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狗的幸福生活（短篇小说/参加评奖） 　　文/林志勇 　　1. 　　如果你根本不了解矮子狗这人背景的话，那么你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个精神病 患者来看待的。因为矮子狗的装束相当奇特，他的衣服是从垃圾桶里挑拣回来的， 他清洗干净后就不合时宜地随便穿在身上，只要暖和就行，他这样的奇异打扮自 然格外引人注目。矮子狗的头发也修得参差不齐，他舍不得花钱，就特地买了一 把剪刀自己每月修剪一次。 　　说到这里，不用猜我想大家一定会问:矮子狗既然没疯，那他为什么要这般 打扮呢?那是因为他实在没钱---穷。这年头:有钱就是爷，没钱鬼理你！那么又 有人一定会说他干嘛不出去打工挣钱养家？问这话的人肯定是对矮子狗一无了解 了。矮子狗本名徐有财，狗是他的小名。在乡下，父母亲大都喜欢给孩子起个土 名，比如阿牛、阿猫、阿狗……等等;因为家禽都是贱命，很容易养活，乡下人 迷信，他们就都爱取小名，而且徐守财刚好是属狗的，所以他母亲就亲昵地叫唤 他小名阿狗。 　　按理说，矮子狗本来是不该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因为他的生母那时还未出嫁。 也就是说，他的生母还是个大姑娘时，有一天肚子竟莫名其妙地鼓起来---后来 据考证说是和下乡知青私订终身后的爱情结晶。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那是件很侮 辱族人的大事，族人动员他们父母坚决要拿掉，可他生母坚信那个返城的知青会 回来找她，因此她铁了心坚决不同意!由于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他生母就在 他一周岁的时侯带他四处以捡破烂收废品卖钱为生。 　　矮子狗头几年还长得活泼可爱，可是八岁那年，一场高烧竟使他原地踏步， 光长肉不长个子，直到现在，他的身高还是一米二左右。因此，一些小顽童一见 到矮子狗就戏耍的唱起当地莆田民谣《矮子歌》:“矮古电池，给灶平高;舀泔喂 猪;给猪咬做两瓣！”唱完后小顽童就嘻嘻哈哈的跑开了。矮子狗起先很生气， 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但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倒是他生母常常伤 心的自言自语:“阿狗，也许你真的不该来这个世界。” 　　矮子狗22岁那年，他母亲就托媒人给他介绍个伴。谁知媒婆说破了嘴，愣是 没有一个人愿意上门，就连跛脚徐秀梅也瞧不上他！徐秀梅虽然说人长的很端祥， 可惜双脚残废，只能瘫在床子吃闲饭，但她竟然也回话说她就是嫁鸡嫁狗也不愿 嫁给矮子狗。 　　矮子狗闻言自然很生气，这说明他连家禽都不如。他心里恨恨的想:“哼， 你看不上老子，老子还看不上你呢！等一天老子有钱了，一定要娶个比你漂亮百 倍的美人儿，让你瞧瞧！”说归说，矮子狗还是有点思念她。龙配龙，凤配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一天碰见她坐轮椅出去时，矮子狗本想上前问候一下， 不料，徐秀梅竟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这使矮子狗愤怒到了极点:“他妈的，狗 眼看人低，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老子不要你，让你一辈子不知道男人是咋 味道！”他朝徐秀梅的背影“呸呸”吐了几口唾液，这才解恨离去。 　　矮子狗生母因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最后郁郁而终，三年后撒手人寰，只丢下矮 子狗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那间祖传的两层石房子。矮子狗从此也就破罐子破摔， 他白天出去捡破烂，晚上就打回几斤地瓜酒，喝个烂醉，然后用凄凉的声音吼 <单身仔歌>来:正月出来桃花开，单身仔无某(妻)太吃亏，衣服鞋帽无人洗， “国跑”(莆仙方言，跳蚤)“细母”(莆仙方言，虱子)一大堆。