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回归的山豹   作者:李毓藩   这年秋天,一条不迳而走的消息,传遍了天顶山区,就是在天顶山西边的包 谷村附近发现了狼迹。由於该山区己有多年未见大的野兽出现,这条消息引起了 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当即派出专家组赴包谷村进行考察。可惜考察持续了1个 多星期,专家们采取了在包谷村周边设点划线,高价请人寻踪,沿途安攝相机等 措施,却压根儿没有见到过狼,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考察组撤走不久,一个中年人来到了包谷村,找到村委会主任刘玉柱递交了 身份证,自我介绍说他叫陶武,出生在天顶山东边,是个考察狼迹的自愿者,要 求刘给他安排住处,并为他请一个响导,费用由他自理。刘吃了一惊问,你知不 知道本村的特点?陶说,知道。贵村只有12户人家,是天顶山区海拔最高最穷的 村落。由於地处高寒,出现狼的可能性其实很小,就是考察狼的专家,到这儿来 也扑了空。我还知道,贵村多年来由於捕猎过度,与天顶山其他地方一样,不但 没出现过狼,甚至连野鸡野兔都很少出现。刘说,既然如此,你何苦还要来这儿 呢?就不怕象专家组一样扑空?你扑了空,掏的可是你自个儿的钱,不象专家们 可以报销的。陶说,我掏钱是为了给自个赎罪。正因为貴地出现狼的可能性很小, 才有最大的可能性出现狼。专家组扑空,是因为他们不能坚守,造的声势也太大, 就是有狼,也给吓跑了。我这回是下定决心,不见到狼以及跟在狼后面的野兽, 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刘奇怪地问,狼都没见到,你乍就知道有跟在狼后面的野物? 陶笑着说,这是我的猜测。说着,陶掏出一张天顶山区地图,对刘指点着说,陆 续发现狼迹的地方,我都在图上标出来了,呈现出一种随地势上升的趋势,象一 只斜着向空中射出的箭,箭头所指,正是贵村与村前的摩天岭。现在天顶山区政 府己经禁猎了,山下觅食的条件比包谷村要好许多,狼群如何作出此种反方向迁 陟,八成是因为后面的野兽撵着,这正是我要重点考察的。   刘玉柱对陶武说的话及地图示意,还是听不太懂,就仔细打量起对方来。陶 50来岁年纪,中等个子,上身穿一件皮夹克,下身是条牛仔裤,脚蹬高腰皮靴, 显得肩宽腰细,剽悍结实,两只细长眼陷在起皱的眼皮中,灼灼有神。陶随身携 带的行李也颇为简单,不过是左手拎一提包,右肩袴一似卷席筒的行李卷而己。 这么一看,刘拿定了主意,认为陶是个送上门不宰白不宰的主儿,当陶提出要在 包谷村住下,并请他代请一位响导时,刘表示,住处由村委负责安排,生活由陶 自理,每月收费1500元。不想陶居然接受了。於是,刘就给陶安排了一个住处, 乃是本村村民出外打工后,委托村委会照顾的一处空房子。另外又给刘给陶介绍 了1个熟悉地形的本村村民作响导,叫黑子。黑子30多岁,是个不安份的角色, 手脚也不太干净,怕种地,却喜欢偷鸡摸狗,满山乱窜,兜弄些山货到城里去换 现钱,由於包谷村的中青年人多己下山进城打工,找到黑子这样的响导,己是不 易。   陶武住下后,还真有长期打算,居然买了2只山羊在后院喂着,然后一头栽 到了考察中,成天价由黑子引着,顶着初冬的小北风满山跑起来。由於跑上1天 报酬有50元,黑子倒也挺起劲的。包谷村周围的高山,可不是那么好跑的,如果 你站在村口四望,就会发现头顶上只有高天,四周的起伏山峦均在你的脚底下, 下攀上援都十分困难。只有摩天岭矗立在前面,云遮雾绕,直耸云霄,除了采草 药的,历来很少有人上去过。但是,陶由黑子带路,陆续将包谷村周围的山都跑 遍了不说,连摩天岭都爬上去过。