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玉 米 　　徐承伦 　　一、 　　老成站在院门处。菊花在屋子里。 　　菊花的院门半敞着，窗子也没关，老成虽只能遥望菊花的项背，却也望得两 只手不知不觉攥成了双拳。 　　老成想不到一个女人的后背竟也会这样耐看。 　　菊花在梳妆，并不用梳子，纤纤的手指不断地拢头，一拢一拢，柔顺的头发 更加柔顺，后背就飘逸出一种别致的优雅。老成的目光变直变硬，纳鞋底的锥子 样，将菊花的后背针角很密地纳了又纳。 　　菊花的手指是针，老成的目光是拴在针眼上的线。针儿上上下下，线儿高高 低低地走，鸡啄米样享用着菊花的优雅。慢慢地，老成的目光吃得有些饱了，身 子渐渐地有点前俯后仰运动起来。攥拳的手又不知不觉放开了，耙齿样在院门上 来回耙着。哧啦，哧啦…… 　　菊花并没有转头，菊花继续在梳妆，继续优雅着。 　　后来菊花突然忍不住笑了，咯咯地笑了，后背起了波浪，一抖一抖。 　　老成忍不住惊慌了，菊花为什么会突然发笑？老成急急地向菊花的周围瞅瞅， 又急急地向自己的周围瞅瞅，找不到菊花发笑的理由。老成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存 在也许是个理由，菊花莫不是在笑我？她只能是在笑我了，可菊花的后背难道长 着眼睛么？何况还隔着深深的院落。 　　老成的判断没错，菊花虽仍未转头，但菊花甚至清晰地喊了一声——老成！ 菊花的后背抖得更厉害了。 　　老成在菊花后背上纳了多少针，一下子全反戈，一针不少地全纳到老成自己 脸上了——菊花的后背真长了眼睛。 　　老成慌乱得不行。菊花的笑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老成身不由己，象一条 无奈的落网之鱼被捕获到了院子里。既然菊花已发现了他，他只能走进院落了。 　　老成忘了他本可以逃离。 　　菊花笑得更响了，她笑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成惶惑得不行，你，你，你不转头，怎么晓得门外有人？又怎么晓得是我？ 难道你背后长着眼么？ 　　菊花并不回答老成一连串的疑问，只是笑，笑得身子如风摆杨柳，越发地窈 窕妩媚了。后来菊花说，嗯，我就是背后长眼，哪个也别想在我背后做偷偷摸摸 的事。你以为我没看见？我看见你不是一回两回了，说说，老在我门外探头抻脑 的想弄么？ 　　老成没哪样好回答的。老成哪料到菊花的后背长着眼？既然她的背后长着眼， 再多说什么还有用么？自己的确在门外偷窥人家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要偷东西么？菊花笑上加笑了。 　　老成的脸涂了猪血，老成要哭了。虽然菊花没恼，虽然菊花一直在笑，但老 成还是要哭的样子，老成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老成活到现在没偿过“偷”的滋 味，可你老在人家门外探头抻脑的又是为了哪样呢？又怎好解释呢？ 　　菊花的笑刑法样惩罚着老成。后来菊花不笑了，菊花变戏法样从背后亮出了 一面镜子——老成被菊花在镜子里捕获了。 　　老成这才意识到菊花的手一直藏在背后。老成一下子也笑了，老成想不到菊 花非但没恼，反倒会变戏法样逗他。老成不但不想哭了，相反感到万分幸福了。 　　菊花与老成一起笑了。 　　雨水和日头都很足，这样的夏日，地里插一支筷子也会发芽。 　　菊花说她有几天没去她的玉米地了，地里怕是长了草。 　　我去莳弄好你的地行不？我不会让你的地里长半点草，我有一把好锄头。老 成的手已经做出了锄地的样子。菊花只是说她要到玉米地看看，怕雨水太好地里 长了草。菊花说完只是笑笑。菊花听了老成的话笑得更娇羞了。 　　菊花的笑就是默许了，老成欢喜得不行，老成扛着锄奔命地跑向菊花的玉米 地。 　　菊花的玉米长得太好了，差不多有一人高了，乌油油粗壮壮。地里真的有草， 但草太少了，老成有些愦憾，老成感到他的的锄头无用武之地了。要是地里的杂 草很茂盛多好呀，他就可以大展锄头的功夫了，前些年大集体时，老成的锄头在 整个生产队是数一无二的。 　　