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PSI-新语丝网络文学评奖   闲说喝茶   作者:顾月华   喝茶,一日之间最普通的一件事,喝过的茶,品种太多了,自己买,朋友送, 喝着舒服便留下喝完。今天网上定的小青柑寄来了,从产地广东新会青柑园寄来 的,每次查看着茶叶产地,不知不觉便会去哪里神游一番,想来已把丝绸之路走 了几个来回了。   我喜欢喝茶,尤其是与朋友们在一起喝茶,留下的故事,便成为我喝茶带来 的乐趣,渐渐地我觉得茶亦如酒,但醉的是心情。   记忆中最有趣的一次喝茶,是在菲律宾的格林兰岛上。   那是2018年10月,我与一众文友去菲律宾,文心社举办的移民文学与菲律宾 华文文学论坛活动,会议开幕式在马尼拉进行,然后我们去了苏比克湾的一个私 人岛屿,上了岛,便恋上了它。我们入住的地方是以前美军海军基地,属于私人 领地,岛上风景非常漂亮,我们分别入住当年美军军官的住房,格林兰岛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下午就开始研讨会的第一场活动。   次日上午有水上活动,水上摩托艇和香蕉船,早歹后,我看到窗外人们都去了 前方一个阳光茶座,有一位文友从安溪茶场过来,正在沏茶,我也走了过去。茶 座己坐满了朋友,有人说她在沏最好的茶给我们喝,我接过喝了一杯,说难道是 牛栏坑?我拿起金色的小罐上果然是牛栏坑肉桂,也就是武夷山大红袍中的极品 了,带茶叶来的朋友见我识货有点意外,大伙儿分外的高兴了,这才众目睽睽的 看她沏茶分茶,大家抢着喝得不亦乐乎。   九点四十五分水上游开始了,人们散开去,纷纷走向沙滩。带头的有卢新华、 王威、白舒荣、艾尤、施玮等人,我和杨振昆夫妇、老木夫妇、还有施雨等人, 我们决定不失(湿)身,继续喝茶聊天。   我们正喝着茶,杨振昆老师说他云南世界华文文学馆的事,他致力于藏书馆 与展览厅旷日持久,颇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憾。我们听他说着书事,望着大海, 看着摩托艇来来回回的从我们前面飞驰而过,不停地帮他们拍照,忽然之间,发 现远远望去不见船的红色,和一排救生衣的黄色,入眼只见船肚皮的白色,大家 急喊不好,果然翻了船,救援人员即刻飞驶疾至,不久便化险为夷,当然每个人 都被救了起来。   几分钟的落水、脱险过程,一沉,一浮,就象是茶叶的命运,非经沸水冲泡, 未能见茶叶的沉浮,恰如人生没有经过磨砺,又如何能悟出生命的真谛。   那天由几个权威白舒荣、王红旗、艾尤等边喝茶边讨论,替几个女作家的小 说定了书名,穆紫荆的小说《战后》决定改回原来的名字《活在纳粹之后》。肯 定了施纬的《世家美眷》题目不能改。   有人说一生中能喝一次牛栏坑肉桂岩茶就心满意足了,想不到一个月里有两 次机会喝到牛栏坑好茶。   第一次是与雅虎文友之聚,雅虎博客是最早的网络信息平台,我们一些爱文 艺又志趣相投的人在雅虎关闭后一起去了网易存身,不离不弃地从空中平步青云 交流渐渐变成每年下凡一聚,也是文字的精神力量。那天十来个朋友从美国、日 本、福建、江西、浙江、上海、江苏、崇明各地聚集在苏浙汇餐厅,先吃了丰盛 美食,又一起去喝茶聊天,   有一位婉约女子在杭州司责茶叶,带来了牛栏目肉桂好茶,十泡之后,方才 淡出,茶树喜阴怕涝,在牛栏坑,有许多茶树生长于悬崖峭壁的岩石裂隙之中、 烂石之上。牛栏坑的茶园土壤均为风化岩石,土层深厚,土壤疏松,这些茶树饱 受湿润却无滞阻,因此牛栏山茶树听着溪流叮咚声中笃定地稳居高端。陆羽的 《茶经》中说道:“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的记载。   