黑子证实,陶每登一山,除了考察狼迹,确无 他顾。说起来。陶为人倒也豪爽,闲暇时有了酒肉,绝不小家子气,必与刘玉柱, 黑子共赏,村民们虽然对陶找狼没兴趣,也不相信陶能找到狼,更别提狼的顼的 捞什子野兽了,却是经常有人蹭到陶这儿来,或者卖些菜给他,或者帮他劈柴喂 羊,说些无厘头的闲话,实际是来打秋风捞烟抽找酒喝。陶只要有,就尽情款待, 毫不在意,因此双方的关系倒也融洽。只是陶建议村民们作些防狼的准备,特别 是要将家里院子的矮墙增高些,猪羊鸡的圈厩要安上门,别那么敞着时,村民不 屑地说,咱这儿连黄鼠狼都没有呢,怕个啥?   这天,包谷村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那雪纷纷所扬扬,铺天盖地的, 连摩天岭的山尖儿,都隐没在了雪雾中。就是这种酷寒天气,陶武都没歇下,仍 然拉着黑子一起上了山。到这天傍晚时,陶才满头冰屑,一身是雪,乐滋滋的找 到刘玉柱家里,给刘看一样稀罕东西。这东西用纸包了好几层,当陶小心翼翼地 一层层打开时,露出了一坨灰色的毛茸茸的新鲜疙瘩,透出一股浓烈的膻气与腥 臭味。刘问,这是啥玩意儿?气味怎么这么冲人?陶高兴地说,功失不负有心人, 说出来吓死你,这是狼粪。刘吃了一惊,就仔细地将纸包中的东西瞧了一会,叹 息说,我40多岁了,只听说咱这儿有过狼,却一辈子没见过狼,更别提狼粪了, 今儿算是开了眼,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陶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确认这是狼粪。 我给你看这东西的意思是,狼终於要露面了,狼的后面可能还有大家伙,你们村 可得作好准备,既不能让这些野兽伤着人与家禽,也不能让人伤着这些野物。   这么兴冲冲说了一气,陶武就走了。刘玉柱尽管不太相信陶的话,更不相信 狼后面竟还有别的野兽,可他不敢马虎,取出了家中那杆半自动步枪,连同仅有 的3颗子弹一起擦拭着。这杆枪还是政府禁猎收缴了村民的猎枪后,发下来供村 里吓唬野兽也作报警用的。刘的打算是,现在对村民说有狼,怕是没人相信。向 上面汇报有狼吧,就更没有证据了,如果真有狼出现,就用枪声先给村民报警。   事情就在这晚见了分晓。半夜时分,刘玉柱突然被一声“狼来了”的呐喊从 睡梦中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竖耳一听,声音被风吹散了,从稀微的雪 花悉窣声中,传来了猪羊恐惧而绝望的低喘。惯常的狗吠声,也消仃了,跟着就 有一声接一声凄厉瘆人的噑叫,穿透雪花,送进他的耳膜。刘听到有什么动物走 在雪地上,发出柔软而沙沙的轻悄响声。这种种异常声响,他估计必是狼群。也 就是说,狼群真的进村了,事情让陶武说中了。於是,他急忙起床抄起枪,将子 弹推上膛,走近室内的天窗旁,推开窗子,朝外面黑乎乎雪花飞午的高空,砰地 放了一枪,给村民报警。一枪响罢,万籁俱静,只剩得雪花一个劲落得瑟瑟地响。   天亮后,刘玉柱开门一看,此时雪己经仃了,一轮朝阳照得群山金光闪灼雪 白胭红,也照着村前血污的雪地上,这里那里散落着的被狼群咬死的猪羊鸡尸体。 它们有的被咬断了脖子,有的被啃掉了大腿,有的被撕裂开来肚肠洒了一地。好 多先己到场的村民,有的笼着袖子无声地瞧着,少数娘们手舞足蹈地失声痛哭, 当然,也有人在拼命诅咒该死的狼群。凄楚的哭声伴着莫名的恐惧,以及由衷的 愤怒,缠绕在包谷村的上空。   这可是近几十年来没出现过的场景,作为村委会主任的刘玉柱不能不慎重对 待,他叫了几个人一起清点了家兽被害的数目,共计3头猪,10只羊,20只鸡, 又查看了几处明显的狼迹,就回到村委会办公室,给乡政府打电话报告这件事。 