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网民的胜利——“历史教科书事件”始末 香港《广角镜》杂志，2002年第12期 中港联袂，群星汇萃的国产大片《英雄》即将热映之际，内地各大互联网站上一场“英雄 ”论争却先异军突起，直闹得引来海内外华人的广泛关注。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秦朝的人 物，而是宋朝的岳飞和文天祥，故事也不是在电影里上演，而是从中学历史课堂演上了互 联网。 事情的起因是大陆近年出版的一本中学用历史教学参考书，该书称岳飞、文天祥等海内外 华人妇孺皆知的民族英雄似不宜再称民族英雄，而应改称“爱国英雄”。理由是中国历史 的民族战争是“兄弟阋墙，家里打架”，所以像岳飞、文天祥等抗金、抗元将领就算不上 是全民族的英雄。另外，大陆中学《中国历史》第二册教案，第11课《金与南宋的对峙》 课后习题中也有相似的内容：“有人说：岳飞是我国古代史上的一位杰出的民族英雄。你 是否同意这个观点？为什么？ 参考答案： 不同意。岳飞只能算作汉族的民族英雄，而不 能算作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民族英雄是指为捍卫本民族的独立，维护最广大人民利益， 带领人民抵御外侮的英雄模范人物，是一种广义上的概念。岳飞的抗金活动尽管阻止了女 真贵族的掠夺，维护了广大人民的切身利益，是一种进步的、正义的历史行为。但宋金战 争毕竟是国内两大民族统治集团之间进行的‘内战’，是兄弟之间的‘内争’。因而，岳 飞不能被称作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 互联网上烽烟四起 11月28日，一篇题为《中国篡改历史教科书事件 —— 岳飞的民族英雄被剥夺》的文章被 贴上了大陆互联网的几家著名的论坛，如强国论坛、士柏论坛等，介绍并谴责中学历史教 科书中对岳飞、文天祥民族英雄地位的修改。中学历史课上如何评价历史人物本不应成为 新闻，一般也不会引起社会舆论关注，但出人意料的，这桩学界的学术分歧竟在迅速演化 成了一场社会公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从11月28日起，所谓“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事件”立即成为大陆各个互联网论坛的中心议题 ，网友的评论铺天盖地，情绪持续上升。绝大多数意见是批判、抨击中学历史课对岳飞等 民族英雄的再评价，而且评论的调门日益升高，“上纲上线”，将主张修改的言论斥为“ 卖国”，甚至与“日本教科书事件”相提并论。教学参考书中新观点的论者，余桂元、何 成刚两位更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直被骂得狗血淋头。至12月6日，网上声势达到高潮， 大陆有些知名历史家、学者也公开表态支持对“教科书事件”的批评，不同意对岳飞、文 天祥等民族英雄的历史地位质疑或修改。同时，互联网上的声势又从论坛走上了门户网的 主页，网易等主力门户网的首页上开辟专栏报道“教科书事件”。？新加坡《联合早报》 的网络调查，有近80万次点击，九成以上的网友认同岳飞是当然的民族英雄。 从12月初开始，港、澳、台、新加坡等地的平面媒体开始关注大陆的“教科书事件”。在 12月初的一次有大陆教育部高级官员参加的会议上，港澳众多媒体记者一再问及“教科书 事件”，教育部官员出言谨慎，不肯正面回答记者。在记者穷追猛打之下，教育部官员无 奈请记者留下电邮，声称一有消息，就主动告之。与此同时，网上声讨一浪高过一浪。 官方转向，澄清事实 大陆官方有关部门，开始对互联网上的事态颇感突然，一时摸不到头脑。一些部门出于本 能，下意识地抵制民间批评。央视国际网站逆势而上，在12月6日至9日正面报道“教科书 事件”，刊载言论声援教科书的修改，称：“今年首次公布的历史新大纲总算修正了这一 有失偏误的观点，体现了编撰者清醒的历史认识，也算是一个进步。”并称赞：“当前我 国的教材改革已经驶入了快车道，此次新版历史大纲就岳飞等人是否‘民族英雄’的成说 作出新的界定，可说是一次合乎时代潮流的观念更新。” 然而，就在12月9日，在保持了十多天沉默后，教育部突然打破沉默，出面“澄清事实” 。教育部官员辩称：网上所传的内容与事实不符。，指：现在全国使用的是2002年新版的 《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历史教学大纲》里，没有涉及到“岳飞不再被称为民族英雄”的问 题。