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无处安放的爱情   商周   一: 缘起   发源于中国新疆的额尔齐斯河向西北行走,进入哈萨克斯坦。一路上汇聚了 几条支流,然后注入斋桑湖。斋桑湖并不是这条河流的尽头,它的尽头是是遥远 的北冰洋。出了斋桑湖,额尔齐斯河向西北方向进行三百公里,就到了第一个大 城市:厄斯明克。也在这里,额尔齐斯河迎来了出湖后的第一条大支流:乌尔巴 河。乌尔巴河发源于附近的山区,在山区蛇形延伸到一个叫塔汗纳的小镇就进入 了平坦的区域,然后加速向厄斯明克而去。本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这个叫塔 汗纳的小镇。   这个处于山区出口处的小镇,也是这片林区输出枢纽。小镇上居民,职业基 本上都与林区相关。虽然职业单一的很,小镇的居民成分却比较复杂。镇上的居 民最多的不是哈萨克人,更不是俄罗斯人,而是德意志人。其中的原因要追溯到 上世纪40年代,当前苏联正式向德国宣战后。斯大林解散了伏尔加德意志人苏维 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并把其中的德意志人遣散到偏远的山区和荒原。这其中 就包括哈萨克斯坦的东北部,那里的数以千计的像塔汗纳这样的小镇和村庄。   汉斯的父亲就是那个时候迁过来的,那时他的父亲还是个八岁的小孩,跟随 汉斯的祖父母来到了塔汗纳。同来的还有近千名来自伏尔加的德意志人,他们被 分配到这个小镇。像所有来到这里的德意志人一样,汉斯的祖父成了伐木工人, 这也是他在这里唯一的职业。伐木是一个比较危险的职业,汉斯的父亲年轻的时 候努力的方向是当一名木匠。他也如愿了,并娶了一位德意志女人为妻,在塔汗 纳过着平稳的日子。到70年代初汉斯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位远近闻名 的木匠。等到汉斯渐渐长大,他的父亲也没有让他继承父业的意思。他知道,汉 斯是个聪明的孩子,让他上学是最好的选择。到了80年代后期,汉斯在塔汗纳的 中学也快毕业了。   塔汗纳的中学是林区唯一的中学,集中了林区有梦想的少年。汉斯差一年就 中学毕业了,同学们正在为了这个最后的暑假的活动各抒己见,总难的统一。 但当汉斯提出去看乌尔巴河源头的时候,却有十几个人马上就同意了。乌尔巴河 不长,先乘林区的班车到一个处在林区尽头的小镇。然后步行沿河逆流而行,几 个小时候便可以看到河流的发源地:雪山。夏季白昼很长,到了晚上10点左右天 才完全黑下来。等到花了几个小时走回那个小镇的时候,太阳依然挂在天空上, 可时间却是晚上八点了。从小镇开往塔汗纳的最后一趟班车也是晚上八点出发, 就在他们一行快要接近车站得时候,远远地看到班车开始出发了。汉斯眼睛好, 首先发现便跑起来,并叫上几个男生一起追班车。可无论他们如何大声叫喊,还 是挥动双手,司机还是没有发现他们。于是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便被留在了这个小 镇。   留下来,面对夜色中陌生的小镇,便有诸多的难处。当夜色、陌生、难处和 疲倦一起袭来时候,有些女生便开始有微词起来。有人抱怨不该在雪山呆那么久, 有人抱怨该早计划好,甚至还有人抱怨汉斯跑的太慢。汉斯和其他男同学不同, 是个小个子,他只有一米七零的身高。比起他其他男同学都矮一些,比如他的邻 居和朋友、此时就在汉斯旁边的罗纳德的就是一米八五的身高。这些抱怨让男生 觉得有些惭愧也有些委屈,都在那里不语。过了一会,汉斯建议让大家先走进小 镇,但大家都没动,这又让汉斯低头无语。这时一个女生站起来微笑着说:这个 夜色中的小镇挺美,我们先到小镇找住的地方吧。汉斯抬起头,才注意到说话的 是蒂雅娜,也才注意到她是刚才唯一没有抱怨的女生。汉斯有些感激地向蒂雅娜 看了一眼,看到蒂雅娜也在微笑着看他。   蒂雅娜是个混血的姑娘,母亲是德意志人,父亲是哈萨克人。两个种族的因 素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融合,表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美丽。