二月出来是头 牙……”凄凉的吼声传得很远很远，听见的人都说矮子狗肯定又醉酒了。 　　这一天，矮子狗正在捡破烂时，他竟意外的发现垃圾堆里有一包丢弃的“七 匹狼”烟。这时他异常兴奋，他弯腰刚要捡起来，这时一只手竟比他更快的把烟 捡起来，矮子狗气急了，他抬头一看那人，顿时大怒的叫道:“阿六，那烟是我 先看到的。”阿六也是捡破烂的，阿六是个孤儿，人长的比矮子狗高一点，也就 是一米六的个头，不过却极瘦，皮肤又黑，好像非洲人一般，阿六捡了自然不肯 相认，他迅速的把烟装进口袋里，然后乜斜着眼对视着矮子狗，一副瞧不起他人 的样子:看你矮子狗能把我怎么样？ 　　矮子狗清楚他的意思，他怒极了，就上前想把阿六摁倒在地。可阿六虽是瘦 了点，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仗着身高比矮子狗高很多，就用力抓起矮子狗把他 摁倒在地，最后直到矮子狗求饶才放了他。 　　矮子狗虽然恨阿六恨的咬牙切齿，可他到底打不过人家，他只好怅怅的离开， 不过心里却毒毒地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阿六当我的 下人。 　　2. 　　也该矮子狗倒霉，那天矮子狗经过阔嘴嫂家门时，见鸡墙上有一篮子鸭毛， 他瞧瞧四下无人，心想发财的机会来了，他就蹑手蹑脚的爬上鸡墙，准备把鸭毛 装进拾破烂的化肥袋里。也许是爬墙的声音惊动了里边的一只老母鸡，它竟“咯 咯咯”地撒翅飞奔并大嚷大叫起来。 　　矮子狗吓的赶紧从鸡墙上滑下来，他正准备开溜时，阔嘴嫂却从屋里飞奔出 来，她一把揪住正欲逃走的矮子狗: “矮子狗，你是不是又在偷我家里的鸡蛋？” 　　“没…没…有。”矮子狗急忙申辩道。 　　“没有，那你让我搜身。”阔嘴嫂比矮子狗大十三四岁，也是个没有文化的 粗人。阔嘴嫂原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俆美丽，俆美丽长得人高马大，特别能吃， 一张嘴又大又特别能说会道，大家就开玩笑给她取了个绰号“阔嘴嫂” ，结果 叫着叫着就成了真，她的原名反而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住。俆美丽是个泼妇，凡事 都有占先三分，因此村里很多人都惧她。但俆美丽是个种田的高手，所以这种人 在农村里特别吃香，很容易嫁得出去。 　　阔嘴嫂伸手欲去掏矮子狗的口袋，矮子狗急忙躲避，因为他口袋里有一个己 经煮熟的准备午餐的鸡蛋。阔嘴嫂怎容他躲避，就一把拉住他，然后强制性地从 他口袋里掏出一枚鸡蛋，接着她就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叫嚷开了:“好哇，原来 你矮子狗专门偷我家的鸡蛋，难怪我这一个月都没捡着鸡蛋，还以为是被狗偷去 吃了，却原来是被你这只活狗偷去了。” 　　阔嘴嫂的惊叫声引来了村里很多闲人，他们都大笑起来。 　　“那是我自己的。”矮子狗委屈地辩解道。 　　“你的？骗鬼去！我早就注意到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没想到你真的偷了我 家的鸡蛋，难怪我家老母鸡会吓得咯咯叫。”阔嘴嫂很是得意。 　　这时村长徐大雷正好醉醺醺地路过。 　　“村长，那鸡蛋是我的。”矮子狗委屈地辩解道。 　　“好哇，人赃俱在，你还敢狡辩？”阔嘴嫂厉声说。阔嘴嫂的男人这几年不 知在外面捣腾什么生意而发了点小财，他在村里盖了一幢比较显眼四层楼房;因 此大家一般都不愿意得罪他家，就连村长也敬她男人三分。 　　“说你是偷鸡蛋的。”阔嘴嫂仗着人高马大，她用力架着矮子狗逼他就范。 　　“我真的没偷，那鸡蛋是我的，不信你剥开看看，那蛋是熟的。”矮子狗还 在申辩。 　　村长徐大雷从阔嘴嫂手里接过鸡蛋端详了一下，然后立马拉下脸来: “我说 它是生的就是生的，难道我连生熟都分不清吗？” 　　见村长徐大雷那样，矮子狗也不敢再争辩，因为每年的救济款都掌握在村长 徐大雷手里，他不敢得罪村长徐大雷，就只好承认他是偷鸡蛋的。 　　“说，说你是婊子养的。”阔嘴嫂见人围得越来越多，她忽然心血来潮，想 当众耍弄一下矮子狗，可矮子狗怎肯就范? 　　阔嘴嫂也来了性子，就愈要他讲，俩人为此纠缠不休。阔嘴嫂就乘他不注意， 一下子把矮子狗按倒在地，然后骑在他的背上，反剪着他的双手，逼他就范: “矮子狗，说你是婊子养的，快点。” 　　矮子狗咬着牙不说话，他扭过头两眼凶凶地盯着阔嘴嫂。