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走过羌寨》 艾冬 内容提要 《走过羌寨》是一部描写当代都市人情感生活的笔记体小说。女主人公"她"是一 个寂寞美丽的少妇。有一天她在网上邂逅了神秘的"他",他是一个羌人的后裔。 这个神秘的"他"和神秘的羌人历史唤起了她的好奇,于是她就从网上到地上,踏 上了"寻找"羌人历史文化痕迹和"他"的路途。 女作家用清新散淡,饱含思念的文字真实地记录了沿途的纯朴的,感人的,与她 生长的环境不同的风光景物和不相同的民风民俗,真实地记录了一个都市女人面 对一个既热情奔放又颇现实的网上男友的繁杂细腻的情感历程。 所有的感触感想都可以由这一次幻想的旅行途中发生。旅行路上的每一个瞬间女 人都在思考,在思考故事的同时也在思考当时的存在。有时行动爱情也不能让感 动现实,于是曾有的爱化成了一个里程碑一样的东西存在。《走过羌寨》也是走 过了一场爱情的可能。一场浪漫的都市爱情演绎在平淡的情境下结束。寻找羌寨 的过程是她追寻爱情的过程也是让她清醒的过程。爱不仅仅是激情的燃点,也是 一个让人心力憔悴的情感致命盲区。 世界上任何一种情感都像大自然的天光云影一样看似在眼前,却无法把握,一切 美好的都可能瞬间即逝,一切美好的只好留下我们的心里和纸上作为永恒的记忆。 而一个民族的历史和文化却是根深蒂固。 目录、小标题 引子 一、相约牵手 1、出行意义的提升 2、在路上 3、文君夜奔·湖北的雪 4、相约牵手在重庆 5、陌生又熟识的你我 6、车窗外竹林田地飞过 二、往灌县去 1、四姑娘山的遗憾 2、特四川的"口、ber、品" 3、"有染"和钱 4、香烟·同居一室 5、外遇可原谅的罪 6、成都平原不是我的家乡 7、索桥·竹绳·马扎·竹篓和不见沙的江底 8、好养的男人·夜的灌县 三、往汶川去 1、浓缩的城市 2、岷江·石片屋·他的故事 3、黑瓦·花石墙·立玛顿珠 4、威州索桥的幻觉 5、车站·柿丸 四、往茂县去 1、日补坝,宽又宽 2、逛街·婚纱摄影 3、牦牛肉·枸枳·羌活 4、同是闽南人 5、爱欲没有彼岸 五、往松藩去 1、好心和坏事 2、倒流的江水·最好的职业 3、平和安静的美德 4、叠溪海子·晒肥的羌人·别绿玉石发夹藏人 5、偷拍·黄色绿色的对联 6、见证岁月、生死、胜败的松藩城墙 六、九寨沟的戈基人 1、藏女的腰带·经幡·戈基人 2、扎西德勒·经文·高山反应 3、车祸 4、意外的行军 5、沟口·叛逆的季节 6、寒冷的"藏帽 7、清冷的天空·孤身男人 8、情欲的掩护所 9、摄影师的浪漫 七、南坪别趣 1、白龙河·南坪 2、离甘肃省非常近 3、樊梨花·比点输赢 八、往北川青片去 1、早起在凌晨六点 2、冰雪黄土梁 3、平武·桂溪·北川 4、故事形成的最早的渊源 5、如果在尚武村也采不到你要的风怎么办 6、香儿·隐晦的羌族人 九、羌寨羌寨 1、尚武村·穿戴歌 2、谢谢收留 3、女房东的家 4、快乐的习俗 5、姐夫·云云鞋 6、羊皮鼓·羌笛 7、土龙·花椒树·她的鞭炮 8、远客·风调雨顺 9、正月里采什么花 10、锣鼓声·灯光 11、炊烟·云雾·趴耳狗 12、友谊·腊肉·洋芋 13、欢宴·蜜酒 14、留影 十、走过羌寨 1、再见了,羌寨 2、逃避痛苦的方式 3、理性的畏惧 4、车票·城南宾馆 5、串串香·环保意识 6、温暖·挑剔 十一、分手平常事 1、无缘的情欲 2、女人是他的旁衬 3、理性和爱无关 引子   她在读先秦史,想从中找出一些关于羌人在先秦时期的存在方式以及当时历 史地位的相关史料。在十多年来读过的书里,这个作为民族称谓的"羌"字,总是 有意无意里出现在她的眼前:像一弯清澈的泉流没入沙漠的深处一样,神秘得让 人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惘然。她也曾在书本中寻找过"羌"字的意义,书中对它的解 释是那样的简单扼要:"住在某地的游牧民族。"   在《诗经》、《易经》、《老子》等书页里频繁出现的"羌"字究竟意味着什 么呢?这个民族就简单得没有历史?使用这个字在当时如果不是一种文字时髦, 那么会不会是一种炫耀?疑惑始终存在着,只是实用主义的她当时没有这份心情 对这个叫"羌"的民族做一次系统的考证,只把它当作一个北方的地理方位来读, 只把它当作一个汉民族的陪衬,当作古代各诸侯国之间战争的牺牲品和相互馈赠 奴隶的代名词。   一天,他对她说起他的"祖祖"(老外婆一级的人物)好像来自四川北部的一 个古老的民族。她出嫁时的景象是"骑白马,挂响铃",好不威风。哦?骑在挂着 响铃铛大白马出嫁?这多么挥洒美丽啊。习惯的记忆把她带到了那日出而行追逐 水草、随着季节迁徙生存在苍茫的西北部游牧的人群。   "你探过宗寻过祖么?"她跳离了听众的角色,问了一句自己自小就想做的那 种带冒险和诗意的事。"没有。"他回答。她笑着,那种有意无意有情致的含蓄由 里及表。一种莫明其妙的情绪悠闲地泛起再缓缓而落。到了她和这位朋友有了更 深的友谊时,想出行游玩她的便为自己和他选立了个课题一样的东西,这就是她 此次出行采风的意义,遮人耳目的妙计。 一、相约牵手   (灯光下,坐着她和他。他和她之间隔着时差和黑暗。   "一切都过去了。"她说。"这两年我们恋爱,我们写作。我们也是在这里结 束幻想的。"   "我早看透你了。"他没有把这表示愤恨的话敲打在屏幕上。沉默着。感觉里 自己是被她利用的素材。这许久的委屈像一张随时弹起的弓。但是他始终没有让 这张弓弹起。所有的正面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的笔她的接触的一切无不入 字。他无可奈何。   "只是我想让你看看我这篇编完的小说。不管它对你的意义如何,是否的被 我歪曲,但是我是根椐你的存在而成形它的。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至少,至少我 们都曾经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某种寄托。"她在屏幕在敲打文字。   "好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他打开了她发过来的TXT文件。) 1、出行意义的提升   出行的计划已经列出,对羌族毫无了解的她开始了对羌族资料的收集工作。 先从网上入手,在许多搜索栏的空格里她输入了羌族和羌民族的这样的重点字样, 可是搜寻出来的资料却少之又少。是网上没有这方面的资料记载还是有这方面资 料记载的网站没在这众多的搜索工具辖管范围呢?无从知道,这大约关系到人们 对这方面知识的重视和兴趣程度吧。她只好把收集资料的方向转向了传统的纸质 图书资料。省图书馆是她信赖的一个大馆,可是进入她的视线的描述羌民族的相 关书籍寥寥无几。她想在进入羌族人中间之前自己必须对羌族社会做一些初步的 了解,不然何以采风,又凭什么与当地的羌人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娱乐呢?在 图书馆的外借一室的K历史地理栏,她找到了一本《先秦史》,一本一九八四年 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羌族史》和一本一九八五年六月出版的《羌族社会历 史调查》。她是一个不做无把握事情的女人,除非天意。   她对他说:你是我到羌族人居住地去要见的第一个人。她想,他既是她的情 人,又是她入川、入羌的向导。出行既可以说是为了他,也可以说他是为了她, 为了她要写的这一篇似是而非的与游记笔记有些相似的小说。两年的网上文字的 交流,怡心怡情的心的交换,见面了是否有继续的可能呢?他们俩嘴上说着有可 能的,彼此的心却是些怕。许多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何况她和他现在还是虚拟网 络社区里的两个人?   既然见面的主意已定,那么用个工作当作相见的理由她想这是明智的。   "你知道羌族有可能是我们汉族的前身--华夏族的重要组成部分么?"粗翻一 下羌族史的她对这一已经得到论证的历史表示出出乎意料的惊讶,在夜幕降临的 时候她对遥远的他说。   "我对羌族历史了解和你一样的贫乏。"他回答的很真实客观,他对她要找的 这一个这么大的借口才能见他似乎不大满意。   "还有,你知道协助周武王征讨商纣的姜太公是羌人酋长么?"她没有理他, 仍激动地紧接着说,"哭长城的那个孟姜女也是羌人!"后面的语气她越来越肯定 了。   "按你这么推理下去姓姜的人都是羌人?"他疑惑地说,从他跳跃出来的文字 的速度里她也品味的出他的激动。 "极大的可能。"   一个有历史的民族,一个有故事的民族,一个有姜子牙这样有大智慧的人才 的民族。她和他两人都很高兴。 火车从福州站发出。邻座的一对男女说:路漫漫呢。她何尝没有路远的思想 准备?只是希望这两天可以在安静中过。车厢里拥挤、喧哗,脏兮兮的卧铺席是 上一班别人用过的没有换。床尾左脚靠里边的褥子有一块湿漉漉的,她犹豫了一 下用一卷没开过封的卫生纸把被褥的湿的地方顶起来晾干。   越走过去越冷的,不过你穿了这么多够了。他们告诉她。她点点头,脸上露 着微笑,面对别人的注视她心里有些不自在,自然地想着人家会怎样看待她这样 一个孤身女子的独行。是的,就是她自己也会这样,对一个独自出门女子发挥许 多联想:或许她是这火车要去的某个车站人;或许她为了情人一路追寻了去,再 或许她正和家里闹矛盾,此时正是出走的路上。她微笑着,刚才心里那些被注视 和猜测的不快释然了。她是一个人啊,不能摆脱得了这习惯的眼光注视是正常的。 她确实是为了他而去的,但心底里的自己完全可以从采风的角度看待自己。调整 一下郁滞的心,她开始对这出乎意料的车况做了些适应。   走出来就自然而然地把逆着车行方向的家放下了。什么斤斤计较,什么婆 媳恩怨,统统都放下吧,给自己一个新的环境,给自己一个独立的心情。是轻松? 是幻想?是渺茫?不管它们了,这些情绪对她来说都是需要的。让生活的重心转 移,随遇而安的机会对她来说确实太少。突然想到人有时可以用书本电视电影麻 痹自己的思想,有时可以用赌博之类的麻痹自己心理,而此次她用远足旅行更替 自己的思想和精神环境。看来换换环境对一个人来说是必需的。有一句很古老的 话:树挪死人挪活。她想活活于是就挪挪。她自己笑起来,警惕地用眼看看周围 和对座,那些人好像没有太在意,幸好。一本正经好像是"正常人"的标志,为了 不让别人害怕你你最好得装的是一个"正常人"。 人活着心里能一直保持那种让自己飘逸的激情太少。激情是一直受情绪和处 境的约束的,一味的激情努力总是带有一种不冷静的客观。自己是一个把激情置 放于冷静里的一个女人?或许是的,生活不应该没有激情,对她特别些,她是一 个写字的人。三省己乎?孔子曰。脑子里总是有两个她,一个在做在提问,一个 在回答在反问。   《后汉书·西羌传》载:"羌无弋爰剑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 不知剑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 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 于野,遂为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诸 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爰剑教之田畜,遂见敬 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剑尝为奴隶,故因名之。 其后世世为豪。"   羌人的历史是悠久的,要如何的接触他们,如何在写好自己和他的同时写出 羌寨。许多的小说结构理论在心中咀嚼,要想让自己再写的东西在结构上有些变 化,她总是很用心地摆布,此一番出行之后她或许要尝试一下写作中复调形式的 表现,一个主题两个主题?能在她的笔下交相辉映?这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想她 不是一个靠文字糊口谋生的人,因而她的写作没有必要投谁之所好,照顾谁的习 惯等等,写的舒心散气,自然流畅就好。何为自然?从她本身出发,她的思想的 能动反应便是自然,人的自然的思想活动是没有一直不变的专注,跳跃或许是人 的思想的必然,耳之所听,目之所视,手脚之所触,甚至于口感,皮肤的感受都 随时影响人的思想。当然文章小说不是一味的思想堆积,条理性的梳理是极必要 的。她在仔细分析和理顺自己的语言表达,这是她读书和理解后的所得。她的眼 神或许是弥散开来的,思考中的她,有时连听到身边人的说话也像是在听遥远的 人的说话录音。   前些日子她从一本书上了解到一些理论,这理论似乎让她高兴。   "后普鲁斯特时期所有最伟大的小说家,我特别想到卡夫卡、穆齐尔、布洛 赫、贡布罗维茨,或者,我这一代的伏昂岱斯,都极度敏感于几乎被忘却的前于 十九世纪的小说美学:他们将文论式的思索并入了小说的艺术;他们使得小说构 造更为自由;为离题重新争得权利;给小说吹入非认真的和游戏的精神;他们不 打算与社会身份登陆记处竞争,在人物创造中放弃了心理现实主义教条,尤其是: 他们反对向读者提示一个对真实的幻想的必须性。"(米兰·昆德拉《被背判的 遗嘱》)   满耳都是四川话,可惜她听不大懂,眼睛配合他们说话的手势才稍有理解。 曾在电话里听到过他和他的同事说几句四川话的,他说四川话和普通话的发音差 不多,可是即便再差不多的发音在他们的升调和快节奏下,她只能是一个猜话的 人。心灵记忆里他的话语发音很好听,对恋着他的她来说好比天籁,因而这满耳 的四川话便成了她努力追寻的感觉,那怕此时说这样话的人是一群衣裳落伍的打 工人。   "鸡腿~"和周围的人混的有些熟的时候她开始学他们说话。"鸡腿"的发音确 实是普通话的发音,只是升调高,后音一个转折似的拖音和断音。一个四川的小 男孩在他父母的护送下回老家同安读书,昨天他妈妈为出行卤了一口钢精锅的鸡 腿鸡脯,此时的他一块接着一块地吃。顺着他母子的话她也学起来,笑笑的,根 据声调,她学的挺响亮的。对座的一对男女,男的是她所居住的城市老乡,女的 是成都人。那男的也爱说一句他们爱说的怪话:"好恼火",像外国人说中国普通 话,起启转承,读一句话像在做一篇作文。听他说过:好恼火就是不好,很扫兴 很难受等意思。她不喜欢这话。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他永远不会像对座的这那位男人一样别土离乡随那成都 女人去。而她一个女人今天却要跋涉几千公里往四川去看他。再一个不一样:他 也不会如她这节车厢里的另一些人一样乐意或被迫无奈地离开故土到外面做这无 工不做的四川民工--怎么说呢,如果他是,或许这两年时间她和他交流的故事也 就不存在了。她又笑笑,在心里。  雨顺着车窗玻璃下流,连续不断。一户人家的床和被是不可能靠窗如此近的, 她枕着那床硬毯歪着脖子顺着流水的玻璃往外看。仿佛那滴溜的水一直在往她的 被子枕头里渗透似的,疑心的她不时把手往被褥枕头伸伸摸摸,感觉一下是否有 潮湿的味道,没有。   人对生存所需要的物所其实是很简单的。那样薄的黑瓦片下透出的那窗黄色 的灯光就让人有温暖的向往,三餐的饭食呢。看是不是她自己也想不开,钱和好 享受她从来也没舍得让给别人呢。   《后汉书·西羌传》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 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 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 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它禁令。……以战死为吉利, 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则勇猛"。   传奇式的民族。读着文字,思想只在文字中周旋,没有亲身经历或亲眼所闻 的他们,如何能理解这堪耐寒苦性坚勇猛的民族呢?后汉时(公元前206年)羌 民族的习俗是这样的,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这五十年来变化一定是极大的。读书可 作为参考,真正要知道羌族人民的现况,她想只有这次背着行囊走进羌寨。而就 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跳过了关于姜尚的年代,跳过了《诗经》里《新台》的年代, 跳过了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情节。没有这样方便的事儿,一个民族的故事一本书一 部传里是很难描述齐全的,要想做好这种归纳整理和考证必须做大量的工作,而 她只是一个做一些文字的女人,考证这事对她来说太难,或者说也没有必要让她 去做,她能做的是写出自己的感知过程,以自己的浅显的理解。让那些闲瑕时读 她写的书的人对那个叫羌的民族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她想这就是她写字的目的 之一了吧。 2、在路上   出行前有一个经历。她曾在网络的OICQ的聊天群中找到过一个阿坝地区的网 友聊过,那人的网名叫草原王子,头相是一个头发披到前额的年轻人。聊天的内 容她作为资料保存下来了,并给那份资料起了一个名字叫"立玛顿珠"。那个热情 的羌族小伙告诉她这个词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他们信奉的是羊,还告诉她他们家 乡的人民待客非常热情,既有地床也有木板床招待客人,如果吃不习惯那里的饮 食可以告诉他们怎么煮。他还客气地告诉她他不能陪她,因为他年前就得往山东 去,他要到那里的一个公司应聘。当她问他们那里的一些民歌和宗教仪式时,他 很明智地告诉她,让她到阿坝的民族师范去,那里现在开设了羌语班,他的哥哥 便是那羌语班的学生。后来他不无顾虑地对她说,他们那里的就业机会很少,像 他哥哥那样民族师范毕业的学生要想在一所学校当上教师还得县长的点头才行。 他们很敏感地避开这让人高兴不起来的话题,然后让他告诉她的告诉地址,以便 到时她写好了羌寨行好把文章通过那个网址寄给他。当时她曾想把该篇文字的题 目定为《立玛顿珠》。看吧,等写完工再说。   《师尚父--姜尚》:   武王在灭商过程中联合了西方和西南方的各路诸侯,包括庸、蜀、羌、蟊、 微、卢、彭、濮等八族部落。其中姬羌联合最重要,在今陕甘青地区。羌即姜, 与姬早有联姻关系。羌人在商朝受害最深,卜辞中累有伐羌、只羌、用羌等记录。 羌与商人世有宿仇,所以羌人反商最坚决,在灭商中可以想见羌人投身战斗为数 最多,他们贡献一定很大。这里值得一提的就是著名人物姜太公,又名姜尚,太 公望,武王尊他称师尚父,他出身微贱,传说曾钓鱼在渭水边,是渭水上游羌族 部落酋长,羌(姜)姓部族与姬姓部落互为联姻,按宗法系列排列,周王与姜尚 是甥舅关系。在牧野之战中,武王把军事大权交给姜太公,由他担任伐商的总指 挥。这一天清晨,武王、姜尚及其他将领们率军渡过盟当,迅速进逼牧野(今河 南淇县南),距纣都朝歌仅七十里。这时,商都十分空虚,主力部队远在东南战 场,只好临时武装奴隶和战俘,拼凑成十七万人,双方会战于牧野,战前,武王 发布誓词,就是经后人整理加工的《尚书牧誓》由于商军"前徒倒戈",商纣王大 败,来不及逃走,只好登鹿台自焚而死,商亡。(《先秦史》东北师范大学詹子 庆编)   用设想好的形式来找寻要读的书目,这样的流程使她像一个有主见的读书写 作人,其实她很明白自己是在尝试。一次的形式探讨之后再多次尝试以检验那种 写作形式的存在的合理性,是必要的。   她有些适应车上的嘈杂了,对车厢开始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去看。生活在机缘 之中的人们,记得一句佛话:十年修得同船渡。那或许她和这些人都是有缘人。 这17-18的六个铺位三个一家两人一家余下的就是她了。如果车开到江里去,那 他们也许就死在一起死了?半开玩笑的她很容易就用到这些现在极不可能发生的 事故做比方。   《先秦史》拿在手上,思想却开小差。在她的大脑的印象里几乎是同时可以 思想三样事,各种思想意思之间的相距只有那么几秒钟,此时的她就是,这说明 她什么?不专心还是一心多用?这已成习惯的随意和散漫。山花烂漫,她自己希 望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走向能在某处找到可比和相似,比如普鲁斯特什么的,他是 她最崇敬的作家!   整个车厢的人都在不停地吃东西,那个"鸡腿"的孩子从上车开始就开始了这 个吃东西的运动,他的父亲也是,仿佛车上只有吃东西这样事可以做。鸡腿味之 后便是柑桔的味道。她也变的想吃起来,读书的注意力和行动变得机械起来,大 脑的反应让她的唇齿间弥漫津液。她把机械的读书变成了一种约束,一种表明自 己不需要进食的姿态。   羌和汉的甥舅关系也是民族和民族之间的联姻,她想此时的她先不必考究羌 是华夏族的主要组成部分,也就是说汉羌同为一宗,羌人中有这么一个姜尚就够 全华夏人自豪的了,这个直钩垂钓人!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多少工于心计却无用武之地的英雄常用的口头禅 啊,智慧和能力再加清高和神秘莫测的人物,家喻户晓的聪明才智,这一回知道 他是羌人的先祖,是不是让他们倍感亲切?历史里的重量级人物啊。心里泛起一 层激动,自以为读了挺多书的女人也在这次了解羌族的起源和民俗的过程中才知 道姜太公原来也是羌人。   她要在没有下火车之前尽量地多读些这方面的东西,下了火车和他怎么交往 又是一会回呢?虽然两年里几乎每个晚上相厮守,可是她依然不敢担保网友见面 的残酷现实出现在她的眼前。说起来,找这个主题再升华这一个主题的目的里也 有防见面后的残局出现的意思:既没有网上的亲密,都经过高校教育,对史诗史 料和旅行都有相同爱好,是不是可以从这羌寨社会考察中找到一种平衡?以免去 他们的见面不像别人传说的那样没趣。此时的她心里还是这么想着。在她心里人 就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不仅善变而且残酷。   刚五点车厢里就有盒饭推过来叫买,十块钱一份,她爬到床尾张望,花菜、 土豆丝、肉碎三样菜用辣椒粉煮在一块挺香的,但是花菜不是她爱吃的,那肉碎 让她杨起死了自己去年五月的张家寨旅行:猛洞河漂流的中午,兴趣盎然的她跟 着艄公上了一处浅滩,浅滩上一群吃饭的艄公和被梢公领上滩的外乡人,滩上的 卖主感激地和梢公招呼,让他们坐下吃饭,她挤在艄公群中要和梢公们一块吃那 一大锅的煮在一起的东西,也是红色的辣椒粉和辣椒油煮一堆的肥肉乱菜。那天 的她吃了很多,为了那口味为了那时的心情。今天的她却不想。   火车轰轰隆隆的声响让她的头脑像搅拌机一样,随着黄昏的到来眼睛更看不 见东西了,是空气的浑浊让此时的她有窒息的感觉,怕自己想象力也随着空气的 窒息而去。她又从厢包里抽出了意象万千的但丁《神曲》,读这书可以放轻松思 想,随手翻着随便读那段都行,书里的每段都能让你想象。她也怕思想意识总沉 溺在羌族的来源和羌族的历史里头,任何东西都不可太专一的单调,这样的安排 算是自己对自己的爱护吧。隔几个铺位的一个小孩使劲地哭着,那孩子一定病了, 一个背红十字药箱着白大卦的胖男人从她眼前走过三次了,她立起来拿来了两个 果冻过去。大人病了能说出哪里难受,而孩子只有用哭声向父母倾诉,此时她的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难受,她的母性因为那孩子感动,人真不好当…… 3、文君夜奔·湖北的雪   晚饭后窗外的雨变成了漫飞的雪。她因为雪的漂落和漫盖而幻想着。这雪下 的还不够厚,她对自己说。还没有到她想象中那篇《大雪地里没有人》的随笔里 不存在的雪大。她心里的那场雪可大了,雪沉重地压盖在雪衫和塔松上,使这两 种植物只留有一个塔形的模样,大雪地里一个人也没有。用纤细的手指在窗玻璃 上写"我爱你"三个字的她那样漫妙忧伤。此一番来她是来看雪的吧,起码看那大 雪是她的一个愿望。这雪还是不够大的,没有达到她所要的雪的意境。她心里还 在盼望着,一种心结和心系着一个久远的寄托和忧伤。   车灯暗了,车厢里的服务员多次地过来拖地,并把他们的鞋横竖整齐地摆在 两床中间。"一双鞋没放好扣一份。"她对他们说。   不无遗憾地坐着若有所失,她深深同情她的努力和辛苦,现在的竞争社会, 职业的竞争意识,哪一个人敢不好好地做事?说下岗就要下岗了呢,失业的严峻 摆在每个人面前,自己也是。自己这些写字的辛劳不就是在自己实现自己梦想的 过程中加进了将来能因为这些文字让自己有生存下去的经济保障可能?这个世界 谁也救不了谁,唯可大放心的就是人们自己。她闭上微酸的眼睛,想着职业也想 到了岌岌可危的旧关系网,说不准哪天就会因为政策和竞争以及自私撕破的关系 网。原本她是网中人呢。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舒适的网中人的她为了将出没有了 关系网的保护时的生存问题在努力。这也是出于一种本能,居安思危还美其名为: 情趣高雅。如果没有了职业她将做什么?靠谁?是否有积蓄?是否还有人相陪相 伴?四川?开个酒店?那个出行前被她重温过的发生在汉代著名辞赋家司马相如 的故事又带着愉悦的欢笑来到她的心田。   《史记·司马相如传》载: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 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 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 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 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 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她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 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 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相如身自着犊鼻 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   要出行的前一天晚上她和他聊出行前的感觉,她说:"我再说一个故事给你 听。这故事叫卓文君夜奔。卓文君为了爱情在一个深夜和司马相如一齐私奔。然 后两人卖马开了个酒楼,自己当掌柜的,丈夫司马相如当店小二。你知道这对情 人酒店开在那里了?"   "知道啊,四川的邛崃。"他回答后她后立刻来了个风趣的反问,"你是不是 也要来开店?"   "邛崃可是穷地方呢,其实开在成都。你说好玩不好玩?"她假装着一点心眼 也没有的样子说。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名字可以对仗的。"他也沉浸在幻想中,顺着自己的思路 繁衍他的思想高兴地说,继续丰富他关于诗的平仄。   "有点好玩。一个古老的故事竟被胡想得和自己今日的出行目的相近。"她却 在一边自言自语的谦虚地说。   "四川这地方,以前究竟来了多少名士不知道,你想得好,你的身份有些像 她。司马相如不是穷酸么?我也穷酸,而你是富家女,这倒有点吻合。况且文君 也是己婚。"   "真见鬼了。我富什么哟。你别讽刺我啊。"   "很好的我觉得。是有点关系,虽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毕竟有了那种 效法古人的感觉。"   "真好笑。笑自己乱七八糟的对号入座不知羞啊。嘻嘻。不过有些好玩。你 说对不对?"   "是啊。我们再凑凑也许还有很多这样的巧合的。"   当网络上的此一类温馨甜蜜的聊天荡漾在心田时,她都是会心和愉悦地笑着。   夜在寒冷中显得特别长,车厢里没有暖气,对面的那对夫妻模样的男女两人 挤在那张她一个人睡都嫌挤的下铺,在女人的呼噜声响起以前她卸掉了自己的清 高,让她把她先生不用的那床毯子给她盖上,嘴里说着婉转的奉承她的话:"你 们真幸福可以两个人挤挤,这天太冷了。"于是她就在这张别人施舍来的毯子的 重量和保持的温度里穿着所有白天穿着的衣裳睡去。睡前她还想到徒步走进西藏 的旅行家余纯顺的旅行以及他的和衣而睡的旅行习惯(或是必须)。她想和衣而 睡或者就是旅行中必须或常遇到的事,她既想一个人旅行也就得适应。   她有这样感觉。火车在往雪洞里开。从下着雨雪到飘着鹅毛大雪,她真的离 开了自己居住的温暖城市了。地界是越来越北,于是身在异地的飘渺感也越来越 浓。 车子停在湖北的大冶等待着对面的一辆班车交错。远处的桥梁旷野,一行人 在行走,动作不快,可能是年节走动亲戚家的乡人。印象中的北地平原,古旧的 大雪地里应该走着马匹,骑着吟诗的高人隐士。诸葛孔明的岳父,黄阿丑的父亲。 她又微笑起来,小时候的一个天真的图像印象能影响她一辈子,那套至今还在妈 妈家书柜下边的抽屉里的《三国演义》的连环画,阿丑的父亲骑在马上,他就是 在雪地里走出来的,大马的鼻息带出无色的代表热呼吸的气流线条。马的旁边走 着一个戴风雪帽的,悠闲自在地把手插在袖子里。还有那刘备的三顾茅庐,印象 不深了,是下雪的冬天么?   "他那里千万别下雪。"这个念头突然从她的心底冲上心头。"那样冷了的雪 天他出门一定不方便,他的父母兄弟对他的出门一定更反对。"她想到他那里如 果也如这里这大雪覆盖的天地,精神不禁有些紧张。脑子里一幕他冒雪踏雪出门 走向人很少的街道的镜头。"不!"她不想让他为她这样的艰苦,这样艰难的路她 不希望他为她走。她心里涌念着佛号,虽然自己平日里对佛并没有太多的真挚和 信奉,此时的她却祈求他们保佑。如果让他在大雪的严寒里为了她的贸然任性而 违背习惯那多不好啊,那不是加重了她的负疚感受么?"不行,老天你不要下雪, 让他走的容易些平淡些,让自己的冒失和任性的罪责减小些。"她闭上眼睛和天 地交流,很多时候她相信自己的通灵和诚挚。 "你看我们四川的人够侠义肝胆吧,从他所在的城市到重庆接你,这对我们 来说也就是出了趟远门了,他那里到成都三十元左右,从成都到重庆一百元,接 了你还得回头,这样的来回等于从你那里到重庆的火车票价了。"对面的成都女 人和她说着四川人待人真诚。她似乎对自己作为一个四川人的真诚表示亏欠和赞 同,在赞同声调里她听出了她的话既是对她说也是对她身边的那个像丈夫的男人 说。她默默地点头,眼睛无助地看着她有些忧伤的眼睛,仿佛她既是她身边的那 个男人又是那个让他辛苦和花钱的任性的女人,心里竟苦了起来,几乎有些想哭。 "不来什么事也就没有发生。"她突然后悔起来。"要是我坚强,要是我不要 胆小或许可以不要让他来接,我自己直接到成都,让他到成都等我就可以了。" 她悄悄地认同对面成都女人的建议。 "其实一到重庆就有满街的'棒棒',你根本不用担心拿不动东西,让他们把 你的行李拿到汽车客站,那里的班车每十分钟一班的很方便。"她稍一停顿接着 说,"这样你也就可以为他省二百多元。"她的眼里露着对她的娇气和没有打算的 不满。她想她能理解她,她悄悄地看了看车厢周围的几个人,他们似乎都很认真 地在听她说话。此时涌在她心里的不是甜蜜和浪漫了,仿佛她是一个不会打算的 让人讨厌和娇奢的不惜金银欺负他们同乡的坏女人。她的心一阵阵地发抖愧疚。 她无声地从箱包里拿出电话。 "给他打个电话,不要让他来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就是了。"她猜出她的意思 的一半。那是一个精明的女人。时间已近下午二点,她尝试地拔了他的传呼,心 想他可能已经出来了,他和她说过他会在初二下午一点左右出来。这会儿的他可 能正在车上,没用手机的他可能不方便回了,她晚了些醒悟了呢。 "你看看我们的四川人。"她强调着。她惭愧的发呆。 过了好一会她缓过被她责备的气来,朝她仔细地看着,脸上故意摆着佩服她 的神情,友好地对她笑笑。心里对自己说:四川女人看来确实麻辣的历害,自己 这个读财政管理的人也不及她的天然的精打细算气质。唉,看来自己是不配在四 川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和精明的他们在一起她一定时时会感到压力和自愧不如, 不论从体力和精打细算上。她对她友好起来,和她说起了她所居住的城市和成都 的区别,生活、人的能力、以及她一直敬仰的四川才子们。甚至那个演戏的魏明 伦和那很出名的"蜀中变脸",一点也不明了的"三堆星"的出土文物的脸型,这些 一知半解的平日里忽略的新闻报道。   她在梦的门口梦想明天他来接她的时候的情形--要是,要是他来接她时偷偷 地在她的手心里塞一朵玫瑰多好啊,她幻想着。可是清醒的她完全明白,他不会 这样做的,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他不是她想象中的浪漫情人。他是一个理性的犯 规尝试者。   她发着呆望着黑漆漆黑一团窗外,过一会她不知不觉地睡过去,是扫兴于自 己的能力吧。 4、相约牵手在重庆   重庆没有下雪。   有一个人头在车窗外奔跑着,手里举着一团绳索,边跑还边敲着窗玻璃。被 这敲窗声吸引了注意力的她心领神会了一下: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四川"棒棒军"了 吧。黑色线织的和尚帽,黑老的脸,横道清晰的额头,合体的军上衣。她探头到 打不开的窗玻璃上再看清楚奔跑人的全身,黑裤军用鞋。   "哦,'棒棒军'。"她心里有些激动,激动的竟想欢呼出声。到了重庆地界了, 从现在开始她的感受就更接近四川了。可是此时她的心不禁又有些担心,担心这 个必然的存在,等一小会就会上车来接她的人,和她想象中的他离了有多远?他 凶么?会不会太严肃,严肃的不让一个女人撒娇?是否像对面的那个四川女人对 她一样严厉而无遮挡?自己的相貌装束能让他满意么?   她的行李在出行前几经整编,已经省略了许多想带的东西了。一个二十四寸 的行李箱,两个背包,包里是她带在火车上没有吃掉的东西,另一个背包里装着 她要送给他的土特产,三包加了工的蜜饯橄榄和远足必带的巧克力果冻等。实在 他不想理她或者见面光什么的,她一个人也能拖着它们走到她要去的地方去的, 即使再累,出了门就没有空手回去的路了。这是她想象再三的艰难,她想无论如 何,什么样的遭遇她都能受和必须受,出来幸运的话她享受爱情或者友好,不幸 运嘛她就是作家,出门感受生命生活的作家,经历就是财富。她在心底冷笑了一 下,开始走下车厢。   看着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旅客,看着在附近讨揽生意的"棒棒",看着这没有要 接她的人的行迹的灰色的站台。她没有像别的旅客一样走往车站外走,她要停在 这旅客渐渐离去的站台上。有一个声音在提示她,别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有可能因别的事儿耽搁那么一小下,刚才不是还和自己通过电话吗。她耐心地 站着,用自以为骄傲的眼睛朝出口处张望,他不会是和她这外乡人做虚伪的姿态 吧?是他没买站台票然后进不来?她明知自己的心事很多并且有些灰暗,在许多 的想法里都把人这动物想象的有些卑劣,这或许这是环境给她的思维习惯,只为 了让自己能在很多时候保持清醒冷静和冷漠,让自己可以在许多时候都保持那种 坚强和独立。人渐渐走尽了,没有几个"棒棒"揽到业务。她仍然站着,站的很直, 挺直的身子里有她的自爱和矜持。   过了很久一个人从候车室方向往这边跑来。她用她的感觉透视他。是他。她 心里说。有一丝不高兴从心底涌上来,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早一点来呢?让远行的 外乡人的我担心。距离还很远,她还是对远处朝自己跑来的他笑笑。这笑是为了 让他注意她。然后她很快地又收起笑脸把头转向别处,这一转只是为了减少自己 万一认错人的造成的尴尬场面。待到她再转过脸对他时他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了。 是他。   两人的见面根本就没有想像的激动人心,抑制成的轻描淡写。他伸手拉住她 的箱包。她对他说一句:"你好……"   "冻坏了吧?"他客气地说,大约是刚才在电话里她对他说了湖北的那场大雪, 昨晚的那种冷。她又夸张地诉说昨晚的冷,同时用眼睛的余光扫瞄着他,衡量着 这个在网上两年的他和眼前真实他的之间的距离。他托了她的手肘一下,她朝前 走快了一步。再回过头对他笑笑。从心底该对这样冷静的相会场面发笑。她笑他 给她的深刻的自我约束的隐晦印象。她笑了,如果前一秒的笑是因为她笑他的虚 伪的冷静的话,那这会的笑就是真诚和充满爱意的:这是他的风格,是她爱了两 年的沉着和冷静。她笑着很开心,她的眼睛也大胆起来,在他的脸上身上打起转 来,或许是她想从他身上的所有细节里找着,想找到更多让她感动和让她爱的沉 默来。   "寄了包去逛逛,然后我们去买到成都的车票。"她命令似地对他说。谁让他 到这时了还是一个对她说不出多少话的人?   "听你的。"这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她立刻把他同网上的他联系起来。他们 走向行李寄存处。   "像。"她心想,像出行前的一天晚上他们在网上他用字打出来的味道。   "和我握握手吧。"看他一直不说话,她感觉有些不自然。便向他伸出手去, 她想起他曾说过不和她握手的话。握手就意味着要分手--那时他是这么说的,她 想她要刺激他一下。   "我不和你握手。"他看着她说。这双眼睛从看到她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她身上 游荡,此时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她笑了,把手硬往他的手里放,在他拉住她 的手的同时,她有意地将自己的身子往他的身上靠靠。   一切都自然起来了,她看着活络起来的他,话多起来。他指着对面不远的高 楼林立的山坡对她说些什么建筑很怪的感觉。而此时的她沉浸在解释尴尬后的沉 闷里,对他的话没有去品味,只说山城的建筑就是这样的,顺山势而修建,形成 这种高低错落有致的独特。 他们快步走向联运汽车售票处。她挤在售票处的窗口,她要买票只有这样才 能表达自己对他远道相迎的真诚的谢意。她想起火车站那个成都女人,放眼望去, 他们可能已经在往成都去的路上了吧,人海茫茫,相遇然后散去无影无踪,这其 间又能品出些许惆怅和苍茫。她握住身边这个他的手,无言地走向售票厅外面的 广场。 和身边的他相比,此时还有什么人或物对她来说是重要的呢?她的心又愉悦 起来:呵,其实你可以把所有的思路都暂时关闭,真的此时的他才是你最应该关 心和了解以便适应的男人。毕竟他们在网上爱了两年。她认真地朝他看着,眼中 的他仿佛随时都将因为她思想流动幻虚了去,手里的他的手也会因为体温的风凉 而失去接触的感受。她感到有时瞬间的感觉的不真实,其实又有什么东西是真实 的让自己永远感觉到他的存在?一个很有见地的现实的自己对总是散漫漂流着思 路的自己说。此时的他们最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用感觉去感觉他的真实存 在。倍受情爱折磨的她啊,真的需要一种比手眼接触来的更真实和牢靠的感觉, 那种让她永远难忘的感觉。车站附近有一个叫什么珊瑚的地下商场,顺着流动的 电梯滑下去。下面一大排商店,他们朝着一家书店走去。没有她此时需要的书, 他们此时走进来是下意识的。  "我带了一本《诗经集注》。"他对她说。  《诗经》是她俩共同喜欢的诗歌集,两年里许多的爱都在她写的一篇散文《诗 经铺垫的爱情》体现过。如果问她和他怎么能认识,那确实要感谢这几千年前的 先秦诗集了。 "哦。"她微微地站了一下,从他的用意里体会一些他对她的珍重。对他笑笑。 想亲他一下。可是她没有,虽然这亲密的举动他们曾千百次地用文字表示过,现 在可是在网下,在现实中,谁知道他愿不愿意让她亲他呢?说不定他是一个不喜 欢女人对他有亲热表现的男人呢?她只是笑着望着他,浓情蜜意用瞳孔闪烁的光 亮明暗悠长传递。   他们面对着面地走着,绊绊碍碍。微笑着细语轻淡。整齐排列的书架和书是 他们的布景了。   "看看这里的书?"他问。   "这里的书不重要了,"她说,"我们是书翁之意不在书。"很浅薄的转换和篡 改。但却是她的心里话。她所居住的城市就有满街的书店,她买书看书难道要涉 过这万水千山到重庆火车站的这个地下商场来买?嘻,她要买的是这个男人的爱 吧。物物交换的变形,弄一个情情交换还差不多。 5、陌生又熟识的你我   前坐的一个女孩一路上都在整理她的化妆盒,然后拿着小镜儿在那里涂描她 那已经涂沫了很光亮润泽的嘴唇,她看的心里一直痒痒。   她和他在后面说着形形色色的故事,他警告她在出行的车上不要和生人说话。 "为什么不好说,出门在外了笑脸相向说不定还能起到危难时互相帮助的作用。" 这是她的主张。边说着边不自觉地把手伸向坤包也要拿出包里的口红和小粉镜。   "你是不是看到人家吃血了你也想喝?"他摇着头拿住她的手。她不好意思在 笑笑,点点头。说真的四十多小时的火车二十多小时的挨冻,她的皮肤和肤色早 不似她在家时那样的温润了。希望他好好保护自己好好爱自己的心理和本能使她 真的需要装修一下自己。   "不要了,你这样最自然。"他很温和地对她笑着说,他磁性的声音让她松软。 她象征地用口红碰碰自己的唇草草收起。对,她就是要给他最最本色的她,只有 接受了本色的她了才有可能更爱变化成妖媚的她,虽然她从来就够不上妖媚二字, 但对他她倒想用用,或许她真的想勾引这位久久不娶的男子。其实啊,勾引人是 一件很刺激的事儿,许多时候她都有这样的感觉和冲动,可能她不是一个老实安 份的女人,她是一个爱搞小名堂捣些小乱的女人。让一个可爱的男人对她倾心这 可是一件幸福有趣的事,那怕这倾心没有结果。   他的臂膀从她的左肩上揽住她的脖子,围护着她的肩背,他的右手握着她冰 冷的右手。一种温暖幸福的热流在涌动。她抬眼望他的脸,她想她要记下他的脸 孔,这张她天天晚上注视着,却又天天晚上的看不到。真正的皮肤下流动着热血 的面孔。他有高高的个儿,这是他帅气的基础。她喜欢像他这样的高个男人。   他的嘴很秀气,秀气的让她觉得不合理,她一个女人的嘴比他大还大,这算 什么?亲吻时是他吞没她还是她吞没他?"你的嘴要是给我就好了。"她对他说, 里边蕴着些遗憾。男人的嘴要大些好,古话里就有:男儿嘴大吃四方。他的嘴这 样的小,不是决定了他只能呆在父母身边,呆在他现在所在的城市了么?那她的 某种明知可能性极小的希望呢?无从实现,她沮丧地低头想。眼睛,她看他的眼 睛,以一种审视的心态和角度,这双眼也不大,眼镜后反射着窗外的光明,虽不 神气活现,给人的感觉就是善良温顺的,她知道他也在仔细地看她,她冲着他微 笑,很妩媚的微笑,意味深长。见到了,这个被她千百次地称呼为爱人的男人。   边想着边笑,一味地笑,笑了很久很久,很远的路程都在她的笑意地打发过 去。爱人啊,或许是你的神情的内敛相貌的普通给她以安全和温馨的感觉。她把 头埋进他的腋窝里,那里很安全,是一个男人给她的安全。她吻他,自然没有半 点造作,那是一种冲动,爱的冲动和欲望无关。这是她想往了两年的一处安全的 爱。他脱去眼镜让他们的吻的更近些。   "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他轻轻在她的耳后吐着热气。她点点头,什么话 都在点头里。过去的忧伤失落从心的前面晃过,热爱和幸福排着队飘过来。   "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还有什么好说,一切都在她的行动中,她在心 里说着后半句的话。又是温情甜蜜的笑。他的嘴唇柔软温和,吻她的唇明显的力 度不够,她又笑,那是处子的嘴唇?她问自己心在欢腾。他抚顺原本就齐整的眉。 她的手冷,自然地套到他的手掌中轻轻蹭着,她要感觉他的温度,这是她多少个 灯下独守的夜晚所希望得到的啊。她亲亲他的手。他解下他的长围脖放在她的腿 面上,她笑笑,伸手抚摸他浑圆健力的腿部肌肉。没错,是她喜欢的腿。不是那 瘦不零丁的没有肉的腿。她悄悄地熟悉他的感觉和他的健壮的身体。再悄悄地对 自己说,她要爱这上天赐予她的人物,她要珍惜这爱她的男人,很珍惜地。   "你不是说你很能说话么,在路上要和我说说不完的话?"她可爱地诘问他。 这么久了他一直在看她,从火车站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一直看着她,看的真切看 的仔细?她想打破这一直被注视的尴尬。   "还没开始说吧。"他很认真,他是一个很认真的男人。   将来的十天她要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共同遭遇。她要爱他,她要珍惜他, 她要提醒他。最重要的她爱他。她把自己交给了他。她又笑起来,这笑意会长伴 她的旅途吧。她挺有信心地想。 6、车窗外竹林田地飞过   车窗外竹林田地飞过,地里种的最多的是家乡叫做包春的菜,畦地里还有很 多的葱蒜。让她想起年自己福州的四川菜馆里吃的水煮肉和回锅肉的主要配菜。 "如果我在这能生存吗?"飞梭过去的房子没有高楼,至多的两层白房。同样的乡 村和沿海地区比房屋相对矮小些。她喜欢那成片的竹林,竹丛中的人家,她还喜 欢那水不多不急的小溪流。她想到悠扬的笛声,隐居在竹林里年轻隐士的吹奏, 没有这高速公路的年代,她顺着笛声的小路蜿蜒飘动;她想到钱钟书的《围城》, 抗战时期搬到重庆的乡下开课的那些学校。那个留着一线胡子,运气没坏到底的 汪处厚和他那个美丽多病的会一些中国画和钢琴的续弦妻子娴,他们住的房子是 在和这片土色相近的土地上吧,那个让小小的她心中渴慕的住所。 "汪家租的黑砖半西式平屋是校舍以外本地最好的建筑,跟校舍隔一条溪。 冬天的溪水涸尽,溪底堆满石子,仿佛这溪新生下的大大小小的一窝卵。水涸的 时候,大家都不走木板桥踏着石子过溪,这表明只要没有危险,人人愿意规外行 动。汪家的客堂很显敞,砖地上铺了席,红木做的老式桌椅,大方结实,是汪处 厚向镇上一个军官家里买的,万一离校别有高就,可以卖给学校。"   这一段文字她几乎能背的下来。那时她是多么喜欢这汪处厚的房子的处所啊, 那时就想要是有机会和可能她也要找个这样的地方住住。今日驱车而过,只好把 心中的汪处厚的处所随思想搬移,像枚棋子一样的到处安放,比照着是否合适和 恰到好处。汽车在平敞宽广的高速公路上飞驶,身边的他睡了,她看看他靠在她 肩头上的安静的头,听听是否有他所说的他睡时可能有的鼾声?没有。嘻嘻,她 自己笑起来,笑自己记忆的零碎。克服了亲亲他的想法,她微微动动身子,轻轻 调整一下身体的位置,也准备让自己睡的舒服些。   她闭上眼睛。   窗外还是那片她从书本上读到的土地,抗战作品看多了她。她笑自己近似于 幼稚的天真。那个汪处厚和他的娇嫩的妻子娴的婚姻模式,似乎就是小时候的她 为自己将来的婚姻设计的理想模式,她心中至今还潜藏有的这一幻梦情节。他俩 住在那样温和清凉的地方,有一群斯文儒雅的同事,有一群会欣赏美丽的男和女, 这多好啊,生活在连请客吃饭和说客保媒都成了消遣的日子里。有偏差的思想总 是现实地冒上来被当前的她作为选择的方向,可是人要是没有受这样那样的种种 现实左右和驱使,那社会成了什么,圣人的世界?   除了汽车行驰的轰响,一片静寂。前排的女孩还在动作,她的口红她的嘴唇 是一个温润的画版,工笔画家的她自己细细着笔于她的每一处。嗅觉里一股电线 烧焦的味道侵入。车还在行进着。   "喂,你有没闻到烧焦的味道?"她使劲摇了一下身边的他。   "没有啊。"梦中恍醒的他使劲嗅嗅回答。   她无话,那焦味一定是有的,只是……或许不严重,车不是还在开着么?太 敏感了她,她知道自己的敏感不让丝毫。敏感有时是有好处的,但更多的时候却 不是什么好事,徒然增加许多自己的烦恼。   "睡吧。"她对他说。或许她也累了,思想和身体都走了那么远的路,她对自 己说。   在一个两边高起的隘口,车果然停了下来。是刚才那什么味道预示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她坐着。她站起来有什么用?事情总要发生,发生了总会 有解决的办法,如她这样一个女子掺和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她的手习惯在 按住他的手,不想让他为这事发表什么意见,虽然她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不冷静和 冲动的男子。   "知道。"他小声地对她说,亲亲她。这是一种不用言明的了解,难道这网上 的两年他真的能感受她的恬淡?她隐去不快笑脸对他。   "其实我们只要知道是不是不能修了,什么时候换车就行。"看来是她罗嗦, 不把心中所想都告诉他就不舒服。她又把糖往他嘴里送。"渴不渴?包里有可乐, "一转念想到包还在车后的货斗里,又连上一句:"可是包在车斗里。"很认真的 样子,曲折间自认为有幽默的味道。   窗外的群山连绵,还没出重庆吧。重庆是座山城,山城就意味着有山,有山 连绵的地区那就是还在重庆。印象里成都该是没有这样连绵的山的,那里是地理 书上说的叫成都平原的地方,天府之国的所在。这里的山基本上全开发梯田了, 不似他们福建的山那样满溢溢的有半山的树。一处处竹林和老树之外便是连绵的 田园。她没有看到冬收之后水稻留在田里的的根头。难道这里的人在冬收之后放 干了水田里的水又种现在田地里的蔬菜了?可能是吧,这是一个人口众多省市。 人多自然就要想法子多打粮。这是小孩子都会有的想法。她也这么想着,有时她 觉得自己就像孩子一样的幼稚。   "对了,听说汶川的苹果极好。"她的思想又跳到了火车上的那对男妇给她说 到的羌族地区汶川的特产。"那里的苹果怎么好吃?"她问他,在网上他和她说起 过十年前他到过汶川的。而这一次汶川也是她必须去的一个地方。一九八五年出 版的羌族社会调查里曾说过,那里有两个中药材市场。苹果这一节她到是没有注 意到。   "那里的苹果个儿不大,颜色青亮。那年我去那里的时候,那里的妇女全都 着民族服装,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听说汉化的很历害,穿着几乎和我们一样了。 "   "我不管他们怎么汉化,去看看都是必要的。"她把固执的性格用不以为然的 言语说出来。因为此时她的脑子里闪过他想阻止她上四姑娘山的念头。为了去不 去四姑娘山,他花了几个晚上来说服她:那里不安全。而她却因为他的阻拦又非 去不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去的好。再说下去他们俩人都要恼了。而她却这 么反问:你要的安全是什么呢?和她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天天的面对面说话和 性的交流?(当然他也不是那样贪婪的男人。)   她是一个想冒险和经历感受的人。没有升华了的主题之下的爱那是她所不喜 欢的,只为了爱没有别的什么提携支撑,所有的爱在激情过后都会因为平淡无味 而另生事端,再说,在她的心底里还没有永远不变的爱情恒驻过,所有的爱来的 了也去的了。时间有长有短,她从不相信有长久或者说能与之偕老什么的理想的 爱情存在。甚至可以这样说,她是一个盼望爱的到来却不相信爱要有恒久的效力 和能动性的女人。把爱的精力分散些或许能让爱的时间保持的长久些。这或许就 是她的爱的经验之谈。意识和行动中她已把这一经验和让这一次爱的甜蜜无怨悔 的主观愿望很理想地安排了。   "好,我们住下来后慢慢讨论,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那些只是我的意见。" 此时的他没有网上时对她的想法的做彻底否认,很好态度反而让她怀疑到自己计 划内可能有真的不可原谅的毛病。她闭上准备再任性地和他进行一番她能吃苦的 口头认定辩论会。她看看四周,没有几个说话的人。呵,是不是他怕人家笑他多 话?沉默代替成熟。   ("你这起始的铺垫太长了些。"他冷冷地对她说。这里面的他完成就是他的 影子,但他没有说。强迫着自己把他和自己区分开来,按一个普通读者的身份去 认知。可是,情绪是包不住的,语气的形式还是下意识地暴露了他。 她沉默。此时她的思路是鲜活的,她不舍得放弃自己所有的有关这一次旅行 的记忆。   "是吧,你继续看。"她对他说。她除了想在发表前让他知道她塑造了一个有 他和自己极象的人物外,似乎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只是这个什么她没确 定。) 二、往灌县去9 1、四姑娘山的遗憾   成都,这个在网上搜索了许多遍的城市,不论羌寨行还是雅安稻城亚丁的旅 行,或是近几年让很多人为之心动的西藏之旅都是从这开始的,心动的待发地。 计划里多次罗列自己可以往那里的茶社看看川剧,到哪个人气火爆的地方吃吃名 声传遍中国的叫"串串香"的火锅等。   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他们随车走着要跟车到这个城市的北面, 那里有火车站和长途客车的客运中心,只想在这儿住一晚的他们只有往交通方便 的地方走去住下才好掌握时间以及减轻载负行李的重量。火车站的广场上许多跟 着他们走要说服动员他们住酒店宾馆的媒客。交流都是用本地的四川话进行了, 她只好静静地听着。努力让自己听懂他和那些媒客的说话。 "好。我们不住。"他对走几步跟一个的人说着,打发他们离开,他们的跟 绊总让她的行李打个儿翻身。真的有些烦。此时的她就是想快快地问了明天的到 小金的车次,找个地方大吃一下,然后找个旅馆住下,早餐火车上的快食面到此 时早已消化到爪哇国去了。四十多小时的火车,挨冻的夜晚,想起来还有些忧伤。 虽然她是一个喜欢坐火车出门(出门前她还兴致勃勃地对家人和朋友说她不要飞 机只要火车,火车上的时间正是她读书写字的时间)的人。但是挨冻确实是出乎 意料的遭遇。 可是客运中心在那里呢?他和她都不知道,城市的高速建设让许多的当地人 都不清楚了方向,何况两个过路的外乡人? "三轮!"他招呼一辆三轮,他们准备坐在三轮上找客运中心顺带着找找住的宾 馆。她也就是在这一次的坐三轮中学会了"三轮"这个词的四川叫法。仿佛卷了些 舌,三字音拉的长些读成散,轮读论的音。 箱包被一条弹力的绳子系在后面,红坐垫那么的窄。她和他都不是瘦人呢,两个 大屁股大约一人只能坐上半个,而他还得用手护住后面的箱包,因为她对他说过, 那包里放着她此次出行要用的所有钞票。怀念起家乡的那座城市的三轮车来,宽 敞得可以让她摆起小翘二郎腿姿势。这些三轮车一定都是无牌照的,她肯定。老 头车夫把他们拉到了那个关了门的客运中心就放下走了,不远的路程三元钱。失 了方向的她更不知道刚才这里的路是不是已经走过,无可奈何地等着他问。站在 一边想要是没有他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啊。怎么办?或许她会把整一个自己交给旅 行社,那羌寨还去的了么?当时这去羌寨的念头虽然是因为掩护她来四川见他而 设置的,可是现在这念头已经不只是掩护了,更是一种提升和意义式的崇高,她 喜欢这样的崇高和不俗。 对爱情失望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有时间有心情爱情就可以演练。而这可以在某 种道合志同的情趣下从事某项有意义(普及或研究了解之类)的事体的却是难得 的。她的心为自己猛然间联系起来的提高和升华激动不已。把爱情和情趣以及相 约旅行结合在一起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提高和升华?她当百倍珍惜。看着他那让她 满意的成熟的背景,她欣然地跟紧,在他的身边左超一下右超一下。 "三轮"应该是最最熟悉这个城市的街巷和大的建筑的吧,他们怎么会问不着?是 不是这座城市有她自己独特的一种问路方式?比如问个路得给人家三块钱什么的, 在火车上她仿佛听说过,看过的一个电视小品也曾有这样的幽默,可是幽默取之 于生活啊。 "不可能的。"他肯定地回答。"主要是我们问的那些人都不是地道的成都人, 就比如拉三轮的他们也都来自于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区,他们如何能懂的清楚?" 是吧,她突然想起一个城市的司机包括踏三轮的上岗前也应该有个先决条件, 就是他们必须是本座城市的会说普通话的懂路人,那样就不会有她今天这样的被 动事出现。她在找一个可以问得来路的人。一个胖警察凶巴巴地拉住一个拖板车 的人,围观的人很多。问他?不行,他一定没有心情理他们,弄不好问一个"抢 白"回来。眼睛四处张望,一张她所喜爱的慈祥老先生的平和的脸进入她的视线 内。她对才回到她身边的他说:你过去问问那位像教授一样的老人,他或许能知 道。 "那位老人可能是老成都,儒雅的很。"从那老人身边回来的他对她说。 "当然嘛,我看上的人。"她臭美着。连方向都辩不清的她心里还这么样的乐 观和臭美,不禁为自己的可爱发笑。 "他说他也不清楚那客运中心在那里,旧的就在他们刚才去的关了门的那里 了。"他说。 "这很正常。"她为老人辩护。   一辆三轮车把他们运到了旧客运中心,把他们引到他们明天可以从直接到所 有他们要去的地方的车站。   "去小金方向的车没有?"她问面无表情地回来的他。极想从那里找到一点有 关他有意破坏她要去四姑娘山计划的迹象。他的面无表情,无从猜测。   "没有,这是节日的放假期间,班车不会正常。即使这里有车到小金也不能 到你要去的那些景点。"   她发着呆,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   "我们找旅馆去。明天早上再来看看如果有去小金的车就去小金,如果没有 我们就先到都江堰。"看着她的失望,他起了恻隐之心。不过此时的她己让四姑 娘山的雄伟形象后移,四姑娘山已从她旅行计划的第一个目的地隐去。她脸上露 出笑容。一种解脱。   一定要去的是羌寨在他们俩人心中却只是一个神秘的所在,虽然不是希望里 的蛮荒,但毕竟希望与身边的城市有所不同。眼前的他们需要的是互相的适应培 养熟悉的亲密。这种亲密对他们以后几天的行路很重要,他们要在一起尝试共同 的生活和共同的激情。   旅馆里,她找出带来利肝隆冲剂。从见面到现在她才有空想自己是一个肝功 能不好的人(说的白些她是乙肝病毒的携带者)。   "喝点这个?"   "好。"他回答着。他撇下那边摊开在床上的地图走过来,看看她又看看她带 来的药。"没事,要传染早也就传染了。在我第一次吻你的那会。"他笑着说,拥 着她。她愧疚地对他笑笑。   "真的不好意思。"她说。   他拉着她走向摊着两张地图的床铺。那是两张发黄的地图。一张四川全省的 一张是他所在城市地区的。霉黄的颜色说明地图存在岁月久长,地图的背后还有 斑斑的糊迹,这分明是从墙上拆下来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地图?纸色这样旧黄。"眼前的旧地图,泛着一种年代和学 院的研究气味,她很高兴也很感动,这就是她所喜爱的读书人的意气。她笑逐颜 开地问。   "没有新的地图,这两张地图还是我从单位武装部里借来的。"他诚恳地说着 他的处心,言谈自然,话语里充满了对这次与她一块旅行的重视和爱意。   她吻他,她想此时用亲的行动给他以赞赏是最好的,因为她的吻是浮动的, 浮动在唇温度和速度以及贴切的柔软里就很能表达她对他的行动举止的敬爱。" 我爱你。"她对他说。   "我们现在在这里。"他趴在床上指着成都对她说,"这灌县就是现在的都江 堰市。"一脸的认真。 史书上说灌县也是羌人居住地。   她却盯着他,猛地按住他吻,手在他的腰背上用力摸索着。心想:让我看什 么地图?有你看就够了吧。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要辛苦到看地图研究路途的地步? 她动情地吸吮他的舌头再吸吮他的上唇然后下唇,什么肝炎病毒?反正己经传染 过了。她吻他的眼睛又吸他的眼睛。大约是她的热力和爱抚吧,他翻身到她的身 上来,边吻着她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揉搓,她和他都闭上眼睛,她开始嗯嗯有声 地呻吟。     "我爱你……" 他说。   "我爱你……" 她说。   随着话语的发出,她听到她背后的纸声哗哗。是地图,这引发她感动于他的 认真细致和真诚的发黄的旧地图。地图一定被他们揉破了,她顶起腰背,伸过一 只手,想把地图从背下面抽出来,可是没有抽成。"你等,地图破了。我也爱这 地图。"她对他说。地图果然是破了。   "完了。"她心痛地叫。   他理理地图。   "收起来吧,我们有空再看。你我得洗洗这满脸的灰尘,不然我们都得吃对 方脸上的尘土。"他红着脸看她,神情是那样的温顺,她的孩子一般。确实的他 们要洗洗,几个小时的高速公路的运行,不说多么的脏乱,那疲惫的脸和眼窝鼻 梁上一定是有灰尘的。"我先去洗洗。"她走进洗手间。此时的她竟忘了他们已经 一天没有吃饭。因为她竟想洗干净自己和他一块继续刚才的热烈激情。就在她脱 了外裤拿出来想放在卧室的床铺上的时候,她碰到了冲她而来的他高大的身躯。 他拥住她,把头埋入她的怀中,红热的脸贴在她的温热的小腹上。她犹豫了一下, 手指顺着他的前额插入他的发缝中。乖乖的我爱你。她对他说。此时所有的母性 在她的心中复苏,天啊,这么一个久违的伤心的可怜的孩子啊。感觉她的小内衣 被他用手顶开,那张温和的嘴含住了她寂寞了多年的乳。他一句话也不说。 2、特四川的"口、ber、品"   暮色的街头,彩灯仿佛因为无人观瞻而力不从心地闪烁着。节日把街边往日 的忙碌赶跑。寒冷的北风里她和他挽着手往南边走去。她回头认认她走出来的这 个招待所的模样。门口一席斜立的临时广告牌儿,牌上写这春节期间住宿费打折 的消息。门楼上,长长的荧光屏上红色的字:自贡药业驻成都办事处。宽广的马 路,静静的公交车站,零碎的灯影闪烁,一幕众人回家后的清冷街景。一幅全家 人围炉欢笑往节日的火锅里取食的情景因这清冷的街景而生。她和他是旅途中的 人,离真正意义的家都很远。她现在的家是他温暖的臂弯,他的家呢?一定也在 她这温暖柔情的女人的怀里。靠近他她寻找一种温暖,那温暖此时能给颠簸中的 自己以安逸。   "我们去找一家'串串香'大吃一通。"她对他嚷着,满脸飘浮稚气,"我在网 上查过这里的小吃,好像成都的什么街有很多。味道特四川。"   "什么特四川,我们这就是四川,哪有什么特四川。"他纠正她这外乡人的偏 差说法。   清冷的街开着营业的店铺太少。他们从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前经过,酒店外 面的玻璃幕墙被灯光点缀得万紫千红,玻璃幕墙内,柔和的灯光下一张米色的桌 前坐着一对穿戴整洁优雅的男女。   如果那女的是她,那他就是她对面座位上的那位儒雅的男子。她想。可是她 不想走到那样的场景里去。那是闲逸雅致的日子品尝的生活,今天的她和他不是, 她和他此时在一个不熟悉的城市里,在时时变换住处的旅途中。旅途的浪漫不是 宫廷式的浪漫。那宫廷式的浪漫对此时的她和他只可做比拟和参照。作为他们的 风景。她和他挽着手欢笑地走过去。她相信走过这个街头就会有他们所需要的麻 辣烫串串香。   "哎,你再念一下你今天在汽车上说的那个什么两个口字的字读法。"她想起 中午在车上他给她说他们家乡的那座城市的小吃,他们的那座城市里有一个很有 特色的小店,店的名字"口ber品"店,那两个口字横排在一起的字的读音为"ber" 很有意思,很有形象和声像的美,当时的她就是这样评价那店名的。   "ber。"他轻声地又念给她听,这个字他给她念了不下十次了,生硬的南方 口舌让她怎么也发不好这个"ber"的音。她也不下十次地称赞这个两口字组成的 "ber"字的意境。真的很好,就像一个品尝家把一个陌生的而又滋味鲜美的食物 放在唇齿间细品,然后发出的弹津声。   "伯--"她又很认真地学。只不过怕忘了她用了一个容易记的伯伯的"伯"字代 替他那地道的四川的"ber"的发音。   "ber。""伯"再学多少遍也永远有这样的差别。这差别是他们的差别,是地 理的差别,是爱的差别,是她和他有意风趣地制造出来的差别。   "你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他说。   "要那么标准做什么?我又不是北京人。我喜欢具有福州腔调的普通话,鸟 语花香你懂么?"诡辩之后再用些对故乡的热爱来阻止他对她的批评,怎么样呢? 你不是也爱听她这满口有南方风味的话么?是不是很婉转呢喃啊?她真想笑着逗 他。一路上她始终笑着,虽然肚子因为他们一直在说吃的东西感到有些饿。   一大条大道被他们走过,他们走过了一个交通繁忙的十字交叉路口。西藏驻 成都办事处的招牌荧光闪闪威武非常。   "啊,西藏,那里一定有组织去西藏的旅行团。"她惊呼。那是她此次旅行的 伴生物,雪域梦想!   "你这人一看到西藏两个字眼睛就发光。"他打趣她。   她想过去看看,但还是克服住了,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假期里去那里是不可能 的了,冬日的西藏空气中氧气的含量只有七八月份的百分之四十。肝功不好和有 气管炎病史的她是绝对冒不了这样的险的,他不会放她去的,何况临行时家人的 千叮万嘱。她眼巴巴地转过身来,对他说:"算了,我们回去吧,前面没有我们 要的串串香了,回到刚才他们看到的二十八元去。再饿下去我们俩都得晕倒。" 她的语调里有一丝失望,那是不能去西藏旅行的遗憾造成的。如果说这一次旅行 后还有什么旅行计划,那么西藏之旅将是下一次她出行旅行的首选。 3、"有染"和钱   她是他的一个很不错的伴侣的,来这里并且要见到他的意味,那就是她要和 他共枕同眠。再掩饰什么?如果说在她买到火车票那一时刻就决定了这样的结果, 那出门的那一瞬间就已成定式。用世人爱说的贬意词说明的话她和他要有"染"了。 此时她没有一点点的畏缩的意思。但她在这最后的关头还是想到了什么传统的道 德和羞耻的感受,想着自己行为规范的符合哪一条,能不能找一些能说的过去的 比如体育运动中的擦边球,政治政策中的相关点以及空白等等,这是不是很可笑? 但是她却不可能不在最后的这一时刻在脑海里和自己的行动做一些斗争。斗争的 结果是很明了的,道德理性失败到了无处躲藏的地步,而激情欲望的需要很明显 地站在她和他这一男一女中间。诡辩里或许还有许多的解释和让自己轻松的理由 的。满足自己也是道德的。人都在河里了你身上没湿谁信?脑子里乱轰轰的一对 对矛盾谁也说不倒谁,或许是谁也不想说服谁,但又能怎么样呢,眼前遇到欲望 的需要便是理由。   如果说刚见面时她和他的接触带着种种自然的这两年间对爱的渴望和激情的 话,那么此时的她对于自己和他的如何相处已下定了决心。一种爱更坚定的从暗 示走到明确的地带进行指引。只有爱,她和他才会很和谐,才能互相爱惜,把对 方当作和自己的生命分不开的部分。既然是爱了,她便是他最最可爱的爱人,他 们可以以对方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这便是爱情的付出。她想此时如果有人说: 你们俩得一个遇到车祸失去生命。那她会奋不顾身地走向前一步,走向死亡,让 她爱的他活着。或许这也是一种高尚的道德,道德因环境的变换而变换它的实在 内容。把以前的所有经过和约定放下,专心致志眼前的所有的组合,道德伦理爱 性和生命。这或许就是她寻找了半天理由旁逸之后得到的结论,并且她以为这个 结论是正确的。   她走进他的心里,他走进她的心里,心在这样的默契中交融,紧迫和抓紧以 及珍惜变成了此时她和他的课题,她仔细地在心里做好一切的准备,她是他的一 个最好最可爱的伴侣伙伴。她要做的合格她要做的很出色。   "你过来。"他把她拉到他的跟前。   "怎么了?"她看着他的严肃。   "以后付钱之类的事你不要和我抢,听到没?"他很认真地对她说。   "那我怎么办?你一直出钱?"她对他说,语调无可奈何,真的,总不能因为 他个子高办事走在前就总让他花钱吧。   "你想想,那有两个住在一起的夫妻抢着付钱的?"他和她说道理。 对啊,她这个女人怎么顾此失彼了呢?她沉默了,除了担心自己在几次的付钞票 时的拙态,引起明眼人的心里说词,那还有什么呢?她想她自己应该很清楚的, 他和她在一块也不是很放松的,他没有放松到只想着和她客气和爱护或缠绵而无 所顾虑的地步。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们自己的同时还注意其他人的感受。这或 许也是传统的道德观念的他的一种约束。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意识到了。她进 入了片刻的思索,在心底一个很深远的地方涌起悲哀。那是和忧伤极相近的悲哀。   "呵呵。"她很惭愧地笑了两声,像是冷笑。笑声中的滋味或许只有她自己能 懂。是那种除了说服自己的心里,让自己适合和他的这种畸爱之后的又一必须适 应。这便是得装得像一对小夫妻。是不是很可笑?还有一点累。她是一个很难假 的像的人。这些是很让人沉闷的事,想到这些的人更是感觉沉闷,总沉闷?这怎 么办呢?她是不喜欢让自己太久地沉浸于沉闷的人。"到时我们或许要订一个协 议什么的。"她心里想。可是钱是一个很敏感的物什,怎么提出?是不是有些难 堪呢?   "是啊。"她提高声调说,声调中的不自然只有自己能听的出来。他或许也能 听出些儿,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和他常通电话的,她的情绪影响声调的自然或许 他也懂些。此时的他也沉默了。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装轻松地摸摸他的头。 4、香烟·同居一室   她的箱包放在旅馆桌子边的矮柜上,矮柜面上一道道木脊,这木脊给人一种 不容易让东西滑落的感觉,她不知道它的作用,不过她想她的包放在上来挺好, 她的背可以直立着整理箱包里的物件。她翻开软帆布箱的箱盖儿,心突然高兴起 来。她为出现在她面前的她自己带来的东西高兴。这高兴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刚才 的那样严峻的神情,近似忧伤的悲哀。   "哎。你过来。来看我给你带来的东西。"她微笑地看着她的包,像看着她的 作品一样。"好看么?"她问他。   好看是她自己以为的,箱包的夹层里整齐地平夹说十多包花花绿绿包装的香 烟。那是她专门为他带来的。临出行前她问他要她给他带什么东西没,嗜烟如命 的他本着一种对烟味觉的好奇要她带两包她所在城市的烟来。她们那里是一个不 产烟的城市,中国最好的烟丝多在云南?她对烟草的知识所知有限的不得了。但 是她想她能给他带,只要把烟扩展到福建的卷烟或许她就能买到。   记得那天走进烟草公司的遍查了几种早上询问男同事之后的烟名,她在专买 本省卷烟的柜台前站下。像一个悉心的采花人,她对营业员小姐说:你帮我把每 种地产卷烟一样拿一包。小姐一包包地登记,她一包包地看烟的包装的颜色。   一个念头上来,那时她是这样想的,男人给女人送花时取的是花的花象征意 义以外不是也取了花的色彩艳丽么?如果男人给女人送花以表示他对那个女人的 喜爱的话,那实用主义的她何不能以烟代花,以这十多种包装色彩各不相同的烟 的堆积当作送给她喜爱的男人的礼物?她把烟堆在一起,并幻想着把这些烟装到 一个精致的花篮里的样子,嗯,一定很别致。此时的她问他好看么大约就是有这 样的意思。   他从身后拥抱着她,在她的耳后亲吻着说:"我爱你。"她能感受觉到他此时 的欣悦和感动。她回身亲亲他。要是他们这么爱着又能不考虑别人的存在多好啊, 像现在,她吻他她想着如何让他高兴,而他呢,用温暖的身体护着她,在她的耳 边呢喃说爱。   "我爱你。"他一遍遍地重复起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对他说。他轻轻 吻她,把话隐在吻中。此时的她已经又有了别的主意了,她的心情完全摆脱了由 先前她的检讨、说服的阴影,摆脱了他对抢着付钱的问题指责的阴影。她想一切 都会因为她的聪明而好玩起来。她把包里带来的《羌族史》和《羌族社会历史调 查》拿了出来放在他手里,自己拿了要用的洗涤用品到洗手间。   她想掩上洗手间的门,手放在门边时她犹豫了,要关么?不关是不是显得没 有礼貌?关了呢?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这样的事虽小,她却以为关系到对他的 尊重和是否设防的问题。她没有关,她先脱了上衣长裤,剩着贴身的内衣走出去 拿带来的洗发香波并想趁机看看他在做什么。如果他好好的在看书,那她自然会 放松些,她想。   "好冷,我拿一下洗发露。"她对他笑笑。怕冷的她快快地拿了小袋装的洗发 露走进去。解了解开头发,洗洗这两天的火车的上铺落在头发上的粉尘。洗手间 的外面,仿佛他是站着,仰着头想什么,没有应她。   第一遍的泡沫还没洗去,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内衣短裤的他。   "很冷,我给你和一下热水。"他殷勤地钻到喷水头的下面,开水和水。   "不要,这样你会着凉的,我自己来。"他还是在那里和着,她看着他竟有些 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关心和这样的殷勤。除了小时候母亲常帮她和了热水再出去, 几十年了她都是自己为自己做这些事的。"真的,乖乖的,你出去穿上衣服,别 着凉了,着了凉我们可怎么办?"她劝他。   "没事,我陪你。"他坚持着。   她无可奈何地用眼瞧着他,此时的他卸去了眼镜,眼睛在腾腾的蒸汽和溅起 的热水逢中眯缝着。体态有些臃肿,身体因害羞有些曲着。   "那我洗头你先洗澡,这样我们都不会着凉。"她退而求其次。既已同室而居, 这可爱腼腆的男人她怎么能拒绝? 5、外遇可原谅的罪   一年多以前他们俩曾为一件许多人不敢触及的话题聊了一个晚上。这个话题 的起始是因为他们聊到婚姻家庭这传统的模式的合理性问题。   一件事物既能成为传统并为后人保留和继续,那这事情的存在一定有它的合 理性。   是的。   他和她都极肯定地同意这样的说话。但是,那时他们说到了但是,婚外恋的 存在,是不是也有其合理性呢?不是存在即为合理么?那时的他似乎是坚决否认 这个存在的合理性。 她说,这个问题的合理性存在的事实虽然触及道德伦理方面的以及社会安定 人的精神素质以及面貌的许多问题,但毕竟是存在了,在现今的社会环境里还具 有一定的生存土壤的。虽被多数人认为不合理但其中也是有一些存在的必然。比 如人的欲望这东西的不可遏止。这里欲望大约是特指性欲,也就是泛指里的人对 性的需求。一个年轻的妇人如果在丈夫不能给她以满足、或不给她以满足的时候, 如果发生了红杏出墙的现象似乎是可以原谅的。   不能原谅!那时的他断然否认她的这种宽容的假设。"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词, 叛变了自己的丈夫,让自己的丈夫蒙受耻辱。"   是的,她说。可是你想到过这耻辱只是面子上的东西么?真正的这位女人的 承受压力更大,首先她受了自身的健康身体的折磨,你要知道这种折磨有时也是 惊天动地的;再,她还受到出墙前的心理拼搏,不是水性扬花的她一定经历了一 种艰难的取舍抉择,假想中的良心的传统的道德对她的责难;三,她明知道在事 情败露之后自己将受到怎么样的责难,她将失去所有的她自己苦心经营的多年有 家。当然,男人也有可能面对类似的问题,而面对这三种折磨,为什么那些男女 还那样的奋不顾身呢?她想由此可见这人对性的需要和重要。   那时的她耐心再三地说着这些,并没有把他的不耐烦放在眼里,她自己把这 一对他而说的思考过程和打字过程当作一次组织整理自己思想和文字的过程,而 这组织整理的过程对她这写作的人是极必要的。她笑着对他。那时的虽然看着她 说那样多的话仍固执地否认人对异性肉体的需要,他认为对异性肉体的需要达到 那种不可抑止的迷恋程度的不可思议的。   "你和女人上过床么?"网络的好处就在这里,人可以在这屏幕的这边大胆中 气地说着平日难以说出口的话,那时的她有一种冲动,她想她要说的切及他的情 况一些,或许能够让他明白一些人对异性肉体需要的可能性和不可缺少性。因为 那时的她已经知道他是一个二十八岁的未婚男士,那样的年龄和尚未婚配的他, 生理和心理都处在极健壮和对对异性的神秘极想了解的年龄。   "没有。"他回答。   "没有?这多不可思议啊。现在难道还有二十八岁的处男?"她反问他,心里 不相信他说的他没有和女人上过床的回答。二十八岁的处男不是要被人笑扁?她 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她的表达足够让敏感的他知道她的调笑。   "你不要笑,性交的目的只是为了射精,而我自己就能让自己达到这一结果, 何必要一个挑东剔西的女人?"他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感觉到他的天真和片面,同 时也意识到了普遍存在的这样一种女人,挑剔和俗气的比较着索取的意识行动让 男人产生出这样的厌烦和无奈的情绪。 她在对自己进行了一下检讨感觉自己并不是那种爱挑剔以及对钱物太重视的 女人之后,她回到了前面的话题。   "结果只有一个感觉就那样的涣散,但是我以为性交流的过程也就是做爱的 过程远比你说的那个射精的结果得到的满足重要几千倍。这种重要不是指用非此 不可之类的说词就能解释的了的,这是一种感觉,也算是一种品尝,付出以及要 收获的努力过程,这种过程应该是最有意义的和无比的。你没有经验当然就无从 知晓。当然,我不是说你没有对这个问题存有自己的评论资格和权利,只是想说, 只有你经历了和异性的性交流过程才能更好地理解和宽容地对待某些并不是故意 要破坏所谓传统道德和婚姻模式的那些人。"她细语绵绵,客气非常,极力地使 自己的言谈不让他反感。   "对男女性爱的过程是没有感知,但现在的我过的挺好,没有女人也一样的 让自己得到满足。我仍然不能对那样背叛家庭的男女表示宽容,背叛道德的婚姻 的人是让人鄙视的。"他的措辞依然激烈。她知道在他的心里或许有一些她所不 知道的原因,是那些原因使他对女人和性爱过程以及对传统婚姻道德等形成了他 自己的一种固有的概念。   要改变一个人已经形成的思想和概念单用理论是很难的,她停住了她的打字 说理过程,对自己的说服能力失去依靠的她有些不甘心起来。突然有这样一个非 常的念头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哼,要是有机会,我能让你品尝女人的滋味的话, 那你就不会对我的那些说法本着这样的视角。人对性的欲求有时是不可遏止的。 是需要的。并不是所有的婚外恋情的人都不值得人同情。此时她想说的是一个似 是而非的目前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或不能大说的有关"人道"的另一种解说。也就在 那时,在她这不甘寂寞的心里有了这样的一个模糊的念头,有机会终有一天她会 让你明白,女人是可爱的是很迷人的,迷人的让你改变抛弃现在的固执。   一年多过去了,他现在就在她的眼前,赤裸着在她的身上搜索,她的雪白的 肉身对他来说无处不是新鲜和吸引人的。雪白,光滑,温暖,柔软,弹性。淋浴 的喷头下,温水喷渤如雨,从头顶到眼、脸到肩到胸到……他的嘴游遍她的全身 雪白。她吻他在如雨的喷淋下。腊月。过年的气氛。她看到他挺起,看到他在那 里盲目地寻找月亮黑暗的深处。气喘嘘嘘。她把自己的整个身体贴近他。他的毛 孔挺粗,贴上去的她只感觉自己的光滑了。然而很快地他疲软了,她亲他,她鼓 励他,让他不要着急。把肥皂涂滑他的腰背,一条黑鱼一条白鱼……   "不行,你先冲了出去,再这么下去我们俩都得病。来日方长不是么?乖乖 的到床上等我。"她推开缠绵不已的他。"听话。"她又加了一句。她站在边上让 他独自冲洗,自己在洗脸盆里放了一盆热水用毛巾往冰冷的身上撩水。   他不依不饶地跟过来。身后是他盲目的动作。她眼睛望着眼前的那盆水的腾 腾的蒸汽,心理做着种种准备,激动的有些想哭。   ……    "啊,我难道真遇到了个不行的他。"水雾里她努力地配合他,他很着急, 她有些冷了,是心寒。她为他惋惜的同时也为自己叫屈。两年前那个要让他入迷 的机会没有了?她要感受饥渴面对饮品却不能痛饮滋味了?他把热气腾腾的毛巾 披在她沾着水珠的肩背。她转过身子对他笑笑,然后再亲亲他。乖乖,你先出去 在床上等我。她仍然对他说着温暖缠绵的话。"我爱你。"她说。他乖乖地擦干自 己围着浴巾出去。   一切都已经想好,现在,起码现在的她爱他,既爱他她就有义务让他不至于 太难受。她想她或许能治好他,用她的耐心和爱,用她的经验和知识。她用右手 抹掉浴室镜子上遮着她的粉脸的水汽,侧过身子看看自己的身背。嘴里不自觉地 重复了四个字:耐心和爱。   给自己时间,她开始用香皂洗自己的小短裤。也想在这洗衣的时间里让他的 身体做一下休息,以便等一会可能的动作。他的小裤和灰色的内衣也在她的水盆 边,她像慈爱的母亲一样也把它搓洗起来。   "你不要洗了,那些我不要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把头脸靠在她的肩头上说。 她回过头,感觉他脸色绯红,嘴里泛着甜酒的味儿。   "好,我很快的。"她冲他笑笑,再有意地亲亲他,"你不要进来了,躺到床 上去,看着书等我。"她又推他。他象一个缠人的孩子。   "这本书真的很好。"半卧的他对刚从浴室出来的她说。   "嗯。我故意带来给你看看的。"她对他说的同时眼睛快快地扫了一眼梳妆镜 前那瓶他们从外边带回来的红葡萄酒。瓶儿空了。她明白了,她对自己说,他喝 酒了,他刚才的绯红的脸,喘着酒气的鼻息是喝酒了,并且她知道他想用酒来提 起自己的性欲,由此她可以看出他的着急和紧张。她没对他说喝酒的事,假装若 无其事。在镜前为自己做了一系列的睡前护理,然后不说话光着脚踩着松软的地 毯,机灵调皮地掀起他的被子,挤挤几下就躲在他的臂弯里亲亲他。这一系列行 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的,她要让这年纪轻轻就罩着暮气的他吃惊于她的敏捷.   她和他聊着与性不很搭边的话。想让自己欲求分散。她让他以后有空读读一 本书名叫《圣床》的书。也就在这个夜,她听到了他的呼噜声,一律律的声高, 很长,几乎感受觉不到他换气的停顿。她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新的一天的光亮,心 很平静,像躺在一个很久很爱的人的身边那样。她亲亲睡的很熟的他,心情愉快 地在他身上捣乱。醒过来的他比昨夜好多了,不知道谁占有了谁,虽然还不成功, 但她很幸福。 6、成都平原不是她的家乡   汽车通过市区,市区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下。十点多了他们才起床的,早饭就 是什么也没吃。一个多钟头的路程她想他们是决定到灌县吃午饭的。路边闪着热 列的彩色广告牌:西岭滑雪。随着广告的雪字,一阵阵雪的冰冷气也从遥远的可 以看到的白的耀眼的雪山顺着她的视线跟过来。   "那里的海拔有多高?"遥远连绵的高山和面前万亩平畴在了一道反差极大的 风景图,她问他。   "三千多吧。"他回答,"这一带算是成都平原比较富庶的地方了。"语调平淡, 没有故乡美好的自豪。或许这里就不是他的家乡。好早以前他所在的地方是这一 带的人看不起的小县城。现在不同了,他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很美丽的城市。 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起过他家乡的很适合人生活。可是在她的安排里他的家乡是 她的最后一站,她不走完她该走的就不会到他所居住的城市。她把自己的手放到 他的手心里。   "你的手和你的身体一样的温暖。"她有些有些嗳昧又有些认真地对他说。今 天她有资格做这样的比喻了,她想。她喜欢温暖的他的手。   他用口形告诉她"我爱你"。她微微笑,微笑着在汽车上入睡。   醒来时车己快到灌县了,路边的田地里除了菜还是菜,河沿沟坎垒叠的都是 和大碗差不多大的鹅卵石。真奇怪了她心里想,家乡河里的鹅卵石怎么就没有这 儿的鹅卵石一样个个都一般大的模样,家乡的鹅卵石好像小的还多些,它们和泥 沙一起蹲在江河里,被普遍用于城市的各种建设,不论盖楼还是修桥筑路。他们 这这么大的石头如何好拌水泥浆?是不是还要粉碎了才能拌泥浆?不过这样碗大 的样子也不错,她想正好可以当作一块砖头一样的使用。   生活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是不是会腻?看的见的路走却要挺久。不是城市的 郊区,没有高楼,人们修的住房一般两层,有院子,院子里种着树。有的在房子 周围种着大叶毛竹。看不出来有什么浪漫的情绪在,单纯的感觉由然而生。   如果搬到这儿来生活?一样的低矮的二楼平房?那里的灯光?窗帘?窗帘后 面的她还能写作?和身边的这个人?她摇头。他不会的,她想。多次的交流她也 曾多次的假设性的问他,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两个有共同语言的人一块到一个偏僻 的乡下,用教书和写字维持生计,过着和当地人差不多或更好一些的生活怎么样? 这样好么?等等。而每次他都是极认真严肃地回答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他已经 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呆一个月或许还行,再多一定是没有办法的。 多少次她都悄悄地点头,领会着自己的幻想的不真实,他还不能做到为了爱而乐 意放弃享受城市的现代化生活,也就是说他不会放弃眼前的舒适生活。   如果那屋是她的,她看着车窗外的某座房屋这么想着。那厅堂里走动和出现 的男人的影子不是他。难道是随便的一个农夫?她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村妇,她也 要负责院子里房屋的边上的两只白猪的吃食?也要到田间拿着刀割菜?她会不会 想着用些机械化的农机具?想的挺多,不过全是不能实现的也不是太好的幻想。   再怎么说她不太喜欢这里的平原,没山没水的。起码她没有看到清亮的江水 河水。农业化的气味儿太浓了也吓人,再没有一个什么什么的伴侣,这才叫可怕 呢。再怎么选择她不会选这儿。她想。她只一个人呆想,没有把这一系列的想法 告诉他,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同一的思想,那怕是假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又 安慰自己一样的说,如果他真愿意了,她是不是还得真的要和他来这里试试?她 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   她想挽住他的手从那里取得些温度。   这样的天气不只让她一个人感觉冷。在都江堰公园的门口的一家宾馆里,服 务台前围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两个年纪大些,另一个女的年轻并且是她觉得 那种漂亮,他们的脚下一只黑脸盆,脸盆里烧着火红的木炭,他们伸着手在那里 烤着火轻轻地说着本地话,议论着他们熟悉的某个人。   过年这儿的生意挺清淡,客人很少。那三个旅馆服务人员让她坐过去烤火, 她坐下伸出自己素白的冰手。 他用四川话询问着住宿情况,那个老的妇女领他 去看房间。   她问他们这炭一斤多少钱一天要烧几斤的炭,他们用手比着十字,每斤一元 钱。那木炭是真的好木炭,炭质坚硬很经烧的。她想。一天十斤,一天烧火要用 十元钱。她笑笑。不知是什么原因出来以后她变的特会计算了,财政干部管理学 院教她的财务的成本预算在工作上用的挺少,这会儿出门一趟仿佛变了,变的这 样的勤快,动不动就进行一系列的成本运算。真是的,她从心底笑自己笑的还挺 开心。学以致用或者是因为出门因为她在做某种体验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要进行这 样的一系列计算,用计算得出的数字给自己做出以自己的工资薪水在这里是否能 够生存的比她在家乡的生活好的结论,可又似乎没有结论得出过能否在这生活的 好坏与否的结论过。她能离开父母到他乡过那怕同样的生活?多次这样的认识经 历,如此这般的幻想已经只把它当作幻想了,不可能实现的可能想的越多人越难 受。 "行么?"她问飞快地从外面的台阶上走上来的他,他微微点头。她立刻露 出媚人的笑,这样的笑是给她自己的,像安慰自己飘泊的心。   彩花的玻璃窗从腰处直升到屋顶,屋在窗的那一头变形为曲折的六边形的一 半,暗红色旧式的梳妆台,暗红的台桌,台桌上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这边的 只有一张独独的床,床往窗的那边一对木头沙发。整个房间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乍一看像走进一间旧上海的中下等旅舍,可是这和街外面的旅馆的招牌又不相符。 这地道,这样的面积,旅馆这样的装修真是有些可惜。她已经是一个出门的人了, 旅馆就是她不定的家,面对这空洞的过道空空的很有人气的房间,又看看在等她 决定住与不住的他,她点点头。有他这样一个男人她大可以放心是么?   "好吧,就住这,算是对旧旅馆的一种体验。"她急勿勿地理了一下东西,在 他去寄存贵重物品前她把自己带的药放在那张给人陈旧感觉的床上,用她的活气 用她的病先去感受这那份空洞。他极有耐心地看着她的所有举动,她也极自然地 享用他对她的耐心。时间似乎抓的很紧,一是她饿了另一方面他们得抓紧时间用 下午的时间走完这闻名天下的都江堰。 7、索桥·竹绳·马扎·竹篓和不见沙的江底   "羌人很善于治水。"她对他说。   面对李冰治水的成就和她此行要去的羌寨相联系,她想到共工氏帮大禹治水 故事,"共工氏羌姓"(贾逵《周语》注),属羌族部落。走进了大自然时人的精 神确实轻松起来。在走进大自然的运动中,人除了体力和精神可以少考虑许多人 生的烦恼。不用面对人要有多少钱才能满足,不要多想如何才能让自己升官,也 不用考虑爱情的真实和虚假,一日能有三餐足够,什么富与贫在这里都没有实在 的意义。   感觉山变了,山体的陡度明显和他们东南部的山不同,一种干脆利落,一种 无牵无挂,水不是从山腰流下来的,(家乡的水那怕已经要入海了,那水的样子 还像是在半山腰打转儿。)地地道道的从山脚下过一样。山和山脚的印象是那样 陡峭的明了。她站住了,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干净。大地是山的起点,凌峭的 山骨,仿佛站在某一个大山盆景的山底下,人很渺小,渺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但 她此时感觉到自己真的离开了从小认识里的山的概念。河--除了那些大大颗的鹅 卵石就是坚硬平展的石床,她用记忆里的闽江和眼前的景象相并重,寻找区别。 哦,她发现了,她对自己说,这里的河床少了一种东西,就是沙!那绵软细白的 沙。于是冷蓝色的水和黑色的石便成了这里的江的主要印象。没有沙的江流,她 笑了,高兴于自己的发现。这里的沙到那里了呢?她又轻轻的问自己,或许这里 的水就是这样的干净,或许原来的河流就是要这样的无沙?于是一系列的水土保 持,环境保护都出现在她的脑海,同时也有一种自作聪明的聪明涌上来,或许这 里的江河和他们南方的江河一样的有沙,是因为这里的人类生活开发利用等比南 方地区来的早,所以把沙子用完了?她让他为她拍照。   "哎,你帮我把这山都拍下来,水也要进去。"她对他说。她要留下这无沙的 江,彻底的山底,山底下的江水。江流清澈,溅起的浪花雪白如珠。他比划着, 她对着他微笑。对着镜头微笑。他总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 么样的看她,这山这景这水难道不比她更有意思?她也没有去问他,一个真实的 她随他怎么看,其实说看是她的一种客气,她完全可以说,他所有的对着她的目 光都带着审视和揉合,那眼光像是在极力地把网上电话上的她和现在就站在他的 视线里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的微笑大笑叫喊迈腿喘气和他嗑嗑碰碰的女人 重叠和柔和以幻化成他心目中的女人。   "你身体很好。"他对她说。   "当然,我出生时就是5000克。"她再对他说家乡的大海家乡的黄花鱼。六十 年代中沿海的人们不合理的打捞,大大小小的黄花鱼全成了人们的盘中食物,那 价格的低廉让多少的人得一时之快。   风是雪山那边来的,就连这水也是,高山的雪水她已经不冷了。大碗大的鹅 卵石和着水泥铺就成的江堤。   "那座就是安澜索桥,很有名的。"他指点她用他的知识和印像。   "索桥?会摇的桥?"他们家乡没有这样的索桥,这都江堰有?大渡河的铁索 桥那样的索桥。她有些激动。对索桥她了解太少。印象里那是山高水险地区难以 架公路桥才修这种索桥的。   "你过去看看,我也是十年前来的。"他总是这样的含蓄不虚张什么声势,不 象有的人那样有对事情发表些什么知道的和可能是的看法想法以表示自己的聪明 以及见识广。而这正是她所喜欢的。她对他笑笑,加快脚步。   小小的索桥摇晃在她的视线里。这是索桥,让她多一种见识多一样感受的索 桥。她想起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到的一张相片,相片是一幅远景,两座翠绿的山的 山的夹缝中间吊着一座表示有人的痕迹索桥。小小的细细的黑灰色的索线上,有 一个粉色的小人影儿,她想象着人影儿就是她。很美的意境人力和大山相比只是 占了很小很小的一条线样的索线部分,人呢?又只是小索桥上的一个小点儿。是 大自然能把人融化了吧。当时她就是这样读那张相片的。   "能拍出这样的效果么?"她问他。他也见过那幅相片的。   "拍不出来,距离太近了。"他估测后说。她无可奈何。是的,他们本来就不 是什么好的摄影人员。带了相机只为了帮助自己记忆。这是她出行前对相机的希 望。至于意境样的东西她想只有用她这细碎敏感的心去记去品,去得到和去失去。 人如何事事都得到如意的结果呢?她从来也不要求。   "那算了。"她对他笑笑,假装失意地踉跄到他的眼前,在他不小心时亲了他 一下。然后得意地离开。   索桥的木板是黑的,那黑的颜色是不是浸了干巴油(沥青)。绳索是竹篾编 的。小腕粗的竹绳拉直穿过一整排木板木桩一定高度一定尺寸处挖空的洞穴,紧 绷着。那竹篾的颜色是那样的新鲜有韧性。   她想起小时的事,小姨和他们的伙伴在某个早上走几十里路到有柴的山上讨 柴,看见讨柴回来的他们的柴堆里就有用竹篾捆扎的柴,只是那柴那样的小捆, 一根细竹敲扁旋拧了就能用,而这跨度近一百米的索桥呢?她对尺寸并不在行, 那大约有一百米吧。这竹篾要如何连接才不至于脱节或松开?这又是经验了。成 都平原的老百姓是智慧的老百姓。      在李冰治水博物馆她己经看到了一个故事了。李冰为了治水引水当他为叠坝 的材料为难时,有一天他到一个地方巡视,无意间看到一个洗衣妇人用鹅卵石压 着竹篓以免衣物被水冲走,于是他就想到了用竹篓装上鹅卵石来垒坝拦水。多少 的聪明才智和机警巧力不是取之于平日的点滴积累呢?不是一个有心人的发明创 造呢?而再伟大的发明创造的起始无不是在最原始朴素的意想之中萌发的。当然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对祖先英明的崇拜,那怕那会儿心中还能举出一大堆的如牛顿 的万有引力,阿基米德的洗澡盆。   索桥附近有李冰父子治水用的马扎,马扎和刚才的装着鹅卵石的竹篓放在一 起堆在路边,她坐在装着石头的竹篓上照了一张相片,背景就是这两件纯朴的不 得了的治水工具。注视着那个叫马扎的架子,修渠的民工就是在这样的两根钉绑 成交叉的大木头上横垮地放上一块一人行的木板,这木马扎可以架在水中,延伸 到江水中间去,把一竹篓一竹篓的鹅卵石整齐地垒叠于河心该栏的水处,把水这 样分流那样的阻断。木马扎啊,这不就是几何学力学中三角形的使用和力的分解 么?她不禁想到先秦古歌中的那首《伊耆氏蜡辞》: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 毋作!草木归其泽!这是多么气魄的祝词啊,李冰父子以前和以后的华夏人民为 这一祝词的实现做了多少多么伟大的努力和贡献呢?    世世轮回,几千年前在岷江边洗衣用鹅卵石压着竹篓被李冰遇着的那个人 会不会是自己,谁知道呢?今世的她也不太傻。想到这里她又笑起来。在他的臂 弯里她可以静静的思想静静地寻味,安静的始终把她看在眼里的他,给她以一种 幸福和安全的滋味。不知道他的感受,这很难以开口问询的,腼腆的他或许会被 她的询问的害羞,此时的他表露的是他的内向。自然自由是难得的,强人所难是 可卑的。做人和治水难道没有一点可以相通的地方?"乘势利导因时制宜"……   在傍晚的冷风中他们走下那座叫"川西锁纶"的城墙。此次她就是为川西来的, 川西这个她下定了决心要来看看和考察的地方。治水的李冰父子的"二王庙"有多 少个羌人?眼前的我无字可考,但她相信一定有她此次来寻的羌人的先辈。 8、好养的男人·夜的灌县   夜的灌县(都江堰市)。两个为情为景为思考而来的外乡男女。铜壶里冲出 的热气腾腾的莲蓉羹即可充饥。温凉的豆腐脑和他们家乡的味儿差不离。特色小 吃是不是这些?或许这里的川菜才是他们南方人来必品尝的,小吃并不怎么地, 潮州的小吃点心很多。北京呢?要去的羌寨呢?模糊这些。这些难道是主要的? 风中行走的他们既为寻路回去也想在路上找些吃的,虽然这两天她己经有些喜欢 一日一大餐几小吃零嘴的饮食习惯了。但他不行,一个大男子汉呢?   快餐桌上他吃着他喜欢的煮得过了火候的食物,她在边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 大口地吃,想着这个男人的"好养"。人有些累。好养的男人也是别人的男人。对 时光的暂时性她似乎有很深刻的感悟,一切存在都是暂时的,都是可变的。她笑 笑。她只是暂时的来看看的。这一切都是虚无的,有些失意。他不是那味叫"佛 跳墙"好菜,她也不是一个轻易就跳墙的佛。和和美美看住现在的每时每刻。她 应该是爱他,她想。   散开去的灯光空冷地照在他们晚上住的那间房间鹅黄色的门和通往卧室的阶 梯,别处是无人的黑暗。因为服务员在场,她和他自然分开走,她走快一步夹在 他们俩的中间。这样的生冷让她有一点点害怕。仿佛危机在那些黑暗处埋伏。   他跟服务员出去拿空调遥控。   卧室内,她下意识地拿过那把藏刀。把刀从刀鞘里拔出来。黑色的刀锋,粗 砺的刀石磨擦的痕迹,刀面不似她想象的银光闪闪。黑色的刀锋?为什么是黑色 的刀锋?锈应该是暗红色的啊,除了他在粗砺的磨刀石上磨过之后又在磨过的刀 锋上涂一些随便什么的油,大有可能是植物油。还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就是这刀 沾过血,涸干的血和在铁上也有可能让刀不生暗红的锈而变成这样似乎是有热量 的黑。当然这后一种可能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用过这刀做过杀鸡等事的,他的 眼镜他的文儒。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为自己出门后一直保持的这种警惕和分析 能力。