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姐                ·文远·   表姐去世很多年了,我一直想写写她,回忆一下她短暂又悲苦的一生。   表姐是姨妈的女儿。   表姐心灵手巧,对人关爱有加。   有一次,在省城读书放假回柳探亲,我自己买下裤料,与人套裁一条长裤, 想找人帮忙缝制。   巧合的是,这时候恰恰表姐也从罗城回来探亲,表姐懂得裁缝。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款日本进口布料,海蓝色,在那个年代非常稀有,十 分抢眼。那条裤子裁剪工整,车缝严密,十分耐穿,我一直穿了很多年。   表姐命苦。   有一次她对我回忆从罗城乡下初次下柳州寻母情形:   我跟姐姐两个人从船上下来。   这条船是从罗城辗转到柳州的客船,船靠码头,我们从船上下来,直到走上 高陡的码头,仍没有看见妈妈来接。   心中十分无助,我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姐姐牵着我的手并安慰 我,别哭别哭。   我们站在高高的码头上回头看。   客船旁边好象还有一个女人在往船上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姐姐对妹妹说,那个女人可能是妈妈。   然后两个孩子又往回走,一直走到那女人的旁边,仰头望著面前那个女人。   那女人这才停止向船上张望,看著眼前这两个面孔陌生的小女孩,心里马上 明白过来,这就是她多年未谋面的两个孩子。   这就是表姐饱含深情对我说过的使她刻骨铭心的那个故事场景。   这使我对表姐的身世和处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因为事情过去很多年,表姐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表姐叙述起来显 得很平静,波澜不惊。听得出来表姐的话里并没有过多的怨恨,只是有一种淡淡 的忧伤。表姐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每一个孩子都会有的对母亲关爱的深切期盼。   表姐的命很苦。   表姐是罗城人,妈妈出走柳州再嫁。姐妹俩很小的时候就跟著父亲。父亲娶 了一个后妈,生了弟弟妹妹后。表姐很小的时候就不能上学了,要带更小的弟妹, 背著弟弟妹妹还要干活。   “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表姐儿时的苦,即使她不说我 也能够体会得到。因为我自己年少时也是一个没妈的孩子。   又有一次我从都安坐汽车途经宜山, 从宜山改乘火车回柳州。从宜山车站 出来不久,经过一个叫洛东的小站,我突然看见一个女人背著一个孩子,手提一 个行李包急急忙忙的从我面前经过,好像要下车的样子。我仔细一看,是表姐。 我赶忙追上去,叫了一声表姐。   表姐回过头来,哦,是你。表姐也认出我来。她边对我说边走,我要在这里 下车。   洛东是小站,火车仅停几分钟。我们俩人也没有交谈几句话就互相分手了。   后来才知道,表姐嫁到洛东水电站去了。   时间又过去了许多年。   一次,一位朋友邀请我到大化电站参观。之前我从舅舅口里知道表姐已经跟 随丈夫从洛东电站调到大化电站了。   我在旅馆里打了一个电话给表姐,我说我到大化电站了。   表姐热情又略带急切地在电话里对我说到,你赶快出来,我就在电站招待所 门口路旁自己的一个店铺里,你出来给我看一眼。   带我们参观电站的客车马上就要来了。   我顾不上告知同伴就急急忙忙地跑出招待所大门,表姐在路边的一间店铺里 等著。   表姐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好好地看你一眼。   我笑著对表姐说道,表姐你看几眼都行。   表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这个久未谋面的表弟,心里好似十分满足。   生活就是这样,匆匆忙忙,有时候互相都来不及留下脚步,看对方一眼。   我对她说,你以前过年带回来的献鸡很肥很香呢,外婆舅舅们都对此赞不绝 口。   表姐说,我的鸡是专门用油炒饭喂的,哪能不香。   表姐心地善良,有恩图报。她知道外婆和舅舅一家对她们的好。   谈到家庭,表姐却不十分满意,认为夫君没有长进。自己开店铺,做裁缝赚 来的辛苦钱大都被他挥霍一空。至此,留一个心眼,把赚来的钱大多存储起来, 不为自己也为了今后儿子的生活著想。   多年后,表姐告诉我,她积攒够钱准备在省城买房,退休后好在省城居住养 老。   不料命运却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病魔找上了她,还是癌症。我们到医院看她?,表情尽量显得轻松乐观。谁 知表姐比我们看得更开。她简单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缺失母爱,年少失学,生 活艰辛,遇人不淑……   好在老天眷顾,多年后寻回母爱。缺少教育,但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和勤俭 持家,已经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儿子长成,生活有了依靠。   我们谈谈笑笑,插科打诨,表姐在病房里根本不像个病人。   表姐手术后不久就出院了。   后来我忙于工作和生活,听说表姐又住院了。一直没有空去看她,非常遗憾。   病魔最终夺去了表姐短暂的生命。   表姐达观知命的音容相貌,久不久在我的眼前闪过,表姐善良温婉的品格, 令人始终难以忘怀。   思忆到痛处,夜不能寐,草成一篇,聊诉衷情,写毕掷笔,如释重负,是为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