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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说风月----决绝 

周珣 

　 夜中不寐，读一些老故事。正翻着的一节，叫作“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历尽风尘的
女子，想有个归宿，偏偏寄托终身的良人，贪财叛卖。杜十娘盛装华服，俏立船头，宝
匣一开，珠光璀璨。 

　 你不是要钱么？“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 

　 当是时也，美人如玉，皓腕凝霜，将瑶簪宝珥，玉箫金管，一一掷入江中，随水东
逝。 

　 真是酷毙了。 

　 李甲此时大悔，已嫌太迟，杜十娘才不要明珠暗投！ 

　 隐约记得十余年前潘虹主演的同名电影，在最后的一刻，杜十娘抱持宝匣，纵身跃入
江心。宽袍缓袖，衣袂飘飘，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对清亮决绝的眸子，是印象中潘虹
最美的样子。 

　 女性的美有很多种，决绝这一种，世之所稀。 

　 通常女子都比较牵牵缠缠，优柔寡断。自怨自怜、拖泥带水的多，手起刀落、慧剑斩
情丝的少。诗三百里，有“士之耽也，犹可说（脱）也。女之耽也，未可说（脱）也”
的句子，说男人的迷醉容易解脱，女子就难，比较倾向于沉溺不能自拔。 

　 杜十娘自知李甲起了见弃之心，始终容色不改。镇定，冷静，心思清明，从头至尾，
泪也没有一滴。一旦看清对方千金到手，脸有喜色，立时明晰是自己不带眼识人。面目
既已清，何必苦纠缠？了断就是。 

　 自古女性多苦情故事。每每读得人心情抑郁，如负重压。其实悲苦是一种把人往下拽
的东西，决绝却有一种力量，让人震撼，让人倾倒。金庸小说，李莫愁在烈火里高歌，
余音会在读的人心中一直响。高颚续的红楼梦，千不好，万不好，黛玉焚稿一节，却称
绝唱。仿如闻一地玉碎的声音，清冷脆亮。 

　 最不喜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雄黄酒都饮过了，还分分合合，纠缠不休。枉白蛇千年
修行，这一点还参不透，给他害死。 

　 若是被李甲一悔一抱一哭，就继续作小星，生孩子，杜十娘也不过就是一个糊涂的庸
常妇人。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不作瓦全之想，从来都是明慧女子的选择。佛家讲放
的艺术，放是大智慧。放了之后，没了一叶障目，倒可能柳暗花明。抱着渺茫的希望，
在过往的恩怨里牵缠，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而时光如梭。 

　 何必跟一个不值得的人苦挨苦熬，青春也熬没了，热情也耗尽了，人似黄花，心如古
井。不如决绝。决绝是快乐的开始———有死，方有重生。 

　 不是所有的决绝都惨烈，特别是生逢今日，大可洒脱优美。我很喜欢的一个小女友，
昨日电话报失恋，她说：爱我当然好，不爱就拉倒。 

　 哈哈！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女子的决绝，有一种烈性的美，至柔中的至刚，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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