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科学工作者与老百姓 泽 熙 近来翻了翻旧报纸,一个词老在面前晃荡,这就是“冒牌”。试举几例: 《广州日报》:三冒牌“书法家”到干休所乱写几个字索要500元。事后查明, 所谓"书法家"全是冒牌货、骗子!(04/05/1999)。开的什么玩笑? 《电脑日报》新闻:“烟花工厂”被译为“妓女工厂”。冒牌翻译的笑话? 《中国青年报》:福建惠安县先后从湖南引进471名教师,竟发现冒牌者达170 名之多。不仅“文凭”是假的,就连"干部档案"也是假的。岂不误人子弟? 《中国消费者报》(4月6日):北京市场上销售的"黄花鱼",93%以上的是冒牌 货,实际上是用黄色素化了妆的"黄姑鱼"和非国产的"黄金鳍(鱼或)。如此以 次充优! 《广州日报》:东莞某镇一肮脏厂房竟生产卫生巾,现场查获冒牌"护舒宝"、 "安乐"等品牌价值40万元(11/27/1997)。这般混迹市场! 报道的冒牌之多,真是俯拾即是:冒牌彩电、冒牌手表、冒牌电池、冒牌皮具、 冒牌影碟,冒牌手机、冒牌洗衣粉、冒牌服装、冒牌化肥,等等,有名有姓; 甚至连吃的也不例外:冒牌鱼翅、麦片、茶叶、食盐、药品、烟、酒,等等, 不一而足。 不知读者是否和我一样,有过切肤之痛呢?谁不愿意购得真品?面对如此众多 的假冒名牌,老百姓不禁要说上一声:“道德沦丧”、“坑害消费者”。从另 一个角度看,“消费者”是否也应该提高一下识别冒牌的能力呢? 然而,科学的冒牌就更不那么容易识别了。难道科学也有冒牌?是的。不妨举 一个例子: 1997年,索可(AlanSokal)对所谓“后现代派”发起的另一场攻势就是与比利 时的同人Bricmont联合出版的《知识冒牌》一书。他们批判了法国“后现代” 哲学对科学的胡言乱语:“谈论了一大堆科学理论,至多,只有一点模糊的了 解”。其中列举的例证有:法国显赫心理分析大师Lacan胡乱套用数学术语; 知名女士Kristeva滥用完全不理解的科学词汇来装点诗作;当代哲学家Deleuze 的作品阔谈科学,其实逻辑混乱;专栏作家Baudrillard行文冗繁,夸夸其谈 却没有要旨,如此等等(英国《卫报》1997年10月1日)。 书中还写道,这些“后现代”哲学家们,如Deleuze、Irigaray和Deleuze,应 用的科学和数学概念,不仅别人不知所云,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陶醉在(科学的)词汇里,完全漠视了它们的含义。”大概有点象我们所 说的望文生义、不懂装懂之辈了。“总之,Irigaray根本不懂得物理和数学在 流体力学中的性质。” 对于这一类冒牌的“知识”、冒牌的“学术”和冒牌的“科学”,老百姓是否 也要说上一声:“道德沦丧”、“坑害消费者”呢?答案依然是肯定的。问题 在于,普通“消费者”是否也具有如此的鉴别能力?恐怕不能,或许不全能。 甚至连隔行的科学家也不一定可以全然识别。这就需要有人出来管“闲事”, 辨别正品和赝品,保护“消费者”。 索可大概称得上是这样一位管“闲事”的科学工作者。三年前的“索可事件”, 大家一定耳熟能详。这位纽约大学的物理学家对后现代思潮的关注,来自于这 股“新思潮”正把学生从莎士比亚引向流行的文化,并自称为等同于物理学的 “科学研究”。游戏玩到了颠覆科学?“是可忍,孰不可忍?”索可所做的, 就是貌似遵循了学术游戏的规则,以迎合后现代派的心理。他决定测试一下后 现代人士那些含混不清的思维习惯:“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拴在自己 的话上”。 美国人文研究的一个新动向,就是那些对科学一知半解的人纷纷跳出来指责科 学的“霸道”,美其名曰“文化研究”。1996年,索可在颇具文化权威的《社 会文本》上发表的那篇类似后现代学风的《跨越边界:通向量子重力学的转换 诠释学》,不仅标题玄夸,而且煞有介事地列出了参考文献达一百多条,引文 二百三十多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所谓“证明”不过是拉扯了权威人士 的“名言”、胡编乱造而已。