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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沟

　　作者：平菇

　　结婚十多年了,早已习惯了忙忙碌碌的每一天----洗衣.做饭.带孩子.那天收
到上高中的侄女的来信,侄女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呀,还是老样子吗?我觉得有必
要提醒你一下,那就是你得多给自己充一下电,要不然跟孩子会有距离,小孩子有
叛逆期,其实一大部分原因是觉得父母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不愿跟父母交流,以
至于代沟越来越宽.

　　代沟,这个多么熟悉的字眼,曾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龄里带给我深深的伤痛,
留下的伤痕到现在还影响着自己的为人处事.可是今天看到这个词,却象遇见一个
久违的朋友,心头竟然涌上一股亲切感,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于是我推开手头的家务,
静静地坐到书桌边,让记忆的潮水把我带回到过去......

　　在侄女这个年龄的我,因为不爱读书,连高中也没考上,望女成凤的母亲自然
无法容忍女儿的没出息,挨骂于是成了我的家常便饭.为了进一步找出导致我不爱
学习而且闷闷不乐的原因,在我每天外出干活之际,翻看我的日记.我和同学交往
的信件成了母亲每日必做的功课.无论我的日记本放在多隐蔽的地方,都逃不出母
亲的手掌心.该死的是我的日记本中确实记录了一些我对某个男生产生了某种微
妙心理的文字,同时我在日记本上也发泄了一些对母亲的"暴政"不满的言论,于是
我成了母亲的"眼中钉",母亲怎能容忍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女儿对她的反叛,母亲
怎能接受寄托着她满腔希望的女儿不能为她争光,因为掌握了我"大逆不道"."不
知羞耻"的罪证,母亲咒骂起我来底气十足,"傻X""婊子""谁娶到你谁倒霉""不少
你吃,不少你穿,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让我无地自容.
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产生一份爱慕之情竟是一件如此龌龊之事,哪怕是悄悄的喜欢.
而要是有哪个不知轻重的男孩子到我家来找我玩玩的话,母亲威严的眼神象法官
审讯罪犯似的让人犹如芒刺在背.我难以承受这种观念之压力,无数次地想以死或
终身不嫁来证明我的清白.尽管多年以后我明白母亲封建头脑中我的"无耻"不是
我的错,而是每个人在那个年龄段都会经历的一段心路历程,但母亲的严厉管教终
于把我打造成一个腼腆胆怯.木讷口拙的"传统"女孩.甚至如果没有人给我介绍对
象的话,我恐怕都没有能力把自己给嫁出去.认识丈夫之前,我不敢让自己有喜欢
某个男孩的"可耻"念头,也不敢相信会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上我这个灰姑娘.二十年
来,每当心情郁闷的时候,母亲利剑般的目光和咬牙切齿的表情总会走进我的梦境,
让我在悲哀无助中哭泣着醒来."代沟"之伤痛,恐怕没有哪个人的体会会比我更深.

　　成家之后,面对一大堆总也忙不完的家务,面对收支难以保持平衡的帐本,已
没有闲暇去思考生存必须之外的问题了.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生活的重担压得自
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在埋怨自己无能的同时,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自己的优点,
希望孩子能继承,自己容易犯的错误,希望孩子能避免.孩子做事时难免的拖拖拉拉,
做作业时偶而的马虎大意,对我随心所欲的"家规"抵制对抗的时候,都会引起我火
冒三丈.大发雷霆.自以为对孩子的严格要求,对孩子的责骂惩罚,都是为了孩子能
做得更好,"打着关心的旗号,理直气壮地行使父母殴打责骂的职权",是我少年时
无比痛恨的教育模式,却是我成为母亲之后屡屡使用的武器.在我和儿子一次次声
嘶力竭的战争中,我想起母亲曾经委屈的质问:"为什么总是我的错?你们这个年龄
都不能改变自己,还指望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转变什么呢?"自己为人母亲之后总算
品味到了母亲话中的无奈和心酸.是啊,很多时候,父母的观点不一定正确,处理问
题的方式也许不够理智,让我们不容易接受,但普天下的父母当中,又有几位是教
育专家呢?即使大家都是教育专家,又有谁敢肯定,哪一种教育方式才是最合理的?
生活中那么多的成功者,难道他们接受的是同一套教育模式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那么,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埋怨自己的父母呢?换一个角度来看,父母何尝不是传
统或错误的观念的受害者呢?在丈夫指责我对孩子的态度过于粗暴时,我才明白了
当初母亲暴怒之下的口不择言,是因为"爱之深"下的"恨之切"啊!此时再审视我和
母亲的关系,少年时那份刻骨"仇恨"早已被怜悯和同情所取代.

　　孩子,在"代沟"带给你创伤的背后,父母内心的痛苦.内疚.焦虑是你这个年龄
无法体会的.当那天儿子看着我手上的红肿吃惊地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拧自
己?"我告诉他:"妈妈想知道自己打你时是不是出手太狠了."那一刻,我又想到了
母亲,在我和母亲关系最紧张的那段时间,足足有半年,我没有开口叫一声"妈妈",
而母亲,在我每天干活回来时,忍受着我的冷漠,默默地为我备好洗澡水,细心地递
上她为我洗净晒干的衣服.那时候,只想着为自己打造一付铁石心肠免受伤害,对
母亲眼角的泪水视而不见.如今才明白,母亲并没有孩子想象中那么坚强.完美,她
只是一个脆弱简单的小女人,脆弱得孩子夜里一声咳嗽也会让她忐忑不安;简单得
孩子脸上一丝微笑却能让她心花灿烂.

　　社会在向前发展,年轻一代总要超越年老一代的,代沟的存在是必然的.也许
两代人之间重要的不是理解,而是宽容和关爱.给"代沟"以时间吧,时间是一把大
锄头,总有一天会把这条横在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挖到你脚下,并一直挖下去.当
有一天你发现你和你孩子之间也横着一条"代沟"时,再回过头来看看,你和你父母
之间已经"沟通"了,而沟中流淌的,是浓浓不断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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