老成锄了一会儿，老成又锄了一会儿，老成甚至舍不得三下两下将地里少得 可怜的草一鼓作气锄个净光。 　　锄着锄着，老成触景生情就生出了几项感慨了：玉米呀，要是你们长得面黄 肌瘦就好了，用不了几日我老成就能把你们莳弄得乌油油粗壮壮，让你们就像找 到了爹的孩子，茁壮成长；菊花呀，你怎么就把玉米莳弄得跟不缺爹不缺妈的孩 子一样哩，让我老成插不上手哩。老成随即又想到了一首歌：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没妈的孩子像颗草。老成禁不住哼起了这首歌，哼着哼着又禁不住笑了，这歌唱 得可是真对真好啊。 　　要是地里杂草丛生该多好呀，老成说，就这几颗小草也值得我老成挥锄头么？ 你们为么不连成一片呢？有本事你们连成一片呀？那样你们才知我老成锄头的厉 害，最好菊花能在地头眼瞅着我老成怎样锄走龙蛇。 　　老成又有些笑自己，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妥不好，自己毕竟是吃庄稼饭的，再 怎么着庄稼人也不能盼着庄稼地里多长草呀。哪能为了显摆自己锄头的功夫，生 出这样失伦的想法呢？杂草要是长多了就会与玉米争地力的，玉米不是就要减产 么？何况这玉米是菊花的。老成又安慰自己，我也就是开个玩笑，我哪能真的这 么盼望呢？ 　　在战略上老成是十分藐视敌人的，但在战术上老成还是十分重视敌人的，杂 草虽少老成还是一锄一锄认真地锄。锄头在老成手中变成了女人手中的绣花针， 飞针走线针针不乱又煞是好看。没生杂草的行间株距老成的锄头也不放过，给玉 米松松土玉米会舒坦的，舒坦了的玉米会长得更好的。就像一个人，不管你有病 没病，给你按按摩，给你挠挠痒你会不舒服么？ 　　嚯哧哧，嚯哧哧，锄头在歌唱，锄头与沙土在和唱。每次光亮的锄板从沙土 中闪出来时，就会反射一小片阳光调皮地耀向玉米，乌油油的玉米叶就幻化出另 一种妩媚的光泽，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光泽更能令庄稼人心醉了。老成的 心在锄头美妙的歌唱声中，在锄板反射的妩媚光泽中，在菊花的玉米地中，在菊 花的玉米叶的抚摸中，果真就醉了。 　　……妩媚的光泽一闪一闪，一颗妩媚的玉米茎叶招展着，摇身一变，竟然变 成了菊花，甚至冲老成娇柔百态咯咯地笑了——菊花呀！老成恍忽了，锄头变成 了身体的一部分不能自制了，颠狂地扑向了菊花，菊花啊地叫了一声，优雅地倒 下了……菊花又调皮地挣脱了，似乎在有意逗着老成，又与另一棵玉米合二为一 了。老成的锄头只能追过去，将这个菊花再次放倒了……一而再，再而三，有三 颗菊花变成的妩媚的玉米、或者是玉变成的妩媚的菊花，就这样被激昂的锄头放 倒了…… 　　老成虚妄地欢畅着，幸福着，沉醉着。老成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只是沉醉得 一塌糊涂了…… 　　松软的新土与乌油油的玉米相得益彰，老成的心情与菊花般妩媚的玉米相得 益彰…… 　　后来，老成如一个醉汉，不知怎样地爬出了玉米地…… 　　二、 　　老成对菊花说，你到玉米地看看去吧，你该去看看，玉米地真好，你的玉米 真好啊。 　　你是让我去看看你锄头的功夫有多好吧？你个老成不老诚哩。菊花笑了。老 成，你的锄头我会不放心么？在生产队我就喜看你锄地，不管有多少人你总是锄 在最前面，锄得又好又快。你前腿弓后腿蹬，一弓一蹬，一弓一蹬，锄头在你手 里变成了绣花针，你不知道你锄地的样子有多么好看哩……没有哪颗小草能逃过 你的锄板，没有哪颗庄稼能伤在你的锄板下，你的锄板长眼睛哩…… 　　原来菊花很早就留心我是怎么样锄地了。菊花呀，你哪晓得多少年来我对你 留心的更多，你就长在我的心头上。老成想到了这些，但是老成没说出口，老成 说不出口。菊花的男人死了，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再对她说这些干么？不能让 她再伤心了，菊花的这些话就足够老成享用的了。 　　菊花的目光漫漫地起伏了，飘向了老成够不到的地方。 　　