阔嘴嫂可不怕他， 说穿了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她用力摆弄着矮子狗的双手，果然矮子狗受不 了，他求饶放松一下他就讲。 　　阔嘴嫂就放松了一点，矮子狗闪着狡黠的眼睛叫骂道:“你是婊子养的，你 是婊子养的。”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哄笑声。 　　没想到反被矮子狗占了便宜，阔嘴嫂怒不可遏，她狠劲地反剪着矮子狗的双 手，并把他的头按到地上。矮子狗呼吸困难地争辩道: “你不是这样叫我说得 吗？” 　　见他还敢嘴硬，阔嘴嫂愈发生气，就愈用力地把矮子狗的头摁在地上。果然， 矮子狗受不了，他求饶道:“我说，我说。”阔嘴嫂放松了他的头。 　　“我是婊子养的，我是婊子养的。”矮子狗叫骂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阔嘴嫂来了兴趣，她命令道: “大声点。” 　　“我是婊子养的，我是婊子养的。”矮子狗又大声叫骂道。 　　阔嘴嫂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他，并要惩他三十个鸡蛋。后经村长从中调解， 罚他十五个鸡蛋并保证以后不再偷才算了事。 　　矮子狗委屈的要哭起来，但终究他没哭，不过眼圈却红红的。众人见没什么 好戏看了，这才陆续散去。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小孩，他们朝矮子狗嘻嘻地 笑着，接着唱开了一首童谣: “人会哭，变做狗;狗会吠，变做虎;虎会咬，变做 鸭;鸭会游，变做球;球会打，变做书;书会读，变做烟盒;烟盒会装烟……” 　　矮子狗知道小孩子是在讥笑他哭，他恨极了，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头来，小 孩子们吓得哄地一声都跑开了。矮子狗狠劲地朝他们的背影扔过去，口中叫骂道: “你们他妈的都是婊子养的，没教养！”因为鸡蛋这件事，矮子狗痛苦了好几天。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了，矮子狗照样还是以捡破烂收废品为生。也许一切 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吧，就在矮子狗三十而立的那年，他碰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 两个女人。 　　矮子狗那天去镇里的垃圾桶里准备收集瓶瓶罐罐时，刚好遇见了一个衣着褴 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在垃圾桶里翻找着食物。也许是 同病相怜的缘故吧，矮子狗看着心酸，他就把身上仅有的两个煮熟的鸡蛋都送给 了她们母子俩。那女人和小女孩估计是饿疯了，她们三下五除一就把鸡蛋消灭个 干干净净，然后又都可怜巴巴地望着矮子狗。矮子狗心软了，就带回家煮了一锅 面条给她们做。面条刚端上桌，母女俩的口水都涎出来了，她们狼吞虎咽地把面 条一扫而光；末了还用舌头舔舔碗底。矮子狗见她们吃得津津有味，他的眼泪就 叭叭哒哒地往下掉。 　　待母女俩吃饱喝足后，矮子狗就报110准备让警察送她们回家。谁知110警车 一到，母子俩死活不上车，硬要赖在矮子狗家。片警看着母子俩确实也挺可怜， 他转头对矮子狗说: “这母女俩就先放在你家寄养一段时间吧。待寻到她的家人， 我们就过来把她们接送回去。” 　　既然片警开了口，矮子狗也不好推辞，反正也就几天的时间罢了。邻居几个 大娘看着这母女俩可怜，她们商量了一下，就都赶回家翻箱倒柜，把她们媳妇以 前那些不要的衣服、裤子、内衣、胸罩等弄了几大袋子过来。接着，她们嘱咐矮 子狗烧好了水，然后几个人关上房间又替这对母子俩洗头和擦洗身子。 　　俗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当母子俩穿着干干净净地衣服出现在众 人面前时，大家都惊呆了: 那是一个多么清秀的大姑娘! 众人就纷纷询问她们是 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回忆不起来，只是反复说她叫阿莲，从很远很远的 地方走过来。