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雨灾、李敖及其他 紫兰 寒冷而又多雨的季节里,似乎特别容易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疑惑。   岛屿进入多雨的冬春之交。丰沛的雨水,淋淋漓漓,由早到晚, 已经持续下了一星期了。城市的居民开始用“雨灾”来形容这星期以 来的日子。   有时候,从窗口边或伞沿下抬头抑望苍白迷蒙的天空,奇怪哪来 的这么多雨水,下个没完?   空气里布满密密的水粒子,感觉就像那个已经被用滥了的形容— —仿佛拧得出水来。因为潮湿,寒意肆无忌惮钻进厚衣服里,穿透肌 肤,刺骨寒凉。置身沉甸甸的空气,让人走到哪都感觉不对劲。   冷峰面过境的那几天,更难将息。公司里一位特别畏寒的同事, 在我们没有装暖气调节的办公室里,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缩着脖子,一 面工作一面哆嗦说:“再这样冷下去,快没有求生意志了!”   经历了英国的冬天,岛屿的湿冷对我来说倒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但是,看着窗外霪雨霏霏泛滥成灾,我也不禁有些忧郁起来,开始自 问:距初踏上岛屿,一晃间已近十年;这里的这一切,于我而言,是 驿站?还是终点?是选择,抑或宿命?   季候的更递,本即令人思索存在。因为这之间蕴含太多生命的凋 零与勃发,死亡和再生。而经历过严峻酷寒的气候,人或更会有一番 憬悟。   那年英国的冬天,让我首次真正尝到因季候带来的一种由里到外 的萧瑟。早上迟迟不亮的天色,下午提早降临的黑夜,由早到晚一贯 阴霾灰黯。凛冽的寒风,肃穆的大地,孤寂荒凉感铺天盖地袭击而来 ,把所有对异地生活的新鲜感以及旅行的憧憬扫荡无存。进而对一切 事情都意兴阑珊起来,这种对一切作为都失去动力的颓丧感是很可怕 的。难怪寒带地方冬天时期的自杀率特高。   可是,一旦春天的阳光渐渐露脸,草丛中水仙的花苞慢慢抬头, 河边的杨柳开始转绿,这时候走在路上处处可见生的契机,叫人直想 迎风唱起歌来。而打从 心底窜跃上来的喜悦当中,还夹杂着一种心 情——感恩。   感恩,因为知道这一切的得来不易,晓得这空气中扑鼻的花香, 是经过一番寒彻骨的黑暗期而来的。   如果,人一直都处在四季阳光的地方,是不是就不懂得阳光的可 贵,就无法从季节递嬗中体悟大自然的赐予,并从感恩中汲取智慧?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视情况而定。但我不期然想到了李敖。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但,一个常年阳光灿烂的地方,使我联 想李敖那始终昂扬奋发的笔调。   李敖获得今年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消息传来,台湾文坛反应冷淡 ,使这位自称“五百年来白话文第一名”的才子大有微辞。也难怪, 诺贝尔文学奖是世界级权威的文学奖,却从未有中国作家得过奖,不 论是对台湾或中国大陆的作家而言,恐怕都不无情意结。而今李敖被 提名了,台湾文学界却表现得毫不关心,媒体也没跟着大作文章,李 敖难免发出不平之声,批评台湾的文学社群由始至终把他划出边界之 外。文学社群向来自成一个势力范围,其排他性大概是普遍存在的事 实。然而,除此之外,李敖不被文学界接纳,也并非没有其他原因。   知名文学评论家杨照,对李敖其人其文,就有一番极精辟的见解 。他认为:“和像鲁迅这样的杂文家相比,李敖就少了一份自我讥讽 、自我挖掘的内省性,以及由这份内省所产生的‘幽黯意识’、恐惧 沮丧以及深刻的悲剧感。李敖始终是昂扬奋发的、始终是自信满满的 、始终拒绝承认自己的限制,于是即使在军中在国民党的监视下,他 还是唱着英雄式、喜剧式的歌调。”   一言以蔽之,还是有无自省能力的问题。   一个经年阳光的地方,或许没有春夏秋冬的轮替来提醒人们,生 命在时空中的流逝。但是大自然的现示无处不在,君不见热带雨林的 物种,不论植物、鸟类、昆虫,都比地球上任何其他地区多出许多?   清晨草叶上轻轻滑下一滴水露,寂静树林间鸟儿猛然振翅,幽谷 中花朵儿静静绽放;大自然里生命的乐章时时都在唱着丰富、深邃、 隽永的咏叹调。但也只有虚怀若谷的人,才有可能从天籁中听到自己 内在响起的,与整个宇宙连结的回音。   而始终自信满满的人们,是无法心领神会的。不但无法心领神会 ,甚至还会以为只要满眼的翠绿,这样便是大自然了。于是,他们舍 弃天地所赐予的大自然,为了一种称之为现代化的景象,在城市里打 造起一种整齐干净、完美无瑕的人工“大自然”。这种表面完美的自 然假象,却可能是比肉眼可见的污染更危险;因为看得见的罪恶可以 让人反省,而予人错觉的完美假象,却把反省的空间都剥夺了。   而一个始终不知反省的个体,或群体,是没有什么深度可言的。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