菊花吁了一口气，菊花又叹了一口气。嗨，我的命不济呀，有人说是我妨死 了他呀……老成，你说，我是个晦气的女人么？ 　　扯淡！老成几乎是吼了一声。你是个好女人，哪都好，全村的女人数你最好。 　　菊花又叹了一口气，老成呀，你要有那心，该，该早对我说呀……一晃，你 也奔五十了。嗨，日子呀…… 　　老成的眼迷离了，挺拔伟岸的身躯竟弱不禁风地一抖一抖，老成的脚板锄板 样在地上锄划着。我这人就是傻，就是呆……是他的命短，怨不得你的……要是 我早些那个了，怕，怕你，你也不会那个呀……嗨，不说这些了……老成不知道 他该说什么了。 　　菊花说老成你喝碗水，日头毒。老成接过了碗，但老成并没喝水。老成的双 眼直勾勾痴呆呆地看着清冽冽的水，老成看出了水中别样的风景——妩媚的菊花 就映在水面上。 　　菊花转过了身。我要是颗庄稼就好了，让你的锄头在周围锄一锄那才舒坦 哩…… 　　菊花虽然转过身去了，可她的话音像一泓泉水，全顺着那圆润的耳垂淌过来 了。 　　菊花呀，你就是一颗媚人的玉米呀……老成心底叫了一声，其实他也叫出了 声。 　　老成被这清润的泉水一下子淹没了。老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老成几乎要 躺倒了。 　　三、 　　菊花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了老成锄过的玉米。 　　菊花往玉米地奔去的心情与老成往玉米地奔去的心情几乎是一样的，但菊花 到达玉米地的感受与老成却绝然相反——在一片活生生挺拔的玉米林中，有一棵 打蔫的玉米刺眼地躺倒在其中！ 　　刚开始菊花站在地头，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撒谎，她慌忙跑向地里，没错， 的确是有玉米棵躺在那里，它平白无辜被活生生齐根锄断了，叶子已经发蔫了。 　　菊花将这颗可怜夭折的玉米紧紧地抱在怀中，心疼地抚摸着，玉米根部锄断 处滴淌着泪水般的浆汁…… 　　菊花挨着查找，她捡起了一颗，又捡起了一颗，总共有三颗玉米遭遇了不幸。 　　菊花一下子发了懵，这就是老成为我锄的玉米么？老成呀，你怎么能这样对 待我的玉米？ 　　菊花将三颗阵亡的玉米紧紧抱在怀里。本来乌油油粗壮壮生机盎然的玉米现 在蔫了，筋松骨软了。看看那些茁壮生长着的玉米，再看看怀中这三颗不幸的玉 米，它们多么像生龙活虎的孩子突然遭遇了不幸啊…… 　　菊花抚摸着玉米的叶子，揪心的痛让她抑制不住了，不由得失声地叫道：我 的玉米啊……她又叫了一声，我的玉米啊…… 　　菊花怀抱着三颗不幸的玉米，痴痴呆呆肃穆地站立着。 　　菊花就这么抱着三颗不幸的玉米，一步一颤地出了玉米地。菊花回头望望， 失去了并排站立的兄弟的玉米群再也不是先前那齐刷刷的模样了。 　　四、 　　菊花似乎并没意识到她一直将三颗玉米抱在怀中，她跌跌撞撞地走着。 　　老成候在菊花回家的路上，乍一看他还以为菊花怀抱的是羊草，他甚至想过 去替菊花抱着，他甚至还陡生了些感慨：菊花里里外外撑着这个家真是不易呀， 我为么连替她干点活都胆怯呢？我早就该伸手帮帮她了。当发现菊花怀抱的竟是 打蔫的玉米棵，老成比菊花还要惊讶，你，你这是……这三棵玉米怎么啦？…… 　　本来菊花是不想让老成知道的，但此时菊花还是抑不住眼窝里汪汪着泪水…… 　　老成发了疯地跑向玉米地。 　　玉米地完全以另一种姿态等待着老成的到来。本来行行株距相同齐刷刷齐整 整的玉米阵给毁了，虽说整个队伍只多出了三个空位置，但却把整个队伍毁了。 就像是人缺了几个门牙，整个的面容不是给毁了么？ 　　玉米队伍的残缺令老成震惊了，他是多么用心地锄这玉米呀，怎么会毁了三 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恍惚了，难道天上会下刀子把三颗玉米给剜走给毁了 么？ 　　老成甚至想跑回去问一问自己的锄头，你伤没伤着玉米？老成又为自己的想 法感到荒唐，还信不过自己的锄头么？ 　　菊花反过来安慰老成，说不就是几颗玉米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也是一 时把不住自己，其实毁了几颗玉米用不着大惊小怪的。