一米七二的身高, 亭亭玉立。此时,在夏天的晚风中,她微笑着站在那里,汉斯突然觉得她像一个 天使。   二:依恋   汉斯第一次发现了一位像天使般的女孩。从那时开始,他就开始留意蒂雅娜 起来。才发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优雅、美丽。也就奇怪,为 什么罗纳德以前向他提过那么多次蒂雅娜是校花的事情,他竟然就没有感觉。但 这种感觉一旦来了,就再也放不下了。汉斯慢慢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蒂雅娜,具体 理由却有说不上来。只有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能准确地答得上来,就是在那个 林区小镇,夏天的傍晚,他觉得她像天使的那一刻。   美丽的蒂雅娜当然不乏追求者。罗纳德一年前就对汉斯说过他对蒂雅娜的喜 欢,而且还似乎向她表示过。结果罗纳德得到了的是蒂雅娜委婉的拒绝,但他没 有灰心,还在努力和等待。而且罗纳德也告诉过汉斯,喜欢蒂雅娜的男生很多, 有这个年纪的,也有其他年级的。其中有些人汉斯认识或知道,有几个是英俊的 小伙子。知道这些信息其实对汉斯没有什么好处,这些加强了他的自卑。但无论 如何,这些没有影响到他的蒂雅娜的喜欢,或者暗恋。   也因为这份暗恋,中学的最后一年变得有些不同。汉斯每天都有了期待,他 每天早早地去了学校,期待这蒂雅娜的到来。蒂雅娜来了,他便精神满满。蒂雅 娜的座位在他前面一排右面三四米远的地方。这是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用眼 角的余光就能看到她圣洁的脸。但他不敢凝视,因为怕她知道。于是总是只能偷 偷地看,但这也给他很大的满足。当她偶尔没来学校的时候,他便着急的很,像 失魂了一样。但他又不想让他的着急被同学看出来,于是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就连好朋友罗纳德都不让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虽然汉斯从来没有像蒂雅娜表示过他的感情,但 这份感情却在汉斯的心里每天都在生长。中学毕业后,大家都离开了小镇塔汗纳。 汉斯去了阿拉木图上医学院,蒂雅娜去了里家乡更近的厄斯明克上师范学院,而 罗纳德则直接参军了。离开了塔汗纳,离开了蒂雅娜,汉斯才发现那份暗恋的已 经不知不觉中长大,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给蒂雅娜写信,但是克制的很。写离开 家乡后的见闻,以及对往日同学的思念。蒂雅娜也会给他回信,同样客气的很。   学校假期的时候,他们都会回到塔汗纳。要是赶上罗纳德也回家探亲,汉斯 便会和罗纳德一起去蒂雅娜家里看她。但大多数假期里,罗纳德不会有空回来, 汉斯便也会一个人去蒂雅娜家里。每次去,蒂雅娜总是高兴得很。当跟蒂雅娜在 一起的时候,汉斯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有些微微激动,心也变得温暖和柔软。 他猜那是爱,但又不敢对蒂雅娜说出来。汉斯总觉得他们中间有一个无形的距离, 这个距离让他无法向她表白。于是他心中那份暗恋只能通过眼神表达出来。当他 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就这样在通信和偶尔见面中,又过去了几年。汉斯在大学没有女朋友,因为 他没有发现另一个像天使般的女孩。他不知道蒂雅娜有没有男朋友,也没有问过。 汉斯在医学院的最后一年,蒂雅娜从师范学院毕业了,回到了塔汗纳中学,成为 了那里一名年轻的老师。一年后,汉斯医学院毕业后,回到了厄斯明克,成了一 位医生。   三:告别   一切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在汉斯上大学的几年,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前 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独立了。