大概是电话线给积雪压断了,电话不通,刘只好写了书面报告,派了一个村民专 程送到乡政府去,目的有两个,一是报告狼出现的消息,二是狼既是国家保护劝 物,政府就就应该给受到狼害的农户以足够的补偿。然后他又回到狼袭现场,叫 各家各户将自家受害的家兽尸体领回去,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埋掉,然后就 带了几个人一起打扫现场。在打扫现场的时候,就有几个村民议论起来,有人说, 这也太邪乎了,要么几十年看不到一只狼,要么就出现了一群狼。也有的说,昨 儿老刘那一枪白放了,连狼毛也没打到一根。还有的说,怎么那个姓陶的来了, 狼群也眼着来了,他比专家组还灵呢。这时候,就有一个村民说,姓陶的只怕有 点歪门呢,咱们的猪羊鸡让狼咬得没治,他家那2只羊却好生生的呆在敞开的羊 圈里,啥事没有。   刘玉柱听到村民这么一议论,才猛地想起,昨晚那一声惊天的“狼来了”, 象是陶武的声音在么喝,而他到这会儿,还没有见到陶呢。於是,刘嘱咐了干活 的人几句,就去找陶,这时候村子里的10来户人家己经忙成了一片,准备壘墙的 在备料,准备防狼的在磨刀,还有的就在门前雪地上搁一木板,在砍剁被狼咬死 的猪羊鸡。走着时,刘正巧遇见黑子,就问,你乍在这儿?怎么没与陶先生在一 起进山?黑子说,昨夜让狼他娘闹的没睡好,到这会儿才起床,我这不是正往他 那儿去吗。於是,刘就与黑子一道,朝陶的住处走去。   陶武的住处门上挂着一把锁。看来陶是来不及等黑子,就迫不及待地追踪狼 迹上山了。这也太危险了,刘玉柱就要黑子与他一道,去将陶找回来。这时候, 刘听到了羊的叫声,就想起陶武喂的那2只羊,便绕到后院瞧了一瞧。那后院与 本村其他村民的大同小异,也是土垒的,半人高,栅栏门破旧得很,羊厩也没个 遮栏,狼群翻过矮墙进院子,那用费劲?然而院中的2只羊,却在羊圈中吃草, 不时发出悠闲的咩咩叫声。刘奇怪地说,怎么这儿象啥也没有发生似的?黑子说, 看来狼群从这儿绕着走了。刘说,笑话,他能有什么宝贝疙瘩吓得狼避开走?黑 子说,我与陶先生相处有好些日子了,他有啥东西能避开狼,我不知道,他也没 说过。他倒是有一件希罕东西,引起了我的好奇,就是他那个卷席筒。那玩意儿 他是铺在坑上作睡垫用的。外面再冷,屋里没生火,只要坐在那个睡垫上,就暖 和得不行,象坐在火炉上一般。我有次问他,那睡垫有啥来头?他说,现在不能 告诉你,到时候再说。我说,不就一破垫?他眼一瞪说,破垫?说出来吓坏你, 这破垫起码值50万元。真有人揣50万元来,我还不一定卖呢。   黑子这些吹破天莫明其妙的话,除了黑子本人艳羡得不得了,刘玉柱那里会 相信呵,他只想着陶武独自上山找狼,要是出了事,村子有责任,就要黑子与他 一道去找陶武。黑子眼珠一转,装孬说,昨日让狼吓懵了,今儿个实在没精神上 山,50元钱咱不想嫌了,想歇歇。於是,刘只好撇下黑子,回家抄起那杆半自动 步枪,揣着剩下的2颗子弹,独自闯进了深山中。   刘玉柱寻找陶武,并没有走岐路。他是顺着那条掺和着狼迹,禽迹,人迹的 山路,一直趟下去,大约午后2点多钟,就在一个积雪的山旯旮,找到了陶。这 时的陶可谓丰收了,己经搜集到大量的狼毛,狼粪和留有狼齿痕的家兽残体,证 明昨夜光临包谷村的,的确是一个庞大的狼群。但是,陶还是不满足。他竟要刘 与他一道继续往深山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解开他心中的謎,就是到处都禁 猎了,狼群为什么不留在山下的好地方,偏要上包谷村来觅食?是不是真有什么 野兽在后面撵着?刘反对说,来日方长,现在时间不早了,要小心狼袭。陶才怏 怏地与刘一起打了回转。   陶武与刘玉柱回到住处,就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当陶打开锁着的门来到里 屋时,突然发现睡坑上乱糟糟的,象被人翻过一样。