甚于其它的东西，她一问三不知。从她那黯淡无光的眼神中就可以 看出来这女人智力迟钝，估计是个走失流浪的智障女，大家都叹惜着摇了摇头。 　　矮子狗忙着收拾房间，他把自己楼上的房间腾给阿莲母女俩睡，他自已则睡 到楼下的叧一个房间。笫二天一早，阿莲母子俩早早就起了床，然后跟矮子狗一 起吃了早饭。矮子狗把午饭都先准备好了，他本来是准备让阿莲母子俩留在家里 看门的，谁知阿莲母子俩铁了心要跟他一起去捡破烂收废品。无奈之下，矮子狗 只能委屈求全答应了她们。谁知五六天过去后，矮子狗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 们了，这大概是惺惺相惜的缘故吧。他真担心片警有一天通知他要把人带走。 　　也许是上天垂怜这个孤独的单身汉吧! 由于没有寻到家人，阿莲母子俩就一 直暂借住在矮子狗家。而且经过半年多的精心调养，阿莲的脸色越来越红润了， 精神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后来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阿莲半夜下楼敲开了 矮子狗的房门，然后像泥鳅般钻进了矮子狗的被窝里。一番云雨之后，矮子狗这 才理解鱼水之欢的真正含义。 　　矮子狗就更加努力地捡破烂收废品，他要挣更多的钱，好让阿莲母子俩能过 上更好的日子。时间如梭，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两年。片警也有意撮合这对苦难人， 他就牵线替她们俩办了户口，母亲取名徐阿莲，女孩取名徐小妹。有了户口，徐 小妹就可以去上学了，矮子狗和徐阿莲也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俩人终于可以名 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好在徐小妹也算争气，每年成绩都在年级前五十名之内。而且去年徐小妹还 考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目前就读大一。矮子狗感觉到自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 的男人，因为他不但拥有了一个疼他爱他的女人，而且还有一个懂事孝顺的女儿。 他知足了，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即使再苦再累他也觉的值得。 　　3. 　　老实巴交的矮子狗做梦想不到自已也会闯祸，而且这回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事情要从矮子狗到邻村亲戚家喝喜酒说起。亲戚家儿子娶媳妇办了三十来桌，矮 子狗刚好分在都是会喝酒的一桌。酒至半酣，同桌有个汉子手机“嘟”地发来一 个信息，那人一瞧就大笑起来，然后拿给邻座看，边看边笑着说:“笑死人了， 我们村长肯定也是一个鸟样，是个只懂得吃喝嫖赌的家伙。” 　　因为有了这个话题，大家自然而然就聊起各村的村长。聊着聊着，不知不觉 就聊到矮子狗村的村长徐大雷。徐大雷五十来岁，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是个很粗 鲁的人，工作态度非常恶劣霸道，大家虽然对他很不满，但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因为他的小舅子早先在镇里当副镇长，后来经过多年打拼升任至副县长：一人得 道，鸡犬升天，他这才有幸得以委任村长，并且一任就是多年。 　　矮子狗是个胆小而又怕事的人，他见别人在议论自已村的村长徐大雷，他就 装作没听见，只顾理头着吃饭。然而他的这种不作为的行动却惹来了同桌人的不 满，其中有一人认得矮子狗，他就把当年村长徐大雷硬把矮子狗的熟鸡蛋说成生 鸡蛋的糗事抖出来，一桌人瞬间都笑得前仰后翻。 　　那人讲完又对矮子狗讥笑道：“我弄两个卵子给他作胆，他都不敢讲出他村 村长徐大雷的半句坏话。”这在农村是句很恶毒的话，形容的是非常非常胆小怕 事的人。同桌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大家眼睛齐刷刷地直瞧着矮子狗。 　　矮子狗知道大家是在挖苦和嘲笑他。