其次是哈萨克斯坦告别了社会主义,有了自己的 总统纳扎尔巴耶夫。最后,对于居住在哈萨克斯坦的德意志人,另外一个重大的 事件就是东西德统一了。德国的统一,对他们的影响不仅是精神层面的,也切切 实实地影响到了生活。统一后的德国修改了对待国外德意志人的移民政策,为流 散在国外的德意志人回归德国提供了可能。   对于居住哈萨克斯坦的德意志人,当然是个好消息,至少生活提供了一中全 新的可能性。这些伏尔加德意志人的后代,在它国的领土上生活了二百多年后, 第一次有了回到祖籍的机会。十八世纪下半叶,俄罗斯帝国彼得二世的出生于德 国的妻子成为了女沙皇,这就是叶卡捷琳娜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把当时缺少土 地而贫穷的德意志人带到了俄罗斯,在伏尔加河流域开垦土地。在苏联成立后, 这里成立了伏尔加德意志人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可是由于战争,这个共 和国只存在了十七年,然后它的公民便又被斯大林遣散到不同的角落。二战以后, 德国经济迅速复苏,渐渐成了欧洲第一大国。这时候她想起来流散在世界各地的 德意志人,向他们张开了怀抱。   无论是二百多年前的迁出,还是现在的回归,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所以, 当这个移民政策生效的之后,便马上成了哈萨克斯坦德意志人的中心话题。可真 的要回归德国,却也是十分不易。首先是语言,俄语是哈萨克斯坦的第一语言, 其次是哈萨克语。至于德语,经过二百多年的演变,即使那些对德语最忠实人, 也只能说伏尔加方言的德语。而不少年轻人都已经不说德语了。其次是劳动技能, 在哈萨克斯坦的德意志人,开始都是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这大大限制了他们劳 动技能的增长,回德国后的就业是个大问题。还有,与当地民族的通婚也牵制了 他们的回归,因为他们的异族配偶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于是,对于这一重大的 事件,不同的家庭有了不同的反应。   蒂雅娜的父亲是哈萨克人,他拒绝去德国,于是蒂雅娜一家就不考虑移民德 国的问题。罗纳德这时在部队当上了军官,他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也不想考虑 移民德国的事情。汉斯的父母这时已经快六十岁了,一个接近退休的年龄。在是 否回归德国的问题上,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年轻的汉斯。而已经是厄斯明克当医 生的汉斯也一直在犹豫,直到有一天他在厄斯明克见到了罗纳德。   罗纳德刚到塔汗纳探亲,回部队的路上路过厄斯明克,便停留了一天来看汉 斯。这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罗纳德大一岁。他们两个都是独子,罗纳德 一直把汉斯当弟弟一样,无话不谈。不过罗纳德这次兴致不高,有些忧郁。和汉 斯完全相反,他是一个爽快的人,什么事都写脸上。汉斯看得出来,买了两瓶伏 特加,晚上就在汉斯的房里喝酒。几杯就下肚,罗纳德便打开了心扉。原来,罗 纳德失恋了,确切地说是求爱失败了。他是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蒂雅娜表白 了。但蒂雅娜这次坚决地拒绝了他,并告诉他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了。   汉斯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便问她的心爱的人是谁。罗纳德回答说蒂雅娜没有 告诉他,但他认为是弗兰克。汉斯知道弗兰克,几乎所有塔汗纳的人都知道弗兰 克。弗兰克比汉斯他们高一届,中学毕业后,英俊的弗兰克考取了空军学院,现 在成了一名空军军官,成了整个塔汗纳的骄傲。不少人也知道,弗兰克喜欢蒂雅 娜,其实这对塔汗纳的金童玉女走在一起,不会让多少人意外。