接着就看到,一扇窗子被扭 开了,窗台上面留有明显的人的脚印。陶再细查时,才发现出铺上的那件卷席筒, 不翼而飞了。当下,陶脸色煞白,一屁股蹲到地上,抱着脑袋一声儿不吭。脸上 渗下泪来。刘慌了神,问陶,卷席筒是个啥宝贝,值得你这样?陶呻吟着说,宝 贝不宝贝,反正是我的最爱。人家出过上50万元,我都没啥得卖呢。刘是第二次 听说卷席筒的价值,仍然吓了一跳,呵,竟值50万元?   两人分析,卷席筒一定是被黑子偷去了。於是,刘先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 见黑子的人影。两人就断定,黑子准是携着卷席筒进城找买家换现钱了。这下, 陶更急了,说要是今天拦不着黑子,他到镇上乘便车进了城,卖掉了卷席筒,那 就没治了。由於包谷村与镇上的电话不通,通知镇公安拦截黑子己无可能,刘说, 我知道一条近路,那怕黑子先跑了3个小时,也能在他到达镇上前撵上他,就是 路有点难走。陶二话不说,拉着刘带着那杆半自动步枪,就上了路。   黄昏,夕阳将西边的天空烧得红艳如血,天顶山完全笼罩在迷茫的雾蔼中, 在崎岖小路上,拼命追赶了2个小时的陶武与刘玉柱,终於从他两所站的山岭上, 看到在前面山脚下简易公路一侧的雪地上,滑溜着一个戴着棉帽的人影,这个人 影正是黑子。黑子左肩上揹着一个长长的行李卷,无疑正是陶的卷席筒。这时, 离镇街己经不远了。刘说,咱们再加把劲赶上吧。陶说,望山跑死马,绕山转死 牛,咱们就是攒足劲,只怕还是撵不上他,反倒让他到镇上搭便车跑了。将枪给 我,我自有办法。刘吓了一跳说,你别是要打死黑子吧?陶说,这枪我当兵使用 过,打不死他的。   说着,陶武原地站住,从刘玉柱手中接过半自动步枪与1颗子弹,将子弹推 上了膛,采用立姿举枪向远处黑子的方向瞄准,然后砰的一声,子弹就飞出去了, 惊得四山回声不绝,雪簌簌地从树上往下掉,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小量的雪崩。刘 看得清清楚楚,黑子头上戴的那顶棉帽被打飞了,人可好好儿的站着没有倒下, 刘就跟着嚷起来,黑子,举起双手。被吓掉魂的黑子,只好举起双手站在雪地上, 浑身抖嗦着,纹丝儿不敢动弹,那个卷席筒仍旧揹在他的左肩上。   这天注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当刘玉柱与陶武,还有挨了一顿痛骂的丧气的 黑子,顶着天边的一弯冷月,踏着无垠的雪地,在饥寒交迫中走进包谷村陶的住 处时,他们发现,陶住处的后院喂养的本己逃过一刧的2只羊,全部被撕碎了, 血肉狼藉地被抛在后院中,让惨淡的月光照着,却没有任何啃啮的痕迹。陶看得 笑哈哈地说,这是狼群对昨夜未敢下手施用的回马枪。而狼群今儿个如此猖狂, 与昨的卷席筒暂时不在屋中有关。好好好,我喂羊的目的达到了,狼货真价实地 出现了。刘对此既感到惊奇,又感到后怕地说,原来卷席筒有恁般好处,难怪价 值50万元。   就这样,包谷村的村民,在同一时间遇到了两件希罕事,一是遭到前所未有 的狼袭,二是发现狼群居然害怕陶武的那个卷席筒。因此,村民们除了作好防狼 准备,就是想弄清陶的那个卷席筒,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玩意儿。由於双方关系很 融洽,陶答应给村民们作一个解答。那天中午,刘玉柱带了几个村民,其中就包 括发誓要重新做人的黑子,一起来到陶的住处,要听陶说卷席筒的事儿。   陶武的住处燃起了一个老树桩,在暖融融的轻雾中,陶先展示了卷席筒的真 芷。当时卷席筒是被一床旧棉毯包缝着的,说事的时候,陶武就将那床旧棉毯小 心翼翼地拆掉,露出了卷席筒的本色。