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   Paradox   听刘立福播讲的评书《聊斋志异》,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一篇就是《素秋》, 印象深刻当然不是因为素秋了,而是因为素秋和她的哥哥都是蠹鱼,就是书虫。 书虫,吃了一辈子的书,结果参加科举考试竟然没中,蒲松龄是以此来讽刺科举 制度中的昏暗。不过用书虫来形容喜欢读书的人还是很形象的。因为我从小也喜 欢读书,上研究生了,还曾被实验室的老师叫做书虫子,所以深有同感。英文的 书呆子(bookworm)直译过来就是书虫,在这点上中英文还是相同的。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或者更准确的说法叫做喜欢看字。小时候跟家大人到了 哪个亲戚家,他们聊他们的,我是拿起一个有字的东西就开始看。后来慢慢养成 了习惯,就像梁文道说的,连买个电脑,也是先看说明书,看完说明书才开始动 手,这样往往让其他人等得不耐烦起来。前妻就是一个典型的实践型选手,奉行 的宗旨是边干边学,边学边干。所以连装个蚊帐,都会演变成两种“路线”的斗 争。所以最终只能是从“一中各表”变成了“另立中央”。   小时候资源比较匮乏,家家也不是很宽裕,我们几乎也没什么零花钱,偶尔 可以看看的就是外面摊上的小人书。好在我父亲那时还是科普协会的会员,有时 候会拿回来一些书,这些就是我印象中最早的“闲书”了。有一本科幻小说集, 其中讲到了机器人足球运动员,这篇小说我一直记到现在,可能也是我后来选择 计算机专业的早期影响吧。也有一些科普名著,比如,《从一到无穷大》,我家 里就是中译本的最早版本。这本书,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了,一开始看两页就 看不懂了,就放下,过段时间,懂的东西多了,就接着往下看,遇到不懂的地方 就又停下来,过段时间再接着看,就这样周而复始,竟然慢慢的把整本书都看完 了。   因此,我以后看书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比如,我比较喜欢物理,每次拿到 新的教科书,就会自己先翻着看,看着看着就不懂了,那么就从头开始重新看, 重新看一遍就加深了对之前的内容的理解,原来第一遍看的时候不懂的东西第二 次看的时候就懂了,这样就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再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再从头看 起。这样经过几个来回就可以把一本教科书都看完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 费曼也是这样看书的。   在上一辈人的眼里,除了教科书其他的都是“闲书”,是需要严格管控的。 为了看上闲书,还是需要一些“斗智斗勇”的技巧的。我还记得小时候的趣事, 那时居住环境还不好,晚上我和爸妈都在一个屋子里,他们都在做自己的时期, 我在一个角落里学习,这个位置会有意的离床比较近。这是因为床下面有一个原 来装饼干的罐子,里面放着的是我哥买的小人书。学习一会儿觉得无聊了,就会 偷偷的把小人书从饼干罐子里拿出来,用课本挡着,把椅子斜向后靠着墙,有一 个角度,这样爸妈就只会看到课本,看不到后面的小人书了。但是看一会儿,就 要放回去,再看看课本,不可以贪心,否则时间长还是会被发现的。一般发现不 对劲的都是我父亲,可能我父亲也是做科研工作的,心比较细,看课本时的表情 和看小人书时的表情应该还是有些差别的。就像现在我给学生上课,学生同样都 是盯着笔记本电脑看,是看课件PPT,还是在看娱乐八卦节目还是看得出来的, 古今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我觉得看闲书是天性,这个是谁都挡不住的。等有了女儿,作为自己小时候 的心理补偿,在书方面总是从各方面来满足,买了很多闲书,看闲书方面也不约 束,有时间也经常带她去图书馆、书店之类的地方,比较欣慰的是,慢慢的她也 养成了买书、看书的好习惯。同时我也有“收获”,我也跟着她看了很多应该在 孩时看的书,相当于补过童年了,有《金银岛》、《绿山墙安妮》、《彼得潘》、 《绿野仙踪》、《汤姆历险记》……就此打住,否则该有人讽刺是背书单了。平 时聊天的时候有时也和女儿聊起当年看书的困难、现在她们的幸福,总感觉她并 没有听进去多少,这也不奇怪。这个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从小我看的书就很杂,几乎什么书都看得进去,开始是对文史故事方面的比 较感兴趣,比如林汉达的《东周列国故事》等。上初、高中的时候迷过金庸、古 龙、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上大学之前就把金庸的小说都看完了,但是过了那段时 间之后再拿起来真的是一点儿也看不下去了。我个人总感觉看武侠小说就像得天 花一样,小时候没有接触到武侠小说也就算了,如果接触过肯定会迷上一段时间 的,但是之后对此就终身免疫了。还有一个习惯就是遇到一个喜欢的作家后,总 是尽可能的搜集到他的所有作品,偶然的机会接触到高阳的历史小说之后就一发 而不可收拾,现在可以说他的小说、包括杂文都看得差不多了。个人感觉高阳的 水平还是比二月河高多了。同样对于黄裳的随笔也基本上是这个流程。   我看书还有一个独特的体验,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同感。