那里又出正山小种,她又让产地直接寄我桐木关正山小种红茶,是武夷红茶 极品,一只红色的长方形帎状盒子,上面横书:花开月圆时,封条上也有两句诗: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红茶我会带到美国与我知心姐妹们共饮,写 《赛金花》闻名于世的赵淑侠常说她失眠的年头比抗日战争以来都长,换句话说 她一生都在失眠之痛苦中,但是她只喝红茶,用第二泡红茶加上牛奶热饮,可温 胃助眠。   今年秋天,又寄来了桂花绿茶及桂花红茶,那茶叶盒子是深灰色缎纹纸,用 米色薄板纸腰封,上书: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中间君子饮压轴, 收到茶叶正是秋天,桂花采摘入罐,我家中便来了几位尊贵客人,是日我倾情家 宴侍候,启封开罐,冲泡了桂花绿茶,那绿茶选用了上好龙井,冲泡后舒芽两瓣, 汤汁绿中带黄,空气中茶香带着桂花香弥漫,大家也觉得好新鲜特别。   茶叶在中国,在开门七件事中排到第七,喝茶在我两个海归儿子的身上却名 列第一,他们不管柴米油盐酱醋,但都管住自己的茶杯。   在美国做金融工作的小儿子,前几年回国探亲,学会了喝茶,他哥哥比他早回来, 去了纽约十年,觉得忍无可忍,自己回到上海,方觉衣食住行样样妥贴了,他是一 个中国传统男人,喜欢喝茶, 自己有一套讲究的泡茶功夫,如果弟弟正好在边上, 这时,哥哥便会把一个茶杯放在杯托上让弟弟品茶,于是,在美国只喝可乐的小 儿子,渐渐地也上了喝茶的瘾。   他回纽约时,我就把一套在宜兴紫砂壶厂收藏的水中捞月茶具送给了他,告 诉他这是一套陶瓷上镶有瓷月的杯子,注满茶水后会见水面与水底两个月亮。   他回到纽约,打开盒子,即刻向我告状埋怨:你给我的是泥土做的茶壶茶杯, 我把它扔了。原来他还不懂什么是紫砂壶,弄得我哭笑不得。   后来他也回来工作了,不再跟哥哥喝正岩肉桂水仙茶。他爱喝绿茶,用一只 大玻璃杯冲泡,看茶叶在香气氤氲中沉浮,独自品尝。他兴匆匆的在杭州买了几 盒绿茶《黄金叶》回来,分送给大家,告诉我们这是最好的新茶。包装确实精美, 价格不菲,标明春茶,我泡了一杯,水中竖立起三叶芽茶,口味甘苦清淡,到第 三泡之后开始乏力了。   其实在很长的岁月中,我也只懂喝绿茶,小时候家里喝明前龙井,也见过旗 枪,任何客人到家,必须立即奉上热茶,只是那茶水是绿色的,带着茶的香醇苦 味和回甘,口感浓郁。我便告诉儿子,茶叶在清明节前采摘嫩芽为明前,谷雨前 为雨前,而春茶跨度从立春至立夏,差点劲了,最好的一叶为莲蕊,两叶为旗枪, 而你的茶叶是雀舌,三片叶子。   儿子问我那应该什么茶最好呢?我说刚才说的是节气对于茶的影响,要在春 天将至雨水未下,茶叶萌芽时采用最新鲜最稚嫩的,但是茶叶的产地又与水质有 关,所以以西湖龙井边缘的绿茶为最佳,龙井茶名闻中外,根据产地分狮、龙、 云、虎,即狮峰、龙井、云栖、虎跑四地,民国后梅家坞的茶叶开始排上名次, 我们现在买到梅家坞的绿茶也是好茶了。我去杭州玩,就被梅家坞的茶叶勾了魂, 掏出了皮夹子,大买一通,被女作家张纯瑛写到文章里。   读中学时参加学校里组织的去杭州旅游,我抽一天专门去虎跑探视在山上休 养的堂兄,他在半山上租房半年,洗肺养病,上山走累了,他亲自沏茶,我们在 一起喝了虎跑泉水泡的茶,照拂他的人给我们做了素净可口的新鲜饭菜,令我口 颊留香,久久不忘。他又从山上摘了一大抱红色山茶花,放入一个大包,让我带 回上海去给母亲。我们虽是堂兄妹,这一生中与他的情谊,却深刻地定格在虎跑 的热茶里。   离开上海家中后,我去了河南,我开始接触信阳毛尖,并且喝茉莉花茶,直 到离开中国。在纽约唐人街食品店里,我独钟各种绿茶,后来社会上流行茶道, 因为我喝的绿茶都不需要遵循茶道的循序,也懒得去学,记得在美国有两次喝功 夫茶的经验,非常有趣难忘。   有一次,收到纽约四序茶会的中华茶艺展示典礼的请柬,由纽约文化沙龙主 办,请来六名茶艺专家。