我成天刷锅洗碗也保不住 不打个碟子碗。 　　不是，我，我没伤着玉米，半颗也没伤着，我的锄头咋能伤着玉米？老成的 脸憋得发紫。 　　菊花说算了算了，不就是几颗玉米么？犯不上的。 　　老成说不行，话不能这么说，虽说只是三棵玉米，但凡事都有个是非曲直， 这事要弄清，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那三颗玉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 了。 　　几天里菊花见不着老成了，村子里哪也不见了老成的身影。 　　菊花有些慌乱了，人家是好心帮你，怎么能让人家落下麻烦呢？菊花偷偷四 处找老成了。 　　五、 　　菊花终于找到了老成，不是在村里，而是在村外，在菊花的玉米地里。 　　老成像趴在坟头上一样，跪在阵亡了玉米棵的空缺处暗然伤神。 　　菊花有些吃惊，老成你怎么能这样，不就是几颗玉米么？菊花将老成拉了起 来，老成，那几颗玉米不关你的事还不行么？我信你的锄头还不行么？就权当那 几颗玉米是被风吹断了还不行么？ 　　老成人是起来了，但他的神情还是痴痴地、坚决地扎在玉米地里，扎在夭亡 的玉米留下的空缺处。三颗玉米是消失了，但三颗玉米根还在，并且顽强地活着， 它们的根须遒劲地隆起，似三只青筋暴突的拳头扎向泥土。 　　老成对三棵不明不白夭折的玉米能无所谓么？能淡漠么？难道仅凭菊花几句 安慰的话老成会解脱么？相反，菊花的话只能让老成越来越沉重了。 　　老成喃喃，那三颗玉米怎么就会平白无辜地倒下呢？不是一颗两颗，而是整 整三颗呀。可它们不是被风吹断的，明明是被锄断的么。 　　菊花说，老成，我可没说是你锄断的呀？ 　　可哪来的锄头毁了这三颗玉米？天上会掉下锄头么？不行，这事弄不清不行， 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算完。老成的神情明显有些恍惚了。 　　菊花大大地惊慌了。 　　菊花没想到三颗夭折的玉米会惹出这大的麻烦。 　　六、 　　菊花的镜子再也捕获不到老成了。 　　老成甚至开始躲着菊花了。 　　有人在巷口问菊花：听说老成把你的玉米毁了？有这事？老成这是想祸害你 哩。他没捞着跟你那个，抓着你的玉米煞气哩。 　　有人对菊花嘻皮笑脸：老成也想莳弄你的地？菊花，你的地就是撂荒，也轮 不到老成莳弄呀，老成他只能毁了你的……玉米。菊花，只要你用得着言语一声， 咱是白日黑夜一招呼就到，咱的锄头伤不着你一根毫毛，保管莳弄得你舒舒服 服…… 　　又有女人甚至神神秘秘地到菊花家里来，神神秘秘地问：听说有人毁了你三 颗玉米？老成是实成人，他不会的。菊花，你也别太往心里去，犯不着为几颗玉 米这样那样。男人么，哪个都是这德性，就是想在你身上图快活，你不让他得手， 他就拿你的庄稼泄愤…… 　　菊花震惊了，菊花不知该如何回答。菊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晓得这事的。菊 花更弄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说法，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菊花不得不为那三颗夭折的玉米而惶惑了，看来真如老成说的，“这事说什 么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算完”。 　　三颗玉米的事非要搞清楚不可了，想稀里糊涂算完也不行了。很明显，这已 不是简简单单被锄掉了三颗玉米的事，也许此事原本就不简单，这里边也许真的 埋藏着什么。 　　菊花想不到她的玉米地里会发生案件，既然是案件就不能稀里糊涂算完，不 破是不行的。 　　这事过去毕竟有些天了，怎么着才能搞清楚呢？ 　　三颗玉米不是老成误伤又是被谁谋害了呢？这三颗玉米伤亡让菊花越来越惶 惑了，同时也给了她一种独特的刺激，激发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挠心的刺激，要 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刺激。 　　