不知道是酒精壮胆，还是压抑多年的耻 辱被激发出来，总之一句话，矮子狗竟然当着大伙儿的面爆发出来：“我村的村 长徐大雷也是个只懂得吃喝嫖赌的家伙，我村的村长徐大雷也是个只懂得吃喝嫖 赌的家伙！” 　　大伙儿齐声喝彩鼓掌。可能是多年的委屈憋在心里太难受的缘故，矮子狗竟 又兴奋地大叫了几遍，大家就报以更热烈的掌声。 　　喝得醉醺醺的矮子狗摇摇晃晃地自己单独步行回家。走在半路上，经冷风一 吹，矮子狗的头脑才逐渐清醒起来。回想起晚上的所作所为，他开始后悔和害怕 起来。然而，既然事情己经发生了，那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幸好是在邻村，但愿 这事千万别传到村长徐大雷的耳朵里。 　　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三天过后，矮子狗以为没事了， 然而村长徐大雷的一个电话又把他悬着的心给提了起来。 　　矮子狗忐忑不安地往村长徐大雷家走去。他和村长徐大雷虽在同村，但两家 素无来往。 　　走到村长徐大雷的家门口时，矮子狗徘徊良久，却仍不敢进去，虽说他是上 门来谢罪的。他假意咳了几声，然而屋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矮子狗正要抬脚迈进屋里，这时突然从里面冲出一条黑色的大狼狗。矮子狗 七魂顿时丢了六魂，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脏也跳得异常厉害。他想逃走也不 敢，就只好一直僵在那里。幸好这时它的女主人-----村长老婆出来了，她朝大 狼狗叱骂几声，那庞然大物便不吠了，乖乖地回到女主人身边。 　　矮子狗吓破了胆，他抹着脸上的冷汗，惊魂未定地说：“你这狼狗挺吓人的。 哦，村长在家吗？” 　　村长老婆冷笑一声，话里藏话地说：“莫怕，我这狗虽恶了点，但它是不咬 好人的。村长正想找你算帐呢？” 　　矮子狗进门时村长徐大雷正一根烟一根烟地猛抽，屋内香烟弥漫。 　　矮子狗小心翼翼地问：“村长，找我有什么事？” 　　村长徐大雷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恨恨地说：“和尚吃猪肝-----知肚 里。” 　　矮子狗知道坏菜了，肯定是那天有好事者把这事传给村长徐大雷了。然而那 天又没有村里人在现场，我死不认账他也拿我没辙。 　　想到这里，矮子狗就假装糊涂地问：“村长，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老 人家？” 　　“哼，平时看你蛮老实的，没想到还会弄个这么阴招出来，”村长徐大雷冷 笑道，“你真的是猪鼻子插葱，装得挺象。” 　　接着，村长徐大雷就把那天的现场视频用手机播放出来。 　　证据确凿！没有半点争辩的余地。矮子狗浑身大汗淋漓，他怔怔地站了一会 儿，接着，他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然后带着哭腔向村长徐大雷赔礼道 歉：“村长，对不起，那天我真的是喝醉了说胡话，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一次 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村长徐大雷冷冷地看着矮子狗做着各种滑稽的表演，然后冷声说：“矮子狗， 不要在做虚情假意地表演了，我严肃地告诉你，这不单单是诽谤罪那么简单，这 是个政治案件，你要老实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不然我非让你蹲监狱不可。” 　　矮子狗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会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无奈之下，他只 好一遍又一遍地向村长徐大雷解释当时的情景和自己醉酒后的状态，然后恳请村 长原谅。 　　矮子狗求了三四个小时，求得他口干舌燥，几乎声音都哑了。然而村长徐大 雷却丝亳都不肯让步，他一定要矮子狗考虑清楚，说出幕后主使。无奈之下，矮 子狗只能悻悻地先回家了。 　　4. 　　