会场十分气派,中间一大盆花把会场点缀得极为华贵, 四排茶艺桌成方块,正是春夏秋冬四序,先由茶博士讲茶,他认为茶道也是文化 艺术,如音符和色彩一样,茶用茶汤来表达人生。我放眼四望,达官贵人??临, 文人雅士云集,共二十四名贵宾,如二十四节气圆满。   下面半小时是四序茶会示范,四位从台湾请来的奉茶专家,先奉香,四人徐 徐捧上香炉,又送花,四人又慢慢捧出一瓶花,再奉茶。   春天用绿色茶器,泡文山包种茶,此茶散发自然、活泼、清扬的花香气,汤 色黄中带绿,就如春临大地的百花齐放。   夏天用红色茶器,泡红玉红茶,此种茶汤呈红琥珀色,如夏阳如火。   秋季用白色茶器,泡桂花金萱茶,此为乌龙茶,有浓郁桂花香气,茶汤呈金 黄色,恰如枫叶之红中带金。   冬季用黑色茶器,泡人参乌龙茶,此为重焙火茶,甘醇浓郁,茶汤深褐。   烫壶烫杯,泡茶斟在小杯里,送到人手中,还有人示范要端起分三口慢慢品 茗。   插花和茶道常有示范,要有那闲心思去弄。只是四式茶具极雅,及素服女子 也动人,在音乐声中纤手细细,如舞者一般有些韵律可看,至于那半天到手一口 呡的香茶,表演结束后人人喝了四色茶,又吃各式茶点,这次茶会又勾起我一段 十分有趣的往事回忆。   好友薄英萍,是台湾著名的抽象派女画家,有一年回台湾开画展十分成功, 正遇上了社会上的茶道热潮,学会了喝功夫茶,买了一套茶具,回到纽约兴冲冲 地要表演。她先是约了我们一帮朋友,去她家附近的千里马中餐馆吃饭,叫了很 多菜,饭后移步到她家中,一起去喝功夫茶。   大家吃了很咸的菜,都渴得不行了,她不许我们喝水,要请我们喝茶,她采 用的是台湾高山乌龙茶,这类茶能冲出功夫茶所要求的色香味。   她端出台湾带回的茶具,我们见了水便要喝,管你什么道,她不允,说无论 如何不能喝水,要喝茶。等一等等一等。   等她烫壶、濯器、置茶、温杯、洗茶、高冲、低泡、分茶、敬茶,我们接过 那一个小杯时,一口就干了,恨不得把杯子都一口吞下也不解气,她又慢慢座壶 烧水,慢慢冲茶分杯,我们急了,只好大吼一声,算了算了,今天不饮茶只喝水, 各人抢了大杯子咕噜咕噜都痛饮了一通解了渴,才嘻嘻哈哈地同她说话。   薄英萍连连摇头,说你们这是牛喝水。   我倒是喜欢中国的三件套茶具,一杯一盖一底三件套,底盘上面放两颗檀香 橄榄端出,茶汤不多不少,比较合我的意,以前家里过年时,必用彩釉三件套茶 杯待客,不过同时应景用的果盒,也是讲究的,无论漆器果盘还是瓷器小碟,以 有多格为佳,收纳瓜子、糖果、花生、桂圆、蜜枣、糖莲心、冬瓜条等零食多多 益善。   在美国天天离不开的是咖啡,去英国和爱尔兰旅游时,又爱上了英国茶。在 爱尔兰都柏林旅馆里,房间里有一个小方盒子,盒子里装了好多种英国茶,我冲 了一包,喝了一口就惊艳了,到前台去问哪儿能买到这种茶叶?他们笑说满街都 是啊。   后来在美国喝了许多种英国茶,早餐茶(English Breakfast)、下午茶 (Afternoon Tea)、伯爵茶(Earl Grey Tea)。早餐茶混合了阿萨姆、锡兰和 非洲肯尼亚的口味,加上牛奶和糖,就是一杯香醇浓郁的奶茶。这喝茶加奶的饮 法,应该始于最早的中俄贸易的茶叶之路时,北方游牧民族的奶茶吧,但是我在 美国的早餐爱从喝蔬果汁和咖啡开始,我喜欢基本款伯爵茶,茶叶非常有层次, 茶香中透露出佛手柑的清苦,越品越香;伯爵夫人(Countess Grey),也是我 喜欢的茶,它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很喜欢换着口味喝下午茶,如玫瑰花茶(English Rose Tea)、桃味果茶 (Peach Tea)、南非红茶(Rooibos Tea)、阿萨姆茶(Assam Tea)、锡兰茶 ( Ceylon Tea)茉莉红茶、柠檬茶、兰莓茶等。许多茶我都试过,在曼哈顿南 边的下城,有一家卖混合茶,酸甜苦辣品种上百,挑选时十分为难,几次下来遂 筛选出真命天子不过四五款,再配上一些小点心,下午茶是我与丈夫每天除了吃 饭,坐在一起聊天休息唯一的时间。