菊花将那三颗玉米秸从草房抱了出来，玉米的叶子已经干枯了，秸杆也干枯 了，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菊花想从它们身上看出什么来，可玉米秸干枯了也只 能是干枯的玉米秸，它们不能告诉菊花它们是如何夭亡的。但它们仍然保持着令 人心痛的生存状态的青绿，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和不甘。 　　七、 　　不知不觉，菊花扛着锄头走向了她的玉米地。几天不见，玉米似乎一下子又 长高了许多，几乎比菊花还高了。菊花对着茁壮成长的玉米问道：你们那三个兄 弟是怎么夭亡的？是哪个把它们毁了？ 　　玉米无言，菊花贴近玉米细听，它们只是发出了滋滋啦啦生长的声音，显然 它们已将那三颗夭折的弟兄忘记了，它们只管各自争抢着阳光和地力生长，顾不 得其它了。菊花哀叹了一声，玉米呀，你们咋也跟村上的人一样，家家只顾关起 门奔着过自己的日子，全然不管左邻右舍摊上了啥灾啥难。只要事不关己，撞着 了哪样祸害人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幸灾乐祸。 　　菊花冲着自己这一片玉米再次发出一声感叹，我的玉米呀…… 　　三颗玉米究竟是被谁祸害了？谁为了哪样要毁我的玉米？真的是有人要算计 我么？我没伤没惹哪个，与哪个也没结冤仇呀？倒是有几个男人想沾我的便宜， 我也只是委婉地给拒绝了，没在明处伤着他们，难道他们会真的拿我的玉米泄愤？ 越思越想，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但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了， 折磨得菊花有些受不了了。 　　菊花的心头突然有了某种觉悟：样样事不都是事出有因么？首先要弄清他为 么要毁我的玉米，这就是动机，找到动机此案不是就好破了么？ 　　菊花不由得提着锄头重新走进了玉米地。摆出锄地的样子，锄头在玉米的行 间株距划动着，划动着，她要扮演一种角色，想通过锄头找到一种感觉，可答案 还是迟迟没有划拉出来。 　　一颗玉米粗壮憨厚，茎叶乌油油的，如男子汉被汗水和日光度就的肌肤，它 多么像老成站在那里呀……老成……菊花的眉眼迷离了，老成变成了那棵玉米， 恍惚间锄头一错，将这颗玉米锄倒了…… 　　菊花呀，锄地时我是把玉米看做是你，我真把玉米当成了你呀……那时老成 不就是这样，几乎是哭着向我倾诉的么？…… 　　菊花的心倏忽一跳，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这感觉虽然模糊得说不清， 但感觉毕竟是萌发了——老成又幻化成了另一颗玉米，菊花把持不住了，被这异 样的感觉揪着扑过去，禁不住锄头再一歪，手一抖，“喳”的一声，这颗高大的 玉米扑啦啦又倒下了……菊花的心随之向她扮的角色靠近了，这角色和感觉仍未 成熟，还有些混沌，菊花却完全把不住自己了，锄头又抱住了第三颗老成样的玉 米…… 　　随着三颗玉米的接连倒下，菊花完全进入角色了，感觉全部到位了——原来 如此，答案有了，一切全找到了，三颗玉米之案水落石出，玉米遭毁的过程也历 历在目浮出水面了！——原来老成那时也是把我当做了玉米呀…… 　　——老成呀，我的老成呀……菊花禁不住幸福沉醉地大叫起来了…… 　　这时候，突然有两只臂膀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菊花…… 　　菊花没料到，老成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菊花一回头，老成的嘴正好捉到了菊花的嘴，两个人顺着玉米垄沟躺倒了。 尽管风起云涌，但两人都尽量小心地躲避着玉米，都在小声地叫着：可不敢再伤 了玉米呀……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