虽多忧虑了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对自己说。   等了很久,水管里流出来的水还是冷的。   他用温开水冲冲脚。同心协力地把把两张小床推并在屋子中央,她不敢和他 有距离,她说。这就是他们的第二夜。一种误入黑店的感觉,无可奈何,相拥而 眠。很敏感的,她的鼻翼有些痒了,不用说那是她刚才洗了冷水澡的结果。   他侧着身子脸朝着她。被窝里还是冷的,他们安静地等着温暖温度的上升。   光秃秃的玻璃窗把窗外冷的感觉传导进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不会 在这里住下过生活的。她对自己说。 唯一能引她来这里的就是他了,没有了他, 这一切将不会发生……   "你今年乖乖的找个好女孩结婚去,听见了没有?"她轻声地在他耳边说。他 刚才还在她的身上努力地工作着,很成功,成功到了激动起来的她还没有找到感 觉他就狂风暴雨地呼叫着"我爱你"的射精。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把脸转走,"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他愤怒地说。她却 把嘴脸跟过去在他的耳后。   "就是这样的。"眼泪往她的心里流。她也说不清此时的她因为什么要这样伤 感做这样的决定。她不是一个爱骗自己的女人,她想对他说这句话,但是她没说, 只用"就是这样"四个字对他的愤怒。      ("唉,你在现实里这么说,在小说里也这样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时间 过去,他沉浸在她的文字里,久违的遗憾被文字中的柔情勾起。   "你看的是小说,不要把他当成你。"她说。"你可以对我的小说提意见,但 对小说里面的你的故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好吧。感觉有些琐碎和拖沓。"他不甘愿地嘟囔着,面对文字他把自己的情 绪放到了最后。   "嗯。"她想:可能吧。)   昨晚的冷冰澡让她有得了感冒的先兆,一早她就起来,开始冲泡保肝的利肝 隆冲剂,并就着它吞下了三颗头孢拉定胶襄。然后再含上一片银黄含片。同时为 了他也不被有她的感冒前兆影响而影响,她在他嘴里也塞进了一颗,所有这些动 作都在他的眼前做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想他的思想是跟着她 的行为路线走的,因为当她倒好了冲剂的颗粒到杯子中时,他便迅速而自然地为 她送来开水,直接冲进水杯。   她冲他笑笑,在他热水瓶还未放到地板之前拉着他的胳膊亲他,又因为自己 今天有了些感冒先兆而没有将自己的嘴对准他的嘴,她是在对准他的嘴要亲下去 之前又把自己那不很舒服的嘴对到了他的耳后的,然后脸上带着些许愧疚地对他 说:"我有些感冒,不能吻你的嘴。"他还是不动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没 有因为他的安静的而不习惯。她的心底仿佛感觉到什么,那是一种静谧下的享受, 或者他有如她一样的享受习惯,静静地品尝,恣意地索取。   他知道此时的她是多么的爱他。会这样静静的索取式的享受的人是可爱的。 他自在,他自信,他也沉醉。他们静静地对瞧了一会,不用说话已经在这无话的 空间里进行了一番最贴近的交流。   他是一个可以在一个情境里沉浸很久,打破沉寂的人多是她。   "你先喝,喝了后我喝。"她指的是那杯利肝隆冲剂,不管怎么说让他喝这冲 剂是无害的。至于为什么要让他先喝了之后她喝,这是一种细节上的东西,同喝 一杯除了为了无疾的他不用沾她的病口外,更有一种美德一样的东西,"举案齐 眉"虽早已过时,但这种崇敬和爱护是可以从中体会的到的。她看着他喝了半杯, 然后微笑地看他。他停下来。再拿起热水瓶,热水瓶里的水是温的,除了不是昨 天烧的可能外就是这热水瓶的保温不好。他们将就着,有一种共患难的味道。   她又开始了整理行装的工作,他努力地帮她。很快他发现他帮不上她的什么 忙了,所有的物件都在她的脑子里安排计划好了,它们该在什么位置,是先放这 件还是先放那件。那一件过一会她还要用。   "你先去结一下账。"她对他说。在同一时间两人做好两件事这是合理的。他 在她化妆梳头时身子一直是贴在她的背上的,一会儿看着她的头发一会儿看着镜 中的她和他自己。那种幸福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打发他。   "不要。"他说他不舍的走。   "幸好我不会太难看。"她只得从镜中去打量自己。笑笑,无可奈何。又相拥 床上,她放开身体克服自己从心底升起的欲望。"不能这样,不然今天我们就走 不了了,那晚上就还得在这个地方住着。"她对他说。这是事实,要是没有这趟 出行前规定计划好的羌寨之行,要是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散漫的情人,她会和他终 日厮守在床上的,那窗外的什么阳光都会被她的和他的欲望淡漠。退万步说,这 儿的住宿状况太差,即使她决定放弃一日的时间计划,也不能把自己放在这家旅 馆。   "拉我起来,我们出发。到车站。还得决定我们到底去那里呢。"她用大理由 说服他。他起来,拉她。   外面的风还是昨天那么样的冷。她是一直盼望着有一碗热面汤喝的。可是没 有,因为春节的缘故,店铺得明后天才营业。在一家他所在的城市开的米粉店门 口,拖着一拉行包的他们失望地站着,再招手喝身边的三轮,而这前一刻他还激 情地想让她在还没到他家乡时先尝他家乡的味道。"真遗憾。"他说。论到她看他 的时候了。"没事。"她宽慰他。 三、往汶川去5 1、浓缩的城市   一个城市被他们浓缩成了几条他们走过的街道,一家他们晚上住的地方,一 个来这里和离来这里的车站,设想城市深处的那些居民他们的生活也如她在家时 生活的那样悠闲,你说人生是一味的安闲好呢?还是如她现在这么样的奔波好? 早起晨练或路边的行人是不是把她看着一道无定的风景,他们的内心的充实与她 内心的充实在这恍然的日子里谁又能看的出来,区别有多大?这冷风吹过一年人 便老去一年。他们如今日三轮上的她和他一样也就过去一天。所有的日子都在他 们一天一天的麻木和不得不麻木的姿态中度过。有几多忧伤?凉飕飕感觉在她此 时的光景里。自强的她突然想,所有的步子都在自己的脚下,也只有自己明白也 只有自己能给自己下定论,充实与否有意义与否。等人给你肯定或否定答案那是 一种太渺茫的等待。所有沉思的时候,他都在悄悄地看她,眼睛从他那眼镜后面。 他没有打搅她让她苏醒的意思,他是她最好的伙伴。既不是忽略她的观众又不是 骚扰她乱她情思的爱人。在此时她总将自己的唯一可以露在外面的手从长长的羽 绒风衣的袖子里伸出来插进他的胖手里,算是对自己和他的一种奖赏。增添她和 他此时是在一起的感觉。   下了三轮就小跑的走进售票厅,这里是他们第二次来了,昨傍晚他们已经来 过。   "这样,我再去问一遍有没有去小金的车,要是没有的话他们就直接往汶川 去了。"此时的他象是到了他该拿主意决定的时候。他要让她明白这是放弃四姑 娘山之行的最后关头。她点点头。他看着她注意她的表情,或许他是想再从她的 表情里看到一些什么犹豫,然后他再做最后决定是包车还是不去四姑娘山。   "那,"她在他的眼睛的注视下突然记起昨天和他的另一约定,那约定是用孩 子的勾手决定的,"你可记得要陪我去九寨沟?"   他匆匆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快步朝窗口走去。   窗前人们排着长队,这样多的出门人。她四处张望着想从衣饰上看看是否有 和她差不多的从远方来这里排队拥挤的人。她想会有的,因为想法不是孤单的, 它像种子,由一个神一样的人在那里播散,得活的决不会只有一颗,这正是人神 相通的一种心态,多播种下去的种子,总会有那样活着和死的比例,如她以前的 想法就常夭折,而与她想法相同的想法,她却常在自己的想法夭折之后的某个日 子,某一个特定的情况里发现它的存在和按她理想的方向发展,那想法已让别人 获得证明和证实。于是她又开始了把她的这一想法安装到一个在她的身边走过去 的一个胸前挂着一架大大的盼相机,穿着蓝色红边的运动服的高大的胖男人身上。 他或许是某一个学校的美术教授摄影艺术家等的角色,也如她这般的洒脱,一个 人走出来,要投入大自然等等。只是他是男的,不用像她这样用心良苦地在情人 的帮助下走出来。   他在她走神时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拖箱再挎上他自己的旅行包就往售票厅后 面走。   "几点的?"他脚步勿勿。   "就走。"她跟在他后面小跑着。   "不要吃饭?"她真的想吃点东西。   他没有应她。她把委屈放在心底。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的匆忙而不理 睬她的想法?   她没有问,直到后来也都没问。她想那时的他一定有他的什么理由的,自己 真的不要那么认真。她把吃饭的希望寄托到下一站:汶川。那里是她进行羌族地 区的第一站,此时的她要准备的该是对汶川的幻想,那里的故事。   "你注意看着些,岷江边上就有羌民的石片屋。"   "好。"她象接受任务似的要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 2、岷江·石片屋·他的故事   岷江。   岷江的水是奔腾的。带着古老的那种熟练和跳跃。她是用这样的感觉去看一 会在车子的左边一会在车子的右边的岷江的。此时看到的江边的石头是杂乱的了。 人工的痕迹。她想起都江堰公园里离堆山脚下的那段岷江。多少代人的努力多少 代人的痕迹?呵,这才是野生的江流。她对自己说一点先看出来的感觉。车顺着 弯弯的山道开进去,路面虽不大路况却是不错的。周围的山明显地高峻了起来, 大有一夫当道万夫莫创的味道。可怜的路象一个臣服的小臣子,顺乖乖地在大山 的脚下盘旋。山上没有成片的林,泥土的颜色是黑的。到处是人开垦的痕迹。很 高的山坡上也种着菜,更高于菜地的田地里立着收获后被丢弃的枯黄色的玉米秆。 房屋周围的菜地有一个特色,没有明显的畦与畦的界线,绿色在起伏的田地中蔓 延。   "怎么还没有看到石片屋呢?"车己经开出个把小时。她问他。   "不知道,那时这里很多的。"他也在看。"十年前,我从家里出来经过成都 到这里,在汶川有我的一个同学,他父亲在一个发电厂食堂工作,典型的山东汉 子,身高一米八四还多。爱打猎什么的。"他为了让他开心向她叙述十年前的故 事,"那时我们到他家时已经很晚了……"她的脑子跟他的故事走,故事里的他那 时是那样的嫩,像那一张相片?临出来前他发了许多的照片给她,从小学到中学 再到大学。那时他快上大学不久,时常一个人出来。一定是那张了?她想起他的 许多相片中的一张。   稚嫩的他神态是不是有些好玩,他对这位同学的爸爸是不是带着羡慕和崇敬 的心情?"他爸爸见我们还没吃过晚饭,一转身就出去了。"他说说停停像在把当 时的情景用电影镜头一样明晰的场面重演。   她随着他的声音也随着他说的故事把他当成一个影片中的一幕幕镜头在演, 只是她的电影里的人物面貌全是她想象的,形态表情乃于穿着都是由她设计的和 他的原作有差别。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带回一大包的肉,全是瘦的。"他还想也在说。   "是他打来的?"她问,他刚才不是说过他爸爸会打猎么?   "不是,是他爸爸从食堂里拿回来的。他爸爸真有意思,吃饭时他边吃边笑 着和我们说话,用他特有的山东口音:'我手一伸进去一捞就是一捧,让你们吃 个痛快!'哈哈。很爽朗的那种。"   听着他学说那样怪话音她有一种厌恶,为什么他总爱学呢?以此为乐似的。   "然后呢,你们吃了很痛快?"   "是的,煮了一大锅,那次是我肉吃的最多的一次。"看他那种陶醉,她呵呵 地笑了起来,做一下鬼脸。   "后来呢?他爸爸是不是挨了处分?"她是这样想的,一个故事总有那些点曲 折才能让人记忆这么的久,他同学的爸爸不是从公家的食堂里拿肉的吗?十年前 那时的政治,人的觉悟和宽容度或许是不允许有这样的吃占公家财物的现象存在 的。"没有。"他整整身子。笑她想当然编纂的所有故事情节的曲折。   "怎么煮的?是不是煮成水煮肉的样子?"她从编纂故事情节的失败中回来, 关注起那捧肉的煮法起来。   "反正放在一口锅里煮的,像大杂绘一样的。"十年前吃的东西的滋味他早忘 了吧,除此之外记得那肉的来之不易或来的容易。再说那时的他那么小,那么小 的男孩子又人几个能关心到这锅中物要如何调理才好呢?有吃就行。肚子饿时就 是没有什么难吃的。   "我现在的肚子就很饿。"她告诉他。   "这好像就是我那个同学的家。"他凭回忆说。   到了一个小站,几个做一意的小贩挤上车来,有的拎着甘蔗,一个在一个木 盘里放着许多烙饼。   "买吧,我要吃那些饼。"她小声地对他说,象是怕他不高兴。   "你要吃?"他有些不相信她想吃那样的饼似的。她重重地点点头。   "你看!"他猛地高兴了起来。车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转出一处山口。 前面土地明显开阔了许多。水流缓了许多。河滩的高处零落地出现了许多黑灰色 房子的村寨。她知道他们到了汶川的地界了。   "那就是石片屋?羌民?"她满目的的疑惑也满心的欢喜,石片屋就是这个样 子的啊?在她的想像里这防御式的石片屋子应该是圆一些的。而那地床应该在屋 子的中央。理想化的石片屋啊,从现在开始可以退出她想象的大脑,找一处原先 的浪漫相随,从现在起她要用眼前的这里的黑灰色的房子填满,从这个印象里走 进羌族人家。她喘了口气,她明白她此行的那个被提升的目的开始实施了。这一 片家家屋顶都盖着白色的卫星天线的大锅的羌寨。穷困和闭塞?她问。这里好像 只有古朴和宁静。那卫星天线要多少钱呢?这里的人们的生活水准呢?每年的人 均收入? 3、黑瓦·花石墙·立玛顿珠   难以想象的崇山峻岭。刚才他们还沉在对他过去故事的叙说里,此时的他们 被这真正的崇山峻岭间的百姓的生存环境感受动着。公路边上恍恍惚惚地闪过一 个个在书上看到过的乡村寨的名字。   "是不是雁门乡?"她问他。声音因为进入她在《羌族社会历史调查》上读到 的地名而激动,变的很好听,"刚才闪过去的那个牌子上好像有雁门两个字。"   "在那里?"他赶忙去看已经闪过去的路牌。   "过去了。"她的眼睛还看着窗外,准备迎接下一处的路牌,不为别的,此一 次她和他是利用春节放假的十天来的,根本不可能在十天的时间里对所有的她在 《羌族社会历史调查》中罗列过的村寨都做一天的逗留,于是当经过这些地区成 了他们的一行的一种感受,心里仿有一种饥渴的感觉,这种饥渴和刚才一下子能 吃二块烙饼的饥渴不一样,这一种饥渴要得到的是收获,而那一种饥渴要得到的 却是补充。她睁大她的眼睛,把平日自以为最好的眼力通通发挥出来。眼观四方, 有可能的话想必要眼观八方了。   车上的许多旅客在沉沉地睡着,只有偶尔的那么一俩人回过头看看他们这两 个语调外乡的客人。   "你看。"他把手指指向快到山顶的一处寨子。中午的太阳,山的枝桠上,一 棵发白的没有叶子的老树,它粗壮残破的身躯高高立在山岗。树底下几座飞檐, 黑瓦和斑驳的花石墙。同样能看到那白色的铁锅天线。   "高山上的羌族村寨。"她很认真地说完这八个字,那定语的"的"字让说话的 自己都觉的自己教条。那是羌族社会历史调查的内封上的一副图片,图下面的说 明就明确地写着这八个字。她眼睛快贴到了玻璃窗上,虽然是在偷笑,但她知道 喜怒形于色的她是止不住把笑放在脸上的。   "好美,要是我能在上面住他些时日,在上面的黑瓦石片屋里住下,我一定 能写出另一种情愫的东西。"她对他说。她想他知道她的心里存有这样的幻想的。   如果可能,他也乐意陪她。可是所有的不能实现都可以怪到那身不由己的工 作上班上。怎么可能让还算年轻的他们如数地放弃了现在城市的工作到这里来过 逍遥浪漫的写作日子呢?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呢?她可以让家人给她开个长一 两个月的病假,然后在这里住下,可是她一个人敢么?不敢的,一切又都是空话。 这是生活啊,生活里太多的让人不如意,要是有钱,他们有钱,她和他都有钱, 他们可以不要工作,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寨找一处屋舍住下。   "那么高的山上一定有水吧,不然他们吃和用的水呢?难不成得从山下的这 条河里挑?"她又象自言自语,又象是对他说话。他笑笑没有应她。他是一个聪 明的人,他对自己不太了解的事儿绝不会傻不弄咚地胡乱回答。何况她也不是一 个轻易就接受别人的答案的人。   "上了山了就不轻易下山吧,你看那样陡峭的山路土坡。"   "在那样的山岗上住着,晚上看月亮一定特别清朗。"她笑着来点儿轻松浪漫。 真正的轮到她住山上时也一定轮不到她弄水挑米的,她想,她会带够上山生活几 年甚至一辈子的钱财。   此时的他在她身边已经变成了一具道具样的事物的存在,她自己也变成了一 副没有内心的驱壳。她的心在离她大脑几公分的地方,他们交谈他们漫想。每当 这样的时候人是最轻松的愉快的。这里那里是乡下嘛,简直就是她臆想中的桃源, 她一直重复这桃源两字,是的,可以想象春天,她不要再如家乡那样的绿的发青 的草木终年不落的树叶,换换环境来这里,这崇山峻岭间的色彩黑灰江水如蓝草 木精雅的所在。   "真是好意境。要是车慢些开就好了。"身随着飞奔的车朝汶川县城而去,县 城就是高楼和人群的组合,城市对她太熟悉也太陌生,说了许多次了,她向往的 是乡村。   "你看。"他又指给她看,他们的视野里同时可以看到两个村寨,更远的山在 折弯的地方露着一小块飞檐,那还有一个的村寨。   "哇,太美。不知怎么了此时的我特别喜欢那些黑灰色。瓦顶的颜色石片的 颜色那光秃秃的山的颜色。"她对他说,"这些颜色给我的感觉此时不是灰心的失 意等的感觉,是一种亲切贴切你懂么?"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看着 她陶醉的恨不得融化到这车底下的土地的样子,微笑着,手握着她的手,脑袋和 她的脸保持着一种距离,她激动多久他的这种情态保持多久。又是一种感受动, 从他的脸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是一个满身诗意的浪漫诗人。她是被这环境感动了 啊,她是被他感动,从周围的人的麻木神情最后她悄悄对自己说:或许或许,那 个归根到底她是被自己感动,被自己的敏感感动,被自己的爱感动,被自己的审 美感动。像一种领悟似的,她缓缓地让自己静下来,微笑着再把脸往窗外看。   羌寨的总体造型十分壮观,远远望去,半山上鳞次栉比的住屋和住屋边上的 一两座碉楼,宛如一座座古代的城堡,这城堡虽然没有中世纪的欧阳贵族的城堡 那样雄伟,但其间透溢出来的飘逸却带着中国人的哲学和理念,闲散怡情山野隐 士一样的派头。她强忍着自己又要激动起来的情绪,把所有的思想暂时搁起。人 太激动了确实也不舒服。把眼睛去看村寨和村寨之间的那蜿蜓的路。感觉竟这样 的奇怪,这蜿蜓的小道在此时的她的心里竟也让她感动,像那山道是她的精致和 她的心情,她写下来的关于自己的心灵的剖析。人是不是迷?她自己是不是迷? 她想是的,为了发现她自己她不是如这蜿蜓不屈的小山路一样努力地延伸,为了 能到达下一个村寨,那样的屈折算得了什么?   壮观是不是都要配合细致而存在?村寨建筑的质朴,城堡式的自我强大是不 是要这些小路连接和衬托?这样的一种相对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呢?自然的不用 规范,自由的不用强硬的主张。她知道她的思想又开小差去了,为了一个并不明 确的对比。一种涣散,天,如果她在家里,如果她只呆在福建那个地方,她又怎 么从这两个风格气魄迥异地区的今日粗略的见闻里感受激动呢。   "此时身边的他重要么?"看着他,她问自己。她知道此时的他也经泛指开来, 他被比喻成她身边的一个存在,这个存在的重要必要正是此时的她要思考的。爱 自己的思想,爱大自然给她的感动和震荡后,他呢?他的影子刚才是不是自觉地 向后退去了呢?退去的速度?现代化的升降舞台上的拆拼拉提。几个意象感觉又 同时浮现。一个比较完美的说法,他的这种在她臆像中的后退是可爱的也是必须 的,人生的表演就像是在一个舞台上进行的,所有的流动所有的前进和后退,所 有的拆拼提拉都是需要,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此时的需要,为了显现当前的她, 显现自然对她的重要时,需要让他偏离了她的思想的感觉的舞台的中央。   如果此时舞台蹦塌?是啊,如果此时的舞台蹦塌?她不能想象,蹦塌的当儿 她会怎么样,现实中的她会从飘渺的意境中落下。和他这样的一个存在同病相怜 地站在一起。唉,她叹了口气,为了这难以适应的迅速的思想变换。她突然想这 是不是她这样一个女人该想的事儿?   蜿蜓的小道,羊肠样的曲折,有的地方收缩式的鼓出来些有的地方又弹性拉 长似的细些。挑着挑子的人在那路上走着,好像也不慢,路总是要向人的脚步迈 动反面退去,没有什么想不起来,又没有什么人做不到的,是么?   车一直往前开,要驰向她进羌地的第一个停靠站汶川。就要过了闻名的威州 索桥了,看着威州字样的刷墙广告,她心里惦记起那个网上的羌族小朋友立玛顿 珠给她说的汶川有一个民族师范,那儿的民族师专前一年开始开了羌语课。那里 的他让她往那民族师专看看,从那里或许能拿回一些她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她来 的不是时候,他们的学校正处于寒假期。再说她有什么资格去麻烦正在休假中的 羌语班的老师呢?凭一张作协会员证?不凭这张证件她又能怎么样?给那休假里 的老师塞红包啊?或者请他吃餐饭?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所有都让她 自己去感觉,即使所得是那样的肤浅和皮毛,突然想,要是天下的什么欲望所求 到她这里全变成可有可无的点缀就好了,那她或许就真正的脱俗了。   哈。禁不住自己对自己的鼓励和评判她竟能笑的出来,高兴许多,把许多的 心情投入到眼前的景里物里去,摆到她所遇所见的人事物里去,这也是收获,这 种收获或许对她来的更贴切合适的真实。 4、威州索桥的幻觉   "行见长江夹两山,   危桥悬跨锁重关。   索垂断岸千寻矗,   板衬中腰一带弯。   踏处晃摇风漾漾,   凌虚飘渺水潺潺。"   回想在都江堰公园时,那座第一次见识的由竹绳拉起索桥让她有入定荒原的 感受。今天这一路的索桥呢?像活动在仿真公园里一样,都江堰的索桥的黄竹绳 索粗木细里体现的是一种精致。而这一路大大小小横架在湍急的岷江激流上的索 桥呢?是一种心酸或是一种豪壮和无畏?她能说什么?她能有什么可说的?大约 坚忍的总须坚忍,娇贵的永远娇贵。她能想象这威州索桥的桥板儿没有浸过沥青, 她能想象这威州桥上的竹绳覆满尘埃,她能想象威州桥上过的多是劳作的羌寨人。 这便是区别了。一种不可能得到的也不会有的公平。一个物件用价值和使用价值 去比较仿佛只是政治经济学的课题,这一道道崇山峻岭中的索桥呢,是不是有人 会说这是没有必要和微不足道的呢?是的。一定有人这样说。她这里弄出来的心 酸只能是一种不够豁达和随意的她的多愁善感。   "你上一回来时上过威州索桥么?"望着这相传达室修建于唐代,全长一百余 公尺,宽一点五公尺,横跨于岷江杂谷河交叉点上的有名的威州大索桥,她问身 边永远的他。   "没有。"他回答。   "你们不是故意到这里来玩的么,怎么没上?"她不禁有些孤疑。   "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他说。   她点点头。是的,小孩,小孩有的是诸多的幻想和激情以及体力。可是小孩 少了什么呢?一种权衡。价值的权衡能力。   汶川县威州的竹索桥从她的左手边晃过,从这桥两岸石砌的洞门穿梭过的是 劳作的羌人,是外来的商旅。   摇晃着的竹索桥上一个包裹着黑头巾羌族人--"立玛顿珠"赶着一只毛驴,那 只毛驴背上骆着它主人安在它身上的一小袋土碱,两大袋的花椒。握着驴鞭的主 人嘴里叼着从茂县人那里买的"州烟"。哼唱着羌调:   勤巧美丽数蜜蜂,蜜蜂实在令人喜。头长两角像绵羊,身长腰细似蚂蚁,两 翼活像金翅膀,山高路远任翱翔……   二月工蜂去采花,飞到矮山小路旁,迎春花儿开放了。   三月工锋去寻花,飞到羌人菜园内,桃李杏花正争妍。   四月工蜂去寻花,寻到九匹山梁上,兰草花儿遍梁开。   五月工蜂去采花,红岩顶上打花粉,杜鹃喇叭花正红。   六月工蜂去采花,沟头沟尾反花寻,倒钩海棠满岸开。   七月工蜂去采花,茵茵农田采花粉,稻谷花儿正飘香。   八月工蜂去寻花,半山火地主寻到,荞子花儿开满地。   九月工蜂去采花,寻到羌人菜园角,黄菊白菊满园开,忙将花粉运回桶。   十月工蜂颇气馁,满山满地百花凋。四处寻遍无花粉,屯聚桶内待来年。   ……   "立玛顿珠,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立玛顿珠?"她问他。   他点点头。   "我刚才看到他从索桥上过来了。"她胡说。"真的,不过他没有像他老爷爷 一样头上再包裹着那黑色的头巾,也不赶着那匹毛驴了,她看着他拎着包到山东 青岛去了,那里的一个电脑公司招聘了他。"她笑嘻嘻的。进入了一个迷幻世界。   他看着她。微笑着。   "你知道我胡说八道?"她又问他。   "你没有胡说八道。"他说,那么肯定。   "你明白?"她还问。   点头。 5、车站·柿子丸   "到了。"他就势用手肘碰碰她的胸。   "汶川?"她眼睛看着他。他点点头。   "就这里?"狭长的沟谷夹在两边高耸的大山的缝里。远看县城叉着分支10度 的两条大马路,马路边上红红白白的砖房。   "大约是。"他回答的也含糊起来。   "你说的穿民族服装的羌民呢?你不是说上一回来的时候满街都是装民族服 饰的羌族女人么?他们的脚上手上都坠着银镯在那里卖苹果什么?"她问他,仿 佛是他把这些她要看的汶川羌民一刻间都藏起来似的。   县城的车站的门面是一栋不高的两层的红砖瓦房,房檐似乎是她所喜欢的那 样飞檐,晾晒在衣钩上的衣裳直挺挺地做着要拥抱的动作;飘飞的裤子就大不雅 了,鼓着不该鼓的地方乱转;花花绿绿的小孩衣物仿佛都带了些退了本色的陈旧。 它们都挂在二楼的廊檐内。那里或许住着一家人,车站里的工作人员。是河谷里 的风才这样冷吧,她想。这么样的阳光,这样的气温。跳下车她竟如此的哆嗦。   两天的旅行他们已经习惯了一下车就找车看车的班次做法。只有这样他们才 不会盲目地被困在一个地方许多天,他们的时间是那样的有限。这回儿的时间还 挺早的,中午两点多。   "你去问问明天发车的时间,我去看看这门口的街上有什么吃的,两点了我 们该吃点热的。"感觉悟这几天以来他对吃总不热心,两天了仿佛吃饭就她一个 人要吃似的,他永远没有饥饿的感觉,他们出门人需要的是强健的身体,而好身 体怎么能这样的天天不积极吃饭?可是她又不好问他,旁敲侧击了几次也没在意, 真想问问他是什么原因让他能不吃饭?   "好吧,你不要走太远。"他走向小车站的询问处。   太阳下的风吹的历害,街上却很热闹,空气里传送的全是烤烧食物的味道, 对面工商行开在路的交叉口处,它边上的音响店卖着磁带,音箱里响着的是很流 行的歌?这些个体户的规模都挺大的,银行的右对面有一家网吧,往北松藩那个 方向去的银行的左首又一家网吧。她想这网吧里坐的人他们或许就是在OICQ上开 着"阿坝的进来的!"的房间的那些技校或什么民放师专的学生们。从铁锅天线到 满街的网吧,能说明什么呢?这里的人的对现代化发展的迫不及待?是吧,她的 政治水平只有这么高能说出的或许只有这个理。可是这里的交通呢?这样的高山 这样的峻岭?还有这里的资源等等。   此时的她不想抬头,一抬头就会看见高耸入去天的光秃秃的无草木的大山, 大山上流下来的是颜色比较鲜艳的土,那土是由于那么高的山上在架设电缆。那 疏松的新土在等待4-5月份的大雨,随着大雨它们将一咕噜地涌进杂谷脑河。有 一种心痛,这已经残破的大山耄老的大山,人们的良心,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些爱 护和保护,不给他一些种一些树盖上些尽可能的植被?不管这么多了,这些话在 她心里说何用?所有的比较有得吃的店铺都关着门。她问路边开五金店的女老板, 那里有吃饭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用四川话说:"没有。"她已经习惯了他们说这 些人都用本地话和人应对。   "这里现在就有去马尔康的车。"   "马尔康是什么地方?"其实这么样有少数民族味道的名字对她也满具吸引力 的。   "阿坝的自治区首府所在地,也是羌人居住我,那里有温泉。"他对他说。她 模糊地望着他想:吸引他的难道是温泉?想让我这外乡人享受一下川西的温泉?   "温泉我们家乡满街都是。除了有羌族人的什么东西还有的考虑。我不是来 玩温泉的,除了你就是羌族,除了羌族就是你。我们得考虑时间。"她话说的态 度肯定又温情。   "那好,我再去问问,如果现在就有去茂县的车我们走不走?"   这样风冷的地方。她看看四周,看看这不开阔的河谷县城。   "走吧,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呆的,要去刚才我们在路上看到的威州索桥 和山桠上的羌寨还得走很远的路,这时候已经下午了找了旅馆住下再出来又得到 明天了,不如我们把这里的半天省下来,直接往茂县去,在茂县逗留久一些。"   "等一会就有车,我们就走吧,这里去茂县的车挺多的,路边还能等到私人 的车。"   "那我先去叫人家下两碗面,我们吃了再走。"她拖着他让她拖的箱包,走到 那家小面店门口,叫老板给她煮两碗面。   店里那个女人微笑地点头。女人问她一句什么话她没听懂。桌子的对面一个 三十岁左右的戴眼睛的吃面人,她便微笑地眼神问他女人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放辣椒。" 那个戴眼镜的吃面人读懂她的神色回答。   "哦。"   "要的要的。"她用拐了腔调的普通话告诉她。仿佛自己在这里真成了一个外 国人。   面快熟的时候他才回来。   呼吸着这满街的烧烤有一种不甘愿的念头浮上来,为什么她没吃这些乱七八 糟的烧焦的玩艺却要让她吸入这样多的不洁空气?   "哎,你等,我要去吃吃那莫明其妙的东西。"心态竟和不甘心吸二手烟的难 民一样,恨恨的也抽起烟来。   "这里到茂县很近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边喝着面汤边对她说。她没应, 这不是她管的事。什么路途时间,她只要方向和到达,其它的她才没空关心呢。 她笑笑。到是对街两个妇人卖的一种黑黑小小的东西吸引她,那一定是一种可以 吃的东西。她从包里拿了钱走过去。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扁篮的黑东西问他们。   "……。"她不知道该写什么字填表在前面引号里那省略号代替的话。他们两 个也对她用手比划着。指指山又指指太阳。她傻瓜一样的顺着他们的手指看看山 又看看太阳。   "能吃?"她也指指嘴。   "好吃。"他们说着,满脸带着笑。   "多少钱?"   "两元。"其中一个对她伸伸两个手指。   "好吧,称一元钱。"她给她一元钱,意思是要半斤。这么便宜的东西她真想 多买了,那怕就是不吃也算她对羌民的一种敬意,可是她的路程还很遥远,包里 的东西已经沉的让他们有过几次的扔东西的想法。   她把那黑东西往嘴里塞,啊,很熟悉的味儿。这是小柿子干呀。这么小的柿 子这么小的柿子干?这里秋天的山野野柿树,挂着橙红色的小柿子,小灯笼一样? 说这山是肥沃的,还是要说大自然给予很丰厚?野柿树的生命力旺盛。   她到处看着,突然想起这汶川的苹果。这冬季的市面上一个汶川的苹果也没 有。不仅没有了汶川苹果,也没有了穿着羌民族服装的男人和女人。被汉化了去 的羌族人。 四、往茂县去5 1、日补坝,宽又宽   日补坝,宽又宽,   鲜花开满山。   羌人战败了戈憨,   在这里重建家园。   羌族民间传说《羌戈大战》中有关对茂县地区的自然条件的较为优越的形容。   一个多小时的路在昏昏忽忽里过去,或许是她刚吃饱了肚子和早上那一路的 梦幻似的和自己交流,用了些脑子,更因为这长途车是在蜿蜓的崇山峻岭中前行, 眼睛一直注意着车窗外的景象的变换,她和所有车窗内的人们一样沉入了梦乡。 待睁开眼睛时已经快到了。路边开始有比较大的建筑物,"羌族风味小吃","牦 牛肉"这样的小店也多起来。半羌半汉服饰的行人在寒风中来来往往,抬眼看远 处的山从山顶白下来,三点多天已经像傍晚黄昏,一条大江在这些高高低低的屋 舍后隐隐约约,很明显这一处是出了都江堰以后的所有山区地带都宽阔。车一拐 弯进了车站。雪山像是在彩色的硬塑车篷顶上长着的,她和他站在下车的地方对 这一奇丽的对比有一种暂时还说不出的印象。这又远又近的仰角说明什么?停车 场车篷后面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后面的雪山又海拔极高?是的。这景色在他们 走出停车场后得到了证实。   他走向售票窗买明天他们去松藩的车票。车站的询问处和售票窗设在同一个 小屋里,小屋里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他的身后两个中年妇人,同样围着一盆生 旺的炭盆在那里烤火。她在下车的那一时间将羽绒服的风帽盖上,又从包里拿出 墨镜戴上,这里的风呼呼的吹。   在他买票拿票的同时,站在相对一些距离的她习惯性地又将自己和那两个妇 人的身份地位做了一下置换。如果她生长在这里,如果她也在这公交公司上班, 这傍晚黄昏她一定也和他们一样在这里烤火?如果,如果她的先生爱人父母也生 活在此,此时不当班的她是不是躲在某一个昏暗的家里,为家人烹煮烧切?她还 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为了某一个男人而远离家乡一千多公里?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 样为了文字、为了爱情而独行天涯?一定不会的,她想。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寒冷这样的一律的无彩的环境,她的心境一定是灰暗的, 甚至有可能她连心情的灰暗两字都不会说,她所受的教育也一定不是沿海地区的 她所能比的。再说的风流快乐这样的话呢?她不懂,她也不敢猜想。如果她是一 个漂亮的她,这里的羌民不是有那一种很传统的"跳锅桩"聚会吗?那锅桩晚会上 她会不会有某某样的一个个多情的身强力壮相好?不知道,人从来就是一个躁动 的个体。   "有没有按位置坐?"他问窗内的人。用的四川话。   "有。"车窗内的人回答他。用四川话。本来嘛,汶川茂县等就是在四川境内。   他走向她。她伸出手赶紧放到他手心里去。眼睛充满了爱意。   "抱我一下。"她小声对他说。这样冷的地方,刚才的人物身份的置换,她感 到需要,需要一个温暖有力的爱的拥抱。   "这里的人远没有我们来的地方开放。"他看了看周围,悄悄地拥了她一下。   "我才不管呢。"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还要再在意周围的人的关注?她没好 气地回答。   "我爱你,我是怕影响到那边的那个卖东西的羌族小女孩。"他指着车站门口 欲拐上大路那里站着的一个卖东西的女孩。   她背过脸对他。这里真的这样的干净?干净到了连情人拥抱也不行?她就不 相信。"找住的地方。真没趣。"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背着包拖着箱跟着她往站外。   "现在才三点多我们外先住下再出来看看逛逛。"他赶上来对她说。   "好吧。"面对他不经意的样子,她转过身子对他笑笑。路途上不应该有更长 时间的赌气,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住那里呢?"   "到县城里看看。"路边一个高挂的广告牌告诉他们离此地500米的茂县宾馆 是四星级宾馆,这样的县城有一个这样的宾馆应该是不错的,最重要的这也是他 们的需要,昨晚的冲澡的冷水至今天下午了还在让她有感冒的感觉。今晚一定得 找个好地方住下,谁知道明天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出现呢?   县城在一座桥墩的那边,城市街道宽敞,建筑物给人的是不拥挤的感受,街 上的行人不多,桥头上停了一辆车,车上的人正从边上的一个像蔬菜批发站的往 车上搬菜。一辆三轮车和两辆板车停在大车的后面。   这是做蔬菜生意的小贩?一个城市总是有吃饭吃菜的人,只要有人生活,那 卖菜的生意人就一定在。家乡的多少菜市场,菜市场门外的卖菜地摊养活了多少 川贵地区的外流人口?在这个城市,如果她一文不鸣了,她能不能像他们在她家 乡一样,用很少的钱在这里批发来青菜,然后挑着去县里卖?她想她会的,她很 相信自己的生意经营能力。她也有很顽强的毅力。可是会落魄成那样么?她想她 不会,她或许可以凭她的学历和文字,一些钱做一些有益的事,她想她不会做到 被人看不起的地步。   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四处看着,她要在这极短的逗留时间里加深丁点儿对茂 县的印象。一个城市的印象既可以来自对该城市天气、建筑、老百姓的穿着打扮, 商店的销售货物等进行综合的观察。坡路一直延伸着,这五百米都在坡路上走的, 宾馆的所在地让他们几乎横穿了这个古老的县城。从车站到宾馆五百米。她回头 看看,知道了这五百米说明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也就是这个城市的繁荣地带东 西方向就差不多是五百米。古老和发展确实是一对让人看的再明了不过的差别。 可是这地方的古老的民族却更能吸引如她这样的对旧文化感受兴趣的人。   茂县宾馆的对面是人大招待所。人大招待所里空无一人。她和他往里面探探 头。是寒冷和节日让这城市里人显得比平日少?还是这城市原来人就少?她问他。   "都有可能。"她笑笑。脚步步迈的殷实,出门后她的状态都表现的很好,仿 佛有用不完的劲。   "哈泣。"她醒一醒发痒的鼻腔。不在乎地对他笑笑。   "你感冒了。"   "没有。"她一直在拒绝生病。"风从雪山上吹下来。气温就算不低给人的感 觉也是冷的。我可不能生病,生病了你可就惨了。"自己也有些忧愁,要是生病 了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情趣?又怎么才能走完下面的旅程?"一住下她就先吃药。 "像是给自己说也像是给他说。   悄悄偷看他一眼,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有些难受,这人怎么一直这样? 再这么看下去是不是要把她这怎一个人看穿了?难道她和他想象里的她不一样? 需要这么样的打量记忆才能适应?不对啊,应该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比网 上的她坚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矮帮旅行皮鞋。年轻有力地朝宾馆大门走进去。   天色昏白,温度在下降。明天要是下雪就惨了,他们后来的行程一定要被阻 拦。 2、逛街·婚纱摄影   "拿上相机,看看有什么好拍的。"宾馆里他拿着相机对她说。他第一次来这 里。这里在他的记忆里和她同样的是一片空白。   "好,不过除了那雪山和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这表面,这更深一层 安静的人们的生活习俗等用相机根本就拍不下来的。"她说。   摄下的雪山和茂县的这座大桥只能说明他们来过这里,来过这里并不等于了 解这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了解呢?在这几个小时里?他又不回话,每当她发出 这样那样的带遗憾味道的言语他都是这么幽幽地看着她,眼里也戴上了遗憾。他 会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她自己把情绪和心情换转过来。   "走吧。"她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梳理了一番,补涂了些口红,拍拍身上的尘 土微笑站在他面前。他怜惜地拥抱着她,亲吻停顿。时间在滴达地过。   "我爱你。"每到这样的时候这三个字就像他们的激情的名字。"真的。"这三 个字提醒她来这羌族地区只是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知道。"他点头。神情是那样的满足。   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些。醒过来了心是不是就碎了?是啊,很有可能,那 怕她极坚忍,会醒的过来,或者不得不醒过来。身体一阵放松,她长长地吸了口 气再轻轻慢慢地把那口气吐出,他在她的耳后哔的叭达地吻着。身边就是床……   "好孩子,我们要抓紧时间出去稍微看看,这儿的天黑的很快的,呆会儿他 们不仅什么也看不见了甚至吃的东西也找不到。"她甜蜜耐心。他点点头孩子一 样的温顺。她翻身起来站着跳跳,丰厚的幸福让她这样的高兴。仿佛她和他都没 有了年龄。   小店一间间地过去,炮仗和零碎的日杂用品用铁床摆在路口。这样的日子这 样的天气只有生意人最勤劳。   "我们买些炮仗放?"他问她。"你记得去年我去同学家买了许多的焰火?"   "当然。"她点头说。   "那是我为你放的。"他挽着她的腰把拉到他怀里。   "知道。"她沉到他去年描述的放焰火的场景里,"我爱你。"她抬起脸亲亲他 靠近她的这边脸蛋。   "总不成我们现在就买就放吧,在这街上或是在那桥头?"她不想此时买鞭炮 放鞭炮,确实的放鞭炮这玩艺是要一些心情和环境的,今天这般飘泊的他们在大 街上在茂县那寒冷的三三两两过人的桥上?"改天吧,改天我们找个好地方,有 点家的味道和有点喜气的地方,我再和你一块放。"她笑着对他说。   "好吧。"   一条路通向一堵白色的大城墙,这是这座县城古老的证明。城墙的那边高内 那边为外外来人的他们只好凭自个胡猜。大青石的墙面光滑地闪着油亮的光泽。 从这堵旧墙的灰朦朦的光影里她想到过关的钦犯的头像。想到了午时开斩某某的 布告。   卖肉的木架子放在路边的一个店铺的门口,黑的发光的铁钩挂着的生肉早已 卖完,弯钩粗壮的强有力以及钩尖的尖锐让她不寒而栗。它的身边没有屠夫的身 影。她的脑子却要给它一个矮胖壮硕的亮着鼓起的胸脯突出着肌肉,满脸胡子辫 发上束的李逵模样的屠夫。   一家古董店买着真假难辩的物件,铜的银的红玛瑙的,她逛起去,他把她拉 出来。   "没什么好看的,要是有什么古旧有价值的东西早让比你更有实力和先见的 人收去了。"   "看看也不行。"她撒娇弄点任性。   "好好。"他讨好地说。   "我已经不看了。"她假装赌气地走出来,可是她环着他的腰的手和他抱着她 的肩的手没有放开。呵,这回这个男人不怕影响人家小羌民了?还不是她刚才斗 争的结果。她心里笑着。   "我们先找吃的,吃过了后再来这街上散步正好消食。"她尽量把事情想的周 到,或许因为她从来就是主动的。而他的被动也在这几天里给培养的根深蒂固了。   这座城市的网吧坐满了人,炭火在网吧的客人脚步底下烤着。每个小时二元 钱。网吧的附近有一间婚纱摄影店。   "走吧,我们去照结婚照。"他说。   "啊。"她沉默。让她吃惊的想法,不管是他开玩笑还是在开玩笑里加进些真 实的愿望,这些都让她吃惊。不会吧,他们还从来没有说过要结婚这样的话。   "怕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害怕。"他激她。   "这有什么好怕的,照就照,谁怕谁哦。"她一转念也开始激他。她一个结过 婚的女人,他一个未娶过的男人。她拉着他故意往照相馆的石阶上跨。   "真的啊?"他握着她的手。   "当然真。"她一脸肯定。   一秒钟的无言相对,他拉住她,用臂膀把她环绕在怀里。什么也没有说,他 们离开了那个真真假假的下决心的地方。到底谁怕谁呢? 爱是这样的琐碎。   "今天我陪你吃清真伙食好么?"她可爱地对他说。也为了实现她第一天晚上 对他的承诺。   "我们再逛逛。"他高兴地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牦牛肉。"她突然扯着怪腔调叫起来。并且觉得这种叫法虽然拗口但是很有 味道。汽车刚进茂县时她不是看到那路边有一家店铺,店铺的门口一张黄旧的木 板上写着新鲜的牦牛肉么?"我们可以买了新鲜的牦牛肉让店铺里的老板给他们 加工,煮土豆也行,那不就成了你近吃的那锅大肉了么?"她启发他。 3、牦牛肉·枸枳·羌活   他们顺着汽车来时的路大步朝前走着。心里充满着爱和制造美丽的冲动。   他们在那摆着牦牛肉森板的店铺门口依依不舍,已经没有了。说的也是,现 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那鲜肉如何能买到现在?现在又有几个如他们这样的买肉 人?   对面两家"羌族风味小吃店"开着。一家小吃店的门前停了一辆板车,板车上 十多样黑黑白白干干酥酥的土特产干货。他们绕了一圈在那小车前站下,对那一 样样的干货都做一番可笑的研究。   "这就是枸杞。"她指着一小包红颜色的东西对他说。第一个夜晚她曾对他说 过,你应该吃些什么壮体强身的东西,当时她就曾提到过这种叫枸杞的东西,用 这东西泡高度数的高粱酒,每天都喝一些对他那样的男人是好处的。   "我知道。"   买点回去?她想。但是没有必要,这枸杞决不是只有这羌族茂县才有。而且 她看这枸杞的成色一点儿也不好,粒干小不肥大色彩也不够明亮。他问那羌族妇 女挂在车拐头上的那一串黑东西是什么?   "菌。"那女人说。   菌?是他们家乡很多的香菇类的东西了?可是怎么看呢?除了她刚才在汶川 接触的柿干儿是那样的小而多籽,此时看到有菌也是这样的小干并且硬。   "我们家乡很多这菌类,那成都女人说我们那里的菌香。"她微笑地对他。并 握住他的手。   一串干动物让她驻足。   "这是什么?四脚蛇?"她惊异地问那羌族女人。   "不是四脚蛇,是羌活。"   "羌活。"羌活是这样的?是动物?"这就是羌活?"她又一遍重复。临行前她 曾在网上和中药书上查找了许久的药材羌活?那时她是多么希望在她出行前对羌 族地区的东西都做一定的了解啊。可是遍翻经书无处寻。她手上的是一本李时珍 的《本草纲目》,那书里或许真的没有,网上关于羌字的搜索更是没有东西被索 引出来。   "啊,我终于知道这羌活是一种小动物,并且长的和四脚蛇很像。"她高兴的 有些夸张了。   她对那羌族女人致以谢意的微笑。那羌族女人也笑着。黑脸庞上笑容那样的 可亲。这一车东西是她或者是他的家人从这贫瘠的山梁上寻回来的,串起来再晾 干然后拖了在这风冷的街上买。看她悠闲快乐的样子,要不是那脸上通向四面八 方的皱纹,那她和旧时的土司的妻子有什么区别。这时的她因为羌活想到了那贫 瘠的山梁想到了旧时垄断这药材生意的地方头人土司。   "要买么?"她问他们。   "不买,我们刚出来还有许多地方要去,带着不方便的。"她真诚地对她解释, "阿姨,谢谢你,今天她从你这儿知道了羌活是这么样的一种东西。谢谢你。"这 种感谢的话语出自于她真诚的内心,她对她笑着。   "不谢。"   当她和他又再挽起手大步往回走的路上,他对着她的耳边说:"这些羌民好 纯朴,我们没有买他们的东西,他们却仍然那么耐心地对我们解说了半天。"   她兴致很高地点头,情绪仍然沉浸在收获的兴奋里。此时的她竟忘了和他们 的语言隔阂,刚才他们说的是四川话还是普通话她都没在意。不过想起来他们应 该对她说的是四川话。只是因为她的高兴,因为他们话的简短而让耳闻目濡了四 川方言这几天的她听的有些明白。   她的心放轻松了,有一种从心底而起的崇敬,这纯朴的大山里的羌人,这悠 久历史的民族,或许就是她的祖先,他们确实的像亲人一样可亲。她想后面的羌 寨她去时心一定不虚了。真的。   "再过十年来我们或许连这么半着民族服装的羌族妇女也看不到了。"他用下 巴指指从他们对面走过来的一对羌族母女。那对母女母亲半着民族服装,彩边的 羊皮袄里一件汉装。女儿清秀娉婷一个初中的学生模样。"那女孩要不是脸庞上 的那两块他们羌民特有的红润,就和我们汉人无异了。"   "是的。和我们几乎没有区别。"她点头称是。心想着自己的女儿,"可是, 他们的脸庞为什么会那样的红呢?"   "可能和天气海拔有关系吧。看那白白的雪山就是煮名的九顶山,那里的海 拔就是四千九百多米。"   她还是点头,在书本以外她永远是一个学不完了解不完的学生。一种感动过 来,她偷偷看看那个跟母亲一块走的女孩轻轻又快快地亲了他一口,然后笑嘻嘻 地对他说:"我们这样不会影响到她吧。"   在回族人开的饭店里他要了一瓶可乐,让老板放进生姜煮开。   店外,一个红脸庞的女孩正在洗他们要吃的青菜,雪山是她的背景,风带着 雪气,她的手红紫。   隔壁桌的客人像是一家人的兄弟妯娌,一个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夹在爸爸的胳 膊里,他们四人轻松地小声地聊着,大约是怕惊动安静的孩子。他们的桌底下一 盆烧着的炭火。大一些的女人一边手拿着筷子一边手伸着在炭炎上烤着。是冷。 但是有这么冷么?冷到烤火?她想这是一种习惯。这里的人们如果每到冬天都要 烤火,那么烤火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她的眼在这不起眼的店里四处搜寻,想找出些与她家乡的不一样来。