我的天,原来竟是一张完整的兽皮,这张 兽皮头尾雯然,皮毛密实蓬松,厚有2寸,约有1米5长,1米2宽,皮上四爪完整 无损,其缀满五彩斑点的毛皮底色上,有一团一团红黑相间的云形花纹,肚皮与 脚跟处却是带着暗斑的白色,与身上的彩斑相映成趣,熠熠生辉,显得气势逼人, 极为华丽。在场的村民,都被这块不认得的兽皮,震得口呆目瞪,只有一个年纪 老一点的村民吃惊地说,这是山豹皮呵。30多年前我还在摩天岭见过呢,现在山 豹早绝迹了。由於豹狼不同山,豹不伤人狼伤人,那个山上有豹,那个山上就没 有狼,说是叫豹撵走了。因此,当时都叫山豹为咱们的山神。   陶武点点头,对老村民说的话表示赞许,然后就说起这张豹皮的来历。1974 年17岁的陶,是天顶山东边红柳乡的一个年青农民。那年冬天,他在一个雪天进 山砍柴,正爬上树,准备砍树上的枝叉时,猛地发现树下有一只成年山豹经过。 那只山豹一身云锦,柔柔地踩在雪地上,悄然无声,同时不忘用豹尾扫净自个在 雪地上留下的爪迹,两只豹眼灼灼有神地园睁着,警惕地四顾觅食。按说,这只 山豹并没有招他惹他,甚至没有朝树上的陶瞟上一眼。但是树上的陶,这时却想 起了一句俗谚,就是山豹是铜头铁尾麻杆腰,打得一只山豹,胜养十头猪,於是 他不知自己是穷疯了,还是野性发作了,竟一时兴起,拼命地从树上跳下来,一 屁股坐到了山豹的腰上,当下他就听到山豹身上发出的卡嚓骨裂声,连叫一声都 没来得及,山豹就喘息着塌倒在地上,被他三拳两腿打死。打死了一头山豹,在 当时可是不得了的英雄壮举,陶武成了名符其实的打豹名星,除了得到卖掉豹骨 豹肉的种种好处外,还受到省市首长接见,被政府授予打豹英雄的光荣称号和一 张豹皮的奖励,并赴各地作“独有英雄驱虎豹”的专场报告,受到与会者们的热 烈欢迎。各地光招待他敞开吃肉喝酒这一项,就吃得他上吐下泻住医院抢救。后 来,陶又因此光荣参了军,成了一名战士。但是,当他从部队转业下海经商时才 听说,他打死那头山豹后,天顶山掀起了向他学习的打豹高潮,至到打得山豹绝 迹。自那以后,天顶山30多年再没人见过山豹了。就这样,陶武开始有了一种日 渐严重的罪孽感,每每见到这张山豹皮,罪孽感就增加几分,闹到最近,当他听 说天顶山发现狼迹时,他估计必是山豹在后面撵着狼,狼才如此迁陟,便再也坐 不住了,撂下手头的一切商机,带着山豹皮进了山,不仅想坚持找到狼,而且还 要坚持找到狼后面的山豹。陶说,只要在这儿能见到那怕一只活的山豹,他就是 死也瞑目了。   村民们听了陶武的介绍,还是不太明白赎罪是乍回事,村民更感兴趣的还是 那张山豹皮,值50万元呵,可不是玩儿的,只怕全村的财产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因此,他们对陶接下来的一个建议,深表莫名其妙,就是将他这张山豹皮,人工 还原成一只山豹的雄姿,竖立在村中合适的地方,这样既能借助山豹的余威吓跑 狼群,也可以吸引活山豹的到来。村民们固然对陶武的建议感到不可思议,但由 於陶愿付加工费,也就乐意一试。仅仅经过一天的努力,包谷村的村妇们就将一 张豹皮,内中塞了干草,还原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神气活现的立体山豹,站在村 口一棵树冠如盖的冷杉树下。这头山豹的豹头向上扬起,环眼灼灼,皮毛鲜亮似 锦,爪尖牙利,尾长似鞭,正对着村外的丛林与高耸入云的摩天岭。陶看着这头 山豹象煞他当年整死的那头,依然心存内疚痛惜不己,不由地就祈祷起来,但愿 这头立体山豹能引来同类,好让他放下多年的负罪感。   晴朗了几天之后,又一阵暴雪席卷了摩天岭,整个包谷村都处在飞午和雪花 中。这天深夜,刘玉柱被惊醒了。他隐隐察觉村中的雪地上,有野兽悄然走过的 窭窣声,显然是狼群无疑。