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从一句家乡方言说起 作者：家庭主妇 我的家乡话说出来不太好懂，听起来也不是很好听，比起京片子的珠圆玉润和吴 侬软语的甜腻柔媚来，可以说是土得掉渣儿，硬得能砸死人，简直让人拿不出手。所 以当年高中毕业离开家乡到北京上海读大学，我们一群小老乡在一起，火车上还说 着家乡话呢，等过了不多久再欢聚时，便人人都操一口不甚标准的“椒盐普通话”， 没谁愿意再说一句家乡方言了。 如今人到中年，想起过去那些年少轻狂、浅薄无知的日子，真是好笑得很。现 在除了跟父母打电话聊天，平时也是没有什么机会说家乡话，但却时常想起家乡方 言的好处来，其中一项就是生动形象，表达力极强。 比如说有句方言，形容某人说话不过大脑，可信度极低的，叫做“说话当放屁”， 最近就经常冒出头来──每每在我读着或是试图读着新语丝上的某些文章的时候。 这点却是令人十分痛心，也是我写这篇短文的初衷。 我承认这句方言很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是仔细想想，话糙理不糙，不仅不糙，在我 看来，道理还满深刻的呢。 众所周知，“说话”这种功能，是咱们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活动之一， 而“放屁”这个功能不过是一种非常低级的生理反应，而且还不是咱们智慧生物所 独有的。这两项功能的高低之别，岂止是判若云泥，而我的老祖宗们天才地把它们 联在一起来形容一种人类行为，对这个说法的生动形象、表达精准，我除了衷心佩服 之外，还深深地为自己当年的浅薄惭愧不已。 其实要是说话说得不好，还多少可以原谅，因为我们平时绝大部分的谈话都是没有 经过太多时间的沉淀，在大脑里瞬间形成，从嘴里脱口而出的。但若是写文章也当 放屁一样，以我粗浅的见识，觉得十分难以理解。 新语丝上的文章，我最喜欢读的有方舟子、赵南元、水博等诸位先生。方舟子的科 普文章，短小精干，有条有理，语言简洁生动；他和赵南元两位先生的论辩文章，犀利明快 的文笔表达出深刻的思想、严谨的逻辑推理，读起来真是一种莫大的精神享受；水博先生 集中精力在中国的水力建设上，数据资料清晰详实，分析说理有根有据，我读了搞清 楚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问题，虽然对他的一些观点仍然存疑。这几位先生，还有好些 别的作者，讨论的问题不同，写作风格各异，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共同点──这点我十 二分的肯定，不需要跟谁求证──就是他们都很珍视自己的文字，绝不肯当放屁一样 地拿出来面对我们读者。 我读他们的文章，通常是这样的一种态度，若是没有足够时间，或是心情不对，那 就干脆不要去读；若是要读，必定是平心静气，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读，每读必有 收获。因为我知道，不论长短，作者都花了许多的心血在里面，且不说几十年的学养 知识的积累是难以估价的，具体到每篇的文章，构思酝酿、收集资料、谋篇布局、推 敲文字、落笔成文、修改润色，哪一步不是时间和精力的消耗呢？他们写得珍重，我 也读得珍重，这是一种作者和读者之间互相的尊重默契，所谓惺惺相惜是也。 然而很不幸的是，也有一些文章，多半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我想用那句 家乡方言来形容的确是太刻薄了点，但是请原谅，联想总是不受理智的约束。我每 每一打开那些文章，读了不到一页，再看看右边的小方块儿还没动弹，便彻底失去了读下 去的勇气，同时脑袋里冒出那句话来。这样的事最多经历两次，以后再看见这位作者 的名字，通常都是敬而远之，绕道而过，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也。 闲来想想这个问题，造成一篇文章的好赖差别这么大的原因，我想一是水平，二是 态度。水平这个问题比较不好解决，毕竟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平等大约要算智力的 不平等，写作更是一项高智力的精神活动，水平的提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 具体到新语丝上来说，众所周知的是，集聚于此的，无论作者还是读者，都是一帮子 聪明蛋（不好意思，把我自个儿也划拉进来了），因此我们读者有充分的理由，对我 们的作者怀有至少超过一般水平的期待。再说了，那两位我不敢读下去的文章的作者， 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可是丝毫也不认为自己水平低呢，所以我更加不敢这么说，怕他 们跟我急。 更大可能的原因还是态度问题。说到态度问题，就不好多说别人的态度怎样怎 样，只能拿我自己的态度来说事，在此和众网友分享。我因为自小喜欢读书，闲来憋不 住又写点小文章，作为读者和作者都颇有些经验体会，值得敝帚自珍一回。 我写文章最大的体会就是心态要平和，不能太着急，写好了自己多读几遍，再问若 干个为什么。我自己经常问的几个问题是，“这段话究竟想说的是什么？说清楚了 没有？”，“这几句话想表达的意思能否用一句话表述清楚？若能，为什么不删减成 一句？”，“这个例证用在这里是否能有效地证明自己的观点？若否，留它来干什么？”。 这样几番增减下来，花的时间通常不会比最初成稿的时间短，但是效果却是显而易 见的，文章再读起来比初稿便顺畅了许多。试想我们的文章要是自己读起来都不顺畅 的话，怎么能够指望别人读起来赏心悦目呢？作为作者，我认为这是对读者的一种 起码的尊重──我绝不肯象放屁一样轻率地把我的文章拿出来面对他们。 当然有些名著据说就是一次成稿，完全没有修改的，我认为那只是写作习惯的区别， 作者在下笔之前腹稿不知已经打了多少次，然后字斟句琢地写下来就成了，其实下的工 夫一定不会小。 真正的能传世的好书好文章，一定都是千锤百炼的结果，当然这对咱们这些网上的 业余写手来说，要求是太高了，但是等而下之，九锤十炼、七锤八炼之类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可是看某些作者动辄上万字的日产量，我估计三锤四炼的工夫都没有下到，多半是 兴之所至，一泻千里地打完了，然后看也不看就发了出去，把个去粗取精、锤炼自己 文字的权利慷慨地让给了我们读者。这在我看来实在不是珍视自己文字的表现， 更加谈不上对读者的尊重。堂而皇之端出来的文章，还要我们读者来拨开乌云见青天， 既不公平也不现实，因为说到底，要我们认真读完一篇文章不容易，可是要我们不去读某一 篇文章可是太容易了。 假如新语丝上哪位作者读了这篇文章以后，自动对号入座，并且感受到我的善意和 苦心，因而对自己的写作态度进行一点反思，哪怕是一点点呢，我都会无比欣慰。当 然完全有可能是另一种结果，他或是她，会愤愤然地说，我怎么写文章还要你来管？ 真是事儿妈！对此我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只能再对我的祖先们佩服一把。 2008，3，20 (XYS2008032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