上大学以后,时 间上相对更自由些,就经常去学校的阅览室看各种杂志和期刊,那时比较喜欢所 谓的南《随笔》和北《读书》(当然还是当年的时候)。一种强烈的感受就是看 完了《读书》和《随笔》之后,其他大众类的杂志就看不进去了,比如,读者、 知音、青年文摘之类的,就是会觉得里面的内容比较无聊,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 那股劲,《读书》尤甚,但却是真实存在的。需要过段时间,把《读书》、《随 笔》给“惯”出来的那股劲慢慢地消失掉之后,这些所谓“俗”的东西才能拿得 起来。好品质的书籍、期刊是可以培养人的品味的,那么时间长了,自然会远离 低俗的东西。但是人人都有要放松的时候,也需要偏娱乐的东西,但是又不能全 是纯娱乐的东西,所以有人说过人民群众有低俗的权利,这方面只能是引导,而 不能像某局一样,强行规定了什么是低俗,什么不能播放。现在还有愈演愈烈的 趋势,字幕上连“死”字都要打上引号了,就有些过于神经过敏了。   来北京念研究生后,偶然的机会知道了新语丝、方舟子。现在看的书就更偏 重科普类、批判性思维方面的,感觉还是对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更感兴趣。 利用作访问学者的机会,把女儿带出去上了美国的一年小学,切实感受到了美国 教育对批判性思维方面的重视,对女儿也有意进行了这方面的引导,令人欣慰的 是,在中医、转基因方面我们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我觉得在当今中国,掌握 科学的思维方式要比知道诗词歌赋更重要。诗词歌赋少读一些,顶多是看到风花 雪月只会说:真好看,贼好看、忒好看之类的。但是,如果没有科学的思维方式 来指导政治、经济生活是要饿肚子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先例的。   下面说说我看的几本冷门书。一本是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连阔如先生写的 《江湖丛谈》,里面记录了民国时期走江湖跑码头的各种行业的内幕,当然其中 包含了大量的骗术。这本书最初可是在天津的一个报纸上连载的,“断人财路, 如杀人父母”,连先生也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过生命威胁。联想到方舟子的遭遇, 从古至今,“打假”都是一件颇需要勇气的事情。还有一本晚清小说《九尾龟》, 讲一个正义感颇强的读书人在妓院里如何惩恶扬善的故事,当然维护是晚清时期 的正统价值观。这本书实际上是十分干净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废 都》比起来都可以当成儿童读书了。里面讲了各种妓女骗嫖客、嫖客骗妓女的手 段,都很有意思,惩罚骗子的手段构思也很巧妙。拿现在的骗术结合这两本书来 看,虽然历经了各种运动、改造,但是这一优秀的“传统文化”实际上一直是有 传承的。但是从技术层面来看,始终没有跳出“传统”的藩篱,严重缺乏“原创 性”的重大技术创新,也就是说,招儿还是那些招儿,但是就是好使。所以,从 这方面来说中国骨子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机缘巧合,我还读过某“国师”的读书笔记,当然那时他还不是国师,只是 某大学的一名教授。自从上了新闻联播之后,这本书就从网上消失了。书中的内 容还是比较坦诚的,主要就是记录了他看了哪些书以及感受和评价。我最大的感 觉就是,他看书非常多非常快,有些角度很新颖、观点也比较精辟。但是阅读范 围比较窄,都是偏政治、管理、文史、小说之类的,没有看到一本科普类的,所 选的小说也不能说是一流的。我个人体会,就像口味一样,可以培养得越来越高, 也可以像和臭棋篓子下棋一样越来越差。偶尔看些俗的东西放松一下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俗的东西看得太多了,那可能就真的是一直俗下去了。这里套用孟子那 句名言就是“去雅就俗,如水之就下也。”这个问题还是其次,毕竟喜欢看什么 书是每个人的自由。我觉得主要问题是,如果这样的话,可能知识体系不够全面。 其本身是经济管理出身,所以在当前国内科学素养现状下,有合理的理由对此表 示担忧。居庙堂之高,决策可能会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命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可不慎之,这样更凸显全面的知识体系,特别是科学的思维方式的重要性。当 然这只是个人的一点儿“妄议”。   实际上工作以后,特别是有了家庭、孩子以后,很难再挤出大块时间看自己 喜欢的书了。记得有一次和同事去爬西山森林公园,那时正是秋天枫叶红了的时 候,真的是层林浸染。有同事说这要是在树下铺个垫子打一下午牌,那是多么舒 服啊。印入我脑海里,却是,这要有一个躺椅看一下午的书,那是多么的惬意呀。 胡适肯定是两者兼而有之,所以才能说出,“只有打牌的时候可以忘记读书;只 有读书的时候可以忘记打牌。”   我觉得能看自己想看的书,这是件很幸福的事。然而,就在距离我们并不遥 远的一段时间里,极少数人决定了几亿人可以看什么书,不可以看什么书,我觉 得这是对人的精神上最大的迫害,希望那段历史不要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