但当汉斯听到这 一消息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记起了有一次蒂雅娜家里看到过一枚飞 行员的奖章,那应该是弗兰克的。想起这件事,他的心便又沉下去一些。好在罗 纳德已经醉了,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汉斯慢慢也醉了。   送走罗纳德的第二天,汉斯就决定移民回德国去。他回了一趟塔汗纳,把自 己的决定告诉父母,然后一起准备了一些必需的申请材料。这一次回塔汗纳,他 破例没有去看蒂雅娜。   他们的移民申请很顺利,半年之后就被批准了下来。他便辞去了工作,又一 次回到塔汗纳,和父母准备去德国的事宜,然后他去向蒂雅娜告别。当知道汉斯 要移民回归德国的时候,蒂雅娜显出了一点慌乱,但随后就平静了下来,并给予 他最好的祝福。汉斯第一次大胆地凝望着这个自己暗恋了六年的女孩,从她的眼 神里读出了一点他无法理解的留恋。有些不知所措,无力地向她挥一挥手。   四:成长   吕贝克,这是一座德国北部波罗的海边古老的小城。老城就是一个由塔瓦河 包围的小岛,形状像一片不太规则的树叶。这个树叶形的小岛长二公里,宽一公 里。塔瓦河从这里继续往北,十公里后就到了入海口。从13世纪开始,有人这个 岛上开始建造码头,随后是民居、教堂、市场和市政厅。到了14世纪,岛上的两 平方公里土地就成了一个大型的中世纪城市。在其后的六百多年里,这里的房子 被更新的差不多了,然而街道的格局却几乎没有改变过。他们像树叶上交织的叶 脉,保持着中世纪的模样。从这一点上讲,吕贝克是欧洲保存的最好的中世纪城 市。   二百多年前,为了更好的生活,汉斯的先祖从这里迁往俄罗斯。现在,同样 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汉斯和他的父母又回到了这里。吕贝克,是汉斯先祖的故乡, 但汉斯却找不到一点故乡的感觉。虽然和塔汗纳一样,这里有美丽的河,城外有 茂密的森林。但在这里,他体会不到塔汗纳的淳朴和粗犷。   汉斯面临的不仅是心理上的失落,还有更直接的生活的问题。德国政府的补 贴,只能够保障他和父母的温饱。对于他的父母,已经无力重新学习、培训和上 岗。而汉斯在哈萨克斯坦的医学院的学习和医院的工作经历是在德国不被承认的。 如果要在德国当医生,他必须重新从大学开始。而要上大学,则必须通过德语这 一关。于是,到德国第一件事就是去学德语。好在他还算年轻,有一点德语基础, 一年后就顺利通过考试了进入了吕贝克医学院。   随后便是六年的医学院学生生活,对于汉斯来说不难,顺利毕业并拿到了医 学博士学位。毕业后顺利在吕贝克大学医院当上了医生。他依然和父母亲住在一 起,还没有女友。直到当医生的第三年,才找到到一位同是医生的德国女人结婚 了,并很快有了一个儿子。结婚后的日子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反而是痛苦多一 些。一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的父母重新回了哈萨克斯坦。他的妻子拒绝和老人 住在一起,宁愿自己辛苦带孩子也不。这样他的父母就在本已令他们感到孤独的 德国变得更加孤独。汉斯无奈,他能理解父母,也能理解妻子。最后他让父母回 到了哈萨克斯坦,回到了塔汗纳。   他父母回到哈萨克斯坦的第四年,汉斯完成住院医生的工作,成为了专科医 生。又过了五年,他成为了主治医生。儿子也渐渐长大了,上了小学。生活也就 彻底稳定率下来,在吕贝克买了别墅,就在塔瓦河边,离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这时,他想起了塔汗纳,想起回塔汗纳已经九年的父母。他们已经是启七十多岁 的老人,虽然平时能给予经济上的帮助,但总没有回去过。现在该是回去看他们 的时候了。   五:重逢   一旦有了回塔汗纳的念头,他就日日盼着回归的日子了。离开塔汗纳十八年, 他从当初血气方刚的青年步入了中年,成为了一个十岁孩子的父亲。从一个当初 德语说不了几句的年轻人,成为了一位德国的主治医生。