对了, 这儿的冬天这样的冷一样可以不用冰箱。所有的肉一个大木桶里装着就行,红通 通的牛肉一样结成冰肉块。饭桶的上面一个大瓶子,瓶子里的白酒浸着枸杞。   "哎,你来一两枸杞酒喝喝。真的那个喝了对你的身体一定有帮助的。"她对 他说大有逼他喝的意思。   "不要了吧。"他满脸为难。   "喝吧,酒喝了还会热。你先用牛杂配它。"她出着主意。   "枸杞酒来一两。"他用四川话对回族老板说,"再来两碗牛杂。"   "你吃我不吃,我只要饭。"她以为他想让她吃牛杂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 着她。这一餐他吃了两碗的牛杂半碗米饭,有了水煮肉的她每次都吃得很饱。满 满足足地看他算账走向回宾馆的路。 ("等,我去倒水。"他在屏幕上敲打这几个字。 "好。你现在还是不喝茶?"她关心地问他。 "不喝,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嗯。你去吧。"她说。许多的交流早己暗合默契。感觉今晚自己和他的谈话越来 越轻松愉快。) 4、同是闽南人   这里离家乡真的很远了么?确实有一种离家很远的感觉,要不是有他,一个 单身的女人在外边一定是呆不了多久的,那是一种无助的寂寞,这一种寂寞不只 意味着你离开原来熟悉的群体带来的一时的孤单,它更意味着一种不要用言语表 白的抛弃。   眼前的家乡在那边,四千九百米九顶山南面的那个方向。十多个装着和这里 的人有着明显区别的男女和他们同路,他们走的零零落落仨仨俩俩。   "这些人一定不是这里的。"他说。   "嗯。"她知道,渺茫的世界,陌生的人流。她和他不也一样的不属于这里的 吗?   "我猜他们可能是广东一带的,和你们一个语系。"他一直认为广东话和福建 话一样的都让他听不懂,按蔑视的说法都属"鸟语类"。   "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她问他,边问边往那一群人中的最前边的一群五十多 岁的老人身边靠近。"我听听。"她对他说。   是很熟悉的语调。不过她马上告诉他:"不对,他们是闽南的。"   "不知道。"反正听不懂。   一种离家乡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家时身边走过多少人群,她何时在乎过人家?   "不信我们过去和他们拉呱?"她边说边又快速走近他们。   "老先生,你们是闽南的吗?我的朋友说你是广东的。"她温柔微笑地问。   "我们是台湾的。"那老人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想回答她,她想他是用眼角看了 她的温婉和气态度以及他们和当地人的装束上的不同,出于礼貌才说的。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听你们的话很像福建的闽南话。"她依然微笑。   "我们是台湾高雄的,你是那里的?"或许他的好奇心给调动起来了,他变的 慈爱起来。   "我从福建来。这里很冷。"她依然轻声细语,不自觉间露出了些远离家乡和 对家乡温暖天气的怀念。   "哦,福建,福建和我们那里很近。"他在心里摆开地图。   "你去哪里来?"她开始问他身边的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女人,看那架式 她可能是那老人的侄孙辈儿。   "九寨沟啊。我们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回来。"她热情并带着自豪。   "那里有人玩么?冷不冷?"   "很冷,气温零下一十多度。"她对她说着,他们带着微笑。一种说不出来的 亲切在她心底摇晃。   "谢谢。"她依然含着微笑,那股摇晃的亲切让她有一种忧郁升起,虽说不出 原因但是确实在攻击她的表面快乐而内心有些脆弱的心灵。她想她应该离开他们, 不然下面的演绎将让她失去对眼前快乐的耐心和珍惜。她拉着他的臂膀加快了步 伐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我们也要在九寨沟住一晚的。不过那里还有人玩就好,免得整一个九寨沟 就我们俩个不光明正大的旅行人。"她微笑对他。没有隐瞒他们的真实的"黑暗"。 忧郁在她的笑脸和坚实的步伐中慢慢隐去。他没有回答她。不过她知道没有回答 她并不是他没有反应,除了那种蜜意的爱,暗流一样涌动的欲望一样的交流,这 一种忧郁也时时在他内心深处沉浮,时隐时现。他看着她,想从她眼里读出些什 么,她对他一如既往的美丽微笑。   离那伙台湾人稍远些为了刚才自己心底的那股子愧疚,她愧疚地跨前一步象 走路犯了交通规则似的把自己挡在他的面前,等待他的向前行的惯性,迅速地吻 他一下,想以如此的出其意料转移他的那种情绪的滞留。   "我爱你。"她对他说。言外她想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在一起时就只有 我和他。这明朗的世界就只有我们,我们两个算是相爱的人。   他轻抿式的吻里有那样的一种恍惚。她想这恍惚决不是第一次,就今晚而言 在他的心里已出现两次了,照想馆门前对于婚纱摄影的冲动,原冲动来源于真实 的爱的青春,而后来的犹豫来自于与刚才那股忧愁同一思虑的畏缩。   "不要想我的话。"她笑着说。笑声里带着点玩笑的造作和"我已经忘了的"的 提示。 5、爱欲的彼岸   空调送着暖风,室内的气温像春日的午后。   他们才从剧烈的身体运动中出来。很明显他进步的很快。不仅动作猛烈而且 也知道考虑她的感受观察她的爱的表情了。投入和感受他的激烈的爱情的时光里 她仿佛看到的不是前日的他,那个紧张慌乱没有信心的他。   在她心脏收缩的几乎窒息了去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动作,急促勇猛,他全 身的肌肉绷的几乎突破他古铜色的皮肤。埋头在她的头脸间寻找她的脸她的耳朵, 把我爱你三个字不用逗号地反复,直至自己舒张地放松。   看到他睁开的眼睛撑起手臂,她对他说:你越来越好了。他愣了一下。她拉 他卧下。腾起她还未满足的欲望把自己对准他的所在,她蠕动自己的身体,心想 着碧波荡漾的池塘。胸脸嘴在他所有的地方厮磨。在他再一次挺立时她自己到了 彼岸。汗喘淋漓。她滑下身来,把话轻轻对准他的耳朵:你要乖乖的,我爱你。   上海电视台的节目,关于情仇报复的故事。   赌桌上,二十多年前爱情失败后远离国土今又回到上海的一方,二十多年前 以掠夺和权利取得爱情胜利的一方。   她有心无心地看着,那故事情节可以说是千篇一律。但是人物的动作表情却 是她这要以表达和叙述为终生的爱好的女人百看不厌的。手握着笔想写下前几天 懈怠去的文字。她的喉咙明显的感受到不舒服。他帮她掖好了被子,枕靠在隔壁 的那张雪白被子褥子的床上,手中握着她刚找到给他的蓝色的原珠笔。她、电视 和他左手中的笔记本是他的场景。   乏了。睡了。   她再醒过来时,她咳出来的痰已经是淡黄色的了。她知道她的病好了。起码 原来潜伏在体内的那一点炎症的因子彻底地被她的药物征服了。或许还有那一阵 运动出的汗的功劳。她起来,看看左边他的小床,他斜靠着睡了,长长的鼾声不 止,她有些感动,他累了的。那本《羌族史》搓着淡黄色的书封面掉在他的床前 地下。她伸手拿过身边桌上那杯凉了的"利肝隆"冲剂冲出来的甜水,在嘴里煲了 一会咽下。静静地用几分钟回一下睡前的神。起来走向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 爱书的她轻轻地走过去捡起那本搓卷着书皮睡在地上的《羌族史》。绕过自己的 睡床才要上床他醒过来了。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她不好意思地问他,她赤裸的身上披着那件篮紫色的羽绒风衣。   "我刚才做梦了。"他回味着说。   "什么梦。"   "关于你和什么藏刀,野蛮的藏族人什么的。"   她笑了。   "我很少记的梦的。"他告诉她。   "知道。你以为你今天记住了梦有什么说明?"习惯于分析自己的梦的她问他。   "不知道。"   她展开自己的被子穿上内衣准备再睡一会。他翻身下了他的床又跨上她的床。 她头枕着他的臂膀上。   "一人一床被。"她说。他在想着什么,没有过一会不很老实的她却把自己的 腿从被子下面伸进他的被窝。"你在想什么?"   他幸福地笑着没有回答。   在身体上他们几乎是一个人了。她是这样感觉。虽然昨晚的那次满足是如蛇 一样的她自己蠕动得来的,但那是因为有了他。他己经是她的真正的性伴侣了。 她想。这和思想的伴侣以及心甘情愿的无性伴侣又进了一层,虽然这些感觉之间 的区别是那样的细微。但他们身心都是极明白和极愉悦这样的进步的。这是一种 毫不犹豫的爱了。全方位全身心的。可以把原来的所有抛的更远一些的那种勇敢。   五、往松藩去6 1、善意的后果  拎包拖箱急走这他们也已经习惯。   "今天我们要吃些东西再上车。"她对他很坚决地说。她不能答应他再不顾她 的饥饿穷奔波了。他们走进昨晚晚饭的那间回民店。可是却没有什么想吃的。一 个胡萝卜丝做的烧买一碗牛杂。而那碗牛杂面上浮起的黄色的油却让她不敢轻易 往嘴里送。肥胖和脂肪是女人的大敌。身边的他却一碗一碗再一碗。大口喝汤大 口吃那煮的软软的牛的各种各样的内脏器官组成的汤肉。她扯了他一小段的油条, 这里的油条比起地道的空乡油条大多了。   站在车站门口的阳光下。车子还没有来。车站的门口站着昨天就站在门口买 柑桔的羌族女孩,昨晚那个买羌活的女人也在,她和他就站在他们的身边。   突然她发现那个侧脸站在他们身边买柑桔的羌族女孩嘴唇上沾着一点白色的 纸巾丝。一种习惯的好意冒上来,她想这女孩或许是用纸巾擦了嘴之后没有照一 下镜子,才让那丝白丝纸留在了唇上。义不容辞的善意和同是爱美的女人的勇气 和仁义让她伸手帮她把唇上的那丝白纸丝拔下来。一下,两下,那纸丝还沾的好 牢她想。正在她沾沾自喜地为了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小羌族女 孩向她转过脸来。她用手擦拭的嘴唇上淋淋的鲜血。   "啊。"她猛地醒悟过来。原来这个小羌女她不是不小心把那丝白纸丝落在嘴 唇上了,刚才被她用好心和力气拔掉白纸丝是她故意沾在上面的,目的是要堵住 那开裂的嘴唇上的伤口,以达到止血的目的。她红着脸盯着他,尴尬的不知如何 是好。是打开箱包找止血和治冻疮的药呢,还是……   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从衣服口袋里合出一小包纸巾。递给她。他的意思很明 显,也很礼貌和有程序。她赶忙撕破包装的薄膜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一切都在 无声里进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他们这无言的震动。温和的善意的尴尬的赞许的。 她和他借着"车来了"的呼叫迅速离开这里。   车上她回想着这一场尴尬,不禁用平拳打他的背。   "你干什么不提醒。"   "我想让你不要动,可是你已经动手了,并且那个小羌女一动不动地让你拔 那张纸,你说我叫你有用么?"他说着他的理由。   "你这人真不够朋友。"车上拥挤。坐定后她对他说。她还对刚才的事愤恨不 平。   "你给我到那边买个肉包。"她不很高兴地对他说。挑食之后她好像自己还是 没有吃饱仿佛也是他害的了。   "牛肉的你也要?"   "要,不然还得饿多难受。你快点。"或许她这样的女人有时就是会不讲理。 她想,但无伤大雅。吃肉包时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2、倒流的江水·最好的职业   在这交通不很便利的地区什么职业最好呢?这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转了许多 遍了。结论好像只有一个:就是做一个公交公司的司机或者售票处的售票员。因 为她曾不止一次地看到羌民们用极客气的口气对话,让驾驶员帮着忙把他们带的 物品放到车顶上。这里公交汽车的司机和售票员们也勤勤恳恳地为他们服务,或 在凛冽的寒风里或在温暖的太阳下站在车顶上把他们的东西放上去摆好再捆齐。 一切都那么的主动和应该这么做的味道。   在去松藩的公路上,在斜照的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在地面的影子里,她就两次 看到车顶的人影和飞来盘去的绳索的影子。这让她不禁想起金钱的威力大还是平 民意识的威力大。是钱让这些司机既是一个司机又是一个任劳任怨的货物装卸员, 还是他们在换位思考中想考虑到了平民意识和他们到这一带人的生活的习惯特点?   车在公路边的一个人家门前停下来。从门里迎出一位肥美的妇人,妇人身边 跟着一条嗷嗷叫的狗。人狗都挺欢的。过一会这舍房舍附近的人也陆续过来。有 人从车顶上拿下什么绿色的菜。他们交谈着。   年轻的售票员站在一边好像没有在听他们那亲热地聊天,她眼睛看着太阳在 泥地上划出的线,金黄和湿黑,区别就在她的脚边。一对瘦瘦的夫妻走过她的身 边对司机和肥美的女人打招呼,招呼里的真诚的感激的笑意让从没用过脂粉的脸 上荡漾。千恩万谢似的。点头、回头、客气和热情。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公路沿着岷江蜿蜒,车速很快。从车上看江水,江水是倒流的。   "哎,你看那水怎么是倒流的?"她把这个奇特的发现告诉身边的他。   "不可能的,明明是往下流。"   "你到我这个位置看看。"她相信她的视觉。科学不科学她先不说,但是在她 的这个角度看江水确实是倒流的。   "是车开的快和你从高处往下看,还有这玻璃窗上的玻璃。"他随便说着几种 可能。她发呆地想。   可能是的,车开的快了,倒着水流的方向看水,会有水倒流的错觉。透过玻 璃从高处往下看近处的地方地面由于玻璃的作用会水显的高些,远处的地方就会 显得小些。高和低大和小的水道刚好给她造成水倒流的错觉。可是这种错觉在他 们家乡那满满江水的江流上会出现么?对,这地区的落差大也是看似水倒流的原 因的一个部分。她很珍惜这个发现,虽然水倒流是她的错觉,但能让她发生这种 错觉的地方很少。   "这错觉对我来说是一个特例。"她对他说,"我要记下来。"她对自己说。突 然想起时光不能倒流时间如这流水一样,倒流只是幻觉。 3、平和安静的美德   车子从茂县出来时已经是超载的了,许多的人站着。临开车前她和他座位的 边上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的穿着和本地的人有些区别。干净清爽的有甚于 他们。她细细打量那个女孩,她想她可以称她为女孩。她的年纪至多只有二十三 四左右。看的出极好的护发洗发素甚至是上好的锔了油的新朝又朴实的短发,雪 白的皮肤,苗条的身材,素白合身的羽绒服一条合体的浅棕色灯心绒牛仔裤,一 个短带挎包正好夹在她的右腋下。她的眼睛不大但黑眼珠却显的大和水灵,睫毛 长并且密。眼白清亮。眼神里有一种她说不出的平和和安静。   她仔细瞧着那个女孩,带着一种欣赏的自信和微笑。和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 的区别大约就是那红红的脸庞了。   "羌族的女孩都很漂亮。"她说,"你仔细一看都能看出他们的那种与人无争 平和安静的韵味儿来。"她转过身对身边的他悄声说。   "小心一点,你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人家,人家会反感的。"他劝她。他是一个 事事小心考虑问题周到的人。再探究一些她还感觉到他对女孩特有的怜香惜玉的 情愫。   "我是在欣赏她。"她笑着回答,"我是为他们而来的。"这是她的理由。   自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有益于他们的事。这种心情让她在心里有一种她和他 们是朋友的舒坦。   "你看她漂亮么?"她要他回答,并想把她的对美的感觉一点一滴地传导给他。   "我的眼里只有你,别人什么样我不知道。"他对着她的耳边说。   "真的嘛,你看看。她要是在我们家乡……"仿佛没有在听他对自己的奉承。 自己的话说一半停下来。是的,要是在他们那东南沿海地区,她的这种平和的美 会让许多人喜欢的。   从穿着上看她或许就是在他们南边打工的女孩,她不会是读书的女孩,读书 的女孩要是在眼神里流露出这样的平和,那她所有的各方面的知识以及人的素养 等已经到了不得了的一个高度了。她的这种平和安静的神气是与生俱来的,或者 是与这个民族的渊源有关系的,她想。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如此的纯自然天造的风在和外貌的浑然一体让她感 受动。她没有对身边的他说。这种感觉的话语太微妙要叙说清楚很困难,但是她 自己能懂。她想到一个故事。羌人的祖先的故事。   《后汉书·西羌传》载:羌人云:"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 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鼻刂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 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   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她从这被羌人看着始祖的鼻刂女的"女耻其状, 被发覆面"的耻辱观里看到了这个民族的一种心理心态的蕴含,不知大家是否能 从她的"女耻其状,被发覆面"中看到她的自知之明,她的爱美审美,她的不持高 功,她的安于现状?而她从这位羌族女孩的身上看到的平和和安静是不是和他们 祖先平和的心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山有水的一路,路边的羌寨依旧是黑瓦、花石的墙。不过寨子好像变大了, 一寨和另一寨的距离也不太远,蜿蜒的羊肠道儿也不如昨天进茂县时看到的细长。 寨前的园子里已经有人在他们那不高的曲折无叶的果树上剪枝。在一个坡度上升 的公路上,这一对年轻男女下车了,她微微地对那女孩笑笑。把好感放在笑意里 给她。同时她也稍微注意了她血边那个与她同行的男子。   男子个儿不高,宽肩却也显文弱的,头脑的后边黑发里夹杂着白发,是营养 问题还是"少白头"?从他和女孩说话和女孩对他的熟悉的信赖中她似乎看出些什 么?他们会不会是一对恋爱了很久的情侣?又会不会是兄妹?一对在外乡打工又 都有些工作经验和钱物积累的人。   开开停停一路不时地有下车和上车的人,车开始盘山而上。这一停上来一对 羌族年轻人几个藏族打扮的人。   "你看那个盛装的羌族女孩。"他指给她看。   她悄悄地点点头,心领神会。她的眼睛在那一个盛装的羌族女孩身上转着。 嫩红色的长袍,回领处两寸宽的绣花花边。同色的羊皮小袄边上露着白色的絮状 羊毛,左胸上靠肩回领的弧边上一个直径二雨寸的银牌。腰上系一条嫩黄色绣花 腰带。她没有带头巾。长发束在脑后,耳坠叮当。   "极少这样盛装的羌族女孩。"他又说。他觉得这羌女能给她此行带来一些印 象。   她还是点点头。心里默记她的装束。所有的特别的偶然出现的关于羌族的所 有事都是她此行该认真记忆的。眼前的这一位女孩的出现她让她无言。连联想都 停滞不前。因为她胸前的那片银牌让她想到了她所见识了解过的民族:畲族。难 道这在畲族妇女胸前出现的银牌与这羌族女孩胸前佩戴的银牌之间还有一些什么 联系或者相似?畲族人有这块银牌出入汉地可以免税免捐,羌族?疑惑此时是难 解的,她沉静了一会,思想着自己出门前是不是读了这方面的书本太少,了解各 民族之间的关系和渊源等的不够。   "你算算他们这辆车上有多少个民族的人。"可能这时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他对她说。   "四个吧。这个有趣的问题我早注意到了。"她对他谢意地笑笑。他总能在她 沉入不高兴的自究时给她一些调整。   "四个:羌、藏、回、汉。"她转过脸开始留意刚才上车的几位藏人。   车顺着这样的大山转来转去,到山顶回头望时,那一对让她联想到他们羌族 祖先的年轻男女在公路上走着,他们的人越变越小,越变越小。在他们脚下公路 的边上,一寨一寨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们是从外地回来过年的?他们昨天 是去了那女的父母家?今天再和他一块到这男的家里来?那些黑瓦顶的石片屋子 那一落是他们要去的?他们寄回来的钱够他们的父母兄弟盖起一落大大的两层楼 的屋子了吧?那一栋?铁锅式电视天线一定是有的了,房子呢?那一座贴着红色 春联的刚完工不久的屋是他们的?这一带的屋宇都挺大的,给人干净整洁的感觉。 这一路山盘上来花了多少时间?原来山顶和山下用盘山路走走来走去以为走了很 远却原来还在一个差不了多少的经纬度上。祝他们幸福发财吧,她对遥远渺小了 去的他们的人影祝福。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某日在家乡城市的某个地方会碰到 他们,她想。可是她能认的出他们么?他们呢?他日他们又能认得出今日的她, 这个穿着大羽绒衣的汉族女人?假设的事总是这样的玄妙。她笑笑。 4、叠溪海子·晒肥的羌人·别着绿玉石发夹藏人   车上的几个藏人很快找到了位置坐下。他们的年龄一定不大,个头都挺高大, 但脸眼上的还隐约漏出些好奇和稚气。大大件的咖啡色藏袍腰间扎着一条腰带。 有的在藏袍外还加上一件汉人宽余的夹克。她注意到他们的手。手掌比自己的大 一些,骨节凌露,那样的手或许善于抓握和提举,因为她想到马匹和缰绳。藏人 的手和马匹和缰绳难道不是有着天生的联系么?再,她发现他们的手和衣裳都非 常的脏。脏的不好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洗?难道是缺水?天寒?抑或换洗的衣服少, 再他们也是出门做事的这样的脏乱对他们起到保护作用?   汽车上了雪线了,路边斑驳的雪的残留。一处山崖底下一个缠满了红黄白哈 达的石砌的小佛坎,一个藏族小孩拿着扫帚在打扫着。她想到了藏人的"玛尼堆" 上石头和他们的神山。藏族小孩面色黑红。他在扫地。这里的藏人和西藏地区的 藏人不同,他们或许就是《羌戈大战》中的"戈基人"。比羌族更早居住在此地的 人们。   车子的前方四匹棕色的马"得得"地跑着。马背上四个骑马的藏族人,两女两 男,男的身材高大身手矫健,藏袍是稍浅的咖啡色。女的呢。夹着绿玉石发夹的 长辫搭在深咖啡色的斩新的藏袍的肩背上。腰部一条鲜红鲜红的对折后半尺宽丝 绸缎带。马飞快地跑着,自然地避着车,马上的藏人冲着车子上的藏人喊着什么。   "他们喊什么?"她问他。   "没听懂。"   "他们是去那里?"她把在心里问自己的那种假设性的问答露了出来。   "不知道。"   "可能等班车不方便他们就骑马了。急急的奔跑或者是去赶什么约会。不会 是出了什么事吧,大过年的。"她絮叼着。几天来她总是这样,把各种各样的想 法带在身边。   山连着山,在群山里看到的山不如山脚岷江边看上来那样陡峭的凛冽。山虽 大却有了山脉和连绵的感觉。   "奇怪,公路怎么不顺着岷江走了?"是啊,从那一对羌族男女下车以后水就 不跟在他们的车的左右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这样走近。"她想到这样的一个理由。   看来这一会半会儿是到不了松藩的,她的口有些渴起来。昨天包里那瓶百事 可乐和那棵家乡带来的苏梨一起,早上被他精简了放在茂县宾馆的镜前桌上。   "我这会儿想起那瓶可乐了,口有些渴了。"没有水喝真难受,这漫长的路程。 他没有应她。东西是他精简掉的。她开始在她背的背包里摸索着,突然她摸到了 一只果冻。   "哈,对了我们还有果冻,果冻里面含水分挺多的。"找到吃的她高兴起来。 第一个她剥给他,虽然刚才还恨他扔了她的可乐和梨,但他毕竟是她的爱人。她 把剥好的果冻放到他的嘴边。他摇头不吃。   "你自己吃。"小声说。   "你先,我包里还有,我爱你。"思想从别处收回时他是她最亲最爱最需要的 人。每到这样的时候她总是对他许多遍地说爱。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果冻,吸取里面的肉。   她高兴地一只接着一只吃。又神气活现起来。她开始说这果冻是谁买的,她 弟弟如何的提议让她带些果冻:"果冻里有一定量的水分和各种维生素,对在野 外旅行的人来说是一种不错的食品。"   他斜眼看她,一句话也没说。表情也和她一样不开朗。   "你一想到吃的东西就想起你的家人。"一种幽幽的失落从这男人的话语里流 露出来。   她点点头。无话可说。在这样的情形下的她和他就是这样,不是她失落,就 是他失落,这是注定了的。她想。   "叠溪海子!"沉睡的车上的人好象都动了一下,她也从他的臂弯里睡过来。 睁开眼时看见他和许多车里的人一样在看窗外。   "怎么了?"   "叠溪海子到了,他们在说全部被冻住了。"他随详情她的醒过来把他被她压 的有些麻木的手抽出来。叠溪?她一直以为是九寨沟里的一个景区,怎么就提前 了。她坐在靠山的这边车座看不到叠溪海子。她犹豫之后不站起来看。看了又怎 么样?人连心情也没有的时候景物是死的。   车窗外有人家的堆肥。阳光下,高地的田垅边。一家人中的一对夫妻在肥堆 的中间,他们用木扒把那些拌着稻草的牛粪马粪一扒一扒地翻个。这点农业常识 她懂。翻个地太阳晒过可以减少肥料中的病菌,对庄稼的保持肥效和减少病虫害 有好处。勤劳的人们那样一大堆的农家肥要积多久,这一扒扒的翻过要用许多的 人工和气力呢。他们的孩子和一个老妇人在田垅的边上晒太阳,纳鞋底。   远处一堆一样的农家肥料上插着一个木牌:偷运可耻。又不远处拐向另一条 小路的方向上又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较场。较场?为什么叫较场?一个养了 许多马的地方?或许这些肥料都是从那里来的。回乡之后她才又从书上得知,较 场原来是那个地方的地名。原来的较场公社之所在。   车在这一处停了下来,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司机和晒肥那家的男人说着 什么话。她还在想着那个插着偷运可耻的木牌。这样的牌子她似乎很熟悉,小时 候就常见。看来不管在阶级斗争活动开展的多么热烈的年代还是今天这古老纯朴 的羌寨地区,偷儿总是存在的,而偷农家肥的更是屡见不鲜。人性中的某些贪图 方便简单的做法或许只有到人类消亡了才能一同消灭。   "你站起来看看。"他鼓动她站起来。活动一下。到了叠溪再到松藩就不太远 了。她站起来稍稍看看。整车的人都往那一则站着趴着,她真怕车起颠下去。绿 色的湖泊,湖面上白冰的颜色深浅,湖的中心水是活动的冰层是薄的。   "叠溪海子是一九三三年松潘大地震时形成的,岷江在这里被山上滚下来的 泥石拦载成了湖,被迫改道。"他耐心地把他知道的知识告诉她。她耳听着他温 和的声调,却没有多大的兴趣。因为车上的他们根本看不到它的壮观。也听不到 它潺潺的流水声。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这车怎么不伴着岷江走吗?我还说那是为了超近路什 么的,看起来不单是那样,因为地壳运动把岷江在这一处的落差变大,因而车必 须得盘爬上山才能追踪下一段的岷江。"她突然想起了刚才她和他都有的疑问。   "哦,我都忘了。"他笑着算是赞同她的设想。   "我不会忘,那个问题我们刚才搁下了不是么。我爱你。"多少遍了呢,这一 路上,看到他她总是把这种爱情挂在嘴边。就像嘴边挂着蜜糖一样。只有不断地 提醒自己爱着才能让她心情保持愉悦些。   "我爱你。"他把整个脸埋在她的耳后,也轻轻地对她说。   她高兴地对他笑着。   "十二点多我们就能到松藩。"他根椐路边的公路公里牌,估计着到松藩的时 间。   "我们到了松藩看看要不要住下。如果早有车我们可以直接进九寨沟,这样 又可以省一个半天的时间留下到青片用。"青片是他们初决定到四川羌族地区采 风时,就先决定要去的地方,无论如何她不想放弃,任何事都有一个缘,所有的 羌族采风的源思想从那里发出来的,她不会忘记。   "看吧。"在他的感觉中松藩是一个很重要的地区,在那里花一个晚上或许是 需要的。再说车呢?这些地方许多的车的班次都只设在早上。   "我随你了。只要方向和时间允许。"当然凡事不能勉强。她温柔如水。 "往那个方向就到黄龙了。其实黄龙的景色也很好。"他惋惜地说。   "主要我们没有时间你说是么?"好的地方真的太多了,这一带即便最一般的 地山沟,山体和水流以及民族的风格都与他们家乡不一样,何处对她来说不是风 景,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好主题。主题和景色相比,她更加偏重于她预先选好的主 题。   "知道。"他也这么温和。   昨夜的缠绵,一路的舟车。她昏昏欲睡。 5、偷拍·黄色绿色的对联   "那个羌女要下车了。"他摇醒她。呶呶嘴指前面。   "哦。"没有办法这车总是要上人也总是要下人的。下了车那女孩跟在她的男 朋友身边站在靠她车窗的一块平地上站着,样子像是在等另一班去什么地方的车。 她的服饰太漂亮了,是她入羌族人居住地区看到的唯一着装比较齐整并配有银饰 的服装。"给她拍一张?"她问他。   他犹豫。   "你要快点拍,有些少数民族不喜欢人家拍他们的。"他边拿照相机边对她说。   她把照相机对着她,那一个盛装的羌族女孩。突然她看到她的边上有一幅用 黄纸写成的春联。更远处还有用绿纸写的春联。这个发现让她愣了一下,"这是 什么意味?用绿色的对联?"。   贪心的她挪移了一下镜头的焦距,她想在拍下那个羌族女孩的同时也拍下那 副黄色的对联。也就在她对焦的那一小会儿,她发现她的动机,或是害羞或是不 乐意有人的偷拍快快地把身子转向他身边的那个男子,那个男子也同时发现了她 让他的女孩惊慌,于是满脸的愤怒。而这所有的动作都让她的镜头保留在她的相 机里。车开了,他们把那一对羌族男女撇在身后。包括她的惊慌和他的愤怒。她 对他们挥手致意,用口型和远去的他们说对不起。   "你看是不是,他们不喜欢。"他对她说。   "可是我们已经做了。"她对他说。   "你啊,今天对两个羌族女孩施以你的不礼貌了。"他责备她。   "那里两个?"她奇怪,除了这个她没有预先通知他们她要拍照的不礼貌她还 对谁不礼貌来着。   "早上,茂县车站门口的那个嘴唇流血的小羌女。"他板着脸严肃地说。   "啊,"她记起来了,"可我那不是故意的。"她对他强调。一边感谢他的归纳 提醒的同时她又恨他只爱记她的缺点。 6、见证岁月、生死、胜败的松藩城墙   原以为在这海拔高的地区可以看到覆盖着白雪的山野,辨不清树种的塔形的 树木等等,可是这么久了除了看到远山的雪景外她根本就没看到活生生的下雪。 这里的雪或许就没有下大过,或许四川也和她的家乡一样是一个少雪的地区。地 上的雪一小滩一小滩零星地摆着,完全没有堆积起来的可能,车开过它就和到泥 里去了,车道上水湿一块。不过这里还是给了她可以看到下雪的希望。   松藩的车站就在路边,好像没有看到一个稍大的可以停车的地方,过往的汽 车就在路边靠近的售票窗的地方停下。中午快十二点时他们到了那里。高大的城 墙,雄伟的城墙。她都不知是怎么下的车,眼睛一直往那巨大的城墙上看着。   阳光还有些斜照城墙的样子,虽然是中午但是她站的地方还是有城墙的阴影。 一种敬仰的心情油然而起,远远地注视着城墙。太阳下发光的砖墙那砖已经经历 了多少年代?有多少次的攻打这松藩的城墙的浴血战战争?从铁头竹箭到硝土火 炮?从战马、竹梯、吊桥到驻军围困?那背景那场地都是这堵城墙为背景的。这 松州重镇。新旧军事家着眼之处。   远远墙敦下,一对藏族男女靠墙站着,身边堆着行李,他们或许和他们一样 是行路人,他们从那里来要再到那里去?阳光下那男的眯逢着眼睛看行人,那个 年轻的女藏人从城墙边走向城墙的墙洞方向。她被感动,被这古老的城墙感受动 被时光的飞逝感动,被自己的来去匆匆感动,被那两个在阳光下等待来去的藏人 感动。   在这见证岁月、生死、胜败、行军驻守、寇王的城墙下什么是最有价值的什 么是最有意义的?空虚最能嘲笑充实。城墙下美女的柔情和空虚的欢笑,激烈的 爱情或许是最有份量的。都是匆匆的过客。   "你快,以城墙为背景把我和那行走的藏女拍在一起。"她急急的叫他。并不 要怎么的距离和抓拍,她想这种天然的相遇和交错以及距离就是最好的构图的构 思。   半地阳光的光影,反光的城墙,不同的民族,不相认的两个女人,过客的所 有所有没有感觉和不自觉,这才是人生的所谓真谛。她站在这座城墙的前面是那 样的渺小,渺小的几乎可以淡去。对于这一点她很明白。渺小的只有一点点的她 正好提醒她对什么都没有必要太认真。   相片上的那个女人温暖么?她戴着红黑相间的白线帽。相片上的那个女人幸 福么?不知道她取幸福的那一种意义。虚空中和飘泊或许正是她的意义。   墙洞高深说话的声音仿佛要被锁定,她没有像平日调皮时发出声响,因为她 知道锁和不锁都对她没有意义,过一夜或者过一小会她便要离开这里。   从这个城墙的门洞走到那个写在兰紫色墙背上"松州"两字的城墙距离不远。 这松州两字给人的感受比先前小些,这面北面的城墙让她感受到些许故事来,这 些故事离官和兵距离远些。诗人、商人、平民的婚嫁以及寻找和失踪。   "这里不错。"她说,要是这两字背后的蓝紫色比现在的蓝紫色更黯残旧些。 "我们在这合影一张吧。"   这一个古老的地方可以生成爱情,她把这后半句藏起,没有必要说起,许多 时候感觉感受是给自己的,除了对方有心两人确实有缘。这一张是他们两人第一 张合影吧。她让他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拍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勉强。她勉强他。因 为这至少是她的一次经历,没有留下什么真实留下一两张证明经历图片总行吧。   有几个人走过来给他们名片,想说服他们往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什么草场去, 他们说在那里可以看到草原和骑马。他看着她从他眼神里她看出他或许是想去的, 但是她摇头拒绝,原因和以上要去王朗或黄龙一样的,好地方确实太多,而她此 行的时间和决定好的主题不让她有半点的贪玩。对她来说往九寨沟去似乎也属于 奢侈的了。何况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俩人如何能够随意跟人家离开主干线到一个边 避的地方?生命和安全呢?这要不要考虑?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你说对么?"她挺认真的对他说。   绕过来绕过去北城墙和南墙的距离原比她相像中的来的短。三轮车的在他们 十元钱的敦促下到了一处这一城市的古迹。映月桥过去上半壁山梁那有一个观音 阁。光秃裸露的大山被这一处的神佛占去一角,他们没有上去,其实当时的她不 知道自己应该上去看看,留心一下这一处的观音阁所供奉的佛教是那一完派的是 中原的显教还是属于藏传佛教的范围。这松藩一地是一个多民族的城市。这里的 羌族明显受到了藏族文化的影响,这里的藏族这和西藏有渊源的却是又有所阻隔 的,此一地他们对羌族的影响或许不如汉族对羌族的影响大,但影响却是不能忽 视的。大约下午三点才有去九寨沟的车,逛了这城市的大街和看了几个古迹之后 他们决定先吃些东西然后一有车的话就走,往九寨沟去。   知道了他对牛杂的喜好,她主动地往有买牛杂的小店找吃的。吩咐煮面之后 她的视线从古迹回归到饮食,最后落到了这地区的商店特色和特产上来。藏刀她 是不需要的。藏袍她没有带那样多的钱。牦牛肉到是行,天天说这长在藏区的特 色动物和他们的肉的好味道她到是想尝尝的。她知道自己的胃口很不错,什么都 能咽的下去的,什么风味也都能在她的嘴里找到它们特有的感觉。牛杂店正对面 有一家"牦牛肉"零售批发店她走过去。从放在口袋取出备用的钱,买了半斤流着 油的拌着芝麻的麻辣牦肉牛。拿腔拿调地喊他过来尝她买的"牦牛肉。"   刚到车站不久就有一辆浅黄色的面包车来到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他们的 车有去九寨沟,己经有两个人了带上他们四个人一块去。收费不高每个人四十元。 她望着他又望望司机,还是担心安全问题。她一直以为如他们这样的单独出门旅 行的人,只信赖的只有公交汽车,只有公交汽车才能让他们不偏离主线地安全到 达。所有的个体的呢?   这几十年计划经济培养的根深蒂固,虽经过二十年的经济开放许多时候还是 改不了对个体从业人员的怀疑。他找厕所去了。   她和车站里走出来的一个大个中年男子套近乎地闲聊起来。问到她的老家, 她说了。那人立刻显得高兴,他说他去过福建,并称赞他们这里的人的素质高, 经济的发达。同时他也热情地对告诉她,此地人虽然说话声腔很大,但也是耿直 豪爽的。对朋友忠肝义胆。她笑了,这些书上的话从他们的嘴里出来似乎更具的 可信度。书上写这些地区的人的性情耿直豪爽忠肝义胆给读书人带来的是有幻想 滋味。于是她也就大胆些把自己的疑虑说出,他们怕坐这样个体的车,主要是怕 歹人,怕歹人把他们这外地人运到一处陌生的山沟草地把他们扔下,那他们可就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那是犯法的事的。""不会的。"周围听他们聊天拉呱 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认有这样可能的事发生。   他回来了,悄悄站在一边用眼睛瞧着她和人们说话。眼神里露着不喜欢。   "我们跟他们走吧?"她赶紧讨好他,"包车去,他说前面已经有两个人了, 带上我们一块去,我们每人四十元。"   他又和他们聊了一下可能到达九寨沟的时间,点点头,和她一块把行李搬上 车去。   在北城墙的阳光下他们找到了先和他们讲好的包车人,是两个女青年。两人 都很瘦的,背他们常用的包又都拎着一个简单的如塑料油瓶和人造旅行包样的东 西。车在下午的阳光下往北开去,路边很宽敞,风也挺大的。   开车的司机姓马,回族人。他和司机分烟聊着,车里的人气和空气都很暖和。 出了松州的北城,这里的藏族味儿浓了起来。两层的房子的门面木窗木门木栏杆 都有精致的花纹雕刻,院子里随风卟卟叭叭飘展着一种象旗一样的东西,红色绿 色白色蓝色。   "或许是过年吧,这些旗衬托的是一种气氛,像我们汉人的过节贴春联一样。 "她想。 六、九寨沟的戈基人9 1、藏女的腰带·经幡·戈基人   来往在视线里的人群回民和藏人,羌人从这里以后将逐渐少去。随意问一个 当地人,你们这一带居住的主要有那些民族的人。对方踌躇了之后说:"汉,藏。 "   她跟上说:"回。"   对方说:"对。"   她说:"还有羌族。"   "羌?有是有,少了。" "他们是《羌戈大战》里说的戈基人?" 对方疑惑地看着我,莫明其妙。 "人人都如你一样的懂得那么多?"他拖她一把。   她轻轻地对身边的他笑笑。羌族到他们的后面去了。许多含义,他们离了羌 地了。此时的他们是为了去玩。此后这一段他们的旅行只有一个目的了,那就是 为了你和她。没有主题的轻松。   海拔在升高。周围的山并不显高。平地草原。长小红叶的曲柳。悠闲的牛。 午后的太阳。风把温暖有阳光吹冷。路边像工厂厂房一样的建筑,不高,藏味十 足。旗杆林立。车开的飞快。她嘴里嚼着家乡带去的黄色的脆橄榄。   突然车倒退了起来。   "怎么了。"开小差的她猛一惊吓。   "那里有人拦车。"他回答她。   "那两个人是我的朋友,带他们一下。"回族马司机说。   她转身看看她的后排座位还空着。先前包车的两个女孩一起挤在驾驶室的座 位上,说是怕晕车。   司机和两个拦车的女青年招呼说话。跳下驾驶室开车门让他们上车。开车门 的那瞬间,她看到来的两个女青年是藏族的,长及脚腕的藏袍有她在家时穿的长 裙那么长,红咖啡色的藏袍边上锁着带毛的红白绿颜色的花边。那毛是人造的。 更让她兴趣的是在他们的敞开的纺棉羽绒外套中间,闪现着绿色玉石的挂饰。腰 间有一条一寸多宽的皮腰带,腰带上镶钳着红色的珊瑚绿色的玉银色的银元。她 惊喜的呆了,在心理说:好漂亮啊。   "把我们的箱包拿下来,让他们坐。"她及时地表示亲热和平易近人。一贯怜 香惜玉的他甚至站起来从后座位上拿下他们的包让他们入座。车里的空气很融洽。 而她也就在那个被她看到美丽腰带的藏族女青年要坐下的那一刻,她向她伸出手 去对她说:   "呀,你的腰带好漂亮啊,我摸摸。"脸上带着真诚的羡慕。她好脾气地停在 那里让好奇的她把她腰间的那间绿玉石用大拇指揉摸了一圈,感觉一下玉石的柔 性和磁性。   "这腰带太漂亮了,一条要多少钱?"她让她坐下后问。   藏族姑娘谦逊地笑着。她说的话她听不懂。   "她说什么?"她问身边的他。   "好的每条要七、八千到一万元。没有钱的人家就是皮带上镶上几片银元。" 回族马司机帮着回答。   "哦,每个女孩都有么?"她问。   "女孩大了父母就会给他们准备。"回族司机说。   "哦。是不是带了些陪嫁的性质?"她问。   "有点那个意思,夫家有钱的也会给妻子做一条。"回族司机边开车边笑着回 答。她看看回族司机,再看看坐在后排的藏族姑娘。藏族姑娘笑着。她转了眼珠 转回身也笑起来。   "呵,可能他和她是那么的一对,将来的又一次民族大融合,回藏通婚。"   她沉浸于这高山平原有旷野爱情联想里去。草原牧歌被她安到车外的那片土 地上,冬天割去了青稞的田地里长满绿草鲜花。红叶小曲柳摇着杜鹃。他和她。 雕刻精巧的藏式小楼双方的父母在讨论着按那一个民族的传统风俗办这一场婚庆, 简约一些是不是可心参照些汉族的礼仪。窗上藏式小楼密集了起来,一座连着一 座。旗杆立的越来越多。新旗子的颜色越来越漂亮。旧旗杆上的旗子退成了白色。   "你们过年插那些旗有什么意义么?"她问身后的那两个藏族姑娘。   "那是经幡。保佑平安用的。"她很努力地用不怎么顺口的普通话解释。   "经幡?!"她又一惊呆。多么孤陋寡闻的她啊。"过年才挂?"她接着问。   "一直挂着不卸下来。"回族司机回答。   她的眼睛看着她身边的他。眼里的意思是在问他:你知道?   他摇摇头,眼睛看着她。   "嘻嘻。"她笑起来了。"看来我们都很笨连这些也不懂的。要不是今天来这 么一趟。一辈子的夜郎国人。"   前面的两个女孩低着头睡着。看样子是怕晕车。后排的两个新上来的藏族姑 娘也摇晃着入了梦乡,大约他们经常坐车的缘故。车的摇晃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 熟悉温馨,一进入不久便能入眠。   天离远处缓缓滑动的山体很贴近,柔和的像在小河里映着。牛群里满腿长黑 毛牦牛这的多起来。马也有了,她故意看看马的高度。因为她想看看书上说的藏 马,藏马的个头不高,但壮实。羌人也爱用藏马搞运输。车窗外风很大。有经幡 的旗杆上经幡飘动的次数可以说明风的速度。眼睛,她的眼睛也慢慢地眯了下来 摇晃着进入了温暖的梦乡。 2、扎西德勒·经文·高山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因为她感觉到车速的减慢。睁眼时已到了一个 上坡似的地方。路左边的一条枯木上坐着一位身穿嫩绿色花缎藏袍的藏族老人, 看着他们车子在坡下停了下来,手合十一下松开朝前伸直,手掌朝前嘴里跟出四 个字:扎西德勒!路的右边一座小寺院一样的所在,寺院前飘扬的经幡林立。寺 院后是一片茂盛的林子。寺院边上一处佛塔,佛塔和佛塔周围的地上许多红黄绿 的印着符号的小纸屑,纸屑随风翻卷。回族司机停车下来。   "到了?"她问。   他摇摇头,眼睛也是刚睁开的模样。   "等我一分钟。"回族司机边打开车门边对他们说。没等他们回应他便到佛塔 跟前放了一串鞭炮。   "那藏族老人说什么?"她问他。出来后她时常把他当成什么都应知晓的万事 通,那怕是藏族和回族人说的话。   "扎西德勒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别的我也听不懂。大约是问候加家常。藏 语我也只懂两句。"他总是尽可能地回答她。她握紧他的手。   回族司机放了鞭炮又快速地走到佛塔边上伸手拿过一叠和满地飘飞的红黄白 蓝纸屑一样的纸屑,双手合十祈求一番之后把那一叠的纸屑撒向天空。纸屑飞飞 扬扬飘飘洒洒习向林子飞向公路,有的静止在佛塔上。   "那纸屑上印着什么?"她转身问身后也才刚醒过来的藏族姑娘。   "经文。"   "经文?经幡上一样的经文。可以保佑司机吉祥如意的?"她肯定地问。   "是一样。"她微笑着回答,态度是那样的好。她边想着他们话边怀疑起了自 己的修养,平日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才有如她这样的耐心仁爱待人的,现在看起来 未免太自恃了些了。   "谢谢。"她对她笑着说。   "不用谢。"   "这里的人真的都很纯朴,对人都那样的热诚,有问必答。"她对他说着感慨, 言外另一层意思是他或许太小心了,总是叮嘱她不要随便和别人搭话。"你看这 不是好好的吗?"她用她的眼睛诘问他。嘴角带着得意。他伸手把她的羽绒衣的 风帽拉上些,算是平和宽容地回答了她的诘问。   过了这一处烧香的地方,车子就开始爬山了。树林子也稠密了起来,她的耳 朵开始耳鸣然后干脆就像被捂住了一样,只能背背的听人说话。   "呀,我的耳朵开始背了。这是不是高山反应?"她有些书上经验地对自己的 症状做出这样疑问式的判断。   "不会吧。"他说。"我都没有。"   "你的身体比我好吧。"她假装苦着脸说。   车盘着山道走,陡峭的山路上布满了雪。这里的雪比松藩的雪像雪了。雪白 的挂满树林,公路上也盖满雪,司机把车开的很慢。她把心吊在嗓子眼上。多经 多转几下她放弃了自己无谓的担心。这里的司机没有这盘山的技术难道他还想来 接客人么?开好这趟车保证旅客的安全这是他们应尽的责任,她何必在这里瞎担 心?身边的他脑袋瓜摇摇晃晃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眼镜下面眼皮闭着一动不动。 这个人还挺能睡,想着想着她又睡着了。一路在睡睡醒醒中过,人是在疲劳着也 是在休息着。 3、车祸   "嘭!"的一声惊醒了一车睡眠的人。开快车的回族司机马上停了车。往车后 跑。她顺着他跑的方向朝后看。七、八十米远的地上躺着一堆黑东西。是车顶上 放的东西掉下来了?第一个给她的反应就是这个,几天下来看够了车顶上的一堆 堆货物,许多次她都想着在那样的崇山峻岭中开车,这车顶上她货物会不会掉下 来。可是,在她还没弄清什么回事,几个藏人抬着一个昏过去的藏族男子过来, 山呼海叫的要他们开门下车,他们要把这个人塞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急切地问。身边的他睁着模里模糊的眼睛。还是冷静 压着惊慌,观望着不说话。她在自己问怎么了的同时看着回族司机惊的刹白的脸 明白了他们的车出了车祸。   "碰到人了,快下去。"她推他,"拿了箱包。"此时的她仿佛越发的冷静和麻 利,边说这省略了主谓语的话,在被动的下车的他的身后,把她的那只可以拖拉 的箱包用脚蹬一下推下车。然后自己钻出来,拎起箱包把拖把放到他的手里。再 看那群人的动静。此时的他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的两个女孩和她后座 的两个藏族姑娘也是从梦中醒过来就被拉下车的。似乎他们都没有她反应的快。 连自己的那些简易的包也没有带下来。   "出了什么事揍死你。"一个年轻的藏人重重地把回族司机推一把。把他推到 驾驶里。"快!上医院。"回族司机踉跄地缩进此时觉得小的驾驶车位上。抬到驾 驶室的伤人好像没有流血的痕迹。   "你们把钱给我一下。"回族司机把可怜的手伸向他们。人就是这样,只这么 一下,司机的神气却和先前和他们谈笑自得的司机大不一样。她心里一阵难过, 推推在她身边想事的的他。   "给他,给他。"她对他小声地提醒。他伸手在口袋里掏着。   "钱掉在车上了。"他对她说,也对司机和那群藏人说。她马上往车上探头。 车上的藏人把车门急急关上。   "不会没的,我们不会动。先上医院。"   坐前排的那两个女孩也说他们的包全在车上,钱还在里面。   "妈个必,这时候还讲钱。"抱着昏过去的伤员的藏人骂起来。   回族司机的藏族姑娘朋友显得冷静,他们背着自己的包,一声不吭地站在他 们的身后。"你帮我收收。"回族司机慌乱的对她说。眼里带着那种垂死的求援。   "好。他们跟我走。你放心。"那藏族姑娘此时显得那样的温柔和通情达理。 一边是她的乡情同胞,一边是她的朋友。所有人的说话频率都是快的。车开走了。 她转向身边的他。   "掉了多少钱?"这也是她关心的事。虽然刚才她看到他摸的是风衣外面的口 袋,知道那里是不可能装着很多钱的。但她还是比较关心。   "多倒是不多,大约有七十多元。"他在那里算着早上他拿了多少钱出来,早 饭花了多少钱,午饭又吃掉多少。   "那么一点?那没关系。"她松了口气。他刚才的确糊涂了一会。对他笑笑。 希望他放松精神,虽然她知道他永远没有她想的那么样的柔弱。   "人撞成什么样?"她转过脸问身后的藏族姑娘。   "我也没有看清楚。"她回答。   "这里离医院远么?"此时的她才替那个伤员和司机想。   "四、五公里。"她回答着。四、五公里,她在心里转悠了一下。那是一个什 么样的数字概念?也就是说从她小时候下放的地方走到县城?那才六里地啊,那 去医院的路比小时候走的要远些。她张望着前后左右。也在此时她想到了他们自 己的处境。   "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身边的他。   "我们现在朝前走一走吧。"