这次他没有动枪,也不能动枪,他那杆半自动步枪, 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然而仅只一会儿,这种声音就消失了。第二天早上,包 谷村并没有谁家的家兽家禽受到伤害,仅在村旁的雪地上,留下了狼群匆匆走过 的蹄印。显然是那只冷杉树下的立体豹显威了。恰好这天上级派来的专家组,也 进村考察狼迹,确信了狼群的存在后,专家们对将珍贵的山豹皮,制作成所谓的 立体豹抛置野外的行为,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们说,山豹的这种标本,直卢码 价值50万元以上,应该置於县级以上的博物馆中,让参观者欣尝,也让专家考研 究,而不是将它放在这儿,异想天开地用来吓唬狼群。如此珍贵的山豹皮,却由 於被雪浸水湿而导致报废,那就太可惜了,现在想找到一张山豹皮谈何容易?专 家们这番话,刘玉柱是深有同感的,却遭到了陶武的坚决反对。陶说,在得到切 实的关怀前,防止狼群进村逞凶,寻找山豹活体,除此别无良策。   专家们悻悻地离去了。几天后一个雪花飘午的午后时光,陶武与刘玉柱,还 有那个改邪归正了的黑子,3个人正由陶出资,用树枝芦苇借助树身为立体豹搭 一个遮雪棚,许多村民站在一旁站着瞧热闹。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陶感到周围 的氛围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不由地四处张望,开始并未发现什么,但不过一会儿, 陶就透过雪花,看到近旁的树林中闪过一对对绿荧荧的眼睛。陶吃了一惊,确定 那是一只只狼眼。这就是说,仅仅经过一个回合,狡猾的狼群就识破了立体豹的 玄机,在大天白日卷土重来了。陶只好紧张地向身旁的刘玉柱与黑子眨眼示意。 那2人察觉有异,也跟着四处打量起来,瞬时,3个人的脸色都泛白了,干活的手 也簌簌发抖起来。旁观的村民也害怕了,不住地往后缩。相互挤成了一团。刘顺 手抄起了身旁竖着的那杆半自动步枪,打算用枪中的最后一颗子弹自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远地传来了“呜”的一声低吠,然后又是长长的 “呜”的一声,声音中象蕴芷着无穷的力量,振撼着山峦树林,连飘落的雪花也 振仃了,四下里变得一片寂静,当第三声呜叫声离得更近时,己经布好阵势,就 要发动进攻的狼群,连噑叫一声也不敢,就呼地一下四散逃逸,刹那间没有了踪 影。这时候的陶武,己是热泪迸流,不能自己,他长吁了一口气,哆嗦着对刘玉 柱与黑子悄声说,山豹出现了,回归了。果然,从树林中悠然出现了一头无比雄 壮的山豹,它眼睑透亮,满身云锦,灰色的腹部摇弋着,拖着一根铁棍似的长尾, 雪白的脚趾轻软有力地踏着积雪,咀里衔着一只被它咬死的狼,不慌不忙地从丛 林中出现,沉着地迈过了空地,缓步走近了那只立体豹,然后靠拢了,与立体豹 并排站着,亲昵地擦拭着,象是在共同守望什么。不经意间,这头山豹平和地瞥 了不远处的3人与人群一眼,在它灼灼有神的目光中,竟象是充满了一种难以诉 说的温存与期盼……   然而,这时的村民们,对山豹的出现是既感到害怕,又对山豹身上那张绚烂 的价值不菲的豹皮充满了艳羡,他们竟情不自禁地齐声朝着刘玉柱嚷起来,快乘 这机会打死它,那张豹皮就是咱村的了,价值50万元呢。听到村民这么喊,陶疯 了似的高喊,不能这么干。这么干要遭报应的。然而,50万元的诱惑还是压倒了 一切,砰地一声,刘玉柱手中的枪响了,一颗飞旋的子弹,当场将那头刚刚回归 的山豹射杀,倒在了立体豹旁边,咀里衔着的死狼掉在了地上。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