教育部1996年颁布的《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历史教学大纲》，以及2000年的《教学大 纲》（修订版）也都没有具体涉及岳飞、文天祥等不再被称为民族英雄的内容。网上所传 内容是指1996年《教学大纲》颁布后，为帮助教师了解历史学界的一些观点和看法，有关 方面组织部分专家、学者编写了《学习指导》作为参考，《学习指导》收集的是部分专家 、学者个人对涉及历史教学一些问题的看法，并不是《教学大纲》文件本身的内容。而且 从今年开始，1996年、2000年颁布的《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历史教学大纲》（试验修订本 ）已经停止使用。教育部官员称：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以来，在中小学的历史教学大纲和 教材中，对岳飞的评价都是一惯的。因此，不存在重新定义岳飞是否是“民族英雄”的问 题。 教育部官员一再表示，对岳飞、文天祥等杰出历史人物在中学历史教学中一直是十 分尊重的。 与此同时，国内所有官方媒体一致转向，纷纷否认曾否定岳飞、文天祥的民族英雄地位。 发行量极大的都市报《北京晚报》打出醒目标题《谁说岳飞不是民族英雄》，专事出版教 科书的、“肇事”的人民教育出版社也急匆匆将原来登载的修改教科书内容的有关网页删 除。虽然有网友从网页快照将已匆匆删除的内容在网上再次贴出，揭发有关部门文过饰非 ，但毕竟此事终于还是告一段落了。 轩然大波 事出有因 一段中学历史课辅导书上的论点，竟然引起如此轩然大波，惊动海外、震动官方。在不明 就里的局外人看来颇有些小题大做。但事情却又很不简单，教科书事件的远近因由值得探 究。 教科书事件的远因可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的胡耀邦主政时期的民族政策。大陆实施改革开 放初期，一切政策以开明为基调。中共在少数民族地区历来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 而在这时的简政放权政策大背景下，则强调尊重地方利益和突出少数民族权益。此政策导 致的文化效应即是地方观念、少数民族意识抬头。“跟风”乃大陆学术界的一痼疾恶习， 于是就出现了强调民族区别意识的学术倾向，中国史学界相应地开展了对历史及历史人物 的“再认识”，搬掉岳飞、文天祥等民族英雄的牌位就发生在这时。80年代中后期，少数 民族地区民族分裂意识有增长之势，分裂势力也蠢蠢欲动。胡耀邦倡导的民族政策由此受 到非议，特别是民族自治地方的党政干部、知识分子对胡的政策尤为反感、抵触。但大陆 即便在胡耀邦下台以后也从未公开批评过他，在民族政策方面悄悄进行了“内部调整”， 一如当年胡锦涛主政西藏时实行的政策，这才逐渐遏止了动荡趋势。 90年代以来，大陆社会思潮及政治趋势转向，民族主义日趋强盛，强调在参与经济全球化 过程中、在对外开放过程中实现实现和扩张国家利益的强国意识，渐成主流。与此相应， 中华传统、本土化、民族精神等日成时尚。大陆的民族主义意识90年代中期兴起于民间， 在民间有丰厚的基础，并逐渐向主流渗透、挺进。最近召开的中共十六大，高举本土化、 民族主义大旗，甚至将中共自己重新定性为“中华民族先锋队”，令海内外关注。应当说 ，中共十六大是大陆民族主义从民间进入主流的重要转折。十六大报告专辟一节论述“弘 扬和培育民族精神”，高调宣称“把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作为文化建设的极为重要的任务 ，纳入国民教育全过程，纳入精神文明建设全过程，使全体人民始终保持昂扬向上的精神 状态。”在大陆当前昂扬的民族主义语境之下，岳飞式的“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正受到 民众特别是青年一代的追捧，英雄主义重入流行文化，而对岳飞式的民族英雄的任何不敬 和贬损，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中共十六大刚刚落幕，互联网上便演出了一场为“民族英雄”抱打不平的喜剧，此事并非 巧合。目前这场风波渐渐过去，民族主义情绪激昂的大陆网友欢呼这是“网民的胜利”。 这场风波再次凸显了近年大陆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事实。 (XYS2003022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