矮子狗垂头丧气地刚进门，他女人阿莲就冲过来问：“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矮子狗摇了摇头，浑浊的眼里顿时有几滴眼泪急速地坠下：恨只恨自己的嘴 太贱，结果被人家抓了把柄，有苦也没地方诉！ 　　阿莲见矮子狗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就惊慌地问：“你怎么啦！” 　　矮子狗用手擦了擦泪水，然后愤愤地说：“村长小题大做，我倒霉死了。” 　　矮子狗的女儿徐小妹正在读大一，她安慰道：“爸，事情既然发生了，现在 急也没用。村长还在火气头上，等过几天气消了，我们买点东西再去道歉一下应 该就没事了。”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矮子狗也觉得有道理。 　　过了五六天，矮子狗就买了一条红塔山烟和几瓶好酒，跟女儿徐小妹一起上 了村长徐大雷家。 　　村长徐大雷正在吃晚饭。见他们进来，村长徐大雷也不打招呼，把他们晾在 一旁，而自己却仍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手里的鸭爪子。 　　矮子狗和女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俩人被弄得相当尴尬。为缓和尴尬局面， 徐小妹就强装笑容讨好道：“村长叔，我爹那天喝醉了酒净说胡话，你宰相肚里 能撑船，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村长徐大雷这才抬起头，他仔仔细细地端祥着俆小妹几个来回，然心才慢条 斯理地说：“矮子狗，白捡来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挺水灵的。” 　　矮子狗不管村长徐大雷的调侃，他低声下气地说：“村长，这事我确实做错 了，你看如何才能了结？” 　　村长徐大雷严肃起来了，他敲着桌子说：“矮子狗，你认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了吗？你要知道，我是村长兼党员，你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这是严重危 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行为。如果我向法院起诉的话，你将处三年以下有期徒 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经村长徐大雷这么一分析，矮子狗吓得浑身发抖，他哆嗦着说：“那要怎么 办呢？” 　　村长徐大雷假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要不这样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 你就花五万块钱请全村人吃一顿并当场向我道歉，这事就算了。”村长徐大雷的 如意算盘是：他拿矮子狗开刀，既是惩罚他的不恭，也是杀鸡骇猴，让村里人以 后再也不敢在背后乱说他的坏话。 　　然而，这种严厉的条件矮子狗肯定是无法接受的：要知他只是个捡破烂收废 品的，一年纯收入还不到两万块！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矮子狗怔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弄的这么糟！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了，只能想办法圆满解决这个事情。于是，他试着问村长徐大雷：“村长，你是 不是在开玩笑？那有没有其它的解决方式？” 　　村长徐大雷冷冷地说：“有什么玩笑好开的！你要么花五万块钱请客道歉， 要么法庭里见，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你自已看着办吧。”说完他就转身走进里屋。 　　过了两三个小时，村长徐大雷以为矮子狗他们早就走了。然而就在他刚刚走 出房间，矮子狗竟“扑通”一声跪下，接着就不停地嗑头，并且口中不停地念叨 道：“村长，念我喝酒一时糊涂，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村长徐大雷本来很烦他，但当瞥见徐小妹正可怜楚楚地站在一旁时，他心里 顿时有了主意。