那个藏族姑娘几乎是在她问他的同时说出这句话。   "这里离九寨沟还有多远?"她转过身问在公路那边的她。   "十七、八公里。"她把手袖进袖筒,边朝前走边对他们说。   "十七、八公里?那要怎么走,那要走多久哦?"她把脸转向身边的他。 4、意外的行军   公路边有一条的小河,清澈的河水奔腾着,很欢畅。小河边的石头树杈上积 着一寸来厚的冻冰。风顺着河道吹着。她黑色的旅行便裤,一双棕色的半腰帮的 旅行皮靴,蓝紫色的特大号的稻草人羽绒风衣,头上一顶红黑灰相间的红缨毛线 帽,一个黑色的背包单肩挎着,墨色的眼镜合在手中。她能凭这身在这昏黑下来 的黄昏走十多公里地?还有他呢?所有沉重的东西都在他的肩上手上,他能走? 她脑子急急地转着,估算着她和他的体力。   那两个坐在前排的女孩走在前面,细腿零丁,手也是袖在袖筒里,半高跟的 低档皮鞋。他们能走?可是他们都在走着,只有他边走边看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 的思想。   按三公里半小时计算,较快的速度也得走四小时呢。四个小时后这里的天不 是黑的连五指都看不见了么?这初六初七的天空那有月亮?她为走路的可能性思 考。可是不走怎么办?这一路除了拦一个可能有的过路车还有什么办法?所有的 人都在走着。是啊,别人能走她怎么就不能走走,她的装备比他们好多了,她的 身体素质或许也比他们好,即便说她平日的锻炼少了,但是,她想她还是可以的。 何不把这一平常的遭遇当作一次遭遇?一次体验和一次体能考试呢?她在端详自 己之后又端正着自己的心态。   "好,我和你们一起走。"她对那两个藏族姑娘说。这时的她发现她和他们之 间的语言障碍仿佛不存在了。是同一的遭遇和提高了智商的应变心理把这一障碍 给克服了。她对他们笑笑。"你们家在九寨沟么?"她问。   "是啊。"他们热情地回答。此时的她看到另一个藏族姑娘,她也一直对她微 笑着,她比常和她说话的那个丰满些。她转过身追他去。他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再 拖着个大箱包不能停停走走,所以一直就走到前面去了。   "我有些担心你。"她对他说,真的,她有些担心他。她相信自己是一个能吃 苦的人,那怕她以前没吃过苦,但她的身体素质精神素质都能让她有克服困难的 决心和毅力。他们都笑了。   小河边上一滩一滩水冻结成冰。水珠儿从奔腾的河里跳出来溅上去就流不下 来,冻结成新的冰盘。下午四点就明显的天黑下来。要是天再黑下来他们怎么办? 路边精细地雕刻着花纹的藏家木楼没有看到灯光透出,这里的人或许早适应了这 样寒冷的天气和早暗下来的天。一个念头爬上来。要是他们这么一直走着走着走 到天黑下来了也好,反正他们是不会扔下他们就走掉的,说不定他们还能把他们 带到他们的家里去过一夜。那真是太美了,她自己想着想着笑起来。那真是一个 好遭遇,她的行程里又多了个可以体会可以感受的可以写的素材。她还想象,藏 族人家的楼下的火塘边,他们给她端来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火光映红她的脸庞, 她和他们亲切地交谈,她和他们说许多许多的话提许多许多的问题,同时她也告 诉他们她的家乡的气温,大海和那生命力旺盛的榕树。对了,她还可以拿出她带 来的放在他旅行包里的速食锅边糊泡了和他们一起吃。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们一块 儿休息睡觉。曾听说过藏人不爱洗澡,身上有牦牛肉的味道,但是那时的她也可 以不怕。还把那味儿当作是一种特别的味儿使劲地感受。   "要是天黑了,他们带我们到他们家去住就好了。"她把她的想法透露给他。 真的希望他也和她一样有这样的期盼。多一个人祈祷总比少一个人好。深沉的他 眯着眼从他的眼镜后面看她。她感受的到他对她的爱护以及对她的浪漫想法的不 惊讶的佩服。她假装苦着脸对他,以显得她对这种想法和欲望的渴羡。他笑笑, 所有的支持都用那笑传导给她。   身上因为在走动而不冷,手却冰冷起来。她想起手套。早上自己把手套放在 了自己背的这个背包里了好像。她要把手套拿出来,自己用一只腾出一只给他用, 他拖着箱包的手露在野地里,那一定比她的手冷的。她急急地掏着,掏出来后给 他一只。   "不要。你自己用了。"他不肯接受。以为她要把两只都给他。她笑了。   "那好吧,我用一只,你用一只,她的另一只手可以缩在羽绒衣的袖子里。 乖乖的听话好不好?"她左右逢源地讨好他。他接过那一只手套。   "戴在拖着箱包的那只手上。"她教他。   突然她感觉他们走的远了,他们俩穿的都是便于行走的旅行皮鞋,走路速度 自然快于他们。就在她转头回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在招呼他们。风中举着 手挥舞着。原来他们拦了一部运货的大货车。看样子是要搭书上说的那种所谓的 顺风车了。她高兴的恨不能跳起来,急忙叫住他帮着他往回跑。当然,驾驶室里 是不可能有他们的份的。他们一行六人,五女一男只有爬上那敞蓬的铁的车厢后 面。   她跑的飞快。他跑车厢的那面,那面有两位藏女正在从那面车轮爬车。她跑 到驾驶室前停了一下,又马上跑到车厢的另一边,因为这边这会没人上车。金属 的车架冰冷,车厢高她半个身子。一个很遥远的藏在身体和记忆深处的经历被翻 了上来。她曾经爬过这样的车,那也是在小时候,那时候军工厂在山沟里每个星 期都有一个墟场,他们这些城里跟大人下放锻炼的孩子也随大人们一起爬上这样 相似的解放牌货车随车进县城买东西看新华书店。小小的她,六岁的年龄。   一只脚先踩在车轮轮胎的内胎铁环饼处,另一只脚跨上去踏在车轮轮胎的上 面,人引体向上用力,站住。然后一只脚先跨过车厢的栏榜,另一只脚随着前一 只脚的着地也跨过车栏榜,带弧度地放下并拢。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在不到半分钟 的时间内完成。她的心欢呼雀跃着。但是此时的她还得意的忘形,她记挂着他的 两个大包。她往车厢的另一面摸索过去,那两个藏族姑娘已把他的两个厢包拿上 来,他一腾跃着身体翻进车厢。于是她又想到她还有许多的体力完全还可以去帮 助另两个女孩。拉着他们其中一个的胳膊把她拖上车厢。所有都在的极好的心情 里做下。   "站着危险。"车有些开动了,他把她拉了按下。她也就势坐在车厢的地板上。 顾不得身上干净裤子有可能会脏,此时生命是重要的,她笑笑。车厢的地板是铁 的,冰凉。她挪了挪身子把屁股挪到一些草叶上,这草叶是一种柏树的叶碎。再 伸手拖过一把的草叶放在他屁股的附近。   "你把屁股挪挪坐在树叶上。"她对他的耳朵喊。可能是她自己的耳朵是背的, 所以对他也用喊了。稍一稳定她便抬眼看公路两边的风景。她想在这样的境况下 看的风景或许和悠闲和忧愁时不一样。   昏天冻树。   在一个上坡的叉路上,车停了下来,说车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了他们必须下 车。   "还没把这搭车爬车滋味粗粗品尝一遍就下了?"她把"滋味粗粗品尝一遍"这 些文子省略了问藏族姑娘。她点点头。她心里不甘愿地想哭。无可奈何。她只好 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让他在车下把她和行李一样的接下去,扫兴的不得了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他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失落。   "爬了半天不到十分钟就得下来了,让我白高兴了一场。"她索性把自己的心 思暴露给他,靠近他的左边胳膊。那边胳膊这会儿空着,他用背着旅行包的那个 肩膀腾出的手拖着厢。他握着她冰冷的脏手。给她安慰。 5、沟口·叛逆的季节   ("你已经写了这样久了,你的羌寨在那里?东绕西逛的。"他对她说。"我 怕读者人会失去耐心的。"他说着自己的感觉。   她沉默着,从她走的线路从她经历过的细节里缓缓走出,陌生人一样地看着 他。   "是啊。"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她不舍得离开这条她选好的路线。"可是,当 初我们就是这样走的啊。灌县、汶川、茂县、理县、松藩然后平武、北川,这些 都是羌人居住活动的地方。"她顿了一下,心依然沉浸在她的路途。   "你说一个南方女人,找爱人来的爱情女人到了松藩会不想往北走走,往世 人传颂的童话世界九寨沟转转?"   "对于她来说整一个西北对她都具有吸引力的。让她走吧,为了爱情也为了 羌寨这安静理想的代名词。"   他同情地想象着她迷幻般的眼睛,无语。   她又低下头继续回忆。)   路继续走着,前面何处是头?小河的水是湍急的。哗哗的水声。他们一行六 人走的近了些。她的兴头没有了刚才那会儿大。心里不禁去想这场车祸。怎么回 事嘛?刚才那样盘旋积雪的路段,那回族司机都平安顺畅地开下来了。怎么到这 一处平坝却撞到人了呢?平路上撞人说明了什么?回族司机经过了险路后思想就 麻痹了?或者是那过街的藏人自己不小心撞上来了? 刚才他不是在那个穿嫩绿色花缎藏袍的藏族老人那里烧过香放了鞭炮飞撒了 印了经文的小纸屑了么?这难道是命?他自己先有了什么预感,然后才去烧香? 抑或注定了他今天就该遇到什么事?再抑或,是她的这一趟旅行里注定了要有这 一遭遇?谁知道呢?   许多事情如果用自己有限的科学知识解释不了即便用唯心论的观点也难以让 自己明了。她走的比刚才爬车前慢多了。并且开始想找些东西吃。2000多米的海 拔对走路的她还是有影响的。口好像有些渴。   对面一辆面包车开过来,感觉有些熟悉,可是她对它们已不感兴趣。走吧。 她对自己说。从驾驶室里露出一个头对他们说着话。走神的她仿仿佛佛的没有听 清。   "他们回来了。"他说。   两个藏族姑娘朝他奔去。他们和另两个女孩也围拢了过去。   "呀,怎么回来了呢?"她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那人怎么样了。"她问回族司 机。   "没什么大事。我先回来把你们拉下去。"   他急急地让她上车,他们在车座上摸索,没有找到刚才掉在车上的钱。   "掉了钱了?多少?"回族司机问他们。   "没事,没事。"她安慰回族司机说。和他们掉几十元钱相比,他今天的车祸 所要损失的可是大的多。驾驶室边上坐着那个刚才对回族司机说出了什么事要揍 人的藏族人。他用不想吃亏的眼神盯着他们。她想掉的钱一定让刚才上车的那群 人中的某人捡了。这样乱隆隆的节头上,谁捡了谁还拿出来?不拿出来才是正常 的。拿出来的不正常会让她感叹,但是她并不希望。   车还是开的很快。   医院的门口站着那群送伤员的藏族人。车儿停下。   "你们就在这里下了车吧。十块钱就有车把你们拉到沟口。"回族司机对他们 说。他们看看医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藏族人,又看看回族司机的狼狈样。   "好吧好吧。"他说。他们又在准备下车。   "哎,"她碰碰他的背,"我们把车钱给他吧,多给他一些。拿一百元出来。" 她对他指手划脚起来。   他安静地点头,只点一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她塞给回族司机。   "给你,不用找了。祝你平安。"所有对他的话都在里面。平安对他这样的人 是最重要的,今天的他算是不平安了。无可奈何。除了天注定,小心是必须的, 这样的小心对她也一样重要,今天的她是一个出门人。   医院过后是一辆红色的面包车接他们进沟。她也和他们一样把九寨沟的九寨 两个字略去了。路的那边,小河的对岸,一栋栋高大的宾馆疗养处的建筑,装修 的豪华气派。门口的大门上冷风中彩旗飘扬,彩灯高挂。所有的大院内人气极少, 空落寂静。是春节是放假是季节吧。她和他这一次来不是来九寨沟旅行的最佳季 节。虽然不是,但是他们来了。她不禁又笑起来,这笑里隐约着一种叛逆凶狠。 叛逆家庭,叛逆婚姻,叛逆季节,叛逆…… 6、寒冷的"藏帽"   九寨沟口在几棵冷树的树下。一座桥架过了刚才那条小河。或许那小河就不 该叫小河,要叫沟。只是不明就里的她把它叫做沟了。水龙头旁边地上的水管被 冰冻在泥土上。两三辆电动三轮零落地停在桥上,驾驶的司机眼睛看着他们。两 个穿着清楚的小伙子也在桥上闲聊着,像在等人要接从沟外来车上下来的他的朋 友。她心里一直想着要住沟里。其实沟里沟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此时的她还是 一点不了解。   他和那两个小伙用四川话聊上了。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四周冷寂的 风景。寨风凛冽。羽绒风衣的风帽也挡不了想浸淫她的风。那小伙给他们做一番 旅行指导,然后领他们往一家叫成都宾馆的方向走去。忘了风往那边吹送他们, 她知道她已经冷的嘴唇清白。这样冷的地方,这样冷的黄昏,这样冷的沟水,这 样冷的风景。   "这里这几天早上气温最低到了零下12-13度。"那个和他们一块走的小伙说。 500米的地方就到。此时的500米也太远了。他看出他们的为难,叫了一辆电动三 轮,他们三人共搭了往那家成都宾馆去。   一个戴着黑色"藏帽"的经理接待了他们。   "住在人气多些的层次和房间。"她说。别这样清冷的让人感觉被人抛弃和遗 忘。   把东西放进房间,她就往洗漱间走。关上门还想先冲一下踹式马桶,发觉没 有水。她啊一场尖叫就往外跑。   "这里没有水!?"   "对不起是的,因为这里早上气温零下15度,所有的水管都让冰给冻住了, 所以水上不来。""藏帽"态度极好地说。   是啊,这么冷的天气这么低的气温能怪谁呢?通情达理些吧,她想。   "那大解怎么办?"她把脸转向他对他说。相比着她的这话只能对他说。他是 她的爱人。   "这样吧,我们拎一桶水上来。你们大解就到楼下的洗手间去。"他平静的要 留住生意的说话语言让她无话可说,本来她也不是一个太挑剔的人。   "那只好这样了。"她还是对他耸肩。走向床铺时她去寻找空调。   "呀这没有空调啊?"   "没有空调。"   "这么冷那我们怎么睡啊?"她仿佛变得不宽容难伺侯了。这么冷的天,她一 个南方来的最最怕冷的女人,在零下十五度的地方睡觉不用空调?这不是……她 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完。她想他会理解她。他看着她和"藏帽"用四川话说。意思是 他们有电褥毯还可以有电暖气给他们。她想到热水。   "没有水了一定是也没有热水了?"她说话变的小声了。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好 住?此时的她极想换地方。可是这边僻冷静的所在,今天下午屡屡的遭遇,要换 地方就还得背着包拖着箱走所谓的五百米啊。她感到精疲力竭。那五百米她想她 是不想走了,现在的她极想吃些东西睡着。   "我给你们提开水上来。""藏帽"又说。如此的挽留,她还能说什么,这样的 体力她还想怎么地?随遇而安吧。她说。   "藏帽"快快地从一楼拿了一只特大号的热水瓶上来。过一会又拎进了一台电 暖气。她立刻打开了电暖气,把自己黑黑的冰手在那里烤着。感觉这电暖气的瓦 数太小。   "手是一定要洗的。洗了才好吃饭。""藏帽"出去后她对他说。用也是比较大 呈的塑料脸盆倒了些水拿了自带的肥皂走进洗手间。那黑手可不好洗,倒了两次 水也才洗个半净。她让他也进来洗洗手,总不能洗澡被剥夺了连手也不要洗。   毛巾这么沾着怕是要黑的。她也只好再多倒些水。呆会他们吃了饭后上来时 再带两瓶水来。这算严寒么?她问自己。如果和东北的零下40度比不算,但是对 她应该算了。世界上对寒冷的说法有些什么标准?不知道。   先喝了些开水,用这里的热开水暖暖她今天下午冷了一个下午的胃。让体温 得到些热量的补充。冰冷的脸冰冷的手,还好心还挺热的,因为有他,凄凉寂寞 冷淡没有了,所以还算有比较好的感觉。   "别动。"她站在他的面前。   他站住了。她不动声色地把左脸碰靠在他的左脸上磨蹭几下,把冷的麻木的 皮肤有点温暖的感觉。又一本正经地退一下,再把右脸对准他的右脸碰靠上去, 同样的磨蹭几下。然后离开他。再悄悄看看他的表现。他垂头站着,什么话也没 有。眼睛倒是一直跟着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的她走。   稍理一下东西,她抹一点口红和他蹦蹦跳跳地走下二楼往街上找东西吃。 7、清冷的天空·可怜的孤身男人   漆黑的天空,清冷的天空。漆黑的旷野,清冷的旷野。   "呀,天上还有星星和这样月牙样的月呢。"她心情好起来。但温度没有升高。   "很少见哦。这样的天空月夜。"他说。   是吧。平日关在城市深闺的她何尝走到天空下?甚至边从窗户伸出个头让脸 孔直接面对天空的机会都少。怎么能有在这样清冷的夜里和一个男子相挽共抬头 赏月的机会?她没有应,只轻轻地点点头。   "这里的空气真好,没有一丝污染。"   她还是点头。宽宽的九寨沟口的公路,干净整洁。点水成冰的地上,一家饭 店门前一滩薄冰。是漏水的水龙头造成的还是饭店里的某人倒在地上的一杯茶水 结成?她用她的棕色的皮靴在薄冰上踢着。手搂着他的腰以让自己在自造的危险 里体会有人保护的幸福滋味。她暂时把冷漠清冷的内心用香甜的口气呵暖。因为 有他。她想。这,漆黑的天空,清冷的天空。漆黑的旷野,清冷的旷野。这还有 星星和这样月牙样的月亮的夜。对她来说她只能尽力地品味。用力地,无声地, 不出气地。   "不用找了吧,只要能吃饱了让他们身上热起来的就行。"是的,他们还找什 么呢?   情调?情调是人们自己制作和想象的。这黑虚虚的大山的影子,这清冷的夜, 这墨一样底色的星星,这芽儿一样的月,这无人的街不也衬托出了他们的心情他 们的幸福和他们逃避么?如果说华灯烛影笙歌艳舞是一种情调的话,今晚她所处 的也是一种人更难制造的情调。可以听风的声音,可以听小河流动的声音,可以 听他们假想中的星星被弄落的声音,枯树或许承载不了冰雪的严寒,小河或者不 乐意被冰封。这不是天籁?她身边爱人的心跳,她身边她的保护人给她的温暖, 她身边这常拉她使她不至于在幻觉中沉没太久的活人,这不是一种最最感人的情 调?   她和他一块走进住宿处旁边的那家成都饭店,洞开的大门冷气弥漫,里间有 一对客人。一男一女。他们也和她一样在中国的传统节日出门,在大多数的中国 人往所谓温暖的家赶的时候他们离开家。她微微笑起来。一丝痛在心边拉过。这 是不是一种残酷?她不想继续思想这个问题。把那个让她心无靠的家整到记忆的 角落里去。   "吃什么?"他问她。她愣了一下立刻爱意无限。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耐心和 爱心就是要这样的一声声呼唤。今晚她的情绪特别的容易被调动,是这是的天气 造成的吧,她这不适应严寒的女人,多久了?她的心一直沉坠于冰窟里。表面的 欢笑不能给她以抚平心冷的伤痛。   "你说呢?我都听你的。"她可以听他的,这是她的愿望。那怕任性的自己那 种她行她素不愿相信他人痼疾还在。"我们亲亲。"她变得万般柔情。她化了自己 也想把他化了。   "不怕!"看到他张望四周,她坚决地告诉他。在这里谁能说他们什么?为了 那个不变的婚姻,他们已经逃避到这寒冷的天地里来了。他搂着她的肩背她搂着 他的腰身,漫舞轻歌似的飘飞旋转自己的感觉,寒冷因他们的蔑视而无可奈何。   一个单身的胖男人从他们住的那家宾馆走出来,因为天冷才红的脸庞一直挂 着微笑,任何一个人都能让那个人驻足。她和她身边的人说话,那个人在他们附 近站着冲着他们笑。 我不是和你说话。"她轻声对那个人说。那人又走到那个煮菜的穿红衣裳的 服务员身边。那个人用低微的讨好的态度细声地对那个女人说什么。她悄悄注意 着他。或许她已经开始同情他。那怕他不需要她的同情。   "那个人真好玩。"她对他说。   "你不要一直往他那边看,你那么看……"他说。他一直不喜欢她关注别人。   "我只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她轻松地回答。   "这样的人我很了解,一个人寂寞了就出来。他肯定想和那个女人做那事。" 他是一个贞洁的人。他能在这三十多年保持着这一身清洁,这种力量或许从根本 上就是来源于他的贞洁观念,对随便一个异性发生关系他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是 觉得那会降低了自己的品味等等。   "那有什么,"她说,"这样冷的天气在一起的我想确实不一定要爱情。冰冷 的床,冰冷的肉体,只有那颗清冷的心独对那人会难受的,不仅仅是难受的问题 了,或许对生命都会失去仰仗。如果她也清冷两个都清冷的人暂时的结合也不是 什么不道德的事。"   这是真的,她想这是她的思想也是她能宽容自己和宽容别人的支持。今天要 是她一个人,或许她也会在心里盼望着有一个人和她相拥入眠,那怕她多付出一 些。她不敢对他说她这种想法,她知道他会极力地反对和抨击,但是这是事实。 他或许不知道绝望的寂寞和清冷对一个还有些理想的人的折磨。   "我不许你这样。"他说。   "怎么会呢,我不是有你么?"她笑,逗他,"如果以后她处境不好了我一个 人躲到这里来的时候会那样还差不多,你说是么?"不爱说假话的她无论如何地 还是把这后半句话换了一种式说了出来。   "我不会让你处境不好的。"像是信誓旦旦。她甜蜜地对他笑着,笑里的感动 依旧。只是心底的她不信誓言。人多是他本身所属环境的附属品,许多时候他得 屈服于他所在的环境,这不例外,他也一样。他能越过他的环境空间给她以所谓 的"不让她处境不好"的承诺?   "我爱你。"她回答他。一种忧伤又跟着上来。   "我爱你。"他眉眼嘴唇都一如他的话一样生动。   "喝点酒?隔壁好像有卖青稞酒,藏族人就常用这酒招待客人。"在寒冷的天 气里她也想喝。   "去看看。"他满脸高兴。这一行出来他对钱的态度让她出乎意料,他从不为 花钱犹豫过。甚至让她觉得他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不过这正是她喜欢的。 许多的好心情是钱买不到的。不要因钱而坏了好心情这对她和他来说是极重要的。   一个红色纸盒里装着两只小瓶,瓶中的酒淡绿色的。才十五度。他们拿来放 在女人的锅里温着,她己经煮好了他们要的水煮肉了。那个站在她身边很久的男 人微笑着先走了,走时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里她看不出他是和那女人商量妥了 还是没商量妥当。不过她心里希望他们俩人能谈的好,这么冷的夜两个单身的人 还是住在一起好些,不然这夜就太长了。她曾在这样的夜里呆过,那滋味可难尝 了。   "我希望刚才走掉的男人和这个女人今晚能成好事。"她大胆直接地说。他不 应她。往她碗里挟肉菜。对他她想她还是不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好。 8、九寨沟作为他们情欲的掩护而存在   她把电暖器对准自己睡的床,从没用过的电褥毯也插上电。物体的气温都太 低了,低的不接受体温。刚才还放着她的腿的被窝,一缩腿再伸长时冰冷的感觉 就象刚钻进被窝的时候。她帮他把他的床上的电褥毯也插上电,希望从那电褥毯 上升起的热度提高房间的温度。看来徒然。她对着床发呆。这样小的床?她和他 都挺胖的身子如何能躺在一块儿?不躺在一块儿这一夜多冷啊。《羌族史》做样 子地被她拿出来放在床头。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她故意孩子一样的叫喊,"这不是人呆的这不是人 呆的。"他也快快地脱衣上床。钻进了她的被窝。每天都准备分床的他们每天他 们又都并为一床。他一钻进被窝她便她自己穿了线裤的腿伸过去,挤在他的两腿 中间磨蹭。最先她需要的是温暖。有了温暖之后才想着温湿的相依偎。可是今天 却不行。好像长内裤阻碍了她和他之间的交换热量。冰冷顺着所有点着的空隙延 伸。   "不行我得把长裤先脱胎了。"她说。她用自己的腿脚褪去长裤,呼啸着在他 身体狂舞。从他那里贪婪地吸取体温。他用手在她的背上帮她磨擦着。想用磨擦 产生的热量快快地让她暖和起来。   "真的,你怎么这么样的冰冷。"他感慨地说。   "女人吧。"她只说这三个字。有时女人就是这样的怕冷,冷可以说是她这个 女人的大敌。所有的冷都怕。   很自然而然的,他们开始动作在身体还没有全温暖过来的时候。   他曾和她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某国的科学家曾做过这样一个试验,在冰天雪 地里几对男女。做爱的男女活了下来。没做的冻死在雪地里。他们的交织在一起, 她的嘴里开始喘着温热的气,为了让自己温热起来,她很努力地爬上了他的身体。 长发披散下来,瀑布似的在他的胸上飞溅,他的手在她的胸上腰上摸索。床是动 的屋子是转的,冰冷转到了小床之外。   "啊……"她怪叫着喘着气说:"我爱你,我不冷了。我要下来。"   他眯着眼看她绯红的脸。带着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因为她的满足和而满足神情。 他能和所有的男子一样正常地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幸福无比;他也有不满足的,他 对女人的神秘知之甚少,他想从她这里悉数得到,可是时间太短太仓促。她到了 他的腹下,用她的经验为他梳理他才苏醒几天的感知。他没有象三级片上的男人 那样狂叫,他静静的用心品尝。她用她高耸的胸乳让他感受迷幻形式的饱满和刺 激。她的腰背水做似的玲珑和爽滑。   "你很会做爱。"他对她的耳边轻轻说。闭着他的眼睛。   "嗯,我爱你。"她对他说。   被窝里充满了湿热的潮气。他们让自己筋疲力尽。他们喘息着伸直各自的身 体。   "啊,你的东西那么冷,我怎么睡啊。"她象被侵犯似的叫起来。   "也有你的。"他边把她搂到怀里边说。   "嘻。你的多些。"她使劲往他那方向挤着。   "我的肩在床外面一半。"他说。她又缩回些,带着他笨重的身体。 夜已经很深了,这不长的夜里她醒过来两回,把电褥毯的开关开关了两次。 灯始终亮着,呼噜声长伴始终亮着的孤独的灯。   明天的童话世界九寨沟他们是为别人而去的,是因为别人说好了他们才去。 到了四川没去九寨沟似乎是不可思议。他们是不可思议的人,但是表面上他们要 装着是一个可思议的人。   她静静地躺在呼噜的身边。听见门外的动静,早起的人们为了九寨沟而来, 而他们九寨沟是作为他们的掩护而存在。 9、摄影师的浪漫   太多人熟悉的九寨沟。太多人向往的九寨沟。太多人游玩过的九寨沟。   藏族的老阿妈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叫九寨,二女儿叫王朗,三女儿叫黄龙。 耳边的他对她说着传说里的故事。美好的风景还要配合人的想象才生动。车上十 八个人。那个藏族导游让他们看一面石壁,让他们想象石壁上一个藏族姑娘桃花 样红的脸。山的山上雪山耸立,阳光镀金。他们行驰在风景里。人竟然有些麻木。 感动她的还是她身边坐着的他。   "你没看到那石壁上的藏族姑娘?"她问他。   "没有。"   "哈,你今年惨了,没有桃花运了。"   "我已经有了。"他不甘愿地说。说的也没错,他正沐浴在花影里。   "不行,不算我。"她想逃。   "我算的就是你。"他挺严肃。她只好默认。趁导游看别的地方她亲他。   路边多少户藏族人家,退耕还林当导游。问自己一辈子住在这风景里可愿意。 她想她不愿意住在这里。太安静。太寒冷。她没有这样的心态。如此边远的山沟, 没有贯通的前后。日照三四个小时的村落。多少诗意也得和有诗意的人在一起才 有人欣赏,终日的无所事事不是她追求的。激情有时不起于风景。这她很明白。 心这么想着风景也就不突出了,那树正沟的水车看着就有人为的造作,既已退耕 还林的村落。   转经的老妇坐在阳光的门口,摇转手中的经轮,一圈又一圈。藏民精雕细刻 的两层木楼面积挺大的。楼墙上写着住宿字样。游客是匆忙的,住在这儿的人是 悠闲的。   他还是那样的细致,选了一个温暖太阳的地方坐下,藏族母女为他们泡上快 食面。她的视线离了他看到的便是一片荒漠的模样。   搞摄影的人真有耐心,他们一个下午在一个地方守着,只为了那一瞬间的光 和影。背上的包,加上衣服和裤子上的有意加上的大大小小的口袋。手上的三角 架,拎挂的白伞。有妻子和他共守着的,语言轻轻。她在他们身边站了一会,竟 不想走过去,她或许更喜欢这样的风景,而她这孤寂的生命里那里可能有这样的 美丽存在? 不知怎么今天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创造心情了。 刚刚三点又已经是黄昏模样。沟里的游人开始向外流动。留下的是取九寨黄昏光 影的摄影师们。他们可以被称为是艺术家。她呢?走马观花人。   昨晚一样的沟口,昨晚一样的寒风,被她称作小河的水依旧奔腾欢唱,小河 边的冰冻抱住跨河的枝条不动。晚上他们还得在这冰冻的世界再冰冻一夜? 一个老人告诉他们这里随时都有出沟去的车,那车是去南坪的,这南坪也就是现 在地图上所指的九寨沟县。   "那里有到平武北川的车吗?"他问。他们的方高是羌寨北川青片的尚武树。 她握着他的手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要是能离了这里也好,县城的住宿条件或许会 比这里好些。哪怕是换一家旅馆也好。昨晚住的那里条件太差了。差到了要他们 用最本能的做爱来驱逐这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寒夜,这寒不是来自于心,它来自 战胜不了的自然。 七、南坪别趣3 1、南坪·白龙河   到昨晚住的地方,他们还谦虚地问"藏帽"这儿现在有没有去南坪的车,到了 南坪明天有没有去平武或北川的车?他摇着意思是没有或者是不知道。 她和他快快地理好了东西往大门外站着。想着这一信息是早给他们煮早饭的 老人提供的,他们便往老人的店铺走去。天又如昨晚那样冷下来,沟口的风原来 是最大的。路上偶尔有车经过,神色也都是匆忙的。又是一个落泊未定的情调。 一辆车经过,正好是去南坪的。   上了车又不觉的天晚了。出了九寨沟不久,路边的景致又变回了汶川到茂县 时的景致。崇山峻岭有过之无不及。山体陡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出现滑坡。从沟里 出来的水奔腾着,河面越变越宽。这时她的才想起,原来昨天跟了他们一个下午 的小河就是今天这条河的上游或称着源头的所在。   "这条是什么河?"她小声问他。   "师傅啊,这条河叫什么河?"他问那个和这里的山一样贫瘠的样子的司机。   "白龙河。"   "这条河流到哪里去呢?"这么问她想是有道理的,这条叫白龙河的河水流的 方向和流经过汶川茂县松藩的那条杂谷脑河的流向相反。司机也没弄懂,稀里糊 涂地说了大约是流入嘉陵江。   "会不会是嘉陵江?"她胡说着,"到了嘉陵江就到了你的家了。"她兴灾乐祸 地胡言乱语。   心里突然伤感起来,到了他家也就是说她就要想的多些,在他家附近她和他 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便勾手亲吻了。到了他家他就要上班了,她就得在那里等 着他下班而且她也再有任何任性的表现,不能影响他工作。这兴灾乐祸是兴谁的 灾乐谁的祸呢?呵,还不是她自己么。她情绪消沉,一声不吭,脸朝窗外看着, 心里去记这里少沙的白龙河的奔腾,去看这么大块,像一个一点也不客气大个子 客人一站就站在人家的门口,拦住人家的视线和要出入的路的大山。   睁开眼时已看见南坪在灰色的群山中座落着,那条河的水声变各生响。开车 的师傅和坐在前面的一个乘客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这里的车站,并将车在一个售票 口停下问有没有现在就去平武的车。那时他们有一个想法,要是有夜班开到平武 的车他们也乐意就走的。九寨沟以后他们的行程就完成了大半,像一篇文章已到 了收尾的转折了。多美的一篇故事要完了,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于是也就有 了既然要结束就早些让它结束的心里。   一辆客车停着,陈旧灰暗的两层楼的工作室,司机和那位热心的乘客帮他们 上下地叫唤,许久还是没有人出来。   "我们包他的车晚上赶到平武好不好?"他的归心似箭。   "好吧。你问问他多少钱,太贵了也就算了。明早搭班车走。"她不主张花太 多的钱包车赶路的,如果超过夜晚住宿和明早班车的车费的总和就有得犹豫。他 们已经省了汶川和松藩的两个夜晚了,今晚要是碰不上这班车他们不是还在九寨 沟那冰冷的童话世界里么?她没有把这些话对他说,此时说这些也太不方便了, 如果他心中真的有什么,真的要赶回去呢?那她也只好听他的。她想。   "师傅啊,我们包你的车去平武多少钱?"他问正在上下奔忙打听的司机。   "五百块。"   "五百块?"他对她说。   "太贵了吧。"她皱了一下眉说,"能不能便宜一点?"   "三百元成不成。"他继续和司机说。   "不能走,我今天刚回来精神不支。"司机说着推托的理由,"那边要翻黄土 梁,路晚上不好走,冰雪冻路。"   "那好吧。"她立刻接上话去,"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明早走就是了。"她对司 机说也对他说,此时她想她借着司机的原因的决定住下是对他急急赶回的一种阻 止。出来了何在乎这一晚呢?   "我带你们去庆丰宾馆去住吧,标间一晚上一百元,如果好的话还能打折。" 热心的司机给他们交底似的对他们两个外乡人说。   "好吧。只要干净安全就行了。"他总是这句话。   "那会的。"司机说。   跟车从山顶开到了河边。这时那个热心的乘客才和他们招手再见。此时的她 还是不敢说这里的乡民是不是真的如她此时看到的这样热情和热心肠。昨天的九 寨沟口也就是那个热心的他所居住的城市老乡带他们住了一个晚上的窄床干窟的。 出门在外可以任人宰割,但是心中的评语却可以不轻易地给人骗去。另一种阿Q, 她自己笑自己。 2、离甘肃省非常近    在宾馆垂幔的窗帘缝中,她跪在沙发上,她想在黄昏里认认这个让她从这过 景的四川正北方的小县城。窗前哗然奔腾的白马河水。河水的激荡碎成颗颗断线 的珍珠,绿玉的丝带,透明的白。但是这条她已经用奔腾来形容它的雄健的水和 大山映照起来却又是那样的微弱。大山把这县城巩固在这一溜的水边,谨密的几 乎不想让这座城市有什么出路。   "山太高了。"她对他说。"真不知道没有公路之前人们是怎么出山和进山了。 "她回过身对趴在她背上顺着她的视线观赏的所见的一切的他说,"人们为什么要 在这样的大山里蹲着呢?"她问着,他总没有回答,这也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只是她不明白。"她象梦呓地自语着。"这如何能改?"先祖决定了后代的生存环 境。她脑子里思考着她的这一个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一种宿命的理念 又将她的思想圈拢。另一种随机和不定可能又在她边顺从他的围抱亲吻的身体的 大脑中生花:说不定他们的祖先到这定居时这里正和梦中的江南一样,山林茂盛 水草丰美木叶翠绿呢?那时的山一定不似现在这样裸露灰白。   "先稍微洗洗,我们出去吃饭。看看这小小的县城去。" 他说。   不会放弃所有的接触新环境的机会的。看看小县城,用他们早已习惯的了思 维里就是看看这里的人们,这大山深处的老百姓。体会这里的人们是否有和大山 一样的沉默和有份量。   "这里不错。"她说。她说的不错既指这里住宿环境不错,也指这里的自然环 境与她所熟识的不同的不错。不同就意味着有新的感受。   "这里离甘肃非常近了。几乎就在甘肃的边上。"他翻出那两张黄地图在那里 看着。她洗了脸之后在那里化一些简单的妆。"明天我们去平武要爬过这座大山, 呶,叫'黄土梁',海拔3800多米。"他指给她看。   "爬就爬了,遇山过山遇水涉水,既来了就什么也不怕也不稀奇了。"她不以 为然地说。征服越多的大山对她来说就越是她胆量和勇气和力量的证明。说什么 她就不敢离开家一个人独旅天涯。一种豪迈从心底升起。一丝胜利者才有的笑在 她脸上浮现。   "你的表现出我意料的好。"他由衷地称赞。   "嘿嘿。"她笑的很得意。让人出乎意料这就是她喜欢做的事。   通往县城的桥在水声中延伸,水声掩盖她雄健的脚步声。出门以后她的行走 姿态已从姿态款款的秀雅刻意成大步的雄健。而经过这些天的习惯尝试她也早已 熟练。桥上一双儿童在那蹒跚。女孩大些,六七岁光景,男孩儿小些四五岁模样。 他们看到他们朝桥上走去,都好奇地停下来转过身来看他们。布裤布衣衣裳褴褛。 女孩的黑手牵着弟弟的黑手。   "我小时也常这么牵弟弟的手在路边等下班归来的妈妈。这女孩的样子或许 就有些像我过去的样子。头发零乱。只是穿着比他们清爽些。"他们看她她也看 他们,她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她是什么样的,在他们心中有什么猜想,但是这一对 贫瘠之地模样的孩子却让她回忆少时的自己了。她如这女孩这么大时,常出差的 父亲和上班的母亲常让她带幼儿园放了寒暑假的弟弟。站在母亲下班要经过的路 口睁着大眼等待,那时她就很懂的爱护弟弟。弟弟像是家中的最宝贵的财产。今 天他们这一对呢?这黄昏的桥头,他们等待的是谁?前头河滩上待弄白菜的父亲?   他看看孩子又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的河滩,昏暗的那里仿佛是有个人在给菜 地浇什么。一种动情,她抬起脸着意等他的吻,也算是对他的亲爱。   "那个女孩眼睛也挺亮的哦。"他表扬那个女孩的眼睛。一付爱屋及乌的传神。   "是不是有些像我?"她一本正经地问他。   从他们所住的宾馆往县城在他们的大步下大约有五分钟的路程。走到了明早 他们等车的地方时,天己经全暗下来。路边车站的售票窗灯光已经亮了起来,那 用黄颜色写的几点几点开车的字条儿显得非常清晰。   顺着县城唯一的街道他们向坡上走去。看来这座县城是修在山坡上的。繁荣 的街口停着许多载客三轮和两轮摩托。风仍然吹着,但绝对没有九寨沟口那么样 的冰冷。   "幸好我们逃出九寨沟了,不然现在又得像昨晚那样的挨冻。又得睡昨晚那 架狭窄的小床。"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的心情很好。他们几乎忘了刚才路上的不 愉快。   "英明决定。"他很有表扬他自己的嫌疑。 3、樊梨花·比点赢钱   街上飘来的风依然夹带着烧烤油炸的味道。或许这是四川地区人们喜爱的食 物。或者这里的街上少了麦当劳肯德基一样的洋快餐。他们在一个烧烤摊前停下。 摊的右边立着一架木架屏风,屏风的帘子是花塑布。   在这里所有的食品都可以用竹签串起来油炸。他用一块钱买了三串的菌子。 他知道她爱吃  "草"。边等边问买烧烤的妇人:"这里哪里有吃饭的饭店。"   "你们朝前走些往左拐看看。"卖烧烤的女人手指他右手边的那条路。   "谢谢。"他和她应对着。她微笑着听她听的似懂非懂的四川话。   "这里也是说你们四川话?那离这里很近的甘肃文县呢?"她猜想。那里有没 有什么甘肃话?她尽问这些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其实这一路下来他除了语言上 和所有的当地人能交流的上,别的他们都一样,带着好奇带着新鲜的感觉。只是 他的好奇有所偏重,他对她充满了好奇。   路的尽头果然有一条向左边拐的小巷。巷道是石条铺就的,走起来起落有声。   "看起来这城市的精华在这里。"他高兴地对她说。   "嗯。"在他们的心里所谓的精华是城市积沉的民风民俗的精华,是传统形式 的精华。不大的一家家饮食店彼邻开着。灯火通明,人声也鼎沸。她高兴地一家 家探头看看。   "有饭么?有水煮肉?"又是她问。   "她说什么?"年轻的女老板问他,看来她的话她没听懂。她顺着昏黄熟悉的 灯光往店里看。是一个可以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店内的装饰有一种她难以描述的 温馨。她想她要坐下来后细细寻找品味了才能表述的清楚。   她挑了靠里面那张低矮的大圆桌坐下。一个清瘦的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人给 他们端上一盘瓜子。看来四川一带做生意的老板都普遍有一套好的经营手法。过 一会又到外面问着 什么然后拿了一塑料包没装灌的茶叶进来为他们泡上茶。   他在外间的锅台边站着点菜,她站起来看她背靠的那排木板墙上贴的戏剧招 贴。很有味的戏剧招贴画。   这是一种文化,他们从小时就耳濡目染过的光景。一共四幅也就是四出戏, 三幅戏的内容反映的是较现代的农村生活,靠近她身边的是一幅旧戏《樊梨花》, 借着那金黄色的灯光她心情愉快地读着每一小场剧照下面的戏文简介。因该说她 并不是对戏文简介感兴趣,她是被这古朴的店铺装饰激动着,心里有一股久违的 亲切和可爱。这样的戏文招贴在她的印象中应该是三十年前的一种文化宣传。她 相信这样的戏文招贴在城市的二十年前就买不到了,今日的所见是不是有那种时 光倒流的感觉。她  一直微笑着,不舍得坐下。他来到她的身后站住。   "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小声对她说。一种慈爱的让她感到满足和开 心之后他的满足和开心。   "嗯。"她含情脉脉起来,眼里像能流出光来。那句在这里不便说的"她爱你" 三个字顺着这一流光传达给他。   隔一张桌子边上围着一群人。他们对着那付分好的扑克牌玩着压钱跟钱的赌 博游戏。他走过去站在边上看着。这里的环境是这样的宽松,人们玩钱也不必太 躲藏的,这也只有民风纯朴的地方才有可能。他对她弄着嘴形说唇语。手指指他 自己又在指指那压牌的桌子。她笑着。   "玩吧,没有关系的。"年轻的正在为他们煮菜的女人热情地对他说。她微笑 地点头。坐在纸牌桌上的人也客气地挪动屁股,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不客气。我站着就行。"他谦虚地和他们打招呼。   "不要玩僵了,玩的小些。"她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靠在他的背后,然后小 声地微笑地对他说。   "我知道。"他回过头也对着她的耳边小声说。他们俩亲密地笑着。   压的价码太小了。两元五元的游戏。从压牌的大小似乎就可以看出一个地区 的经济发展和人均收入水平。她不禁回忆起前两年的自己,那疯狂的赌牌还是被 那些朋友们称作小赌的赌博。也正因为那些年月越赌越大,人也失去了原有的平 和。她以为这一种玩牌形式的游戏如果不玩的超过自己经济支付能力的范围,用 以联络一下同事邻里朋友之间的友情亲情还是有宜的。眼前这小小的玩法,对她 和他来说都是比较轻松的,能承受的了的。但是对他们呢?   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她看着他玩,对他的一次所谓的义举表示了的称 赞和拥护。在女老板把他们要吃的饭菜端上来时,他退出了那一圈小赌的圈子并 将赢得的那些钱都留下。算是一种真正的体验。   "你这样处理极好。"她很甜蜜地对他说。他们本来就是客,玩输了还行,玩 赢了就走其余的玩家心里都会产生出一种被捉弄的感觉。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也 不需要赢那点点小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很自信地点头然后问她,"要不要来一点酒?"   "好啊。"她使劲点头表示支持。这么好的情调。她想。在他们所在的城市怎 么样的经心营造也造成不出这样的原滋原味儿来,他们何不借此尽兴?   "老板,给我们来一点酒吗。有没有油炸的花生米。"他又用他的四川话向店 老板讨酒。   "你们要什么酒嘛?"   他们互相瞧了一眼,心领神会。   "有枸杞酒么?"他一本正经地对女老板。   "我们帮你买吧。"   "好。谢谢哦。"   她含着笑听他们说话,像听一场经过经心编排的她在成都没有看到的川剧。 心情是愉悦的。不一小会一碟油酥的花生用一个家用的铁盘子放上了他们的桌面。 一瓶小小的带淡黄色的枸杞酒配了两个白瓷的小酒盏也跟着上来。   "祝我们今天脱逃成功,到了这么样一个好地方。"她举盏称庆。脱逃指的是 从九寨沟口的那家没水没暖气的宾馆出逃,并少付半天的房钱。   冒着红油泡泡的水煮肉端上来了。旁边帮忙的那个女人微笑地站着对他们说: 看看咸淡。   "咸淡不要紧,最好叫女老板给我往水煮肉里再加一些麻辣。"她微笑地说。 离家至今仿佛每天她都在水煮肉里讨吃的,而且越吃越爱吃,越吃越能吃,越吃 越麻辣了。   "杀人啦,一个福建女人到我们这里来吃麻辣边吃边说不够麻,你说是不 是……"他小声地叫唤着,这声音也只有她能吃的懂和吃得见。她得意地几乎要 笑出声来。   夜在寂静中聆听,窗外的流水声,窗内丝丝送着热风的空调,身边推不动的 鼾声。她静静思想,想到正对着这间房间的那座被大山分裂出来的尖利而独立的 山崖,山崖顶上那座白天底下的宁静、肃穆的屋宇,此时那盏一直不熄的大瓦数 灯泡是夜的慈善和距离,遥远的光丝赐于她的是什么?给她怎样的提示?她闭目 凝思,臆想中的身体如佛那样盘坐,双手如思想一样放松,自然地重叠在腿上。 有缘无缘飘浮在这遥远的山坳小县。过了一会自然地睡去。两个小时后她又自然 苏醒。没有什么暗示和预兆。   身边融动着纯洁的欲望,这几日他总是很敏感,或者是一种感应,每次她醒 后一会他便也跟着睁开眼,然后再侧身静静地看她几分钟。不象是让他自己休息 的神情而是他在让自己用心感觉在她身边的宁静。她很高兴。给他一个唯美的笑。 然后一切又是那么自然的亲吻抚摸和润滑的进入。她陶醉于如此的天然结合。爱 播撒在动人的呻吟里。像一首美丽的歌。他们竟然不累。在不累的感觉里他们早 早起身,整理梳洗化妆。 八、往北川青片6 1、早起在凌晨六点   凌晨六点他们已经将自己隐入睁眼也看不清的黑暗,一切都在黑暗中。无光 的黑暗。没有一点人为的动静。鸡鸣从空旷冰冷的空气里传送过来。在家乡此时 的她在做什么?睡着的或者是还没有睡?不息的白马河水哗哗不断。此时要是跳 出几个好汉他们也无从预先知道,她装的坦然,语调快乐平和地和他说话。手从 他的左腰伸向他的右腰,那里有那把黑利的藏刀。精神的高度警惕让她几乎忘了 自己不停地对他说的话是什么内容的。   过桥,拐弯,那里停着一辆三轮。   "没错,我们没走错。"白天记得只有一条路的,此时的她却担心自己走错。 她高兴地对他说。他对她在说一个他和他同学一块出门旅行故事,故事的内容因 为她的紧张什么也没听进去。很宽很长的河边公路,雾的被他们走开才落到他们 的身后。七八分钟后他们看到了昨天认好可以在那里等车的这座城市的新的客运 汽车售票处。售票员验票员的声音在晨雾里显的空旷传得很远。而那声音对于她 来说无外于救世主的声音。   "快问,去北川的车怎么搭。"将行李停靠在车门口,她急急地催他。   车上已经坐得很满,只有倒数两排的空位留着。   "有,快去买票到桂溪下。"穿着藏蓝色制服大衣的验票人也急急地催他们。 车票要到车穿那里去买。这是她到重庆四川以来车况最好的一辆空调巴士。买票 回来的他和她匆忙地把自己和行李一块往后挪,然后找了位置坐下。   车窗外是寒冬的凌晨,除了这里停靠的两辆就要开出的空调客车,客车的验 票员和车司机交接的交待车子工作情况的声音。一切还都浮游在梦乡里。   那条河再见。那盏有缘无缘的灯再见。九寨沟再见,南坪再见。她在心里对 身后的一切招手言别。心情有些激动。那些被她印记的所有存在,有生命的没有 生命的,快活的忧伤的,那些被被她臆念和眼睛征服了的崇山峻岭。至此她认为 她的行程过大半了,后面的路程和旅行安排是渺茫的和必定忧伤的。   车窗外面是黑暗。打闪的车灯拐弯时才把光线甩到前面的河坝上。车厢里很 温暖,暖气在她的靴帮上吹送着。又一天没有吃早点的他们。那个叫饿的东西不 知要跟他们到那里。如果对她说艰苦,那么这长途旅行的的路途上没有一口热食 是很难受的事。潜意识随着习惯一直提醒她:你在消耗体力,你没有补充能量。 此时的她很明白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全身心都在爱自己的人。 什么也看不见,车厢里正好睡觉。弥补他们骚动的夜给他们造成的睡眠永远的不 足。   再睡来时己经是天亮有八点半了。车厢里的人几乎同时都醒了过来。几个刚 刚上车的路客。坐在他们对面和后面的那些空位置上。很突出的,上来的一个妇 女手里拿着一个极普通通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二十来个泛黄的苹果。个儿不 大,看过去却能让她想到甜。其实从汶川过来以后她的脑子里时时出现苹果的信 号,不爱吃苹果的她不知怎么突然地很想吃苹果来了。都是传说中生脆的汶川苹 果害的。   "你饿不饿?"她问他,并开始在所有的包里找东西吃。   他总是摇头说不饿。   窗外小雨开始刷窗。水汽不停地在窗内的玻璃面上生成。明显的温度差别。 身体因为暖气不冷,视觉却因为外面飘飞的雨雪而感觉到冷。   "家里带出来的巧克力应该发挥作用了。"她对他笑盈盈地说。并把一颗颗剥 好的咖啡巧克力往他的嘴里放。强迫他张嘴。 2、冰雪黄土梁   冰雪的黄土梁出现在车窗的外边。车开的很慢。冰雪堆积的公路。摇摇晃晃 小心翼翼的车身。这才是她此行到今日看到的最大的雪。树杈树叶全都披挂了冰 雪。她"哇哇哇"地惊叹。   这就是她日夜想看到的真的大雪?鹅毛仍轻轻地飘在窗外,车窗里玻璃上的 水汽不好擦拭了,它开始结冻,薄薄的冰片儿跟跟着她擦拭玻璃的纸巾磨过来磨 过去。她用嘴饱了热气呼上玻璃然后再擦。车轮下的万丈悬崖被她对冰雪的感动 忽略。