平时我们互不打扰,各人忙自己的事。   退休后回到中国以后,我喝安溪铁观音,或者茉莉花茶,而我又不断的变换 着茶叶,更换着茶具,尝试新的口味,我们住在松江,松江有不少古迹,从广富 林遗址到古代仓城,我曾两度在南宋建立的西林禅寺的茶室里,欣赏书画,喝福 鼎白茶。   西林禅寺内有圆应塔,塔高七层,塔势峥嵘庄严,三吴诸塔无出其右,我在 禅内能感受暮鼓晨钟,法音梵呗的盛况。有一年母亲节,随女友去西林禅寺,我 们去时春花烂漫,参观完毕踏入私密茶室,由披着袈裟的法师亲自沏茶招待我们, 他取褔鼎白茶的一款白毫银针,其性清凉,汤色杏黄清澈,淡淡的清香,我们畅 饮了几盏,谢过茶师而出。同去的女友在禅寺大堂替她先母做完了法事,我们在 边上也齐齐行礼跪拜。松江人情古朴善良,礼重情长,松江大米好吃,以前有仓 道直送皇城,而我在此颐养,颇感身心平和愉悦。   不久前曾率领一个批知己朋友,同游贵州,接待我们的是贵州匀酒厂,一路 上喝着十八年观真酱香名酒,最后却被都匀毛尖俘获。贵州僻远,我初不识都匀 毛尖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毛尖有细毛尖、鱼钩茶、雀舌茶三种,我喝着雀舌, 看它外形纤细卷曲,泡后色绿翠,味鲜浓,汤色明亮消澈,并有多种降脂抑菌抗 癌功效,不禁感叹中国的茶叶太多太丰富了,不愧会被文人冠上茶文化去研究。   赞美茶,赞美好茶,因为好山好水,比如峨眉山的竹叶青,那是因为它产在 海拔一千二百米的高山上:黔南州的都匀毛尖,那是因为它产在山谷起伏海拔千 米的溪流旁;武夷山的大红袍,那是因为它身后有无数沉默的山峦和溪谷。大美 中国的山山水水不知有多少地方我尚未走到,有多少好茶我尚未喝过。茶对于人 的生活不可或缺,怪不得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商品便是茶叶。   最近我开始喝小青柑了,它是一款最便宜最普通的茶叶。李鸿章早年在上海 住过的丁香花园里,有家聚膳源歹馆有早餐饮茶,及沪式及粤式点心,点心精致 可口,一人一壶茶水,玻璃杯子用缕花金属杯托衬垫,坐在舒适的雅座,望着窗 外草坪上的桃花盛开,我们各自点自己喜欢的一种茶,在哪儿我尝试过柑普,嫌 它太苦了。   小青柑,它的广告词有意思:同"柑"不苦,小别意酸酸,欢聚心甜甜。   喜欢小清柑口味的人,先得喜欢普洱茶,普洱茶没有铁观音香,但是好的普 洱茶口感温醇浓酽,小青柑又名新会柑普茶,新会青柑果园千亩,用优质青柑去 果肉填入普洱茶,经特殊工艺加工,令清醇果香味和普洱茶的醇香味高度融合, 让柑皮与茶叶相互吸收精华,而且越陈越香,我素爱陈皮之苦涩,故不以为苦。 回来牵手小青柑,象厌烦了红尘滚滚,终于皈依一盏青灯。   关于茶的谚语,我听到美国总统罗斯福夫人这样讲:女人就象茶包,在没有 下沸水前,你绝不会知道她有多强。这句话令我反思!   关于茶,我听到的最悲哀的一句话,是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的一壸茶,她对来 访者说想写一本父亲的回忆录,她说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但是随着岁 月的流逝,她慢慢地可以理解父亲当年的做法,但已经为时太晚,在1984那一年, 有一位记者对她说:“傅将军的一生是很值得写的??”但是她打断了记者的话, 她说:“茶已凉了,要不要我给你冲点热水”。   她的晚景凄凉惨淡,当年与她交集的人大都身居高位,如果有人愿意帮她, 是三言两语的事情,但是事过境迁,人走茶凉,象极了这杯凉了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