他把徐小妹单独叫到一旁，然后小声问：“徐小妹，如果有一个 办法既让你父亲不受牢狱之苦，也不要请客道歉，而且事后还倒贴五万钱给你， 你愿意不愿干？”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徐小妹睁着大大的眼晴天真地问：“什么办法你快 说，我百分之百愿意。” 　　村长徐大雷倒被徐小妹的爽快吓住了，过了好大会儿，他才吞吞吐吐地说： “你愿意不愿意给人家当一年小蜜？” 　　徐小妹笑了，她立即明白村长的意思，就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有什么，我们班上早就有同学给人家当小蜜了。不过，听说嫂子是母老虎，非 常泼辣，你难道不怕后院起火吗？” 　　见鱼儿这么容易上钩，村长徐大雷喜上眉梢，他拍着胸脯向徐小妹保证道： “那个黄脸婆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他小舅子的面子上，我早就一脚把她蹬 了。你可知道，我今年本来就养着一个小蜜，她私底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连 个屁都不敢放一下！如果你愿意和我好的话，我今后绝对跟那小蜜一刀两断，再 无来往。” 　　见村长徐大雷得意忘形的郑重样子，徐小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她立即打断 村长徐大雷的幻想，冷声说：“村长，不要做白日梦了，你真的是个只懂得吃喝 嫖赌的家伙。” 　　冯小妹的突然变脸令村长徐大雷猝不及防，他气急败坏地叫嚷道：“我一定 要到法院告你们，到时侯让你们尝尝蹲号子的滋味。” 　　俆小妹回敬道：“随你的便，我徐小妹奉陪到底，不过有句话我倒要提醒提 醒你村长，不要到时侯吃不了兜着走，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徐小妹说完，拉着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愣在一旁的村长徐大雷在发 怔。 　　5.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收拾。矮子狗碰了一鼻子灰，他失魂落魄地跟着 女儿回家。 　　阿莲见他一脸苦相，就知大事不妙。待矮子狗把事情前后讲了一遍，阿莲就 跺脚道：“天哪，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徐小妹安慰道：“爸妈，你们不要担心了，如果村长去法院告的话，我们一 定会赢。”她似乎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矮子狗自然不相信女儿的话，因为证据在那儿明摆着，如果人家去法院起诉 他的话，自己必输无疑！女儿一定是怕他们担心才那样安慰他们的。想到这些， 矮子狗不禁悲从中来，就伏在阿莲肩膀上象个孩子般嘤嘤地哭泣起来。 　　徐小妹知道父亲误会了她，其实她对这件事情是下足了功夫。前几天，她咨 询过律师，然后又通过亲戚找到了父亲同桌子的那几个人，并且也知晓了这件事 发生的前因后果。通过细致了解，她知道父亲肯定做法不对，因此就决定向村长 徐大雷赔礼道歉，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没料到，村长徐大雷竟狮子 大开口，幸亏徐小妹早有准备，不然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见父亲一脸的疑惑，徐小妹就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让父亲选择。 骆六不晓得女儿葫芦里装得是什么药，他只能按照女儿的要求一步一步地完成。 待他全部弄完后，仍然是云里雾里的。 　　徐小妹就认真地提示一下，矮子狗这才恍然大悟，他惊喜地问：“这能行 吗？” 　　徐小妹笑吟吟道：“这当然行了，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古训说得没错，没文 化真可怕！” 　　