偶尔记起心中却有一种透了气的心甘情愿。在这雄伟的地方,在这3800米 海拔的山上,有这么一个爱她她爱的人陪着,死有何憾?   其实死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彻底的解脱,要是早些年那死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负责的女人。这两年才发现自己还有些东西要写才又爱惜生 命一些了,但在这样的地方死去她想她不会不舍得。突然联想到自杀死于床铺和 澡盆和这奔赴高山大川的死亡的狭隘和波澜壮阔的区别。要是能选择她宁可投奔 于这样的雄壮。   死了要是什么也不存在了就好,什么肉体灵魂的一切一切都不存在才好,完 全完全的消失。天堂不去地狱不去人间不来所有的边边角角都不在了才好。可以 说许多时候她已经活到了不想存在的地步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美好,因为美好之 后或者面临美好的前后,总是失落忧伤痛苦灾难相缠。她体味够了,活着不要这 些相缠又觉悟得百无聊奈的空虚,而这空虚的感觉让人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所谓 的美好。   "大雪地里没有人。"每到山的阴面大雪深厚的地方他就对她说这句话,一种 悲壮又忧伤的场面。从他嘴里出来时完全变了她原来文章中的意味,一种快乐的 调侃和情不自禁的欣赏味道。文章中一个忧伤的女人面对缠锁不住的爱百般伤心, 对于她所有的美好都是把握不了的,转眼即失的。所有的面对都如这大雪的野地 里,没有人影似的空白。   她转过脸看他,他也在她的幻觉的视线里飘飞,随时都可能让她看不见他。 她笑笑,这便是残酷。残酷之起源于不想奋不顾身的一方。   "你怕死么?"她真想问他。可是她没问,她想:他一定是怕死的。问了以为 她在逼他。"嘻嘻"心底一阵冷笑,不过用于冷笑的笑声不似一般人的那样带明显 的冷漠。   翻过了这道黄土梁,车到了下半坡的时候有四个年轻人要下车了,这些人昨 夜是住在九寨沟里的,不知怎么这样早就能从沟里出来,看来沟里也是有早车出 来的。一个山西口音的女人告诉他们该注意此什么。他们这趟下去的地方住着又 一支少数民族"白马藏族。"在书上她看过这个少数民族的服饰。纯蓝的带花边的 衣裳宽蓝的长裙没了脚面。她没去探找她的归属,或许是以上所说的葛基人。也 没搞清楚葛基人能不能也算羌族人,因为他们的服饰和藏族服饰已有了明显的差 别。而那男女戴的头巾却和羌族人有许多的相似。   这里是没有开发的少数民族地区。有些远见的爱外界旅行风潮影响的人们在 国家没有拨款项的情况下,做了一些简单的开发整理。而这些年轻的学生模式样 的人却以自己的热血兴趣和爱好捷足先登。想采集自然于不自然之前。她很羡慕, 可是此行的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3、平武·桂溪·北川   今天的他们要从这里经过平武开往桂溪,再从桂溪转车去北川。到北川了根 椐实际的情况再决定是在北川住一晚或者直接进驻北川的青片乡。根据他们一天 没有吃上东西的他们更有可能会在北川住下,根据经验分析北川是他所居住的城 市地区的一个县城,大凡县城不可能没有比较有档次的好宾馆。从茂县宾馆出来 后的这两个晚上他们都没有正正经经地好好地洗过澡了。希望有一个好好的休息, 为第二天的进驻北川青片乡的尚武村做准备。   再过几天他就要收心好好的上班去了。离他的家越来越近了。说起他家和他 的事的时候也多起来,虽然他极不愿意。但在有意无意间她都会机巧地把她想知 道的情况转弯抹脚地问他。   "你出来好多天了。"   "你和你家里是怎么说的?"   "他们不让你出来么?"   "要挨骂了,那你怎么办?"   他回答的太少太少。但是她还是知道了,他的父母等了很久了原本计划在这 过年的放假期间为他安排两个相亲的事。确实的,他早该成家结婚了。   一个快三十岁还不结婚的男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亲朋好友中都已经是不容易 让人理解的事。这许多年形形色色的猜测谣言在他的身边开花。无论再怎么自律 的虽然还是那样的顽固不化,到底还是屡屡被逼的走进相亲着对像的圈子里。然 后再灰心失望地走到电脑的跟前。而他的电脑的另一端就边着她这个"大雪地里 没有人"的女人这里。   "不结婚,提干就是不行了。房子也享受不到。"他气愤又无奈地诉说着。   "那你就找一个结了吧,有的感情会因为两个人相处在一起久了产生的。"有 这种可能的,传统中国有多少男女都是在包办婚姻的怪圈里走过来的,在一起久 了就产生爱情感情的故事是屡见不鲜的。她相信这点。可是她也相信,有感情的 两个人也有在一起久了而相互厌倦而导致最终的背叛和分手的。这就像一个感情 过程。从不认识到认识从认识的没感情阶段走到认识的有感情阶段,而后不幸运 的话又再从认识的有感情阶段走到认识的厌烦情绪的无感受情阶段,到最后的认 识到形同陌路的刻意的不认识阶段。   "你说我为什么非要到这样的程式里走这一遭才行?"他很苦恼。   "但是不这样不行啊,这样不这样说明你不仅不负责,没有能力更重要的是 你连这样的勇气也没有。"她话说到这里停下让他去想,心里却又是一番想法。 没有勇气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就如先前所说,没有开发你怎么知道你那个行不行? 她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又想到一句,你不投资怎么知道会有所收益?坐享其 成或没有勇气辛苦投资就想得到一切美好的结果的男人他算什么男人?既不算男 人的人女人的他们又何必去信他呢?   有的男人怎么在赌桌上有这样勇敢的一博精神,而对婚姻却这样的不勇敢的 不愿意付出呢?这真是一种有意思的比差,就像一个战场上的弱者他从棋艺的厮 杀里去满面足某种战胜的愿望,因为他知道棋只是棋,一盘之后可以再一盘,而 人生不行。只那么短暂的一盘。一输全输,于是他就有了输不起的害怕了。   "迟点回去,赶的急你上班来得及不就行了么?"她曾经为样地鼓动他。   "不行。"回答是决断。"我母亲是一个聪明人,她一定会猜出什么的。我最 好的赶在前一天回去。"他说的很认真。一副孝子的神情。可是她看着却觉得他 自私。为了掩饰他只是清白的出去玩玩,他必须前一天回去,然后再让她打电话 给他,他再找一个借口出来。她的脸是阴沉的,但她只有那么做。 4、故事形成的最早的渊源   感觉通往所有县城的公路都是宽敞的,只是路途的遥远问题。出来这些天他 们似乎已经习惯,每一上一部汽车就得三四小时的克服。确实的四川省太大了。 八个小时高速大巴可以从北到南走透家乡的版图,而这天他们从早上的七点到下 午的四点他们只经过了四川的三个县。过了红土梁他们所见的那种光秃秃的山似 乎少了,山上的树木竹林都展露着滋润的绿。山依然大。过了雪山她也就尽量忘 掉刚在那种对死的向往。忘掉了即将面临的上班和分离。   饥饿在他给他们买的花生和饮料中敷衍过去。微笑地靠在他的臂弯上一次又 一次地入睡。失意用倦意替代。何况此时的她还搂抱着他的一支胳膊呢?北川, 她《走过羌寨》的最后要落脚的一个县城。这个故事形成的最早的渊源。   在桂溪的往北川赶的路上他们向售票员和一个要去青片的男人了解了这一趟 还须花的时间路程。   "到北川还有去青片的车么?"他问汽车的售票员也问那个同路的男人。   "有,可以赶上三点多的车。"   "我们在不在北川住?去青片住怎么样?"他悄声对她说。如果昨天以前她还 可以或者有信心能对他提一些建议的话,今天的她已经没有信心了。   "都行,反正只要能到那里住下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很随和。   经过了那样多个的羌族人居住的县乡,尚武村在此时的她的心中只是一个句 号一样的代表。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完全的羌族民族服饰,小寨子自然保护区 的入口处。保存完整的羌族习俗,被汉化的少些。   "到了尚武村我们的此行就算圆满了。"没有太多的要求,她只求圆满。像一 篇小说文章的那种有头有尾的圆满。   "到北川我们就直接往青片赶。"他怎么决定她怎么同意。没有抱多少希望的 零度旅行。这一旅行是他们"还愿式"的旅行。她心里想,这个花他们一天时间赶 赴地区的所有意义或许就只是这个。   车子是停在北川车站的边门上,北川的街道是繁荣的。许多的生意人。他说 的北川的青片离这里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从青片再到他们最后要到的青片 乡尚武村还得有半个多小时的路。因而他们得抓紧。车站和匆忙。她几乎是马不 停蹄地上了一辆开往青片的车。   ("这些是多走的路,完全可以从茂县直接坐车到北川的。"他耿耿于怀于他 们的线路。   "是啊,我不舍得和你的经历太少。"她说。"你是不是有些厌烦了?"她问。   "不,我只是怕读者责问。"他说。   她笑。   "你知道我是你的一个很特殊的读者。现实里我可能会和你共甘共苦地走遍 你想去的地方,可是在这里不行。你得考虑读者。甚至要为读者献上有冲突的情 节。"   她点头。   她知道,她做不到太多的冲突,真实里所谓的戏剧形式的冲突很少。但是她 没有对他说起自己心中所想。她只微笑对她说:   "我还会修改的。")   相对于北川而言,青片是离北川而去,也就是说是离他所居住的城市远。似 乎是离他的家越远她的心情就会高兴些,她又打起了精神为走好这最后一个所在 而信心百倍。 5、如果在尚武村也采不到你要的风怎么办   "如果尚武也和前面我们去过的羌族地区一样,什么也没有,汉化的一塌糊 涂怎么办?"他看她又高涨起来的情绪不无担心地说,眼睛看着她的表情。她知 道,他真的怕她失望,虽然说到羌寨采风只是一个谎言似的遮挡,但他还是怕她 大老远地方来得到的是什么也没有的羌寨之旅。   "没有就没有吧。"她安慰他说,"其实我也早想好了这尚武有什么采不到的 可能的,但是什么采不到也就是采到了啊,就像高行健的《灵山》他不就是寻灵 山而去的吗?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也没寻到,因而我以为没寻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的,我们这行走的过程是重要的。"她平淡的表情轻轻地对他说。出行的前不久 网上的许多朋友都在读灵山,为了第一个用汉语写作者获诺贝尔文学奖轰动,她 也认真地读了这篇小说的,小说的平淡以及无聊样子确实让她喜欢,但是她今天 对他说的只是这本书表面的结果:寻不到的灵山。"你说对么?"她又跟着问他, 以表示自己的宽容明理。"你不要想的太多。"她对他笑笑。   望着窗外她突然想起这儿这什么叫青片。整座整座切开的山裸露出来的石头 竟没有几块是大而完整的,岩层页片式,用她粗浅的地质知识来看不知是不是该 叫"油页岩",她想过回去时查查地质结构等等书籍。也正是由于石头的页片式使 这里的山体滑坡现象特别严重。又由于这样的塌方整座山的水土保持工作变的异 常的困难。路上积着足有三寸厚的土灰,汽车开过飞扬起来的尘土竟能挡住他们 看窗外行人的视线许久。公路处处塌方,堆着从山上滑下来的石片几乎占去道路 的三分之二,汽车摇晃着从土石堆的腰上开过去,左边就是那样的深谷,深谷下 流着青绿色的青片河河水。   她静静地看这些路边的石头,真希望这里的人能将这满山的石头片做成什么 的工业原料之类,这样人们也就不会因为这里满山碎石而苦恼了。建筑安装用的 石材?绝对不行的,油页岩的硬度不够,做成水泥的原料呢?或许行。可是谁来 开发呢?国家?于是她又想到了这两年国家号召的有关"西部大开发"可能。而所 有这些可能又都不是她这个文弱的女子所能解决的。穷困有时就像鸡肋一样,让 人国家舍去难舍,留着又无用。"西部大开发"或许就是为了让这难舍的贫困有些 缓释。她今天想起这些有什么用呢?她能参加到那群"西部大开发"的人群中去? 到这个碎石满山遍野的青片来?   想着,摇晃着,她睡着了。路一直很坏。关的很紧的车窗仍然飞进了无孔不 钻的尘土。羽绒衫的风帽包住她的头脸,露在外面呼吸的鼻孔干涩。头脸灰白他 仍然闭着眼睛。摇晃的路上不断地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   天昏暗下来,路从大山边上延伸。过了白什路更小了。不过此时的灰尘不如 先前大路了,她把捂在头上半天的风帽拉下,早醒了过来的他对她笑笑。白什之 后稍松的车子在一个叫麻坝的地方上来了许多人。背着背篓的女人在简易摇晃的 索桥上自然地行走,招呼前后的熟人后快快地挤上车来。在她们前面的敞开的驾 驶室地板上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斜靠车门的车窗边,一个穿旧军服的老人,他身 边坐着两个女孩,右边的那一个比他左边的那一个小两岁光景。在大女孩的旁边 还坐着一个小小姑娘,这小小姑娘是和一个头包白头巾的老奶奶上车的。这些就 是她要去的地方的老百姓。她有意识地提醒自己。   那个胖胖脸上好像总带着笑的售票员,她手上抓着一大把零钱和车上的人打 着招呼,在上车的人报出要去的地点后她两元三元地收钱,两元三元可以少走很 远的路。   "你看 。"他突然轻轻地挖了几下她的手心说,"看那边的那个女孩。" 他用 手指那个坐在大女孩身边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大大的眼睛也正在看她们。   "这小女孩挺漂亮哟。" 她对他说。然后对着那小姑娘做出一幅笑脸。这是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红润白净的扁圆的脸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嘴唇是自然的那种 鲜润的红。头上梳着一对直伸两边的羊角小辫,小辫和着银色和粉红色的丝花扎 在一起。   "这女孩有点像小香儿 。"他仍然悄声地对她说。她看了看孩子又看看他, 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在涌。香儿是她的小名。   "谢谢。" 她说。她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男人心里有许多她现在还摸不准的写 意。在他的心里有一种爱让他把所有的美好的存在都移植在她的身上。她因为受 到这样美丽的移植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就是小香儿。是你的小香儿。" 说到这 里她又趴到他的耳边悄声地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是我们的小香儿 。" 说了这 几句在梦想中的话后她在等待反应似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和他的脸部表情。她想从 他的表情里她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镜片后他不很大的眼睛不眨地直视着她,从那平静的瞳孔里她感受觉悟的到 一种假想的幸福。   "我爱你 。" 他说。他的手又在她的手心轻轻挖着。又痒又舒服。这一天她 和他的手是一直握在一起的,除了下车转车搬运行李时不得不分开。即使早上她 想到死和不高兴于他的回家和她存在的必然的分离时她们也没分开。像有一种珍 惜在里面。   "啊,我的手心又湿了。" 她故意抽出手看看带着某种阴谋地对他说。   " 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又像是很认真地对她说。   " 好 。" 她大言不惭地答应,然后一本正经似地鼓着腮帮。相持了一会她 们都大笑起来。记得在九寨沟的那个下午,走了一个下午山路的她和他的手如今 天一样缠握在一起,由于热她的手心是湿润的,他也如今天这样边抚摸她的手心 半边对她说:" 你嫁给我吧。" 当时的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 你不敢回答了是么?" 他追问。   她支支唔唔。心里在想着这个人怎么了,不是她们都说好了么不提这些无奈 的事的。在这样美好的时刻,要她怎么回答?不答应?然后再重复地去解释为什 么不答应?那此时她们的美好心境呢?答应了那不是骗人?   " 你别紧张,我是说着玩的,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在黄昏太阳要落山的时候, 善良的女孩的心里都会有一种伤感受,这一种伤感源于一种天然的对归属的神拟。 此时如果姑娘的的心湿了,那就是男人们求婚的好时候。" 他对她解释,解释完 了还加了一句," 你嫁给我吧。" 脸上依然没有笑容的认真。当时的她只是又亲 了亲他,她用她的亲吻他的举动代替她的回答,那回答里带着她的爱和无奈。在 她看来,不管他那时说的是出于真心或者假意,但终究是有一种冲动存在的。这 股冲动的力量感受动了她,使她有义务在这真假之间也以一种冲动的架势回应, 就像自然而然地走进戏里面一样。   " 好吧。" 那天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认真地回答。今天她阴谋式地将 这个他的话题重提出来,多半也是因为那句" 是我们的香儿" 勾引起的。今天的 她还在大言不惭地回答" 好" 之后双加上了一句很没道理的话。   " 你如果不娶的话你就会变成小狗啊。"   " 我一定会娶。" 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开心。转脸一想这样的望梅止渴式的 高兴算得了什么?不过不要去想的太多就是了,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点可爱的感动 就行。   " 嘻嘻,那我一定嫁。"   她们俩开着玩笑。转脸时又看到了那双一直在注视她们俩的小香儿的黑眼珠 时,她解开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几颗金色元宝样子的巧克力,含着笑伸到那个 女孩的面前。她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她要把这几颗巧克力送给她。可是小小的 她却往后缩去,眼睛也转开不看着她们。这倒让她有了些尴尬了。她固执地把那 几颗喜着过年喜气的巧克力放在她的怀里便转过身来,想再不要看她。免得她和 她都不好意思。而他却偷偷看着。   " 怎么样?她收下了?" 她问他。   " 那个小香儿的奶奶让我对你说谢谢。" 他点点头对她说,她心愉悦地点点 头。   就在她和他和" 小香儿" 三人之间在演绎这种微妙的无声戏剧的同时,她不 小心地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那个背着背篓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边和售票员对 抗着车钱的事边从鼻孔里冒出一股恶心的呕吐物,然后又被强压了回去,按道理 那东西该从嘴里出来的,由于她不停地用她肮脏的手把一块又一块的糖剥了往嘴 里塞,致使那些东西只好往鼻孔里冒出来。她像受了什么震撼似地立直了背,赶 紧把脸往窗外看。 6、香儿·隐晦的羌族人   售票员和车上的这些人吵起来了。他们用四川话争辩着有关几块钱路费的事, 前面坐地上的女人坚决不付车钱,坐门边窗口的那个穿军服的老人在交了自己的 两元钱之后却无论如何不肯在为他那个比较大的孙女再出两元钱。他和售票员为 孩子的半票全票争执了起来,争执竟历害到司机把车停下要把一车的客人搁下。 也正由于司机的搁车,那个鼻孔里冒脏东西的女人才交了钱。 那女人张嘴嚼着糖,她的牙很不好,黑黄残缺的比四环素牙更可怕。她想她 们的牙坏不可能是吃四环素造成的,一定是她们所处的地方的水质有问题。水里 或许是多了或少了某种必要或不可太多的矿物质造成的,这好比江西某地的农人 常是秃着头烂了眼角一样,是水的问题。那个老人的大孙女因为爷爷和售票员因 她的身高要买票争吵而感到万分的羞怯,她哭着,没有声音,流满眼泪的脸因为 抽泣而一缩一缩的。" 小香儿" 乖乖地对着她们笑着。   " 我给她付了?" 她问他。两个一样的女孩,她想她或许能让她们都高兴些。   " 你别动。" 他在她耳边轻轻分析教训说," 那个老人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受 这全车人敬重的老师,老师都没有表态,你这个外乡人别妄动。他们吵吵是吵吵, 这样吵吵也会吵出个道理来。你如果那样做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说话总 是想好了再说,此时她突然想起一篇他写的文章,文章里亚历山大大帝同情地想 给第奥根尼施舍,但是第奥根尼只要求亚历山大走开,不要挡住自己的阳光。也 许这里的人和第奥根尼一样有骨气?   车终于开动了,车终于把他们都送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快到青片时整辆车 上只有她们和刚才那个同她们一齐从桂溪过来的男子。很自然的她们和司机售票 员聊了起来。   " 你们找谁?" 女人问。   " 我们到尚武村。她是来看羌族人的。" 他用四川话和他们说话。她依然是 哑的,至多只能用眼睛和笑脸对他们表示好感。   " 哦,羌族人。他们跳'锅庄' 真好看。" 她用眼打量着她边说。她的脑子 里现出了一个纯朴热闹的场面。   " 平日都有穿民族服装么?" 他问的问题是她和他都关心的问题。   " 平日里不大穿了。有人来参观了才发通知来。上一回四川电视台来,叫她 们穿民族服装跳锅庄,每个人还发了二十元钱。" 那个女的似乎很了解。   " 你也是羌族的吧。" 她小声地插上一句话,用普通话。   出行到现在她发觉她的语言表达能力非常的不行。不仅他们说话她听的不大 懂,经常她说的话他们也听的不懂。每当她要与他们说话前,在嘴边会同时涌出 几句话,而这几句话所表达的基本都是一个意思,只是语序和发音的重低音部她 无从掌握,不知道该有怎么样的语序和那个字要发重音或是低音他们才听的顺意 些,可是往往这样她说的话越说越跑了味道。她甚至怀疑自己这南方人说官话人 家真的难懂。   " 她问,你也是羌族人么?" 他又帮她翻译了一遍。   " 是的。" 她说。   " 那你们可以生两个小孩?" 她又多余地问一句。由他再帮她译过去。   那个女人笑着。她的家在茂县。先生是汉族人,但他们的孩子的民族那一栏 却都乐意填着羌族。因为那样上大学的成绩有政策倾斜。她不知想到什么地就笑 了起来。其实有什么可笑呢,她在笑的同时又对自己说。并不是什么功利等因素 作怪,这是众人皆知的都会充分利用的道理。只是感觉他们对自己的羌族称号并 不太热爱。这也是历史使然吧。因为此时的她联想到了明孙复宏的《羌佣行》, 一种躲藏,心里的躲藏,长久的一种歧视。   孙复宏的《羌佣行》:"太平天子真洪福,六合之内不异族。我来西蜀四经 年,眼见羌蛮乐豢畜。其地距蜀又极西,峭峰插汉多阴谷。其性畏暑不畏寒,春 去秋来避炎奥。其俗不任蚕桑功,杂织色毛为彩服。朱离音解变华言,雅有名姓 人皆熟。不分长幼与妻子,负重履危若平陆。蜀人利其操作能,年年相赁亟乘屋。 壮者刈茅老者苫,女者负土男者筑。自秋徂春日无虚,朝此暮彼群相逐。戮力不 省何名勤,率性那辩谁与睦。嘻嘻笑语处处家,团团起处便便腹。吁嗟乎乐莫乐 今,此羌佣几忘荷我圣主之陶育。群不见中原万里辞家人,故园儿女欲穿目。"   张澍的《蜀典》:"其俗犹然,男则负枣核桃椒鬻于市,女为人家供薪汲, 呼为播罗子。"   也许正因为生活艰苦等这样那样的道理,以致才有嘉庆年的巡抚延赡奏书: "威茂诸羌,愿为编氓者有之矣,而变异番姓则前此未闻;愿贡方物者有之矣, 而以习汉化至今始见"。才有清宣宗道光六年(公园1826年)茂州所辖大姓、小 姓、松坪等土百户声称"久沐天朝声教,言语衣服悉与汉民相同,亦多读书识字 之人,是以一心向化,愿作盛世良民。"   他和他们依然用四川话交流,她却因为她的"聋哑",静察他们的言行,静心 思考,悉心的联想。青片出现在她们的眼前,青片河边丁字摆开的街道,住房。   "这里的招待所在那里?"没有看见任何醒目的招贴广告,她的心竟慌张起来。 这样的僻壤穷乡?还没到真正要到的尚武村呢?难道她们就要和当地的住家商量, 然后住进他们的家?他们是羌民,但从他们的汉化程度她可以想到她们和他们交 流的难度。越靠近城市的地方,他们的或许存在的自卑心里越强。与其这样她们 不如住的好些,所以降了居住条件要求的她只要求有一个普通的小招待所即可。 可是,眼前的情况看起来连这样的小招待所也没有。   "我们带你去住,住在某某人家,他家的条件很不错了。"那个胖女人说。   天灰暗了很多时间越来越晚。这清冷的青片小乡的丁字型街道有多少她们这 两个外乡人能以好奇的心情走动和品味的呢?从早到现在她们还没有吃一口热食 呢。是有准备克服这样的困难的。叫开某一户人家,说尽好话让他们炒煮也是可 能的。但是她有些累了。并且此时的她看着他,因为他好像也有些别的什么想法。 因为他在问从这里到尚武村有多远的路,晚上里面有地方住么?等等。   "如果我们现在就进去怎么样?"果然他对她说。她的脑海里闪过印象中的羌 寨的寒冷,村民们如她在汶川茂县松藩看到的那样对人距离和冷漠。   "随你,反正已经到这没有退路的了。"她对他笑笑。笑里许多的随遇而安, 她能克服和默契配合。   他和司机以及那个胖售票员商量着让他们直接送她们进尚武村。   "像包车一样我们给你加点吧。"他说的很诚恳。她在那里用和气的神情看着 胖售票员和那个瘦司机。   "那里的路好难走哦。比这里更差。"他们高声叫着。好像不大想送她们去。 她们无论加多少钱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因此而乐意去做。   "那还有什么车没有?"她问他,也是问他们。如果人家真的不愿意走那她们 也不要强人所难,这个道理她很知道的。人家不乐意做一定有人家的道理,说不 定那里真的好危险,他们不想和她们这两个冒失的外乡人一块去死呢?   "有是有,就是你们刚才路上碰到过的那辆,机动的三轮。"那女的眼睛看着 司机对她们说话。她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交流,司机和她的交流。她心里微 笑起来。看起来他们并不想误过她们这一单生意。也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也现出 了刚才看到的那辆电动三轮。在她的印象里那三轮并不太可怕,在她看来坐那样 的车一欠也不错,她可以又有一种新的品尝。   "他们这么为难,那我们去搭那样的车吧。"她对他说。真的她这会儿是这样 想的。既然这胖售票员和司机都不愿意送她们进去。"坐那样的车进去要多少钱? "她转脸问他们。   "那个车坐的很危险,身子被震的痛。"那个女的说。那暂时的不回答她钱的 问题。   "是啊,但是也没关系,是一种体验吧。"她笑着说。   "要三十元哦。"她对着司机说。   "那我们加给你钱你去不去呢?"他说。   "那我们去了,看你们俩位很和蔼可亲的读书人模样。"那胖售票员说。司机 在那里点头表示着相同的意见。   "加二十吧。"胖售票员说。   "好吧。"他说。然后又对她的耳边说:"反正都出来了也不要在乎这二十元 了,就当着我们在这住宿了。"   她点点头。这时的她不在乎钱,只要痛快和平安。何况钱一直是他掌管的呢。 路并没有她们刚才想象的那样难。在一座铁桥上她们遇到一个用摩托车载客的人, 他和司机交流的。司机问他有关她们进了尚武之后是否有地方吃住的问题。人或 许就是这样,赚钱说价钱时可能都会认真些,既已讲定了价钱他的职业道德观念 又会让他关心她们这样的外乡人的某些事。那个载客的下了他的车与她们同往。 并告诉她们今晚那个尚武村晚上舞龙灯。胖售票员告诉她们,这个人可以帮她们 找人家住下,明天早上再送她们出来。   "好好。"他一个劲地点头。 九、羌寨羌寨14 1、尚武村·穿戴歌   穿上了靴子呀!好看的靴子。   扎上了靴带呀!五色的靴带。   穿起了裤子呀!白绸的裤子。   穿起了绣花衣衫呀!美丽花衣衫。   扎起了腰带呀!好看的腰带。   左手戴上呀!象牙圈子。   右手戴上呀!珊瑚的圈子。   颈上挂上了呀!珠宝项链。   耳朵的耳环呀!有五钱金子。   耳环上的坠子呀!是珊瑚做的。   头上的帕子呀!是绣花帕子。   右手上戴的戒指呀!镶着珊瑚。   左手上戴的戒呀!镶着玛瑙。……   这是一首抒情的羌族山歌《唱穿戴》它以抒情的格调,细致又夸张地描述了 一个羌族女子从头到足的打扮过程。她入羌族地区这么多天了,可是她没有见过 一个羌族女人如这么样的打扮的。叠溪的那个右领边上配挂银牌饰的女孩算是最 最盛装的了。有些失望,想这样的古旧传统活泼细致的羌民族服饰的演绎只有在 词歌和以后故意装扮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些许。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车过了铁桥,也就进了小寨子沟自然保护区入口。可是四周仍没有看到有原 始森森的样子,树木至多是十多年二十年生的。山依然高大伟岸的看不到顶,山 上的植被却多了,这里原来有一个挺大的伐木场,前两年才变砍为养了,可是养 的人在那里呢?铁桥边的旧伐木场所在地只留下一个看厂房的老人和一条狗。狗 和人都关在生了绣的铁门里。而那个用摩托车拉客的男人原来就是这个伐木场的 工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当意识好护林保护生态对自然有利对儿孙有利时,也 就对原来的这些以伐为生的工人不友好了。他们大批地流散向四方涌入了城市。   "这里好耍么?"他用四川话有意无意地和那些人拉呱以拉近距离。   "好嘛,这里有一个九头钟很好耍。"一个摩托车拉客的说,"我带你们上去 吧,让你们住到这里的一个老师家。"他说着他的计划。可以说这计划对她们很 有利。老师必然很能聊,他会知道她们需要采集的都是那些内容。而那些内容在 他们的民族中比较有代表性。   "好。"他最爱说这个"好"字。这个"好"字对她来说是最好听最容易听懂的四 川话。他每说一个好字时在她的脸上都会有温柔的笑容。   "谢谢。"她也对那个摩托车拉客的说。   "明天早上青片去北川的车几点开?"他又在为明天的行程询问来往的车辆了。 旅行的路上处处是目的地,又在时时寻找新的目的和目标。   "早上十点有一班,下午一点又有一班。"那胖女人回答。   "我们尽量早上出来,先到北川,如果不住北川的话直接往我家赶车次也多 些。"他对她说着他的安排。此时的她也无力量与他计较靠近和远离他家的心情 了。那是必定要出现的存在,她的不高兴也拒绝不了它的到来,不如顺其自然了。 这样累的出门旅行。   "好吧。我要好好地住住,然后好好地洗洗,再安安静静地呆呆。"她需要反 思了。 行程也近尾声,思想也要有所回归了。心有些疼,但是这疼必须过去。早说 过相识的开始也就是无奈的开始,那今日相见的开始也就意味着分离的存在。说 什么呢?她望着窗外的群山,陡峭的高坡,稀落的林地中央的许多块状灰白旱地。 收获过的土地真正的空白,草木不生。青片河的支流水声潺潺。   在一块稍宽阔的山谷,一片翻耕过的土地,土块儿干着泥土的边缘,土块的 中间一耸二寸长的陈麦秆儿有的被翻耕过的土块盖在底下,有的歪斜着巴望着人 们能念就去年他们的可爱新鲜和功劳。几户冒着炊烟的木楼驻立在灰白静谧的惨 淡里。   "到了。"车停下来。司机先跳下车。   "到了?"她问着,向所有的她身边的人,"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尚武村?"   "到了。"那个胖售票员对她笑着。他拎下了包放在路边的那片翻耕过的田垅 的泥土上。   青片河支流的小石桥,桥是架在对面那坐山的山脚下,山上一样的土坡开阔。 翻耕过的土地,土坷垃的边缘泥土是干的。几个羌头汉身打扮的女人合拢,站在 一起指点她们这黄昏的客人。狗儿敷衍地叫,跟在主人的脚边,保持着一种谦虚 实在的距离。她四面青山地望着,要用自己的静心贴切这里。此时什么对她都可 以被暂时的忽略。或者说就在车子停下她看到那片土地上表面干白的土坷垃时她 就爱上了这里。连住那里睡那家都不重要。一股自信从心底悄然升起。   他和他们算着车钱。胖售票员和司机脸上一片欢欣。   "多少?"她想知道他们欢欣的原因。   "他们要了一百元。"他似乎有想法地说。她明白这想法是什么,原来不是两 个人三十,胖售票员以每人三十加二十的价格算去了她们的当时她误会。直到第 二天她们出山时才知道,每人用摩托车进来出去都只要十块元。她们微笑了一下。 马上把这样的误会损失放在脑后,从来以为出门这样的陌生造成的"误会"是正常 的。 用摩托车拉客的男人和司机说着话,意思是司机的车调了头就在这坡底等他, 他把她们送上去看到老师了就下来,然后跟他们的车出山口,他的摩托车刚才停 在遇到她们的铁桥那边。她们仍然宽容地和司机与胖售票员道别。微笑里祝他们 顺利。   那狭隘的倾斜度有五十度的土坡太陡了。可怜的坡道上连锄头挖的土坎层也 没有。没有扶手的坡道稍不小心就有滚下去的可能,从这里滚下去可不是玩的, 坡底下那条小河和河边上的石头等着你。他走在她的头里,背着一个大旅行包, 手上还拎着她的行李箱。她哈着腰,手离地不远于两寸,随时做好扶在地上的准 备。她努力地将给她信心和自信的旅行皮靴的纹底扎实地踏在土坡的尘土道上。 担心自己的同时还随时想着要做好护着滚下来的他准备。一天没吃饭的他拎着那 样重量的箱包,一天的坐车奔波,她很明白他已经很累了。那个领她们去找老师 的摩托车手走在她们的后头热情响亮地说着话。一点也没在意她们的负重和疲惫。 她有点恨他的自私了。怎么就不想着和她们客气一点?帮她们拎一下箱包?   踏过刚才她在坡底往上看时看到的那片干土地,土地上一样倒伏着去年的麦 秸秆。玲珑的树木间种在田垅间,山下时因为它的无叶的树条的细致没能让她看 出。远看零落的木楼人走在其间时没有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木楼间的是她们吃 力走过的走道,村子里的人就是这么样天天穿行在邻里之间,悠闲的鸡为她们的 到来,重重地摆它们的头脸,一会儿用左边眼睛看她们一会儿用右边眼睛看她们, 四趾的爪子一步一踏的仿佛有一种优越感。   "我们可以给钱让房东给我们杀一只鸡。"快到那个人指的木楼前她对他说。 他摇摇微汗的额头对她做一个很累的表示。   "我知道。"她对他说。她已经能做到不用他的言语就能明白他的身体语言的 时候。她报歉地对他笑笑,"这是我们要到的最后一站,回去了就能好好地休息 了。"他喘着气没有回答。   那个摩托载客的男人在一座黑色的木楼前和一个穿蓝色又脏又旧的卡中山装 的老者说话。她们站在离他们四五步遥的地方喘气。木楼的厅堂里传出锣鼓的声 音。老师的手里拿着一段黑脏的红布。顺着红布她看到木楼的门边上靠着一排光 秃着身子的竹笼,原来竹笼就是他们的龙身龙头龙尾的材料。象征着龙首龙身龙 尾的各个竹笼中空有一根直立的铁线。竹笼和竹笼之间是用那一节节脏黑的几乎 看不出红色的红布连接在一起的,也就是说,红布就是龙的身子,活起来的龙就 是靠这红布的柔软在人灵活地摆动二摆动起来的。一股冲动上来。如果给她机会 她要送他们红布几丈,装扮他们的新龙。 用摩托车载客的男人在老师身边说着什么,那老师很沉着地避开她们这两个 客人的视线。他很留心他们的说话。过了一会,那个男人走过来对她们说话。   "那老师说接待你们没问题,只是他家今晚没有人不好接待你们,所以最好 让你们到别家去住。"   "那我们住到那里去?"他静静地听他的叙述,她在一边却急了。他拉了一下 她的手让她别太焦急。又用川话和他们商量着什么。身后一群人围过来。 2、收留   "他们来这里耍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她头戴着绣着五 彩花黑色帕子。粉红的衣裳,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绣花围裙,一双船样的黑底绣 花鞋。红扑扑的圆脸,黑脉脉的大眼睛。   从老师的屋里的男人们也拥出来不少,手上锣鼓羌笛。他们面对着她们却互 相间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听懂的话。她知道此时的她和他已成为他们好奇和热闹 的泉源。   "他们要住下,我家里的不在住了不方便。"那老老师和她说着大约是这个意 思的话。   "走到她家去,这个女孩让我们到她家去了。"只听那个年轻的女几声这样的 "好嘛。"他走过来拎起了那些他的负担,低声对她说。被还愣在那里猜测他们说 什么如同梦中醒来一样立刻笑笑,对那逐步形成女人表示好感。   "谢谢。"她对她说出她的由衷的感谢。是啊,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收留了 是多么高兴的事啊。心里她对自己说,她要付最恰当的住宿费给她。   她的家在更高的坡上。她们跟着她在一座座木楼间婉转。太累,这样高的坡。 可是她不敢说,住下已经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了啊。而且她又是个女的,而且她还 比她小,而且她挺漂亮。她在心里找许多让自己高兴和喜欢她的理由。她和他用 四川话聊着天。一只黄身子背上几撮黑毛的狗跟在她们的左右,那只狗的耳朵还 有些趴,据经验她知道那是一只新狗。新狗是她的话,也就是不过一岁的狗。   "这是你家的狗?"她问她。   "是啊。"她回答。可是她没听清楚,不知道她说是啊还是不是啊。这是啊的 答案是她后来得到的。   "你很喜欢是么?"他对她说。   "嘻嘻,是啊。"她用喘气回答他的喘气。   "她说她的兄长是这里的乡长。"他对她介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怪不得她这么的大方地接待了我们。"她高兴地说,用这样的怪不得的语气 称赞她的胆量和责任感。他满头大汗,一颗荆棘用刺挂住了他,提箱子的他踉跄 走到窄路边。   "我看的出你累了。我来吧。"她用又爱惜又同情又带有些嘲笑的语调说他。   "走你的。"他嫌她罗嗦。用手护着她伸手要去接的那个箱包。   "真不好意思。"她说。他没理她快步朝前走,她紧紧跟着。那个年轻的女房 东轻松地走在她们的身边。她不禁又有些不舒服,她怎么就看不出她们累了?过 来帮她们抬抬?   "啪。"地一声,在她们上一个很平的平台前的石梯上,他狠狠地摔一跤。这 是她们走进羌寨看到的第一处垒叠的很正规的石梯。   "哎呀!"她紧张心疼地叫起来。鼻子酸了一下几乎要哭出来。这都是她害的 啊。偏要到这样的山沟沟里来,还带着这样重的两个大包。   "疼不疼?"她扶着他,眼睛望着他痛苦的脸。他一定很疼。   "没事。"他拍拍手又坚强地提着箱包往上走。这梯子走的真吃力。是她们累 了。是这里的海拔也有问题?"有点饿了倒是真的。"这么多天来,今天是他第一 次对她说饿。此时的她却没有饿的感觉。   "知道。"她知道他应该饿的。他的体力也"饿"。她想。 3、女房东的家   一片很宽敞的房前空地。女房东的家在这个村子的倒数第二高处。离她在开 门的木楼不上两米的坎层上,那里还有另外一家人。她们站在她门前的空地上喘 着粗气。暂时还来不及去看她的木楼的建筑格局。她看到这木楼下面还有一层, 那下面的一层不高,在大大的木柱与木柱中间,那墙是用石片拌和合好的黄泥浆 层层堆砌而成,墙体的颜色红红黑黑,红的是泥浆,黑的是石片,黑中夹杂的灰 那是原来石头不见天没有受自然水和苔草浸种的结果。墙内是一块凹下去的长方 形的所在,那所在的地上撒着碎段的玉米秆和半处墙角堆着整垛干黄的玉米秆。 几只红润润的猪在里面奔跑,当她走近时,猪们立着耳朵,像是在探测他们的来 意。对它是否有伤害。不知该从那里下去喂它们,因为此时的她没有看到走到下 面去的梯子和门。猪窝上面是一个带围栏的木阳台。她当时不知道那木阳台的作 用,以为绕过木栏杆的阳台可以走进一间很安静的小房间。并且马上联想到,那 里如果有一个房间一定很不错,她一个人盘腿坐在里头可以写很多的字。后来才 知道那里是一个小晒台。在收获的季节房东可以在上面晾晒"洋芋"。对称木栏杆 的那边是一面木板墙,木板墙下是坚实的土地。有下面一层的那边是在山坡的外 侧。因地制宜地修个小地窝是很科学的。   "进来吧。"女房东伸手去拉她们家的电灯。电灯线在屋子正中大厅靠左边的 墙柱上。天就在她们走进她家时黑了下来。   "到里面坐。"她把她们让进小客厅,没有多少表情地为她们打开电视,然后 拿起有木架子的火盆上的火钳走向后面一间。她随意扔下背包就跟着她走。她的 目的很明了,她要在她进入她家那一刻始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这对她很有用处的, 是她用最短的时间体会她所有生活动作的机会。   灯在她的手伸到门边之后亮起来,后面一间原来是一间她真正要看的火塘。   "你坐嘛。"她没有笑脸。但很自然。或者她是一个很少笑的女人。   "没事她看看你做什么。"她对她笑着,脸上尽可能地带着友善和尊敬。   她熟练地扒开土灰,在土灰下面夹出火红的小炭来。用一个不铲一样的东西 装盛了,然后又吹吹,把火塘边上一根小腿粗的木柴往塘中间靠靠,那小腿粗的 木柴冒出了黄色的火苗。再把一只黑突突的烧锅挂在火苗上面,然后带着刚才扒 出来的火炭走向前面的那间小客厅。他刚卸下他的重负,此时又在那里整理她扔 下的东西。   两节短短的干玉米秸被挟到火炭的上面。再吹吹火苗升起。一点也不在乎的 样子,自然的没有表情,一点也没有她这样为火苗的升起而感到欣喜。她们升火 总是这么的熟练吧,她这样想着。   "你们这只收到云南台?"他问。   "是的。"她回答。她伸开手掌在她升起火盆上真正地品味烤火。上翻一下手 心下翻了一下手背。感觉今天她的鞋底有些潮。是爬那些坡的缘故吧。她想脱下 鞋烤烤。但是不大敢。好像以前一本书上说过,在人家的火塘边不能将脚踏在火 塘边上。   "这烤火有什么讲究,有什么禁忌没有?"她问她。她有些摸不着脑袋地把脸 朝向他。她知道她和她之间又有了语言的障碍。或者是语序,或者是她的问话不 太简单让人难懂。   "她问你,烤火有什么讲究。"他真正的成了她的翻译了。   "没有。"女房东回答的很简短,同盟者还摇着头,她想她是怕她听不懂。她 微笑地点头,既然她说话对于她是这样的难以听懂。   "你们坐。"女房东伸伸手算是打招呼安顿她们了,自己又往后面走。她把鞋 带快快地系上也跟着她往后面走。似乎就没有想着要让她离开她半步。   "你坐。"女房东又说。坐读左的音。   "没事,我看你做什么。我来帮你。"   女房东走向厨房,拿了电饭煲的铝锅往对面那排房间的中间一间走去。仿佛 看出她是一个甩不掉的沾沾虫了,无可奈何地让她跟着。   淘米的时候,他也跟出来了。女房东从一个大水池里勺水。他问女房东这水 从那里引来。   "山上。"有她在场她好像说话都挺吃力。他拿起她那个铁的大水勺勺了半瓢 水就喝。   "里面有茶。"她说。刚才一进屋,升了火盆的女房东很习惯地已经为她们找 了茶叶泡了一杯茶了。   "我就喝这。我在家也都是这么喝的。"他说着咕都咕都地喝水,她睁着奇怪 的眼睛看他。这人真的爱喝生水?前些天怎么没有发现?她好怀疑,怀疑他是饿 坏了。   "那边有巧克力你先吃点。"她很心疼地对他说。说到巧克力她才想到门边站 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也一样红扑扑的脸,流着小鼻涕,格子的纺妮半长大衣, 戴着一顶花妮帽,那花尼也是仿毛的。不高兴地看着她们。   "对,我去拿巧克力。"她要分一些给这个不欢迎她们来的小女孩,讨好讨好。   "阿姨给你吃巧克力,谢谢阿姨。"可是等她拿来了巧克力蹲下身子讨好地给 她巧克力的时候小女孩不仅不要还哭了起来,对她妈妈教她的话也不理睬,弄的 她好尴尬。她只好把糖放在她站的地方边上的椅子上。   女房东的手脚很麻利,她把米放下锅插上电就从大灶台的对面一个木厨里拿 出一个大大的脸盆。那脸盆里放着许多干肉。一个被切过无数次的猪头。盆的一 角放着红色的肠子。盆的另一角堆着一堆炸的焦黄的东西。她从盆里拿出几节红 色的肠子,水冲冲,叭哒叭哒地拗成几段,然后走进挂着烧水锅的火塘边,把红 色的干肠放到那滚开的黑锅里,又撮手从盆的一角抓了几把那炸的焦黄的面粉包 的东西也放入那口火塘上的黑锅里。狗在火塘那间屋子的门边站着,它没有走进 来的想法。她就着火塘边的椅子坐下。他走进来。   "你快去一下厕所。天等会更黑了你会怕的,因为那厕所旁边养着几头猪和 一头牛。"他关心地对她说。她感激地看着他,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尿。倒是想拉 拉大便,虽然现在没有,她是要试着去拉拉,出来这些天她都努力地让自己多通 那玩艺儿。   "好吧。"她说着就往隔壁房间走,没有向女房东要手纸,不知道她们用什么 样的手纸,不过不想麻烦她来满足她此时的好奇心。为什么说是好奇心呢?是这 样的,小时候随父母下乡的她曾到一个畲族的小山村上过一个月的小学一年级, 那里的厕所是男女同用。一间草寮在一个大大的桶上架上两片板,草寮的墙上挂 着几缕竹篾。那里的人就是用竹篾净手的。她这里不会相同吧。她不敢造次,边 想着拿着纸,女房东打开厨房后面高木门,开了灯指了指石级下面,然后让她出 去。她走了下去。 4、快乐的习俗   "我们住在你这里到底要遵守你们这的那些风俗习惯才好呢?"她一直不甘心 地问女房东。因为她以为这样的少数民族地区一定有和汉族地区不一样的风俗习 惯,既有风俗那么这地区一定有些什么该禁忌的事体。吃饭的时候她还是用她的 自己也变得说不清楚的话问女房东。"没有。"她还是摇头。   "怎么会没有呢?"她怀疑地看着她。像她对她隐瞒了什么似的。   "没有,我们都和你们汉人一样的了。"这会儿女房东带着微笑。   她还是本着脸看着她,有点凶狠了。   "要说有就是一个,外面来的客人不管你们是夫妻还是朋友都不能同住一屋。 "她终于说出来了!不过她好像没有听清楚,愣了一下还看着她。心想着自己有 没有听错。她也看着她,动着手势准备再对她解释一遍。   "这个风俗习惯啊?哈。"她大笑了起来。把眼睛瞧向了他。笑的贼开心!他 也看看他又在看看她,脸上一片惘然。   "好玩!残酷的风俗。"她心里高兴地说着这句话。那女房东又走向厨房去为 她们拿菜。她和他就着小酒盏喝酒。   "这个乡规真不错。嘻嘻。"她对他说。因为她想这条乡规民约的残缺对于她 只是这寒冷的冬天让她一个人独眠,这其中的清冷……或许,她又想到或许女房 东会往她的房间里放一盆火。而对他呢?其实让他休息一晚也好,天天在一起她 还真担心他的休力要不支的。他是那样的贪得无厌。可是她从他脸上看的竟是苦 的遗憾。而这遗憾的神情不是说明了他对她的依恋么?所以她很高兴。   "这个乡规民约不好。"他低着头骂起来。   "哈哈。"他越骂她越高兴,"不就是克服一个晚上么?"她好意地对他说。   他无可奈何地吃酒吞饭。所有的菜都是猪身上的,刚才那炸的焦黄的东西是 面粉包着的猪排骨。这一餐他吃了很多。他说那些菜全合他的胃口。而她不这样 一来认为。她不爱吃。这些肉品偏干,而在她的家乡人们以新鲜的肉为美食。以 为干品的营养价值无论如何是不及鲜品的。除了几种药用的干贝,鱼翅,燕窝等。 但是也最好是今年新干的。隔了年总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这一餐她比较满意的 下饭菜就是那盘回锅白肉。那白肉里的油脂还能给她一些水分滋润的感觉。吃罢 晚饭已近九点了。说好了她们今晚参加他们的龙灯会。      初八,为了那个"还愿式"的旅行,她们赶到这里。每年初五到初九的尚武村 羌民龙灯会,今天进入了第三天,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望着生黑 的没有星星的天空,她保持一种抬头挺立闭目双手握在一起抱在胸前的挚诚的动 作。她的灵魂跳出了她的身体在尚武村清冷的夜的空气中对自己充满了爱意的打 量,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她心里充满了对天的好意的感激。是啊,是天意让她在 这一趟有心升华的,用理想的升华作为谎言的遮挡的那道理想的光辉更具备了真 实的形象,这样的真实形象让所有投入于当下的人都会忘掉原本的所谓卑下的目 的,而欣然地对这真实的形象采用接受或暂时的接受姿态。不知道尚武村正月初 五到初九的舞龙灯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的。她翻遍了《羌族史》和《羌族社会历史 调查》也没有这项记载。但从这村上的人们对这条龙的迎奉的熟练和虔诚程度看 是有些岁月了。 5、姐夫·云云鞋   吃过晚饭,他们随着女房东那微弱亮光的手电往下走,从远处传来来的锣鼓 声看村里的龙灯已经起舞了。她们不觉得加快了脚步。路还是她们刚才上去的那 条路,天好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脚下的路是什么样的,将 踩下去的脚是踏在土上还是石片上,或者是一个坑。这对于她来说这些都不要紧, 大不了摔一跤就是了,周围跟着的人声就是安慰,还有那只趴着耳朵的对她们的 来表现出和女房东一样的热度的狗,它也紧紧跟着她们。它走几步站一下,始终 在路的正前方。她走在狗的后面,也就是她们三个人的最前面。   她的同行者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只手此时对她来说更是安慰的力量甚至于 是快乐。