十八年前,他带着父母 和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离开了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现在,他回来了。在飞机上, 他看着下面层层的山峦,慢慢热泪满眶。   罗纳德特意从外地赶回了塔汗纳,他要见一见这位十八年没有见过的朋友。 虽然他们一直保持着通讯的联系,但他还是想当面拥抱一下这位兄弟。第一天罗 纳德为他接风,看上去十八年没有在他们脸上造成多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些皱 纹。拥抱寒暄之后,罗纳德盯着汉斯的眼睛。他问汉斯年轻的时候是否也喜欢蒂 雅娜。这个问题让汉斯觉得有些突然,像一个尘封已久的往事,被人不经意间突 然提起。他也直视这罗纳德的眼睛,然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罗纳德便开始讲关于蒂雅娜的故事。在汉斯去了德 国后的第三年,蒂雅娜结婚了。但嫁的不是弗兰克,而是塔汗纳当地的一名普通 政府工作人员。他的丈夫也是一个木匠的儿子,一个善良的男人。他们生养了一 对儿女,女儿今年14岁,儿子11岁。罗纳德也是多年后回家看望父母时才知道的, 而那时他自己也已结婚成家。他感到奇怪,为什么她没有嫁给弗兰克。于是他专 程去了她的学校,坦率地问了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令他惊讶,蒂雅娜告诉他她 从来就没有爱过弗兰克。然后他又小心而又真诚地问她心爱的人是谁的时候,蒂 雅娜告诉他一个更加让他吃惊的答案:她唯一真心爱过的人是汉斯。还没有等罗 纳德反应过来,蒂雅娜告诉他:她爱汉斯的智慧和善良。   这一次见面让罗纳德感触良久,他从来没有想过蒂雅娜会爱上汉斯。但是谈 到智慧和善良,他的确认为他的兄弟汉斯陪得上这两个词。这样一想也就能理解 蒂雅娜一点,也进一步慢慢对她敬佩起来。然后她又想起汉斯,想汉斯是否同样 喜欢蒂雅娜。这个问题让他同样迷惑,至少在他的记忆力,他记不起汉斯说过这 方面的事情。或许没有吧,以后等汉斯回来问问。于是等到这次汉斯回来,他便 直视着汉斯的眼睛,把这个问题问出来。最后,罗纳德拍怕汉斯的肩膀,让他一 定要去看看蒂雅娜。   其实更吃惊的是汉斯。自从离开了塔汗纳,这十八年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那一段感情。因为那一段暗恋或者单恋对他来说只是一段难堪的感情经历。现在, 罗纳德告诉他,原来自己深爱的人也同样深爱着自己的时候。他的思维在这个这 个信息面前迷失了方向。他迷迷糊糊地走回了父母亲的家里,高诉父母刚刚跟罗 纳德见过面。听到罗纳德,他父母欣慰地告诉汉斯,说罗纳德人好,每次回塔汗 纳都会来看他们。最后又补充说,来看他们的,还有蒂雅娜。   第二天,汉斯决定去学校看蒂雅娜。学校里他家不远,在路上他突然感觉的 激动起来,心也慢慢开始变得温暖和柔软。这种感觉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从未出现 过,即使是和妻子结婚前的时光也没有。而现在却再度出现了,而且比以前任何 一次都要强烈。这种感觉告诉他:他还爱着蒂雅娜,而且比以前更深了。他有些 不安地敲门,等她打开门,两人便都呆住了。还是蒂雅娜先微笑起来,让他进门, 坐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这里带多久,以及在德国过的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汉斯一一作答,也问了一些她生活和工作上的近况。然后他告诉了她罗纳德昨天 和他见过面。她的神色一下忧郁起来,两人同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无语状态。   还是蒂雅娜先打破沉默,她慢慢把自己的心思告诉汉斯。虽然汉斯当年从来 没有向她表白过,但她知道他的心思;当汉斯那年向她告别的时候,她心里是多 么的不舍,但还是让他走了,因为她觉得德国将会让他有更好的未来。等汉斯走 后,她把自己的爱迅速包裹起来,放到心里深处一个触及不到的角落。