接着，徐小妹又给父亲来一颗“定心丸”，那就是今晚村长徐大雷跟徐小妹 单独相处的谈话画面全程都用手机密拍下来，到时侯在法庭上肯定是致胜的“重 镑秘密法宝”。 矮子狗这才安下心来，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吃晚饭。 　　时间是最好的验证师。果然不出所料，村长徐大雷咽不了这口气，就一纸把 矮子狗告上法庭。 　　开庭那天，村长徐大雷自以为胜券在握：因为律师告诉他，证据确凿，诽谤 罪是逃不掉的！因此他不但带来了老婆、小舅子等亲友团，而且还让村里每一户 出一个人旁听，他今天的目的是要狠狠羞辱矮子狗一番。 　　法庭上，法官问原告有什么诉求村长徐大雷。徐大雷就把矮子狗辱骂他的话 讲述了一遍，然后解释道：“因为我是村长兼党员，徐有财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 的事实，这是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行为。为保护我的合法权益，我希 望法官大人给予一个公正的判决。”说完他就呈上了证据。 　　法官转脸问被告人矮子狗：“被告有什么要答辩的？” 　　徐小妹站起来替他父亲解释说：“法官大人，我方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不过 在答辩之前，我想请对方徐大雷同志先做一件事。”说着，徐小妹把一张写好的 纸条呈给法官。法官看了一下，然后就转给村长徐大雷。 　　村长徐大雷接过来一看，纸上写了赑屃、嫖赌、饕餮、狻猊、吃喝、蚣蝮等 六个词组，对方要求在认识的词组上打勾，不认识的词组上打叉。村长徐大雷不 明对方的意图，就按实际情况填写。 　　徐小妹收回一看，对方果然只在嫖赌和吃喝两个地方上打勾。徐小妹绝对有 信心了，她开始讲述这件事发生的来龙去脉。 　　这个事件的源头是一条信息。那天，矮子狗酒桌上的一个汉子收到一条非常 引人发笑的信息，说一个记者下乡采访某村村长，他写了以上六个词组让村长辨 认，结果村长只认识嫖赌和吃喝。于是，记者就开起村长的玩笑，说他是个只懂 得吃喝嫖赌的家伙。 　　说到这里，徐小妹打开那张纸条并递给法官，她继续说：“法官大人，你看， 村长徐大雷也只在嫖赌和吃喝两个地方上打勾，这说明村长确实是个只懂得吃喝 嫖赌的家伙，我们并没有丝亳贬低对方的意思。” 　　对方的律师知道上了徐小妹的当，他立即反驳道：“法官大人，对方是在诡 辩，是在妄图逃脱法律制裁。” 　　徐小妹微微一笑，说：“是的，我们确实有点诡辩，但事实确是如此。”她 把酒桌上那个人收到的信息资料证据递给法官，并让那桌几个证人全部上场作证。 　　接着，徐小妹话锋一转，她继续往下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做得不对， 所以我们也向村长道了歉，但是……” 　　徐小妹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悲愤地把那晚用手机密拍的场景用电脑当场 播放出来。 　　徐大雷立即傻了，他没想到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竟然会来这么一手！随着画面 的播放，全场的人都气愤起来，他们纷纷指责徐大雷的不是。 　　徐大雷又羞又怒，他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就立即钻进去，免得在现场丢人现眼。 然而，更惨的是：徐大雷早就被那母老虎老婆揪住头发猛揍，因为她没料到在家 里一向伪装的非常老实的老公竟然这么无耻。而徐大雷的小舅子也当场愤怒地拂 袖而去，他不想再丢脸了。 　　结果，官司自然是打赢了，徐大雷因此事也被罢了村长的职务。村长一下台， 村里很多人家都放起了鞭炮，这说明村长是不得人心的。 　　矮子狗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矮子狗逢人就扬眉吐气地讲：“有文化 真好！幸亏我培养了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女儿。”幸福生活其实对于矮子狗来说 是件特别简单的事，他只祈求一家人无忧，无虑，无病，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