对方挂掉了电话。柴禾的心也格登一声抖了一下。她放下电话,向 厨房走去,水煮鸡蛋已经好了。她用筷子把那五个鸡蛋挟了出来,放在冷水里冰 了一下,然后剥了皮,在一个小碗了倒了酱油蘸着吃。她把鸡蛋端到浴室里,一 边吃,一边照着镜子。她觉得自己吃东西的时候, 腮帮子鼓起来一点儿也好看。她一边吃一边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第三只鸡蛋 还噎在嘴里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她赶紧向房间里跑去。匆忙地拿起电话的时候, 发现自己嘴里还塞着鸡蛋。 “喂。” 她含糊地打招呼。 “喂! 柴禾?” “嗯。” “你给我打过电话?” “对。” 柴禾好不容易把鸡蛋咽下去,能清楚地说话,“我想问你明天想不想去教堂。就 是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中国人的查经班。” “什么时间呀?” “晚上七点。他们提供晚餐,然后是查经班活动。” “你想让我去吗?” 柴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了一两秒钟。田天马上就感觉到了她的压力。接着 说: “我当然想去了。明天休息,在家里呆着也无聊。你知道的,我连电视都看不 懂。” “那好吧。那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吧。” “柴禾,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今天雨可真大! 很多汽车都给淹了。” “我们这儿也是。好在我的车停的高。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吃饭了吗?” “吃了。 你呢?” “我这就吃。你吃什么了?” “煮鸡蛋。” “还有呢?” “就煮鸡蛋。” “什么?” “鸡蛋很有营养。” “光吃鸡蛋可不行!明天你要不过我这里来,我烧菜给你吃。” “再说吧。你先去吃饭吧。” “现在街上水大,要不我开车过去送东西给你吃。” “我已经吃过了。” “那行,明天上午我给你打电话。” “再见。” “再见。” 打完电话后,柴禾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温暖的水流下来,她的手从自己的胸前滑 过,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痕,象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六) 木威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他的电视被留在了CLAIBORN街上的那 家当铺里。他想赢钱后马上就把它赎回来。本来他用电视换来的120块钱玩BLACK JACK已经赢了300块,但总想再多赢一些,就一把一把继续地玩下去,直到最后 输掉了所有的钱,没办法继续玩。象以往的一样,他耷拉着脑袋走出了CASINO, 在门口坐了赌场的SHUTTLE 往停车场去。 一场大雨后,停车场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象一个卸状后的女人,清新而憔悴,让他 想到柴禾。木威被一种悔恨的痛苦煎敖着,象以往每次输钱后的感觉一样。下了 SHUTTLE后,木威低头向自己汽车走去。这时候,从旁边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吓 了他一大跳。那是个留着长发的白人男子。他冲木威打招呼: “HEY!” “HI!” 木威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 “DO U WANT A BLOW JOB?” “WHAT?” 木威没听清楚。 “DO U WANT A BLOW JOB?” 那个人朝木威走过来。 “NO!” 木威终于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斩钉截铁地答道。 “IT IS FREE!R U SURE U DON"T WANT IT?” “NO!” 木威几乎气急败坏地说。啪地关上了车门。“IDIOT!I HAVE A WIFE!IF I WANT A BLOW JOB,I KNOW WHERE TO GO!BASTARD!WHAT DO U THINK I AM!” 这些话都是他在车里对自己说的。车外的那个遭到拒绝的人对木威作了一个猥亵 的动作,木威用同样的动作回应了他,然后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木威走进房间的时候,柴禾正睡着,轻轻地打着鼾。慢慢地走过去,脱了衣服, 躺在了她的旁边。他用手环住了她,头埋在了她的怀里。好几个月里,这是他第 一次拥抱她。 “柴禾......” 柴禾醒了过来。 “我很累!” “柴禾!我明天就去把电视搬回来。” “不用了。” “我向你发誓,我明天一定把它搬回来。” “不用了。我很累,睡觉吧!” ...... “不行,现在不行!我很累!” “你干什么了你很累?!”受到挫折后的木威气恼地问柴禾。 “我没干什么,就是很累!” ...... “王木威,你住手!你不累,我还要睡觉呢!” ...... “STOP IT!” “啪”的一声,柴禾的耳朵嗡的一下子响了起来,右边的脸颊火辣辣的。她本能 地伸出腿去,没有提防的木威被一脚踹到了床下。他也许没想到柴禾会反抗,从 地上站了起来,从门后面拿了一把扫帚,朝柴禾的身上打去。惊恐的柴禾缩在床 上,用胳膊护着自己的头部。木威瞪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打, 一边嘴里骂着:“U BITCH!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柴禾身体的疼痛可能比不上她内心的恐慌和屈辱。木威打累了以后,把扫帚扔到 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点了一支烟。柴禾开始嚎啕大哭。木威对她 吼道:“还哭! 快给老子闭嘴!” 柴禾的哭声小了下去。她心里充满了仇恨。 木威到厨房里找东西吃。柴禾飞到床下, 飞快地拿起了电话,拨了911,听到话务员的声音后,还没来得及说话,木威就 从厨房里出来了。柴禾赶紧挂上了电话。 看到她在干什么后,他扬起了手,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五个手指印,清晰地 印在她的脸上, 柴禾被打倒在地上。 她绝望地看着木威,说道: “姓王的,我们之间完了!” “你父母亲可要伤心了!” “U BASTARD!” 柴禾想冲上去和木威撕打,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木威没有再看她,自行穿了衣服。到厨房里拿了 拿了钥匙准备出门。还没等他开门,外面街上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了门, 一辆警车停在门外,警灯旋转闪动着,照亮了几乎半条街。 柴禾在窗户上看着木威被警察带走。她亲眼看见警察让木威举起双手,搜查他的 全身, 然后用手拷拷着他,把他带走了。她知道,也许明天木威就能回家。但她将不再 在那里等他。她必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她自己的生活,尽管她还不知道未来会 是什么样子。HOWEVER,NOBODY SHOULD GET AWAY WITH IT!她突然对自己说了一句英语,竟然是无法想象的流 利。 明天,明天,她将有一个约会!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今天她有个约会! 2000/11/12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