然后,她 拒绝了诸多的求爱,最后选择了一个木匠的儿子,善良的男人,一起过着平凡的 生活。她与她的丈夫,没有爱情,有的是岁月积累下来的亲情,还有两个可爱的 孩子,维系着一个平凡的家庭。汉斯听着,慢慢地呆住了,好像蒂雅娜说的是他, 他自己不就也是这样的么。蒂雅娜注意到汉斯在那里发呆,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停住了说话。   汉斯凝视着蒂雅娜已经渐现皱纹的脸、她的眼睛。岁月改变了她的容颜,却 没有改变她的眼神。两双温柔而又清澈的眼睛对视着,像两颗心在一起缓缓地交 融,慢慢地分不清彼此。在汉斯的眼里,现在的蒂雅娜,比以前还要美丽。他走 过去,轻轻地拥抱着她。这一对相互彼此深爱了一生的恋人,第一次拥抱在一起。 他们彼此把脸贴在对方的肩头,这是一个纯洁的拥抱,纯洁得不用犹豫。与之前 在任何一个异性拥抱不同,汉斯在这个拥抱里得到了一种宁静。蒂雅娜清凉的肩 头,给了他灵魂上的安宁。   那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汉斯突然觉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失去了一切, 包括亲人、时间(不知道自己多大)、和空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样的想 法其实不是第一次了,近年来这个想法每几个月就会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来临,让 他不解和不安。当这个想法今天再度光顾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是 一个回不了家园的灵魂,而它的家园,近在咫尺。临行回德国的那天,蒂雅娜前 来为他送行。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蒂雅娜,说的时候慢慢地泪流满面。 蒂雅娜 无语,拿起纸巾轻轻地为她擦泪,然后无力地向他挥手告别。   六:结局   一年之后,汉斯的母亲去世了,他又一次回到了塔汗纳,还带回了妻子和儿 子。儿子对塔汗纳新鲜了两天,便开始感到无聊起来,他想吕贝克了。晚上,妻 子在厨房做饭,客厅里只有他的父亲、他和儿子。汉斯突然感觉到冥冥中有一种 宿命:他的父亲的故乡在伏尔加河畔,现在正在乌尔巴河畔老去;他自己出生在 乌尔巴河畔,现在却在塔瓦河畔慢慢变老。好像命运中有一种力量,让人不可抗 拒。那么,出生在塔瓦河畔的儿子,他能把握他的的未来吗,打破这个宿命吗? 这个古老的家族,在辗转200多年后,经过不懈的努力,重新回到了故乡,回到 了原点。现在,他的儿子就像这个家族新生的象征。他得全力支持儿子,首先需 要让儿子在塔瓦河边快乐长大。这是作为父亲的的责任,神圣的责任。虽然他自 己的灵魂留在了塔汗纳,留在了乌尔巴河畔。   蒂雅娜这次没有来送行,只是给汉斯发了一封邮件,祝他一路顺风。在过去 的一年里,他们的邮件来往已达到了1000次,这封邮件把这个数字变为了1001。 这些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不分彼此、好像自言自语的邮件诉说着一份奇特的爱 情:没有表白,没有拒绝;没有恋爱,没有分手;没有身体的性,只有灵魂的爱; 没有婚姻这个载体,却以愈来愈深的方式穿越了时空。可这样的爱情,当面对神 圣的责任的时候,只能选择沉默,沉默得无处安放。   两个星期后,蒂雅娜收到一封国外的来信。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一首 无题诗。   当青春不再 容颜已改   我在这里为你写情诗   一行一行 如醉如痴   写对你灵魂的爱   我们有着相通的心灵   即使永远不能在一起   我也会微笑着想你   因为你是我的另一个生命   ......   看到这里,蒂雅娜眼泪又一次掉下来,滴在了诗的最后两行上:   ......   所谓爱情 是机缘中灵魂的相聚   无论时空 无论婚姻 不弃不离   (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