在一栋黑木楼前,女房东对着那屋叫喊,约她的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们和 她们一块出去。兴高采烈的她也加入到这邀请的声音里头去,因为这时她才发现 刚才她们吃饭时女房东为了更好地照顾她们把她的那个五六岁的女儿寄在这家。 她的姐夫很快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比女房东的手里的手电更亮一些的电筒。 告诉她们孩子们已经过去看灯了。她说的姐夫据她后来的观察了解应该是她丈夫 的姐夫。姐夫大约三十一二岁的光景,微矮,两寸来长的头发零乱地立着,肤色 和表情是纯粹的劳动人的肤色和表情。他热情地靠近她们和她的同行者说话,在 她们的周围跑前跑后极尽了主人的殷勤。   黑暗在开阔的地方显不出它刚才的强大。灯光带着喧闹从羌族木楼不高的却 宽的门里透出。她们被引进一家正在准备迎龙的木楼里,主人正在自己的厅堂里 摆上台阶大一小的两张桌子。厅堂的正上方的横桌上放着一叠供香纸钱。那香和 纸钱与汉人的没有什么区别。女房东站着,让她们走进厅堂旁边的那间屋,那屋 里已经坐满了许多人。见她们进来,热情的老辈招呼着他们的小辈起来,让微笑 着还不知如何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她坐下。同一盏灯光同一盆火炉,女的不分老小 左手上都拿着一个鞋底或围裙模样的黑布,右手灵巧地捏着细针,几缕彩色的蓬 体线绕在脖子上,她们边聊天手却能不停地绣着。   老人们带微笑和她说话,询问她是做什么的,来自何方。她用她已经失望的 普通话回答他们,因为她知道他们一定听不懂的她回答。他带着笑脸给他们每一 个男人和年长的分烟。一一向他们解释她来自何方,为什么来,围坐的羌民们对 她更加友好和客气,然后他们低声地用本地话看着她的脸交流着什么意见,看看 他又看看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她敏感出来的距离,她脸红地对着他们点头微笑 表示好感,不时地回头望望站她离她不远处的他,更有一种离不开他的感觉。   她努力地用她认为他们能听懂她的话问她们是不是还织那一种叫"云云鞋"的 船形鞋。他们摇头。她想他们一定也不懂,因为她所说的"云云鞋"是从史书上看 来的,因而就有这样的可能,即他们手上绣的正在她所说的"云云鞋"的鞋面,而 他们却不懂他们织的正是"云云鞋"。他们可能用另外一个名字替代了这个叫"云 云鞋"的称呼。她只好关注于他们的手上的针线,在他们的手里仿佛这绣花根本 就不是什么难活,是她们每人都会的,很轻易就能学会的一种手工。   她惊异于他们的色彩搭配和选用的图案,甚至她惊异于他们用于绣花的蓬 体线。那缕挂在脖子上的蓬体线,她曾以为那些颜色是那样的一点不起眼,或者 曾说过那线的颜色是"老土",可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用不很经意的手轻轻抽 出然后指尖轻轻旋拧插入细小的针孔之后就可以在那他们手上那块几层的布上透 出让她惊讶的美丽灵巧、栩栩如生的图案来。   她几乎让她眼泪来说话来表示叹服,这昏暗的灯光下生产出来的美丽啊。 (现在,她的手边就有一双女房东送给她的她尚未完工鞋垫,她把它放在她 书房书桌的右首上,她叹息她的不经意的图案设计。左右两只鞋垫上两枝春意盎 然的桃花。灵秀的铁绣红的枝杆绿绒线的花蕊,飘飞的绿色的桃树叶子,稀疏在 朵朵花瓣的脸庞上,而那粉色的花瓣也不只是单一的粉红,一朵小小的花瓣儿它 是由粉红和紫红两色相衬而成以见她对一朵小花泽差异程度观察的仔细。更让她 感动的地方是鞋垫儿的脚跟处,那里绣的那两片圆满的绿叶?,这两片绿叶儿比 上面所有飘飞的绿叶都圆、满,既像两颗未成熟的绿桃,又代表了开满桃花的桃 树是那样的健康粗壮。所有这些难道不是许多象征主义诗人和画家所要梦寐以求 的艺术效果呢?由此她想起一句与这意思相近的话:最卑贱处可见最崇高。)   火盆里的炭火红通通的,戴着黑头帕的羌族大妈凑到她的耳边对她说:她的 家就在这里的上面几落不远,她家有许多绣好的刺绣品,如果她有空就上她们家 去,她和她的媳妇都绣花的好手。她一个劲地点头,就像明白事理的哑巴。   女房东在外面那间屋子和别人聊手中的花线和图案,他站在边上关心地观察 她的神思。过了一会"姐夫"走进来,他和他说着什么,她歪着头在这样喧闹又这 样安静的图景里看着别人也让别人看她。或许她还是比较娇弱的在他们的眼里。 她始终微微地含着笑,她怕自己把平日里思考时的严峻神情流露,这个无邪无辜 的地方。这些可怜惜可爱的人民。 6、羊皮鼓·羌笛   他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后,悄悄地对她说姐夫让她们到隔壁家去听歌。他挽着 她的手她站起身来,含着美丽的微笑,客气地对与她同围一圈的羌族乡亲们解释 说她们要到隔壁去听听唱歌。大家一律律地点头表示理解和友好。屋子里的暖气 浓浓,屋外新鲜的空气清凉。她回味着屋里的那种亲和,在亲和诚挚的交融间还 有的那种城市和乡间,文明和古朴,先进和落后,自豪和自爱之间的那一微妙的 间隔距离。这种距离不是她承认或否认其存在就存在和不存在的存在。   那边一家女主人已经知道她们要过来了,一上她家门口的石阶她便迎了出来, 欢笑着牵她的手让她走进她家的火塘间,厅堂两张一大一小的桌子上围座着十几 个有些年纪的老人,他们边吃东西边哼唱着"哎伊呀"这样的腔调。她从那群一样 的是站着的黑衣黑帕绣彩花的女人的人逢中看看那些灯光下摇晃红润润的酒脸唱 歌的人们,又目不暇接地看身边火塘旁坐的这伙吹拉弹敲打的羌乐手们。她的脑 瓜几乎昏乱,完全没了她平日写作时的冷静明晰的思路,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 听歌呀还是该先研究这些羌族的乐器。心花怒放文思泉涌挤兑的感觉又一次让她 自己挤到了痛恨自己无能的境地。她的心跳和那跳跃在"羊皮鼓"上的鼓点一样的 激动。   "对,那就是我对你说过的羊皮鼓。"她拉过他在他的耳边对他说。"你记得? "她又加了一句。   把自己书本上读到的有故事的物件和真的物件结合在一起时,有一种说不出 的高兴。她对着他的耳朵想唠叨絮语。身边的鼓乐欢天。他一个劲地点头,一种 被人抑仗的自信。她盯着那羊皮鼓,那故事也就从羊皮鼓的空无鼓皮的另一面流 了下来,这故事有两种说法。?传说中的羊皮鼓是爸木拉从天上带下凡的,其鼓 面原为两面,因刚下凡时栖歇高山睡着了,一睡就是多少年,待他醒来,鼓的着 地的一面已经朽坏,成了一面鼓。(木拉是天王阿爸木比达家专管占卜吉凶、驱 邪、治病、送鬼的人。)另一个关于羊皮鼓的传说是这样的:羌端公的祖师西天 取经的归途中,因躺在岩石上睡觉,经书被一只白羊吃了,醒来不见经书的祖师 气的大哭,此时来了一只金钱猴告诉他:买下吃经书的白公羊,食其肉,以皮做 羊皮鼓,做法事时一敲羊皮鼓,就能回忆和念唱全部经书。端公祖师照金钱猴说 的做了,结果很灵验。   书中还说羌族的端公与羌人的生产生活是息息相关的,没有那一项生产生活 能离开羌端公的。今晚这场活动里那一个是羌端公呢?她用她的眼睛自己寻找着, 是她对面那位面目和善对她频频打招呼的清瘦的敲鼓人?还是外面那些个吟唱诗 歌的老人中的一个?那一个又是他的传人?似乎羌端公也有家族性的。她不敢贸 然询问身边的人这些,是因为她们的这个社会经历过了一个非常的年代,那年代 一切与鬼神有关的传说都被列入砸烂的名单,这名单在所有人的心中仿佛有那么 根深蒂固似的害怕,或许经过了那年代又进入这岁月,人们的许多传承形式已经 发生了变化,端公的作用也由专职专长幻化为现在的无人不能。   她眯缝起她的被自己的思想陶醉的眼睛,身子几乎随着外间传来的"哎伊哟" 的调子摇晃起来。简简单单的羌乐器,没有她在歌舞团看到的那些握在艺术家手 中的那样精致,它们多是原来的木色的,又因年代的久远和众乐手的转换而变的 陈旧,有的甚至可以算是破旧,可是从这些羌乐器中弹奏出来的乐曲却依然充满 情感的悠扬的。   她的眼睛在那些松跨陈旧的二胡、月琴、口弦、唢呐、小锣、手铃、中搜寻, 她知道此时的她在寻找什么?她在找那把羌笛。"羌笛无需怨杨柳,春风不渡玉 门关"的羌笛。后汉马融在《长笛赋》中详细描述过的羌笛:   "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    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    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当过便易持。    易京君明识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    君明所加孔出后,是谓商声五音毕。"   这就是她要搜寻的羌笛,她的眼睛从一个个乐手的脸上飘过,她的眼睛从一 个个乐手的手边巡过。这她心中徘徊良久的念头啊,可是她真的没有找到,那怕 那与它比较相近的笛子也暂时没有看到。为什么说暂时呢,她想是在给自己留个 希望吧。这个让许多人视以地界极限的乐器。她不敢问身边人,除了语言不通之 外更多是她的怕她的问话伤害他们的自爱。她小心翼翼,这一个古老的民族的文 化已如细纸一样薄弱,她怕她的询问徒然增加他们的自卑。有待政府帮助扶持的 文化。   身边的他陶醉于这里人民的陶醉,此起彼伏的歌唱带着他们的忘却。天然的 乐观在文明的高楼音响灯光之外的山坳土坡上。突然大家都站了起来,原来他们 己把风调雨顺送到了这家。主人欢喜地鸣放炮仗送那只慈爱的土龙往别家去,这 只龙跟了他们祖祖辈辈,再子子孙孙。 7、土龙·花椒树·她的鞭炮   一群八、九岁的男孩子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冲到门口,他们一个一坎地扛起那 一段段由红布连起来的红龙。原来门口廊沿上摆着她傍晚时看到的那条竹笼连着 红布做龙身的龙,他们从一个拿着白布袋的人手里接过火信,挂在竹笼里的那小 铁丝上,点了起来,龙身摇曳闪烁着金色的火焰,龙头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 子手上一个劲地摇晃着,真是一只活脱脱的等待出巡神气活现的功臣。   孩子们欢叫着追随在一个老者身后,老者的手上一颗闪动火焰的龙珠,龙珠 在夜幕的木楼间流梭起沸,龙的身子随着龙身波澜壮阔地游动在那她傍晚时看到 的无叶的白木林中。   "小心花椒树!"大人呼叫着抬举龙身欢快流行的孩子,让他们小心,红布常 被多情的花椒树缠绊。怪不得傍晚看到的那做龙的筋骨的红布有的沾有黑泥有的 有被挂钩的破损迹象。她握着他的手,紧随着那群飞奔的孩子穿梭在花椒树丛中。   "这就是花椒林。"她对他说一句。马上又把对花椒树的认识先藏一藏,眼前 的她要随龙而去,真切地看看飞奔在这山坳土坡上的龙的模样。"你们有没有带 照相机来?"那"姐夫"问她们。"有啊。"刚才的匆忙和愉悦让她们忘记了带那些 东西下来。"我陪你去拿吧。""姐夫"热心地对她们说。这些拍下来对你们很有用 的。她点点头。是的。这也是他们的经验吧,这尚武村曾经来过许多批的客人, 那些客人都是国家和省市的电视台的,他们的装配都是一流的,她和他这私人的 为了写作而做的旅行自有区别。   "要不要去拿呢?"他问她。   "你去吧,拍几张也很不错的。"她对他说:"其实,你相信么?我的记忆所 摄入的景像比那些玩艺都认真仔细,在这些的认真仔细视觉摄入的后面还加入了 思想加工联想,这一人才有的功能是机器所不可能有的。"   他点点头。   "你带下我们的那些巧克力和糖果,给这些舞龙的孩子们一点奖励。"虽然微 不足道,但是她的心意。   他和姐夫转身向山梁上去。那去山梁的路很黑很陡。近视的他呢?后来她才 知道他还有"夜肓症"。   炮仗在她的身后吡剥作响,这是节日的气氛。一种激动从她心底涌上来。她 突然转身对身边的女房东说:   "这里有供销社么?我要买五丈的红布送给你们这条龙。我还想买鞭炮为你 们的龙凑一份热闹。"   "有啊。"她转身让围在她身边的孩子去找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孩子说没有 红布但是有鞭炮买。   "好吧,给我买一百元钱的鞭炮,我要跟在龙身后,给每家都热闹热闹。"   "这么多?"女房东惊叫,"不要吧。"   "那你给我算算今晚龙去几家我买几家的鞭炮。"她真的想放鞭炮,那天他在 茂县说起后,鞭炮这一念头她就已把他放在心底,今晚这个场面和机会很自然地 让她激动地把这个未能实现的愿望提上来。   孩子们拿着钱打着手电走了。她看见他们身后的花椒树抖动的和她一样激动。 旷野地里的花椒树今晚一定不冷,有她这南来的激动的客人陪着呢。      在买鞭炮的孩子们从等高线那边的木楼带着整捆的鞭炮飞跑过来的时候,他 也从黑暗的山梁上下来了,带着她的照相机,小型的录放机。身边随她行走停留 的羌族老乡们开始围拢在一起和姐夫说着什么。   "我买了鞭炮了,我们在这里可以大放鞭炮。"她用她热烈的眼睛看着他,他 满目柔情浑身绵软。   "好。"他小声对她说着,"我爱你。"那时的她真想对这体贴人的夜色说:我 是多么爱你。除了这里的人们,除了她的爱人他,还有就是你这黑暗的天空制造 出来的夜幕的背景了。她把巧克力解开,分散给孩子们。   黑暗中她是一个动情的动物。所有的动作全凭她的激情真情而做,没有半点 的造作。   "他们那边人正在商量今晚怎样才能搞的热闹些让你玩个痛快。而另外一拔 人在在考虑不能玩的太晚,你要休息。"他悄悄地对她说那群围着她走动的羌族 乡亲商量的内容。   "今晚你真的很迷人。"他对她说。她笑着,她知道自己今晚很迷人,不是迷 别人,因为她自己把自己都给迷醉了,在这羌寨。   龙灯又舞起来了,欢快的孩子们又冲向那家廊沿上的龙身,龙头由一个半大 的眉清目秀的孩子拿着。她迈着欢快的步子,手挽着他的手腕上,身边一大群羌 族乡亲。傍晚时上来的那个土坡此时走起来好像并不那么吃力,孩子们的飞快的 脚步影响了她,她也走的飞快。   幽幽的小河水流哗哗,哗哗响的水声唤来了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儿已经丰 满许多了。是水里几个月亮,天上一个月亮。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和心情一样。 8、远客·风调雨顺   桥头地上插着点燃的香火,香火星星点点,龙要过桥了。下一家的主人在桥 头点燃了响鞭,静寂清冷的夜被这群快活人的嘻笑喧哗无可奈何地吵醒。它再无 可奈何地让这群人迈着欢快动情的脚步走过。她和他们的交流在这动情的欢快的 脚步声中达到融合。   鞭炮在龙要进院子前又响起来了,那里面有她的鞭炮声。再放起响鞭时,主 人已在门口燃起香火,烧上纸钱,对着含笑摇摆的龙头跪拜,那是人神的一种交 流,龙欢悦地听从了主人的邀请欣然入内。   闪烁神秘和欢乐气氛的风灯上,端正古朴的两句祝福,左一个风调雨顺,右 一个五谷丰登。两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举着长方形的风灯欢快地跑进羌民的堂屋, 相对着绕过那两张等会儿要摆满供品吃食的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在厅堂正中的 供桌前交汇,然后再欢快地分开跑出屋外,到屋外的孩子们就可以放下那两盏欢 快神圣的风灯跑到里屋的火塘边坐下,等着别的仪式做完,他们再被邀上那两张 桌子上坐。   举风灯的孩子们跑出去了,主人又在厅堂供桌上前点上香火,跪下,再烧许 纸钱。红团团的龙珠进来,绕一圈宽敞的厅堂。龙头摇头摆脑欢快地进来,它在 供桌前摇晃着行了三个客气的礼。礼毕,主妇人热情地邀她入座火塘边上,她扶 着她温暖的手。本村得高望重者悉数请上高坐。   此时她发现几个刚才汉装的姑娘此时换上了她们亮丽的民族服装。她的眼睛 都不知道该往那儿瞧了。身边还是那众羌乐手们。他又为乐手们分烟。她把一支 家乡的香烟夹在了最靠近她的年轻的羌族乐手的耳朵上。   "远客,请上座。"主人走进火塘间对她微笑。上座的老者脸上全带着真诚的 微笑。他们站在桌子的一边,眼睛望着她这外乡人。   "啊?"她惊讶,"他们要我干嘛?"她问身边的他。   "他们称你为"远客",你今天的光临,让他们高兴万分,请你坐上首的位置。 "他也被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感动。   "这不成吧,我们不过是来此骚扰乡人安静的外乡人。"她红着脸,表示万分 的惊讶和不可能。如她这样的一个目前什么身份也没有的外乡女子啊。她摇头。   "是的,他们一直在等你,你不上坐他们都不上座。"他也为难地对她说。背 上背着小孩的主妇殷勤地牵拉她的手。 "这?这怎么好?"她不知所措,"我何德何能?"她轻轻地问自己。   "好吧。"突然一股勇气和承诺涌上她的心头,她想她可以坐下,她坐下并不 是那么简单地依从了羌族乡亲的好意,她知道从另一方面她给自己下了一个不解 的决定。这决定有可能要让她流下眼泪,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回报,精神和体力 的付出。      她走上厅堂左手主人给她让出的位子,坐上后大家陆续地坐上。"第一杯酒 该敬神吧?"她猜这仪式应该从她身后的这家主人供奉的"天地君亲师"开始。黑 墙红纸格外鲜明,她一直很敬重人家的神位的就如她平日尊敬友好们的家乡。她 微笑着。可是,当他们全坐定时,善意微笑客气的羌族乡亲老少举杯相对的竟全 指向她。   "远客……"他们说的"远客"两字她听的很清楚,远客后面跟的是什么她不仅 仅是言语发音的差距更多的是她脑子已经被热血轰鸣喧哗的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受庞若惊的她竟不所所措地站了起来。   "这,这怎么是对我呢?"她不好意思地说着,向对从乡亲也对身边的他,在 这里能听懂她的话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的人只有他了。   "他们说因为你的到来让他们感到什么蓬荜生辉什么的。"他解释着由众口表 达出来的意思。"那怎么会呢?"她心里想,她可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来客,到羌寨 这么些时间了,他们中的一个人都没有见过她的身份证明,如何就对她这般的客 气?"他们怎么这么客气啊。"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他向他们转叙她所表示的谢 意,她在大家同举杯的同时把那一盏用青稞和玉米烤成的白酒(咂酒)仰头喝下。 大家都喝了干净,换手又来一杯。   她的脸通红,眼前的人物个个生动,一个十六七岁清秀的换了民族服饰的羌 族小姑娘轻轻地走到他们的身后。她对他说着什么?然后站在她们的身后那群妇 女姑娘丛中看他们怡然陶醉的神情。   "怎么?"她问身边的他。小姑娘怎么找他?她心里有一种新的盼望和可能的 猜测出现,是不是这个小姑娘看上了她身边的这个他?来此之前她可是从书上看 到过啊。纳西的摩梭族自称是羌族的分支,而那里的人们还保留了"走婚"的习俗。 一种惊喜弥漫。惊的是他如果真被有此习俗的姑娘看上了怎么办?喜的是或许她 又会有一重新的感受。她渴望感受。"她说等一会让我们到她家去,她家都准备 好了。"他对她说,她回头微笑地对那小姑娘点点头。所有乡亲的敬意她用微笑 和殷勤的点头应付了。她微笑地专心于自己的思考和感受。这对她这样一个写自 己的作家最最珍贵的时候。 9、正月里采什么花?   正月采什么花?一个高音男声在火塘间喊唱出来。   正月里来采割麻花!哎伊哟。全屋子里的男女老少全唱了起来。   二月采什么花?坐她对首的一个黑头巾老者喊唱出来。   二月里来采河坝里的花!哎伊哟。全屋子里的男女老少唱起来,她只有一个 的头东转西转不知先看那个人的嘴脸,而这些正从心底唱出欢乐的歌的羌族乡亲 的神情面貌都是她所想要描写的,显然此时的她个个都爱个都都想对她们做具体 的描绘。她的身子随着他们的歌声摇晃起来。   三月采什么花?一个高音男声在火塘间喊唱出来。   三月里来采桃花!哎伊哟。全屋子里的男女老少全唱了起来。她的视线转向 了她身后的这家的主妇,她头戴黑头巾,藏蓝的围裙,花袖套,背上背一个三岁 不到的粉红色衣服的女娃娃。她的音域比那些喊唱的男声仿佛来的宽。吐字也清 楚些,她排除了众音从她的嘴里听大家的歌唱。四月采什么花?舞蹈龙头的老人 闭着眼睛扬着脖子扯着有些细的声音喊唱,他喝了酒的红脸上带着经年的土灰, 红脖子上鼓起白筋。嘴角还有少许被咀嚼过的细小食物的残留。   四月里来采铁棍柴花!哎伊哟。这些歌词她都听不懂,她只是看着他们高张 的吐出语音的口形。她的心几乎软的不能支持。可爱的人群!她也随着他们在采 什么花的歌调后面,用不太大的声音跟唱"哎伊哟"。桌外的人越围越多,她的脸 因为酒因为激动因为这融通的一种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神秘神圣的情感,越发红润。   "你真漂亮。你的脸好红。"他的手扶在她的腿上告诉她。她很自然地用自己 的手摸摸自己涨满激情的脸。   五月开什么花?一个十八九岁穿着有些脏的米黄色的毛衣的男青年走到她位 子的对面,带着微笑高歌。她认的出来,在上一家的火塘边他就坐在她的身边, 那时人们看她走进那个火塘间叫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孩子起来,让她坐下。她在那 里确切地看到了羌族人的羊皮鼓那只有半面鼓皮的事实。那时他在分烟,在修理 唢呐的他没能腾出手来,于是她就帮他接过,并把那只烟夹在他耳朵上的那个。 此时的她微笑地对着他的歌唱。   五月里来采巴普花!哎伊哟。一个在圈子外面歌唱的二十八九岁的羌族男子 走进来,对一个老人说,你们唱错了,四月里不是采什么铁棍柴花,应该是兰草 花。旁人应着好像是都可以唱。她把脸转向他,意思是要他解释清楚些给她听。 那个走进圈子里来纠正唱词的男子毕竟是陶醉中的她的又一个留下纯朴记忆的点 缀。   六月采什么花?那个刚才纠正唱词的男子,亮着他嘴唇上下的那撮小胡子唱 起来,他的歌声确实嘹亮运气和唱法比别人轻松些。她鼓励地微笑看着他。然后 低下头拿起筷子来了一块油炸的苹果干吃,想,这不是汶川的苹果?六月采什么 花?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腿上面,一会一会地在她耳边说话。你真漂亮,脸庞红 润润的,眼睛色眯眯的。他说她。她改变一些平日愤怒他胡说的脸部表情,还是 带着微笑地说他一句,胡说。真的,我爱你。他脸也红的历害,这青稞玉米烧酒 有多少度?   六月采麦花、青稞花!哎伊哟。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主妇边唱着边为她斟满桌 前的酒盏。她对她说她今年四十七岁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她没有跟着唱"哎 伊哟"把眼睛转向人群后面的一间间房间,这些房间够住她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 她背后的这女娃娃是她二儿子的。他的手扶在她的腿上一定被她看到了。她点着 头和她说话,说她年轻时一定漂亮,歌唱的更好。她很高兴,把她爱吃的油炸苹 果挪到她桌前来。她笑着碰碰她的手。   七月开什么花?嘴角还有少许被咀嚼过的细小食物的残留的舞蹈龙头的老人 闭着眼睛扬着脖子扯着有些细的声音喊唱,他喝了酒的红脸上带着经年的土灰, 红脖子上鼓起白筋。他是这个站在她身后主妇的哥哥。她对他微微笑。   "你好漂亮,我要和你做功课。"他附在她的耳边说。   "哈,看来今夜的酒真乱了他的性。"她心里笑他。   "还有胶片没有?唱歌的时候给我拍一张。"她笑着对他说。支他干些事或许 能分散他的一些迷乱。她想她爱他,但这可不是说爱的时候。   七月里来采荞花!哎伊哟。她跟着唱"哎伊哟",她要他拍下她和众人一块唱 歌的镜头。更重要地拍下她和这在坐的人的形像,她身后的这位手心温热的妇人。 她回去时一定要写她们的。她的脸没有正对镜头,所有的人都没,大家都沉醉在 歌唱里。只有她和他在歌声下打着小九九。   八月采什么花?这一回好像是大家一起唱了,或许是月份儿快被唱完了,大 家都积极起来不想被激动落下。   八月采高山草坪花!哎伊哟。她和他也和进去高唱,虽然八月采后面的花名 她们只是张着嘴含混地跟过,但"哎伊哟"一定是唱的正确的。这是一个团结的民 族,这是一个热心纯朴的,古汉语用的恰到好处的村落,他们称她为"远客。"她 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九月降霜树叶黄,野草枯萎百花凋,雀鸟啁啾山下翔!      她一直以为可以个月一个月地唱下去呢,一直唱到十二月。可是才到了九月 他们这好像就没有花采了。是天气和她所在的南方不相同。九月她们那的菊花都 还不开呢,这儿的树叶都发黄了,她笑起来。被自己的没动脑子想当然逗笑了。 羌众人们仍然扯着嗓子唱。她停了口。   十月初一是羌年,村村寨寨还大愿,村寨庙宇刷白泥,换上新装好过年!   这些她这个"远客"又怎么知道呢?她笑盈盈的,今晚她从他们的歌里知道了 多少?感受了多少?   下一家在催了,这里的热烈气氛他们等不住了,急急地要往自家搬,她随着 众人站起,看着主人用香火送龙出家门。她从人逢中寻找刚才那个清秀的穿民族 服装的小姑娘不见。下一家就是她家了吧。她扶着他的手,门外和室内比暗多了。   "我爱你,今晚我真想和你做功课。"他还在说。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一直跟着她们,脸上带着一种对她们的羡慕和敬爱。 脏黑的衣裳脏黑的脸。她真心实意地想和她们靠近。她帮她们放鞭炮,她躲在他 的身后。想着刚才那幅激动人心的场面,手轻抚他的壮阔的背。   "姐夫"和女房东在人群中找她们,他们问他们是不是要休息了。   "要休息了?现在几点?"她问身边的他。"快一点了。"   "啊,这时间过的真快。我们是该休息了。"明天早上九点那个摩托车载客的 男人将约另一个摩托车载客的一起来送她们出山呢。"那个女孩家我们不去了? 她刚才还等了我们许久,还故意把民族服装穿上。"他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她知道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为了那个羌族女孩的诚心诚意。   "要不然我们去她家看看?"她望着他的闪耀的眼睛后面的眼睛对他说。   "还是走吧,房东也要休息了。"她们走上高高的土坡,黑暗里清白的月光下, 零落的花椒树枝条冰冷,她轻轻握握,像感受多年的朋友,她单恋的情人一样。 10、锣鼓声·灯光   回头处,锣鼓声在遥远的山下传来,山下的灯光如荧火飘荡。心里想这就是 她最深入也是深入最好最成功的一次,月光下的哗哗河水将在她的记忆里注下永 难消失的烙印。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的黑暗,这里的人们的盛情。这里的土坡, 土坡山的尘土。   她们又坐在女房东家的小客厅里,电视又被打开了。她的手又伸向那盆火。 许多对羌寨的感受感触此时根本就无从说起,她对他笑着。他红润着脸。房东帮 她们打来热水。那热水仍然来自隔壁火塘上的那只黑烟熏的黑乎乎的水壶。水放 在厅堂的脸盆架上,她用房东的香皂洗过一遍手走进里间看看,又出去再洗一遍。 然后跟在女房东的身后去看晚上她们的住处。   她的房间在这间小客厅的正对面。床女房东在她们唱歌的时候已上来整理过 了。那间房是她们家最重要的房间,她睡的床是她和先生的婚床。木板的地面, 大大的木床很现代地摆在中间,床的两边一样的两个小床头柜,靠近床头柜是一 排组合家具。家俱上该有镜子的地方没有镜子。正对着床是一对木沙发。他在她 的身后捏她的背。她镇静地不乱喊乱叫。   他睡的房间在这座木楼的叫后面,也就是和她隔了两间或两间以上的屋子。 从他那间通过后厅堂就是那摆着大锅灶的厨房。他的小床上罩有灰色的纹帐,纹 帐两边钩起,凭着昏黄的灯光她只轻轻描一眼,床铺上的被褥厚实,上面一床被 子的被面仿佛是她所认识的纯朴民族味道的蓝底儿细碎白花。没有太多的观察, 她知道她和他在这羌寨人们善待于她有甚于他。她不禁为他婉惜,他对她的呵护 一进羌寨开始,人们就把他当成了她的翻译。虽然她对他们解释过他是她的很要 好的同学,可是他们依然那么样的区别对待她和他。可是她还是挺得意,仿佛这 是对他的惩罚,谁让他明天就要回他的家里去,那家里有他正常却是对她虚伪的 生活。想到这些时她挺高兴,恨不得让女房东把他摆到楼下去,和那两只以后要 被杀的傻瓜白猪关一块。这样才解她的心头恨。她呵呵地偷笑着,明知自己这样 想法来的愚蠢,但是能让她开心也不错。最毒不过妇人心嘛,她就是妇人。笑脸 的妇人。   卫生间是在手电光里下去的,天冷不会有蛇,但保不准有山上下来的熊猫之 类。虽然她喜欢熊猫,但是它如果出现在黑洞洞的楼下她要解手的地方,她也一 定会吓的爬不动。幸而厨房的灯光极亮,那电灯的瓦数是她在这山寨的夜幕里感 受亮光最开明的所在。让他先去吧。如果有什么他先碰到,那样她也就免过一劫, 因为她是女的,所以男同胞保护她是应该的。   "你要小心一点啊。"她对他小声说。   "没事。"他没事地下去再上来。然后在厨房射出来的灯光地里守着,等她上 来。感觉的到山风在股间流动,背风的黑暗和积肥的味道却给她一种熟悉的安慰。 放重脚步在这夜幕的山寨,惊动这不熟悉她的山神,告诉他,她带着诚心来看你 了,和你的人们在一起她很开心。因而山神你也认识她一些也好。   他站在灯光里看着低头重步的她的蹦跳奔跑。女房东不在。她假装低头没看 他的样子冲进灯光中他的怀里,给他一点惯性。然后张大眼睛笑着跳开,嘴里轻 轻嚷一声:女房东。仿佛女房东刚好走出来出现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   关门暗灯她们像理解生活里的当家必须勤俭节约的女房东的家人。   "你们要睡了还是再看一会电视?"女房东问她们,她没感觉她们俩有就睡的 意思。   "我们就睡了吧,明天还得早起呢。"她一直想着明天早上应该早起些,傍晚 进寨到现在她们除了感觉这山的清冷黑暗,真正的还没有仔细读读这山的味道。 月光下的群山给她们的只是不真实和局限的滋味。她拎起自己的背包走向她的房 间。小背包里有她的农行卡。他送她到那屋的门口,她伸手到他怀里推他一把, 对他说。   "明天早上六点半叫我。"轻笑地合上木门,转过木门的安全栓。   床是冰冷的,冰的让人感觉有些潮气。不过比九寨沟口那夜好多了。她脱衣 上床穿高领羊毛衫睡下,腿脚伸曲地摩擦,尽快地让被窝不觉太冰凉。   她是累了,空屋冷房,她一个人的大床。窗外不似她想像的那样静寂无声, 她想或许是山下的锣鼓,不眠的羌民还没送完的吉祥如意。廊下那只女房东的趴 耳朵的灰狗,楼下那两只梦呓的猪。山上下来找食的猴子熊猫,它们躲在大块的 岩石后面侦察她这屋子窗户透出的光。最后一间那垂着灰帐里的他在脱衣理被, 正往床上爬,或许他会摸摸内衣口袋里的那叠钱……明天……   叭达!关灯,她进入梦乡。 11、炊烟·云雾·趴耳狗   大门外那只趴耳朵的卷毛狗在灰黑天地里吠叫着。这里她是生人?除了她难 道山上下来野兽?今天一大早就是它把她叫醒的,醒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可 是外边的天却还那样的灰黑。对了,这里的天是比她们南边亮的迟,这相隔不多 条的经线原来在这天气明暗的早晚上也有区别啊。怪不得以前他总在电话里说她 吃晚饭早了。原来他们天黑的晚。她伸伸一晚不敢动的脚感觉一下被窝的温暖, 看起来这一夜的睡眠没让她的被窝暖如自家的被窝那样的温暖到让她不想起来。 既不能让她恋床她挣着身子起床,她想在这灰蒙的晨光里看看这周围的大山,这 屋外的草木。   木门拴转动,屋里开始有她走动的声响时,女房东的声音也在她旁边那间屋 子里响起,她笑了,她是年轻的女房东。在她所去的做客的地方,她一般都不是 第一个起床的客人,那怕她对这做客的地方有很大的兴趣她也起不了第一。而今 天算是她起第一了。   借着黎明的光芒直接走到昨晚她放箱包的小客厅,天亮了她已经不怕,她相 信早上的世界是最干净的世界。从箱包里拿了她的毛巾刷牙用具她走向厨房,她 知道那里有她洗漱用的水池,那水清甜。女房东跟在她的身后,给她的杯里兑开 水,意思是水太凉了刷牙不好。她微笑着接受,心里充满感激。她什么也没说, 接受的流畅或许就是对她的尊重。   柴门外浅白的雾气弥罩,她想见的东西都摆在雾气的距离里。她站石阶旁的 一堆土堆上,把漱口水吐的远远的。那里有一棵她喜欢的花椒树,虽然这花椒树 是昨晚她在黑暗中认识的,她还没有认清楚它的枝节和枝条的特色,但是她已经 喜欢上它了,在她的印象里花椒不应该是长在树上的,它或许该长在每天一生的 草本植物上。那样细小的粒子。像油菜籽一样的一年种一年生。当她知道它是长 在树上时那一下的惊奇竟让她对这棵花椒树重新做了一下秋的布置。这个布置依 然是没有依据,但她想已经是比她原来想象的草本植物。   她所见的这株花椒树她想一定是女房东种的,树的身高有一米五多两米,冬 的枝条稀疏绵长细气,这粗犷的大山里的花椒树,光滑的花椒树皮比桃树的皮更 青白和细腻,不知它的花的颜色是什么样的,红的?白的?黄的?不管怎么样她 想它一定比桃树来的会更含蓄些。如果说桃花是浪漫的少女红润的脸庞,那么她 倒是希望花椒树的花要像羌族腼腆的少女一样把美丽放在心里。这是一种品性, 果实给她的提示。   桃李给人的滋味是香甜,花椒给她的滋味是神奇的麻。这麻和香甜的对比, 你理会喜欢那一种呢?不知怎么,她是喜欢麻的。记得才学吃川菜时,朋友对她 说:川菜以麻以辣称著,你这南方人可能会不习惯,因为许多人辣受的了麻却受 不了。她笑了,脾气有些古怪的她突然想她一定会适应的了的,因为她不是许多 南方人中的一个,她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以这种自以为不同的心态为据,果然, 她对这麻很喜欢了。入川这许久,她每餐就是以麻辣为佐的,身体告诉她麻对她 的身体的某一方面有良好的功效。   (此时的她手边正翻着一本《青草药彩色图谱》她已经从中知道了花椒的叶 枝花果的模样以及成分药理等。花椒:小乔木。叶长圆形或倒卵形,长4-9cm, 叶背苍白色,花单性,雌雄异株,伞形花序腋生,花被片,淡黄色;雄蕊,排轮, 内轮基部有腺体,核果球形,有香气。9-11月果成熟。)   她对着花椒树幻想,如果她住在这里她会试着多种些它。翻开《羌族社会历 史调查》,花椒是该地区人民的主要特产,也就是说这花椒树几乎是这个地区人 民的主要富业收入的来源。她幻想满山坡都是她亲手种的花椒树,秋的收获季节, 丰收的歌儿。可是,嘻嘻,过一小会她就必须走了。   雾气中,更高的山坡上,一样的空坡地,稀稀落落的木楼,闲适无聊的晨鸡 叫着,像要把所有的垃圾叫开,印象中鸡总爱在垃圾上闲逛的,没有人影也没有 看到炊烟。真的,她好像在这一地区极少看到炊烟缭绕在屋顶丛林的影像,这是 为什么呢?是因为这里的人使用了电饭煲的缘故?火塘黑色的铁壶略去了浇水做 汤的必要?或者或者她想的挺多,这以柴草为火源的地区,少了这诗意的景观似 乎有些可惜。如果有炊烟,这炊烟在这多雾的早晨,炊烟与云雾相交融又是一幕 什么样的好景致?   他还在睡着,她侧耳听他那她业已熟悉的鼾声,没有,他的房门依然紧闭。 还说七点叫她呢。她在那土堆上跳跳,伸伸她的双臂,一手她的牙刷一手她的口 杯,做做扩胸。如果一个不写作的她,如果她是一个操作农活的女房东?她爱她 的丈夫遵从三从四德,早起烧水煮饭?嘻嘻,太太遥远的年代了她想。还是请个 人帮她劳作吧。她笑着走进小客厅,把不用的东西理好。 12、友谊·腊肉·洋芋 屋子里还是朦朦的灰暗的,她没有打开灯,她喜欢这样的灰暗,真正的晨光 迷朦。她从她的箱包里理出那条墨绿色的丝绒长围巾,这条围巾是她来之前在家 乡的百货商店里买的,它的绵软和淡雅让她在它的面前久久不忍离去,而这地区 的严寒却让她没有美美地用它的机会,她想了想把它拿了出来,转身交给在她的 身边为她倒水的女房东,年轻的女房东,二十六岁的女房东。   "这条丝巾,我送给你。"她微笑地对她,用不很流畅的障碍的语言。她望着 她,用她那平和的眼睛,她竟害怕起来了,她怕她拒绝,她想那时她的神色里一 定有些委缩的味道。   "送给我?"放下手边的水瓶接过去。女房东没有说谢谢.她高兴极了,反而 象自己受到了女房东的施舍。发房东把丝巾拿到她昨夜睡的卧室,回转到她站的 这个房间。弯下身子从窗下的矮柜的抽屉里翻着。最后拿出一双还没有锁边的鞋 垫。给她比划着:这原来还要锁一道针线边,还没有做好,先送给你做个纪念, 她们交个朋友,象姐妹一样。   "好好好!"她一个劲地点头。她的情绪比她更起伏,昏暗的晨光里,她双手 接过这可爱艺术品,这双出自她羌族姐妹手的挑花艺术品。她虽不讨厌自己的善 感多情,但她感慨于她那不变的神情,让她自认为善于揣测他人心事的人无从从 她的表情里发现她的喜怒。她只好靠她下一步所做的动作和语言来认定她对她的 喜爱。她本该是波澜不惊的大海的女儿,比她相比她却像她们这儿的小溪流一样 喜怒形于色了。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使然呢?难道?不知道。   喜滋滋地收起她给她的挑花鞋垫儿,真想拥她一下,但是她止住了。此时的 她才想起她要给她看看她的证件和身份证。起码她想用她的证件告诉她她的诚意, 虽然来这里这么久了她没有对她的来历做一些探问,但是她必须告诉她。她给她 看了她的作协会员证。她很认真地接过去,看了看相片再看看她。她想那相片和 现在的她很像的。她象相片上一样的微笑了一下。她把证件还她。她把它夹在票 夹里。   她再走回小客厅时她突然想多留些东西给她,她想到她带来的那些药品。她 想了想拿出其中一颗消炎功效极好的片仔癀,高兴地跑到她在的厨房。   "这是一种消炎功效极好的药。"她对她说,"这上面有说明书,用以前你可 以给医生看看适用不适用。"她看着她的眼睛,越看越觉的她真的是她亲爱的遥 远的又就要分别的姐妹一样。   "好。"她收了起来。此时的她才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似地透了口气。   火塘里的火哔剥地响着,一根碗口粗,一米多长的木头像一个扎小辫的白胖 娃娃,头上跳动着金黄的火焰。昨天傍晚一到这个最早决定来的村子,她就与这 火塘结下一种不要分离的协约。看着这喜欢活动的火,迷幻的想像幻化成了一个 屏幕一样的镜头,一个黄色的"羌"字从这火红的炭低升起,黄色的羌字字面是光 滑的像写在一张黄凌上,它飘在红色的火苗上。这黄凌具有神秘的力量,不但不 会被火吞没还有助于火苗的旺盛。这木头烧出来的火红给她一种温暖安定闲逸的 感受的同时又给她带来些对蛮荒坚味的记忆。   坐在塘火边,她的思想竟想只空白地停留在摇曳的火舌上不动,然后舒适地 进入梦乡。如果给她时间,这里的村民不用像昨夜那么样的热情热烈,她安静地 在这住上半个来月,或许她能让自己这样闲适地享受可是此时的她却不能,她让 的笔尖在她的笔记本上飞奔。   一阵丝丝的声响从火塘间的门坎处传进来,那声音象发自喉咙。她转过头去, 原来是那只趴耳朵狗站在门坎那儿对着她丝丝地叫,她知道狗发出这样的声音是 为了什么,她笑起来,狗是最聪明的动物了,它们最会观察主人的颜色,主人喜 欢的客人它们也会很快就喜欢的。这丝丝的叫声算是它对她的招呼吧。她家的小 狗"安安"也常这样,这算是它们轻声细语的文雅的交流了。   "小狗,小狗你进来。"她对它招手。它果真进来了,脚步轻的象没着地似的。 它在她的那包化妆品那闻闻,又象没事似的闻闻那堆它主人用一根根萝卜垒起来 的萝卜堆上闻闻,然后轻轻地跨门坎儿出去。这便是他们的家居生活。她突然由 狗联想起传说中的羌人热比娃和天王的三公主木吉卓相爱的故事里和狗有关的一 点故事。   故事的前面情节和汉人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差不多,只是羌族故事的三公主 木吉卓把羌人热比娃带到天宫藏在天王家的门角里,为了让这一纯真的爱情得到 父亲木比达的承认,她把自己每餐吃的三碗饭做了重新的分配,一碗自己吃,一 碗给热比娃吃,另一碗则喂了天狗。因为她知道同天狗建立了感情,将来从凡间 回娘家时天狗才不会咬她。于是她自己一天一天地瘦下去。直到她父亲木比达同 意她嫁到人间。   木吉卓和热比娃在人间艰苦创业,繁忙劳累使这位天仙女渐渐变得衣着不整, 衣衫褴褛头不梳。三年半以后木吉卓回娘家,到天宫喊门时家人竟认不出她了。 为了让大家相信她是木比达的三公主,她让她的大姐放出她爸爸的天狗放出来: 如果她不是家里人,天狗一定咬死她。她大姐果然放出天狗,天狗一见木吉卓不 但不咬,反而摇头摆尾地迎接她,这样她的大姐才认她是妹妹,经她大姐禀报, 阿爸木比达才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这以后所有的羌人姑娘回娘家,娘家的狗都 不咬出嫁的姑娘。   门外扭扭捏捏地走进了这家的女儿,昨天对陌生的她采取拒绝态度的女房东 的独生女儿。她微笑地对她,说真的昨晚她只顾自己的感受了根本就没有想到女 房东的这个女儿在那里睡的,因为从昨晚舞龙灯开始女房东就一直陪在她们的附 近,也就是说这个女孩除了她母亲在回来铺床的那阵将她安顿睡下之后,就没有 多少时间陪她,有可能她就是被她母亲寄到了她的姐姐家去了。她走过来,绕过 她坐的那张板凳坐到了她的对面。然后歪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她。她一直盯着 她看。   "你几岁了?"她和蔼可亲地问她。她的头因此歪的更历害了。和昨天傍晚晚 饭前相比她对她明显的好感多了。   "你说,乖乖的。"她一直笑着对她笑着。她把手放下自己的脖子下面抓住的 掌头也是很不好意思地稍稍伸展一下,指头依然没有离开掌心。她的母亲在隔壁 间帮她大声地说,回答阿姨,你五岁了。   "五岁。"声音是那种细细的是从咬住的牙里面一点点舌头的融动和喉咙轻爆 破之后发出的。她开心地笑了。   "好孩子,我听到了,你五岁了对不对。"   她仍然歪着头灿笑着。可以看出她的受庞爱的程度。这个火塘边上的孩子。 那只趴耳狗又走进来,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向她表示亲热。她却一改对她的 腼腆,不高兴地伸手打狗的嘴,让狗走开。从她的神情她可以体会到孩子的心情, 她们喜欢狗在变个时候打扰她和她之间的交谈,那怕这样的交谈对她来说是那样 的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阿姨的糖昨天都分光了,下一次来再给你带来好不好?"她真的 很想从她的包里能找出些什么东西来给她吃,或者,能给她带来些新奇的,她看 看身边的那包化妆品,要不要给她涂些口红什么的,但是她止住了自己。在这样 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给这幼稚的孩子以长久的记忆。她想到她手上的这管金 黄色的钢笔,要是她能把自己喜爱的这把钢笔送给她什么的最有意义,但是,自 己的她随即一转念感受到不行。这是她这一行出来带的唯一支钢笔。原珠笔她已 经给了他,算是她督促他写的一个手段了,再此时在她化妆包里的那支一次性的 签字笔了,但是她总觉的那支一次性的签字笔的质量不怎么保证,常常没用多久 就坏了,对羌族乡亲来说,她不乐意把自己已经以为是残次的东西送给她们以造 成她虚假伪劣的印象,这一片干净纯朴真实的土地和人民,她也不想用外界的虚 伪来加以污染和玷污。对于孩子她更觉悟得有必要对之以纯洁美好。或者宁无不 滥,她还是很可爱地歪着头对她笑着。她对着她她细致的笔墨为她用文字素描。   "不要吵阿姨,阿姨写字。"她母亲走进来到她的身边为她拉拉衣裳。   "她很可爱,我喜欢。"她对她说着真心话。这一家的母女两人包括那只趴耳 朵狗都让她喜欢喜欢到感动了。"她爸爸在那里?"她开始和女房东进行一些儿的 采访形式的问答。从昨晚到现在女房东的先生一直没有在她们的眼前出现过。过 年期限间他不会出去打工做活吧?她想来这样的问答不要避开孩子的更好,起码 让孩子在她幼小的记已忆里有一个这样的采访和被采访的记忆。   "要起来了。昨天晚上他耍的迟了。"她用下巴指指她昨晚住的那个方向,一 边给她的女儿穿好穿错边的鞋。她笑笑。   "他不过年时有没有出去打工?"   "不打。我们有坡地要种。我们的山坡地很多都在很高的山上一个人忙不过 来,男人成了家了就不出去了。"她说着很实在,她静静地听着,想着这其中的 合理性。是的啊,这里的所有土地地都在高山的山坡上,这里的山又是那样的陡 峭,在汶川去茂县去的路上她们也就曾见过那样几乎顷斜成七十度的山坡地,在 那样的坡地上干活是多么的危险啊,如果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不说沉闷就是一 两面三刀下摔倒了也是不好办的。更不用说山高野兽了。田地那样的多,田地的 地理位置又是那样的危险,确实的男人应该在家,他们是家里的强劳力。   "你们一年能收多少粮食呢?"她点点头,带着有些沉重的心里继续问。   "一万斤。"   "一万斤。"她不知道一万斤有多少。   "玉米来喂猪;洋芋来换米。"她手指向她身后的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一个很 大的竹背篓,背篓里装着满满的马铃薯,那马铃薯也就是她所说的洋芋。   "以前我们要把洋芋拉到乡里去换米,现在有人自己进来换了,就在那下面。 自己吃就够了。"她手指山下的那个方面,她知道她所说的下面是那一搭了,就 是她们昨天停车的地方。她还是点点头,因为她明白她说的一切。只是一担的洋 芋能换多少的大米呢?不过她没有问,她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告诉她了,换来的米 够他们吃了的。   "那你们的所有现金支出用度的钱那里来呢?"一个家庭不可能没有现金支出 的。像她这样的女儿这么样的可爱,过些年还得上小学什么的。她曾听她说过她 们一年也得有二到三千远的开支用度的。这对她们有工资收入的城里人并不感到 奇怪和困难。那对他们这些没有现金收入的农人来说呢? "卖些猪。"她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她的话 好像她都能听懂的。是的啊,她们每家每户都养了猪呢。她环视这一个火塘间。 火塘间没有开门的那两面墙上都挂满了一片片猪肉,那一片就是半只猪。昨天她 和他曾数过,这屋里大约挂四只大猪。"原来这里有划木场,划木场的工人很多, 那时猪肉一斤可以卖到五元,这两年划木场倒了,猪肉也就卖不出去了。"她说 着很实在的话。她点点头。她真想问问她她们的花椒收入,这是不是一项很好的 富业收入,可是她还没问,她的姐姐已经在外面叫她了,她抱着孩子走出去。   那个黑烟炭沉积的的在咕咕地冒着水汽的水壶挂在从屋顶垂挂铁线上。铁线 扭曲成圆圈和做成挂钩样子。在冒水汽的铁锅边上还有一个昨晚她往里面放硬香 肠和油炸肉骨的宽口黑锅。火塘里的火哔剥地响着,一根碗口粗,一米多长的木 头像一个白胖娃娃似的头上跳动着金黄的火焰。火塘间她一个人坐着看他们忙碌。 奇怪他还不起来?   "哎--"她从火塘间跳将起来经过厨房走向他住的那个房间的门口。她想像着 他屋里的鼾声。   "我就起来。"是他睡梦里的声音。   "快起来了,你自己看看几点。"她知道他累了,昨夜他一个人独眠一定是睡 好觉的时机。真应该让他多睡会,而她早早起来不去打扰他也正是为了让他能多 睡会儿,不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样不警觉地一直睡下去。出门在外的如果这样的 睡那不是要误过做许多好事情可能?   她又独自走进火塘间。女房东的先生刷牙的背景在她的视线末梢。一个穿黑 棉大衣的老人也从厅堂外面进来,女房东开始在厅堂摆桌椅了。   今天这个家才是热闹的。 13、欢宴·蜜酒   他走到她身边时已经八点半多了。   "睡的好么?"她问他。不待他回答她又鼓着腮很不甘愿地告诉他:"我还没 七点就起来了。都写了很多字了。"   "我五点多时睡来一次。听听没有声音就又睡下了。"他解释睡迟了的原因。   "哼。"她故意不屈不绕地气他模样。他坐在她的边上拿起她的梳子帮她挂两 下头发。她看看火塘间的门外,躲避他的梳子。   "等会人家会来接我们。东西我也整了差不多了。"她又换成微笑的脸对他, "你再去看看有什么要理的没有。"   "好。"他很积极地就去了。   饭开在厅堂里,厅堂的大桌上摆满了菜。女房东和她的姐夫招呼着她们上桌 吃饭。姐姐坐在小客厅里。电视上正在演天安门广场上的那个法轮工分子自焚的 镜头。很残忍的场面,焦黑的自焚人。她不很关心地看了一眼。从来她只对人文 感兴趣,而对如此彻底的宗教献生大惑不解。他在电视面前看了一会。   "坐嘛坐嘛。"她们客气地让穿黑棉大衣的老者上坐。这时她才发现这老者正 是和她们一起在每家都坐上座的老人。她对他微笑着,尊敬他的得高望重。他是 女房东的公爹。桌上的酒盏被主人(女房东的丈夫)斟了酒。厅堂长供桌上的那 瓶瓶子好看的红葡萄酒也被拿了下来,这是这里的唯一不是他们自给自足生产出 来的东西。   "你们这早上也喝酒?"她怀疑他们又把她们当客看待了。其实她们是喜欢随 意一些,总这样的隆重客气大有担心担待不起的意思。   陆续的桌子上的人满了。老人家和这家大哥的小孩,昨晚那个开始时舞龙头 的半大男孩坐一排,面对大门,她和他面对老人也就是面对厅堂上供着"天地国 君师"的牌位。她的左上首坐着女房东的丈夫旁边一个位子空着。