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看网页: www.physics.nyu.edu./faculty/sokal。 在索可看来,与其彻底地驳斥那些对科学的责难,不如把疑问带到“文化研究” 可信度的本身。索可对科学的捍卫,以其独特的方式,暴露了后现代派的所谓 “新潮”不过是“皇帝的新衣”而已。当文章付印之时,索可在发表的另一篇 文章中提到他的试验:“一个文化研究的领衔杂志可能会发表一篇荒谬的文章, 如果这篇文章看上去还不错,并且迎合了编辑者的口味”。结果证明,《社会 文本》正中圈套。一场论战不可避免,《纽约时报》则开辟论坛,引致各方俊 杰纷纷加入论战。后现代派自顾不暇,出尽洋相。这就是所谓的“索可事件”。 索可对“后现代派”的讽刺和揭露似乎让人欲笑不出,我们的一些报刊不也堂 而皇之地刊登过“水变油”、“气功火箭预测”和“神医治病”的“奇迹”么! 老百姓为什么不能够说上一句:“道德沦丧”、“欺骗消费者”呢?精神冒牌、 文化冒牌所带来的伤害也许甚大于物质冒牌导致的损害。 在今天的中国,各类思潮迭起,有人竖起了“反思”的大旗,开始历数科学的 “罪状”;有的要为伪科学正名、为无限夸大的人体潜能张目。搞物理的要怀 疑万有引力,搞生物的要否定进化论。他们将要承担起一场新的人文启蒙?还 是鱼目混珠的冒牌? 有人要诘问俄国宇航之父齐奥科夫斯基支持心灵潜能探索岂非不懂“马列自然 辩证法”?岂非对科普愚昧无知?还有的人批判了现代科学就要跑到传统文化 那里去自慰,臭骂了西方科学就要到东方古籍里去寻找祖宗的荣耀,鄙视了科 学方法的刻板就要在超自然的想象中寻找寄托;一些人对科学更是信口开河, 较之西方的“后现代派”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真知”?还是冒牌? 对于提高“消费者”的辨别能力来讲,中国不也同样需要多一些管“闲事”的 么?多几个何祚庥、方舟子这样的“好事者”,势必会减少许多购买科学的冒 牌和精神冒牌的老百姓。 记得“索可事件”曾加剧了科学家对爱丁堡社会学派的批判。一些反科学的社 会学者把二十世纪的科学等同于“原始的艺术”、“信仰的体系”和“文化的 结构”。他们认为科学受个人价值偏见的影响而远离客观和真实,也不乏把科 学类比为宗教的。美英科学家,如索可,康乃尔大学的Gottfried教授、俄亥 俄大学的诺贝尔奖得主威尔逊教授和英国伦敦大学的Wolpert教授,几乎一致 谴责他们曲解或肆意歪曲科学,甚至认为他们是科学的敌人(《每日电讯》1997 年4月11日)。 自现代科学开创以来,人类对大自然的认识基本脱去了其神秘的色彩,但是对 自身心灵的研究似乎依然“笼罩着一片乌云”。今天的所谓“文化研究”和 “反思”大抵都在这个边缘地带,而根本无法望科学之项背。有时,科学家们 出来管管“闲事”,它们恐怕就溃不成军,成不了什么气候。 西方如此,中国的科学群体和具有真知灼见的人们是否也应该对今天的古怪 “思潮”作出回应呢?这也许是十二亿老百姓的企盼! 最后,也许值得一提的是挑战“新时代派”的代表人物沙根(CarlSagan)。作 为康乃尔大学的天文学家,沙根曾对地球以外生命存在的可能性进行过科学 探索。他之所以站出来反对那些所谓“外星人造访”或“外星人绑架”的报道, 无不与他的专业有关,或许是出于对科学的尊重?通过分析,他认为这些“事 实”不过是美国三、四十年代“飞碟”科幻编造留下的后遗症,今天的“外星 热”和中世纪的“巫术热”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社会舆论的怂恿或漠视加速 了这类传闻的蔓延。沙根的科普作品深受读者的欢迎,如《亿万又亿万》,甚 至在台湾也是脍炙人口;《魔鬼盘踞的世界:科学作为黑暗中的烛光》畅销多 年。看看人们为他设计的众多网页,就知道西方人对他的敬爱。因为他是一个 真正的科学(普及)工作者?我倒认为他是一个真正和老百姓站在一起的人。 (1999-05-31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