他的右上首坐 着姐夫,姐夫身边也一个位子空着,她知道那两面三刀个空的位子该叫上姐姐和 女房东才行。孩子们拿着碗装了菜在小客厅坐着。早餐也成了欢宴。   "蜜酒。"老人看到她不想喝他们的珍藏的那瓶葡萄酒,便让他的儿媳去拿出 一种蜂蜜酒的东西。   "不要客气啊。"随着她客气的拒绝,一个脖子上绑着小麻强的绿色的雪碧瓶 子放到桌子上来。女房东给老人倒了一杯,然后走到她的身边。她眼睛紧跟着那 个瓶子很久,女房东轻轻倒着,老者用嘴轻抿。她立即将白酒往他和姐夫的酒盏 里均上均,腾空酒盏来盛这一种颜色嫩黄的粘稠的液体。看着女房东小心翼翼的 动作她知道这酒的珍贵。   "哇。好好喝。"她轻抿一口让那蜜甜的滋味在嘴舌中煲煲。是一种蜜甜,她 道先品出的是那滋润的蜂蜜的甜滋味,而在这蜜甜之品她又品出了一种酸,这一 种酸是一种极天然的发酸使然,酸的轻柔,酸也酸的滋润。   "真的,太好喝了,你尝一些。"她对盯着她的脸部表情的他说,"真的,不 是客套。"她怕自己在他心中是一个太礼节性的人物,她又对他说一遍。   "好喝的让我心服口服。"她微笑着转身对老者说。然后把脸转向女房东的丈 夫。"这酒是怎么做的?"因为她在蜜酒入口时想到了以前在她所在的城市里喝过 的由那里农科院开发研制的山楂蜜饮。之所以她转脸去看女房东的先生她是这么 想的,或许采蜜那样的事是男人的事,酿酒的技术呢从了先代传统下来的,或许 是他开发的呢?她笑着带着诚心。   "采了秋蜜然后把蜜兑上水在锅里煮,煮到一定时间了凉了装灌。"这些话或 是女房东的一家人你一句她一句地对她说的,她的听力加上她思想的滤镜,她得 到了这甜中带酸酸中又带甜的蜜酒的做法。   "你们也养蜂么?"她微笑地问。   "养的。"他们应着。她想起那些方型的蜂箱。带着纱面罩的养蜂人。   "你们的蜜酒是一种很好的绿色食品。城里人会爱喝的。"她不无遗憾地对他 们说。这是一个致富的方向。可惜她不会做生意,也没有多少钱来这里搞开发然 后再到城里搞销售。她想了写作的她除了空有这样的想法和念头以外其它的都是 空的,或许她说的话他们听的不太懂,但她的心意确实在里头了。   她和老人和女房东和女房东的丈夫用半通不通的话聊着。她身边的他却在和 姐夫聊着,姐夫想在年后到城里打工,他的孩子大了要上学了,每年都得有多少 多少的开支,对这笔钱的需要,他不得不出去打工。姐夫在和他商量,看看他能 不能帮他找一下工作。姐夫的年纪并不大,生活却让他比她们俩人都老许多。 14、留影   门外的小孩跑进来对他们家大人说,外面有人在叫她们了。   "哦一定是那个要送我们出山的摩托车驾驶员。"她对他说,"哈,我们吃饭 吃的高兴了加时间也忘了。"   "你要和女房东他们照几张相。"他也忘了时间了,此时才想起她们昨晚计划 好的今天要和她们合几张影的事。   "让他们先上来吧。相还没照呢,不要急。"听说送她们出山的人来了,老者 对门外的人说。   房主对他的妻子说了些什么,他妻子和姐姐马上到屋里去换衣服。她也赶紧 往客厅拿出小镜和梳子将散着的头发束起来。一阵子屋子里忙碌了起来,几个孩 子也被大人的热心给牵着。同时一种分别的情境也在那个和她交谈过的五岁的房 东的孩子情绪上感觉出来,她走过来碰她的胳膊对她腼腆地笑脸上分明带了一种 紧张。   "和阿姨一起照相好不好?"她在忙碌里匆匆蹲下,拍拍她的脸,给她一点点 可怜的鼓励之后忙忙地站起。只是一种形式,她甚至没等她回答便因为他的呼唤 而到了女房东的大门外。门外对她已经是一个新的世界。夜幕早被晨光赶走,晨 光又被推过去,此时的门外天光大白,所有一切的景物比昨天看的都明了都大都 清晰了。山坡下走上来两个比羌人稍显壮实的汉人,拉客的摩托车驾驶员。   "等下,我进去看看女房东她们。我要和她们照的。"这山这景这些木楼给她 的是环境的一种深刻,在这深刻加入人--女房东和她们的孩子们这才生动。这个 念头突然间上来,她知道并不真正的附合平日自己的那种准确的宽容随意,变换 角度的逻辑,但是这清淡的主观主义上来时她也想得给它合情合理的肯定。   她走进屋内,女房东正从屋里拿出一双暂新的船形挑花绣鞋在换,秀气的她 的脚比她的还小,黑色的鞋面,宝石蓝的挑线护围着粉红的浅白的似梨花一样的 图案,花叶给人的视觉是侧视的,一双鞋,确实是一对明亮的点缀。她竟也爱起 那双鞋来。但是她不敢表示,她想这是不可能得到的,那也是羌女的珍爱,要不 她怎么要在照相着民族服装时才穿上。再,在她的面前似乎不能说钱,刚才他对 她表示谢谢,要付给她夜晚的住宿费时,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她待他们只当作是 朋友,她们是姐妹。她如果再想要这双鞋,那不是更给她制造为难么?她的珍爱 她也爱这不是夺人的爱么?她克服了,她想她如果真的想要,那她该下回来时让 她帮着她做一又,而下一回来这里她便直接寻了她家来,她可以多带些儿她们家 大人小孩老人都喜欢适用的礼物来,下回来她可以多住些日,跟着她们的孩子再 翻过一道山梁,到她们上学的地方去看看。   很紧张的化妆情景,她对镜梳理一下她见到她时她就戴着的那顶绣花头帕。 她的这顶头帕是她见到的最漂亮的头帕。昨夜昏黄的火塘边上她曾想,女房东为 什么戴这么一顶与众不同的头帕,难道是因为年纪?年纪大些的就用纯黑色的头 巾?年纪小些就可以戴这样挑花的帕子?可是女房东她也生养过了啊。她没有问。 看她梳妆的差不多了她就挽着她的手到门口。   那两个摩托车驾驶员已经上她们这里来了,老者热情地请他们进去喝酒,像 父母为留孩子多呆一会儿讨好行路的押解一样。每一相片那女孩子都想进来和她 们照着。有一张她和女房东姐妹三人照的她没进来,竟大声哭闹起来,耍赖在地 上。是她的父亲把她抱住。此时的她竟有不想走念头。   "你最好穿她们的衣裳照几张。"他对她说。   "要么?"她问他。"其实我能和她们拍拍她就很高兴了。"她对他说。   "来嘛来嘛。"女房东的先生说。他的妻子她的女房东牵她的手走进去. 十、走过羌寨7 1、再见了,羌寨   再见了,她的羌寨。   当他们拍完相片的胶卷时她在自己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虽然女记东和那个 摩托车驾驶员一直说那棵九头钟的树可以去看看,但是她却觉悟得没有意义。什 么样的自然景观她们不能看到,现今这样的信息时代?从书报画册到电影电视节 目?望着犹豫的他和众人真诚的目光,她的心是坚忍的,她对他说。    "我们快走吧。时间很重要,不要误过了回北川的车。"既然总是要在不富 裕时间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她最看重的情感,纯朴的羌族人瞬 间的最真诚最感人最闪光的一面了她何必再在这里多消磨时光呢?就象好东西一 种精华一样的东西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已经获得了她又何必在这不可能的时间里再 做了没有意义的几分钟的停留?许多的细致还是等到将来吧,虽然这里是她难以 忘怀的,她也还会来,但是此时的她却一心想走。她常常这样。当一个事情即将 结束时她的思想往往先于她的行动到达将要去做的事情中去。   此时她将要做的事情在她看着他的疑惑的神情笑脸里放大。那就是下面的时 间她已到了应该感受她和他的分离还在长久的在一起的抉择的时候了。刚才他还 在穿着羌族衣裳的她的身旁留下一张虚假的只有她们两人可以看到的关于浪漫的 相片呢。她笑着,这笑的滋味先从幻想的幸福里生发,然后慢慢地让她从生发的 幸福中品出许多的无奈,她脸上的笑意也从闪闪晶莹的露水般的丰润甜蜜向无奈 和失落进了一步,在她的笑意里多出许多的空隙来,最后,在她的手伸向她那沉 重的箱包时,或许痛苦的滋味就开始产生。   冷笑和嘲讽自己的笑也就明晃晃地摆在了她光洁的脸上。其实这痛苦这些失 落在她的心和脑海里巡视过许多次了,她知道,只是另外的两种想法劝她暂时搁 下。一种就是侥幸,她说:说不定呢,那样的痛苦失落不会产生,说不定幸福真 的就凝固在可能里;另一种思想它就残酷和庸俗了些,她说:何必计较太多,得 到比失去好,有总比没有好吧,能亲身地感受虚假也比什么感受也没有的麻木好 啊。她幽幽地看着他在她的前面走的背景,一种距离让她有一种似梦幻般的冲刺, 梦幻里她多次想冲向他抱住他让他和她在一起或者她们拥抱都被另一种清醒的理 性将幻想明朗化。   当摩托车驾驶员把她的行李搬上他的后架时,她站直了身体,把眼向她们昨 日住的那个方向望去,一样的高峻的土坡木楼一样的一样的苍山巨石,但那里不 会有她和他夫妻的身影,那怕这样的组合是那档的浪漫诗意,人们只能在文艺作 品中方能看到,但是现实,现实中的人认为这是疯狂的。或许在人们眼中她们不 配享受浪漫艺术,或许在他们眼里以身体体验和享受这种浪漫的人就是疯狂的, 不正常的,违背习惯常理的。而有这样的习惯的人们还不只是别人,很可悲的是 她们自己也是这群人们中的一个,心底世俗一面的她们除了"正常"外,还畏惧而 后扼杀此等"疯狂"的内力和任务。   离羌寨越远这种幻象的虚假感觉越明显。   "还说什么如果呢?"摩托车的驾驶员一路上都在为她絮叼他的经历,他的战 友也在她的家乡,他也去过离她的家乡不远的一个县城,那座县城的石雕工艺极 佳,石头可以让一个地区的人富有。他因为这青片乡的山上有石头去考察过。可 是这里的石质太差。而她却在他的话外把曾经幻想的如果又在脑子里摆了一遍。 如果她和他结合,她们将在这里盖一栋和他们一样木楼,木楼里的每个房间将会 被她做成一间间陈列室,房间里面摆设着此地羌民用过的织机农具服饰以及先祖 们的传说故事,她的木楼里也有如女房东那样大的厨房和灶台,也有那样的水池, 那样的火塘,背篓,甚至全套的羌乐的锣鼓羌笛,还有昨夜他们舞动的龙灯。她 会在木楼的周围种上那开着花的花椒树……在这些摆设之后,她会安排她们的婚 床,她的书房,她的写作电脑,或者她的电话线。或者她可以到他们这里的小学 兼一职。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把手伸出去,让她的手碰到路边的一丛半人高的 草。"不可能就不可能吧,回去就是了。"所有只当作是经历了一次美好的幻想。   载着他的那部车开的很快,许多时候她看不到他的背景,太阳露出了些端倪, 驾驶员要她留下她在家乡的住址,说他将来到那里找工作时让她帮肋。他说他是 刚刚过去了那个原伐木场的工人,最早是从部队回来的。这两年伐木场改砍伐为 种植了,他们也就下岗了,下岗的他买了这辆车载客赚钱生活。他的妻子很胖。 他絮叼的话让她突然厌恶起穷困来了。他现在的生活或许就是她将来生活的写照, 她将来是不是也如他现在这样的絮叼,一遍遍地对人叙说自己今不如昔的经历? 是他那在她听起来丑恶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的情境里来。她的文字能养活谁?他 呢?他可愿意往返几百里与她同住,他可以放弃他现在的生活?   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是一个未婚的男子。她呢?这么多天来她一直不去温习 自己的身世,从来她就希望有新的生活开始,虽然她矜持地微笑以保证内心曾有 的心酸不露,甚至把自己最爱的女儿的影子也用升百个理想遮挡起来,但是她自 己是很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对男人从不抱有信心。何况他从前两天起就一直在 为回到他熟悉的环境做许多的努力和打算?她微微笑起来,很久前的对生活的失 去希望已经让她把自己的痛苦表情加以神化,有时看似妩媚微笑着的她在笑的底 下隐藏着是痛苦和不可信嘲讽。浪漫善感的艺术心态又使需要用幻想麻痹自己的 她很容易就投入到一桩桩美丽幸福的幻想里。   "所有只当又一次幻想里的经历。"她有些忧伤地坐在几个等车往北川去的人 群中,青片乡那丁字型的村口洒满阳光,青片河水在阳光下闪耀片片金光。感觉 眼前的一切都虚的几乎可以动摇。等待着最真实的到来或许就是那辆一直不出现 的公共汽车。十一点的那班车没有进来,在这里是常有的事。因为从北川没有到 青片的客人时车子就从白什那里直接回去了。她们只好等下午一点的那班车。 2、逃避痛苦的方式 可珍藏的记忆,可珍爱的故事,浪漫的幻想,她想。周围等车的人越来越 多。几乎没有感觉他们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又向这地方聚集了来。和他比那些人离 她更远,从装束到语言,到肥瘦程度。莫明其妙的赌气了那么一阵,她想她该现 实理性一些,那么多的思想都是没有必要的,他和她她和他是此行的伴侣,是理 想里的情侣。她怎么可以把原本不可能的可能硬安在他无辜的身心上?面对他的 注视,她对他真正地笑了。是那种爱怜他的笑。这一行他为她受了不少苦。   等车的车站边上一户人家,据说那家的男人是她们昨晚住的那个村的村长, 村长不和村民住在一个村子里,是为了靠近文明近一点。她想她能理解。这里的 交通确实又比昨晚她们住的地方相对便捷了些。他的住房是水泥和砖砌成的,四 层,阳光充足。他家的门廊上摆了两张麻将桌子,刚才坐满了两桌悠闲的乡民, 他们也都是羌族人。她和他寸步不离地粘着。无聊地等车无聊地看他们打牌。   "你要玩么?"当一桌空下来,有人要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对他说。"要是有人 玩你去玩玩或许时间会过的快些,她也有得看。"制造一些生动是无聊的等待里 的风情。动是车来了,他的清一色大牌没做过。再六个小时她们就可以到他住的 城市,那城市里有条件很不错的宾馆,她可以好好地洗洗。她仍然把她蓝紫色的 羽绒衣的风帽罩上,罩的不露眼睛。青片往北川的路太差了。尘土会让她们像腊 石厂工作的工人一样。眉毛鼻毛都染成白色。她叮嘱自己快活一些现实一些。将 来的几天她还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她得从他那里落脚,等他帮她买好回南方的车 票。   这等待的几天……   车子摇晃着,她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入眠。她的右手插握着他的左手,在他汗 湿和手心里感受他的存在。是爱。只是这种真诚的美丽的爱总是那样的虚幻,握 住他的手能让她放心些,让她感到一些真实。   (读到了这里他对她说:喂,你这人应该停笔了,应该让我和你在这里就成 亲。   "为什么?"她问。   "本来就该这样,只有这样才顺从了读者的意愿,让他们好受些。"他说。" 到了羌寨那晚的舞龙和对歌就算小说的高潮了,小说的男女主人公在这里也得要 有一个让人满意的高潮出现才好。"他笑着。她疑惑地望着说话的他,眼里的他 和思想里的他变成了两个人。那个人是一个读者,那个人或许也就是他本人,他 或许是希望自己和他能有什么理想的结合,可是……   "不行,他们就是没有结婚嘛,他们是忧郁和悲哀的一对,都有各自熟悉的 生活轨迹,现实中许多的事情限制了他们。再说他们真的没有结果的。不是吗? "   "好吧,随你,那是你写的东西,我要管也管不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在意识的深处她本能地要求她去寻找各种各样的能逃避痛苦的方式。于是这 两篇两年前她用激情写的界于虚拟环境和真实情感的文章便被她拿了出来,她想 以此让自己清楚明了除了情感其它的一切都是虚的,有时她是一个呆板的人,只 有用明确的定义样的东西约定自己,才能明白这是游戏。她知道到了他是一个谨 慎之又谨慎的人,要去的那个城市对他来说是太熟悉了,几乎熟悉到每一张脸都 是熟悉的或者可能是熟悉的。因而她知道也正因为这些原因谨慎的他为了他的所 有形象保持和树立,必然处处紧张。他必然尽量地去做一种自己认为自己的所作 所为符合原本的生存规则。也就必然会做出些顾此失彼的事来。   她还感觉的到他对于她的确实不能把握性,从认识到现在都快两年了,还有 这些天的相亲相爱的奔波共走蛮荒,还有这些天的身体和心的一次次重叠和融合, 他不是没有思想过他和她结合的可能,几次他都想向她问个明白,他和她有那种 的结合的趋势可能么?可是许多次了他甚至把那些话都饱在嘴里了,可是最终仍 没有吐出来。   她还知道他也为他自己寻找不说的理由: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既然存 在有那么多不可能的前提在,提出来不是让自己难堪么,是不是会让她觉得自己 太多情或太没有理性?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首先他不鲁莽,他希望自己在她 的心中永远是一个理性的化身。现实是残酷的,她能离开现在她的家到这里来和 自己结合?   他知道她的婚姻不幸福,但是他也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是富足的,如果脱离了 现存的载着她的载体,她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富足的经济条件,他也想过自己,想 过自己能否让她满足,这满足是指经济上的满足,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也没底。没 底的事如何能做?钱是现实的,人也是现实的,多少因为情感受和冲动的盲目带 来的婚姻,在现实真切的磨难中散失其原本的纯洁而趋向于死亡和脏乱,真的, 他不想这样。   那时候多好了,只在网络上玩着,一种没有现实局限的情感的依附。她急急 地寻找愉快的回避方法。要是不去他所居住的城市或许会好些,就可以回避去他 的顾此失彼,不要让年轻的他有危机重重的为难负担。   "到了北川你回去,我直接到剑阁蜀道去好不好?等你买好了我的车票我再 赶到就行。这样既不影响到你又让我多游历了一些地方。"她幽幽地对他说自己 的想法,脸上带着动脑筋和贪玩的神气。   "剑阁蜀道那边不错。"他凝神地想了想说,顺着她的思路说。"到那边两天 时间足够。" 她望着他的脸发起呆来心想:他竟没有反对和挽留?她有些伤悲起来。眼里有了 些天边的云雾。   "不过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大放心。"他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会 然后下决心了的说。   她没有回答。心里涌动着忧伤。把你一个人,你一个人这四个字强烈地放大 了。她的手缓缓地伸进他的臂弯,有一点可怜的祈求的样子。   "我给你说说这座城市吧。"他把她拢起自己的臂膀里,像勇敢了许多,坦然 地对她官方地说。她静静地趴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什么也没听进去,就像小时要 大人说故事给自己听,自己不是在听而是为了看大人说话时一直在动的嘴唇和变 幻的唇形。他一直在说着,她一直在看着,一种盼望得到的安静。 3、理性的畏惧   羌寨的目的结束以后一切出现在她眼前的城市她都没有了喜悦和欢快的感觉 了,仿佛所有都可以用遥远陌生这个词替代。没有好奇没有计算时间和路程的勤 勉也没有了那种落脚是为了休养精力为了明天更遥远更有意义的旅行的想法了。 她在他的臂弯里睡着,醒了也不想出来。一觉起来,她的心境比刚才好多了,或 许就为了他的那一句话吧: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不大放心。这是爱吧,她很满足 地回味着,那怕这爱是那样的为难和勉强,但毕竟有爱。她要的并不多。她从来 要的并不多。   她丈夫和她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恋爱时他还只是一个业务主干,他们的女儿 五岁时,他由于工作出色提拔为这个单位的局长,那时她还挺得意,以为自己这 个家照这么发展下去,将是多么的幸福和让人羡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种原 本所追求的让人羡慕的模范家庭会落入羡慕者的圈套里。女儿六岁半稍有些懂事 时,他们把孩子寄在学校午餐不用接送,她以为这样她和前夫都可以放些轻松, 中午不用匆忙回家在单位就餐休息缓缓几年来工作生活的绷的太紧的弦的时候, 传来了他和他的同事,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待到她知道时, 那女的已到了非他不嫁的情形了,有一种鱼死网破的趋势。丈夫对她说起并提出 了离婚,言外之意是如果没有离婚的话她就会以死相逼,他的事业和前途都将受 到影响,再么他也确实是爱她(那个女同事),如果不离他的心也不会回来了。   许多好心人和丈夫的说法几乎一样:如果你还爱他,不如就放他一把。这样 他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你和女儿的生活以及那些家事他一样会全力操办,直到 你有了新的归宿。那时惊讶的无所适从的她不知从那里就来了勇气那里来的宽容, 或许是她真的爱他要保住他的得之不易的职务吧,或许她更多的是为女儿着想了, 她同意了,当她在离婚书上签名时,丈夫感激地对她说,你放心我绝不是忘恩负 义的人,她也不是,如果是我就回来。其实我们还是一家人。那地的她冷笑着, 什么话也没多说。   这么两年过来,她都有在她丈夫(应该叫前夫了)的关照下生活过来了,她 的家里只要一没有了什么女儿的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爸爸唤回。家里每月的开销基 本上也由前夫负担着。她生活是很富足的。或许她还存着某种希望,几年下来她 也没有去想着什么再婚的事。甚至在很多时候她还隐瞒着自己离婚的事实,对他 她也作了隐瞒。她从不在他的面前暴露她前夫的劣迹,时不时的还常说起孩子她 爸爸是如何的爱她的女儿等等。也就是说近两年的网恋,她没有让他完全了解她 的生活,她给他的印象还是她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只是她的先生经常在外面对她 并不很好,因而她常夜半深更了还在网上。   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真的要和他说?自己真的有嫁给他的打算?离开熟悉 的故乡,那工作怎么办?女儿怎么办?父母又怎么办?她还真的需要男人?这个 他难道就不会又变成前夫?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而他是一个没有结过婚的男 人,最重要的他还小自己几岁,当自己老时,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的珍惜自己? 太难了。她扑闪着眼帘望着车窗外飘忽而过的山影树形。保持现在的相对稳定或 许是她目前的唯一选择。   "快到了吗?"她问。他一直注视她安静的神情很久了,她也知道他在看,只 是她装着不知道,天有些黑下来了,今天和昨天一样,他和她还是在车子上过大 部分的时间的。   "快了,离我家只有一百公里了。"他回答。   "今天是几号?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她问他,车票是没有那么快就 买到的。他要后天上班了才能找到人买。也就是说,订票拿票以最快的速度也得 两天,她最快得再过四天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她想着这四天的时间如何打发。   "有几个地方,到了我们安排安排。"他也在想着如果安顿她。   "哎,到时候我要见你的同学"四面八方"啊。"她突然想起"四面八方"这个他 的同学,"四面八方"的故事曾经她思想过许久。她想知道他的这个浪漫不谨慎同 学到底是一个长什么样的人,他把他分析的那样仔细。   "看看吧,好像说他要离开这里往成都去找工作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不是不想让我见他吧?"她笑着问他。   "我安排安排。"此时的他好象变得更加的沉稳了,什么都要经过考虑似的" 安排安排。"她有些不高兴起来,前面的那种秘而不宣的情绪又有些抬头。但是 她克忍着。   经过了刚才的那些思考掂量,此时的她没有了刚从羌寨出来时的激动和不平 衡。   她是一个很能调整自己情绪的一个女人。先前她用自己写的旧文明确了自己 的这种亲爱只是网上游戏的一部分,接着又用她和女儿的生活的相对稳定说服自 己不要任性,只可以的心情不可以再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和情感。她轻轻地看了一 眼又整整身体的姿态,然后爱理不理地闭上眼睛。他仿佛也感觉到她今天情绪的 多次反复,只是他能说什么呢?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呢?他以为自己不是一 个虚伪的人,他已经在尽力地做好自己这样一个情人该做的事了。   灯光河流一片平展展的土地,这里的城市就是和家乡城市不一样。家乡的山 是柔美的水是满绿的城市是起伏的。这里好像没有看到明显的山。笔直宽敞的公 路,布局规划过的城市建筑,她努力找寻城市的共同特点。她想象这个城市的某 一全人家,某一家写字楼,某一个机关的办公室,可是她如果来这里生活呢?会 和的上这里的生活节拍么?能和上,都能和上,只是幸福和不幸福的问题和幸福 能维持多久的问题。这一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思考这问题,到现在还 是会不由自主地习惯地想起,但是答案似乎都没有也都有。想了也是白想只当作 一个不会太认真的习惯了。这时的她开始想家了。   "到火车站下车,我们自己去看看有没有车票,如果有我就走。"她对他说。 "不然在这里总麻烦你不好。"他看着她。无可奈何的他微微地点点头。拎起了箱 包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她依然背着个轻便的包跟着他跳下车。车外风很大也很冷, 行人悠闲地走着,成排的个体商店灯火明暗错落,火车站广场在一片昏黄里。广 场很清洁。   "在这里得小心,不能随地吐什么丢什么,你一不留神就会从黑暗处钻出一 个老太太给你罚单。"他说。   她笑。她又把风雪帽盖上了。心情似乎随着广场的开阔好开阔了些。他迈着 大步。她跟着一溜小跑。箱包时常打挺翻翻。   "千万得小心,"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向对她说似的"不要碰上我妈爸吃了晚饭 到这里散步。"   她往左右看看,然后有意识地走快两步或退后两步不和他一排。昏黄的灯光 影射过来,她看到他身上那件浅黑绿色的风衣上灰白的尘土皑皑,自己这一身蓝 紫也是几乎品不出原来的美丽。 4、车票·城南宾馆   前面购票厅的人物井然,灯光通明。他们走向问询处。一个背着旧式旅行包 的聋哑人排在他们的前面。值勤的武警走过来,那个聋哑人解下背着的旅行袋从 里面带出笔纸和残疾人证明。值勤武警雷锋式地帮助他。站的和他有些距离的她 相视而笑。她心里称赞这个城市的文明,同时也对他的介绍准确性表示满意。他 拿出钱和她寄在他那里的身份证耐心地排在队伍里。那个队伍里的人说的全是四 川话。   "没有卧铺。"售票员的扩音器把她在玻璃里说话的声音传出来,不温柔。   "那什么时候会有?"他和她问。开始轮到他询问了,她赶紧拢过去。   "不知道。"售票员很生硬的声音。   "怎么会不知道?"她问。   我就是不知道。"售票员的声音。他拉她一下,示意她算了不要问了。她很 失意地走出来。心里像梗了一块石头。   "他们一定是要先满足那些单位的关系户后其余的才在这售票厅买。"他说。   "唉。"在家她从来不用自己操这心。她叹了口气。   "先找地方住下,然后我让朋友买。"他安慰她。   只好了,她点点头。   她能说什么呢?出门在外的……   一出售票大厅,就有许多的士司机过来拉客。他抬着头理也不理地走着,她 紧紧地跟着。   "我们现在找那里住下?"她问,声音有些低沉,在这里她一切只能听他的, 如果他要把她安排在郊外她也会听的。   "等等我想想看,我们现在在的这里是城市的北面,既然这样我们就往城南 走吧。"此时的他心里也没有数,到底住那里好呢?反正不能住在离家太近的地 方。这是一种本能,他不想让自己的同事看到自己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更重要的 是不要让父母知道,父母为了他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如果他们知道了他还得解 释半天,现在这样的年纪了和人解释自己和某某女人走在一起等未免有些讨厌。 他不仅不想让父母因为这样白高兴一场也不想被问出所以然之后自己还得面对她 的家庭婚姻等。总之没影的事他不想给人以编派或审问的资料。   "好吧,反正我是东南西北的不分了。"她无可奈何,一脸的逆来顺受。   一辆红色的桑塔那从黑暗中开过来,亮着空车灯。他招手,她做了了绕过车 后往那边门进车的准备,她想:他拿的东西太重,得把方便留给他。   "去那里?"的士听他的指挥调了个头后,司机问他。   "朝前开。"他仰着头说,肚子里尽量地回忆这个城市他见过的宾馆旅舍或比 较安全干净的招待所。   "我们去那里?"她忍不住地问。她的话一出口就马上后悔了,她想起自己的 普通话或许说的南方口音重,会让司机怀疑。她眼睛投向驾驶位的左上方那面长 方形的小镜子,从镜子里看看司机的反应。如果司机的眼睛亮在上面就意味着司 机在观察他们。这个城市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让她感到一种做贼一样的恐慌。他看 了她一眼,她逆反心理地轻轻打他的胳膊一下。   "这个城南有什么好的比较安全的宾馆什么的?我都忘记了。"他用四川话和 司机聊起来。她把眼睛转向外面昏黑的街头,霓红灯闪闪烁烁在高处,路边的人 在昏影中,路上的车流飞快,摩托车比自己的家乡少,昏暗中她习惯地去注意路 边一辆本田女式摩托车的车牌号。A05643。   从火车站到城南,车子走的也不是直路,为了找宾馆它绕了一个弯,那变道 经过信访办经过一所中学经过一个广场,在一个生活气息比刚才浓的多的街道上 停下来。街边的理发店干洗店小吃店里的灯光把一个梳着高头的女人的背影送进 她的眼帘,她寻找所有城市都该有熟悉的人影,有没有头发光亮,皮鞋发亮,有 些酒肚走着享受路的男人。看到了之后又设想他们可能要去的方向,是酒吧或是 某个女人家幽静温情的灯光,或者那一伙朋友们的80分的纸牌桌?包里的钱,敞 着的衣领下露出的那件生动浅灰色的羊毛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这样寻找 的嗜好,她笑笑,想这两年自己变的多了。连门都少出那里又需要这些幽暗的风 情呢。像今天选择几乎不可能是你的权利,飘泊和远离的真实,换了一个经历的 生命。   "在那里?这里是郊区么?"她问。他张目四望,   "这里是老城,这几年才发展到外面去了。原来这里算是市中心。"好容易他 才把视线转到她身上来。看她一身褴褛。她无可奈何地笑笑。她想靠近他一点。 她需要一点男人给他的温存,她还没到城市不能接受她的地步。他拖着箱包迈开 大步走了,她小跑地跟上,绕到他的左边想拉拉他的手感觉一下爱她的异性的磁 力。他握了她的手一下就放开。   "不好,我们来错了地方,和我妈妈很好的一个姨姨就住在这带。"他突然又 紧张起来了。她心稍一紧缩,人自然地停顿了一步。然后脚步虚空地再跟上。   "你常来这里么?"她的问话声音冷冷。   "我朋友的一个公司就在这里,以前常来他们公司聊天什么的。"他眼睛没有 看她地说话。她点点头。   蓝色的霓虹灯高高竖起的招牌,楷书"滨河宾馆"四个字既清秀又显得有些稚 气,它出现在前面二十米的地方。   "就在那住下怎么样。"他停下来转身问她。   "有住的就行,我累了。"她对他说。语气里带着些厌烦。   他们走进明亮的灯光里,她感觉自己此时是在走上一个舞台。服务台前,她 感觉自己正在被接受。自信那玩艺又在她的心头萌发。她环视四周,想着宾至如 归的感受觉。这感觉不是他给她的,是钞票给她的,是空调吐出的暖流给她的, 是熟悉的被人拥护和可以指使人的条件给她的。她有点高兴起来。   电梯上到四楼。402房间里他把东西放下,小姐一走,她就高兴地走进他的 怀里亲她一下,这会儿她没想到她爱他,只是一种生动高兴的表示,算奖赏自己 的心情。有时被亲吻和亲吻别人得到的都是一种满足的收获。然后她重重地往床 上坐下,给自己一个人仰马翻的味道。他是累了,坐在桌上不说话,过了一会才 站起来和她一起把镜柜前的矮凳拉到镜前的左边把箱包抬上去。   "去洗洗脸吧,我们先吃饭再说。"她把毛巾给他。自己换了一件薄一些的毛 衣。   "啊,明天我们就不用奔跑喽。"她很享受地说。然后跟着他进洗手间。感觉 他的话又少了。 5、串串香·环保意识     "没有办法。"她想,他的这一种若有所思自己要是都探究了那就什么事也不 用做了。   "你想想那里有吃的,每客十元的那种。"她对他说,此时她的思维活跃起来 了。他的心也放下了许多,微笑着看着她。   "出去看看,我们要把胶卷带了,看看给它洗出来。"他的想到的事很周到, 除了可能让她面对他的熟人的时候。   "好吧。"她笑笑。快速冲洗的如果快的话晚饭后回来就可以看。多好。   滋润了一下被旅途的灰土蒙干的脸部皮肤,她的感觉好多了。打开电视,伴 着电视的歌声,她拥着他来几步"慢四"。   "这里的舞厅在那里?我说过我要带你跳舞。"她搂着他的腰仰着头笑着对他 说。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舞厅在什么地方。"他很无辜的样子。她也没有继续这 个话题,和一个不会跳舞的人上舞厅确实也没什么滋味的,在那里不如和他一块 儿躺在床上?她想。一种逍遥的快活涨满心头。她决心暂且忘了他对她的忽略和 恐惧带来的不愉快,忘记不好的不愉快的仿佛是她的长项。这几年也就是这么样 的一种积极的忘记才让她生活里有些阳光的味道。   "东西还是要收好一点。"他对她说。   "没有关系吧,难道还怕小姐?"她边检查手提袋里的农行卡身份证边对他说。 眼里把那种疑惑放在他的脸上。然后转身去准备鞋。   "小心些好。"   "我穿高跟鞋走啊。"她笑盈盈地说,为这双带了几千里的高跟鞋今晚才有穿 的机会而高兴。   "好。"他很高兴地走向她,她很高兴地走向他。他弯下腰去看她的脚,她走 过去是为了和他比比高度,她穿了高跟鞋身材修长亮堂多了。   城市的街道似乎都很相似。可吸引她的此时只有这里的特色佳肴。她心里一 直念着麻辣火锅每客十元,麻辣火锅每客十元。可是都没有发现这样的价格的。 这样的大城市,街边仍有大大小小的烧烤摊儿,这时的她对烧烤摊飘飞出来的那 些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已经适应了许多了,完全没有汶川时闻到的那样敏感。   街口她不想走了。因为她喜欢挽着他走,而在刚才临出门前他对她说过,不 要拉她的手和有太多亲热的举止,刚才的她答应了。不想反悔也不想让他为难, 于是他叫了辆三轮,他说:   "先找到相馆最好,这样我们吃了就可以拿。"   "嗯。"三轮车上,某种贯性让她仍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想这是一种无 可奈何的悲哀。   洗相馆都关门了。每客十元也没有。退而求其次吧。她把眼睛瞄准对面的" 串串香"。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要饿扁了。先吃串串香吧。"她对他说。他一直看着 她,她不知道他看什么,难道他欣赏她的贪吃的馋样?   他点点头,他们走过大街。   "你先进去,我去和我的朋友打个电话落实一下你的车票的事儿。"他对她说。 "你快点。"她很自然地点点头走进第一餐"串串香"。心想:他是为了 避开我,尽量不在灯光下和我站一块吧。何必为难他呢。在这交通便利的城市里 我是一个成熟的自由的人,其实是不用人怎么带领的。即便他不管我了,我想我 也能回到家乡去。现在买不到票,总有一天能买到的,反正我有农卡。她微笑起 来。 "联系上了,她明天就给我们问问,没有什么问题了。"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既为自己的票务落实高兴,也想从他的高兴里,发现一些他是不是存有想快快地 打发她走的开心。她微微笑着。 面前一小瓯的凉油,他在她的凉油里加许多的蒜绒。她发现此时他的动作大 方了许多,和她说话为她挟菜好像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了。热烟顺着风吹在她的脸 上,她用手扇着,他和她换了位置。此时的她又有了些娇贵的味道。她坦然好多 了。隔着烟看他,说着他的家事,他爸妈给他介绍的一个个对象,她始终微笑着。 "吃串串香其实和吃自助火锅一样,只是这名字叫出去了。"他说。   "我觉得有点不一样,串串香是每串算钱,这样就防止了人们多拿或没有计划 地拿食物,造成浪费和污染,从这个角度上看还是串串香什的推广。"她的想法 突然高尚起来了,他很高兴,她也有自己的环保联想高兴。   "我们走路回去吧,正好消消食。我的肚子好胀。"她提议。   "我没问题,你的高跟鞋行不行?"或许是天黑下来,他不那么在乎她挂他的 手。虽然她还是挺注意和他保持那种清白的距离。   "让你去洗头捶捶背。"   "无所谓。"   "我要。"   "好吧。" 6、温暖·挑剔   天还是挺冷的,但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氛围给了她许多的冷静,她和他走在规 划树的荫影下,步履闲散,没有了在山乡的张狂,斯文的秀气的灯影下的她也没 有了在山乡时那样多的幻想,幻想他和她能成一家什么的。他和她在这里仿佛都 极自然地感觉到现实的真实,没有太多有浪漫。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地说着话,心 底一角那个虚空意识慢慢地缭绕着上来。没有了什么可以让这样的爱升华了,她 有些百无聊奈。她觉得只有爱情是不够的。或者说她和她前夫近十年的家庭生活 也让体会到家庭对她的重要性和不满足性。人总是那么的有些丑陋。经不起仔细 和认真的挑剔。轰轰烈烈的欲望,风风雅雅的虚假,全是人们寻来装饰点缀这无 味的人生的。包括自己也是。有时被人家作为点缀,有时又要别人来点缀自己。   "你走路非常快。"   "你的背要挺直了,不然就浪费了你的身高了。"   "这两天我好好休息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洗衣店?"   宾馆房间的温暖的灯光下,洗过头的她整一个地放松了自己的精神。你是你, 我是我。此时的你我还有什么?她打开电视,悠闲地脱光自己准备洗漱了睡下。 镜子前她慢慢地把头发盘子起来,丰满雪白的身体,凹凸有致的流线。他斜靠在 叠起的枕头上,仰起的眼镜迎着白炽的灯光,他的对面电视的第五频道在播放着 围棋。她无所谓他看什么,自己或是围棋。他腾起身来,从后面围拢她,手贪婪 地又轻轻地在她的胸前和腿上抚摸。   "你不知道你多美。"他亲她的耳后。   "美又怎么样?还不是金樽空对月。"她既轻描淡写又恶意浓浓地说。然后转 过身来对他笑笑,手不自觉地伸到了他的那里。同时也碰到了那把藏刀。从陶醉 中清醒。   "我先去洗了,你先看电视吧。"冰冷的话。   洗漱间里的澡盆在她眼里看来是那么样的深,澡盆壁上的些许水黄,让她想 象到别的女人的身体,她转过身直接把洗脸盆洗了,她想站在镜前就把自己洗热 了,然后用淋浴头喷喷。他却像孩子一样地跟进来。   "别,你乖乖地在外面看一会电视,我洗了就出去。"她有些紧张。她想起自 己和他的第一次,那个淋浴的喷头下的肉体,冰冷的大理石洗脸台上自己扭曲的 身体,他那坚硬的盲目。   "我洗了你再洗,在床上舒服地做,乖我爱你。"她哄他出去,面对这种需要, 肉体的需要,她在惊喜之中体会到了被爱和爱人的需要和美好。在欲望来临时, 所有的清醒时的理论都是狗屁。   "我爱你。"她从水雾弥漫的镜子里看陶醉的自己看贪婪的他,通体热流。" 乖乖的。"她给他一条浴巾让他先出去,好让自己快快洗了。他还不舍得,眼可 怜巴巴的。   "乖。"她望着他的眼睛也是一种哀求。   "你要回去了?"完事之后她问他。   "今晚我不回去。"他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她有些出乎意料地问,前两天他说了到了家晚上都要回去的啊。   "今天只当着我们在北川。"他说。   "啊--啊。"她高兴地叫了起来。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的,一个人在这样的城 市里虽然她不需要怕什么,但是一个人的她住在宾馆里她还是会怕的。宾馆里的 房间原来住过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不好的故事等等,她总是爱胡想。她又翻到他的 身上去一个劲地胡亲,她的亲吻很舒服,能让他很舒服。她吻他的时候还不想要 他回吻,他只要闭上眼睛享用就是。"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她笑的可欢了。 此时的她根本不怕他笑他或看不起她的胡乱的天真浪漫神情。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急切地问,既希望他留下又担心他如果一直不回去 会造成什么后果。   "明天中午回家吃饭,然后你给我打传呼我就出来,"他说着,她在心里计算 着现在到明天中午以前的十点还有多少个小时,在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太珍贵了, 珍贵到了以小时以分钟计算了。   "嘻嘻。"她笑着,笑的很开心,这是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今天早1点40分以 来最最开心最最愉快的一次笑。 十一、分手平常事3 1、无缘的情欲   他要回去了,这十天里他自以为改变了许多。二十五岁的时的一次恋爱,一 个做护士的女人用手的套弄让激动的他达到了高潮,这种误导性的套弄又让他错 误地以为和女人的接触只是以射精为目的的。而这十天他从她那里感受到了一个 真实的女人的神秘和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在一起的那种无上的冲动和美好。在这十 天里,她除了以她纯真的自然的天性给他以一种久违的理想主义的浪漫和积极向 上的热情的感受,还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性的感受。她知道他的感觉:这 十天对他来说却像过了几十年,他像把自己十六岁以后的男人的生命都奉献给她 和自己了。   这十天是他一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十天,他真想时间能够凝固不动让他也一 直保持着这种全面的吸收和全面的陶醉,可是他也知道怀里的这个女人的她是很 现实的,在以往的聊天中她多次地对他强调在现今的社会里理性对一个男人的重 要,工作对一个人的重要,她最看不起那些为了某一种感情舍弃一切的笨蛋。她 还鼓励地对他说他是一个有理性的男人。确实的他是一个理性的男人,从来就是, 即便遇到多大的挫折他也不会做出失去理性的事来。   既然,她已经多次地表示她和他结合在一起的不可能性,聪明自尊的他如何 要勉强她呢?人总是要结婚成家的,她既然一万个的不可能离了婚与他相约白头 的理由,那他只好尽量显得自然一些地克制自己情丝。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接受 父母和好心人的好意,对一个个走马灯一样的女人们进行所谓的相亲,说真的他 也真的希望自己能快快地成个家,然后就可以免除这样的烦恼,可是情绪化的自 己却常受命运的支使,他一次次地走过相亲的对像却与婚姻无缘。真没办法,年 前父母就等着他想利用他的休假之便再做一次相亲的努力,可是他却为了她跑出 来了,并且一出来就故意地和家失去联系。明天就要上班了,他不回去不行,他 的母亲那个他心目中的最敬爱的母亲他无论如何不能太伤她的殷切之心,按平日 自己的生活原则和习惯他得赶在今天回去,在家整理梳洗了好为明天的上班做准 备以减少母亲对他的牵挂。   又一次的缠绵之后,平静下来的他,竟然会一想到母亲心如火燎。他匆匆起 身理了一下要带回去的她给他的那点礼物,再想好了回家对父母的糊弄说辞匆忙 走了。走时他忘了带走昨晚说好的由他带去冲洗有胶卷,他要赶在中午前到家, 像平日时中午回家吃午饭,然后装模作样地换下衣裳洗澡午休。 她躺在床上看他的匆忙,看他凝神的思想对策的神情。她也显得若有所思。 人啊总是现实的贪婪的,他在没有得到新的生存承诺之前是不会轻易打破旧的生 存模式的。他是这样的她也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责怪的,这是人性的本能。她 微笑地看着他,想自懒惰和他一样都是可怜的人,可怜的必须适应这个社会和环 境生活的人。随时的,她赤裸着身体罩着被子爬起来拥着他,轻轻地无言语地亲 他,给他说多留恋和不舍的感受,有点生离死别的滋味。   "到家和父母交待好了要想我然后再出来看我。"她交待他。   "你好好睡一觉,门的安全扣要记得扣上。"他出门前说。   她卧在床上对着电视里播放的本地的电视节目发呆,心淡的没有一点咸甜, 平淡地接待这样的空落。本来她就是这样的,离婚两年的多少个夜幕降临,自己 的灯下独守,不都是这样淡白的无知无觉陪伴自己么?是习惯了吧。她想写些什 么,可是掏出笔记本时却一个字也记不下来,她就把笔记本摊开着放在自己的床 尾的白被子上,不时地用眼睛飘扫,仿佛那笔记本里己经记下了她的空心和千篇 一律的淡然。   电视开着,她半睡半醒着,直到下午二点她才起来刷牙洗脸,换上一身轻松 便装,然后慢悠悠然地走下楼在街上闲逛,她想就是这样了,下面的几天大约都 是这样了,自己不要把什么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他回归他的生活了,飘泊的自 己应该去想些别的消遣了,她想到她自己在家时可以寄托文字可以寄托于书本和 网络,她边走眼睛边寻找着路边可能出现的网吧。她静静地在自己的论坛上留了 言说自己刚从电话无信号的山区出来,大约两天后的火车到南京,她要经过南京 去去见一位网路上认识的女作家。这样的见面算是她对自己平衡这次和他相约造 成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倾斜的一个办法。   下午的天阴下来,风也不知从这城市的那个角落跑出来,她一个人在零落的 街头彳亍,手插在腹部的牛仔裤的口袋里,乳白的绒毛背心轻松地披挂在紫色的 毛衣上,黑色的高跟鞋,挺拔着丰润的腰背。孤单忧郁却也凛然。她站在宾馆门 前的交叉道上想着要不要过了马路到对面的超市买什么麻辣花生和草莓之类的水 果一个人上楼时可以边吃边看电视。她不想给他传呼,既然走了就让他走吧,她 的心就是这样制造生冷的,她以为制造多了自己也就适应多了。   她很敏感,仿佛有第六感觉似的,或许是这街头太清冷,每有一两个人出现 在街面她都能准确地判断出那个人的方位,然后不动声色地用眼漂瞄。她发现他 从宾馆的玻璃门处转出来,向街的左右张望后看到她,然后轻轻地向她走来。她 没有把身子转过来迎接他,一如继往的冷静和矜持让她在所有的人面前都显得纹 丝不动的清高。   "你门也没关就出来了。"他说。   "关了啊。"她觉得奇怪。   "里面没扣出来,笔记本就摊放在地板上。"   "哦。"她对他笑笑。"你来了?"她边对他说边同他往楼上走,这街上确实没 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   "我爱你。"她对他说。在清冷时有一个还爱她的男人出现她总是要表现出些 感激的。   "我也爱你。"他说。   房间的壁厨门大开着,门上挂着一条黑便裤和一件弹力高领毛衫,那是她早 上出门时洗的。屋内空调控在30度,这样的室温很快会把这两件衣服吹干的,既 干了衣衫又保住了屋里的湿度。   "我这样晾衣又保湿不错吧。" 她象主人迎客地把他让进房间笑意盈盈地对 他说。   "你历害。"他为了让她高兴。相拥着在床上靠着不动,享受这样的相聚。电 视开着,两人可有可无地注视着电视,互相倾听彼此的心跳。没有想到无奈。直 到身体的某个部位酸痛了,他们才又有动作,重复着这几天他们天天做的功课。 再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又灰黑了。   "我已经习惯你了怎么办?" 恬静的他对她说。   她笑了笑,心想才这几天就说习惯。   他知道她笑的意思,但是他已经学会了不理睬她的这种可爱的嘲笑。   "真的。我在想你走了后我怎么办。"   "原来怎么样你还怎么样啊。"她嘟囔着这话,话里带着让她自己也冰凉的话 心。   "晚上我们吃什么?"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有些饿。   "晚上带你去吃乌龙鱼吧,你不是很爱吃鱼么,出来这许多天了你也没好好 吃鱼。"   "无所谓的。"她说着准备起身,和他一直这么躺着那怕再十天也不会腻的, 只是身体是重要的,人需要进补需要营养。他还是懒懒地看着她,不想动。   "快起吧,我们早些回来就是。"她催他。 2、女人是他的旁衬   她和他在图书城门口等着见一个男人。他就是她在回来的路上提到要见的那 个他的同学,因为他脸上有皱纹,所以她给他取了个名叫"四面八方"。   "你好。"她对他微微笑。粗粗介绍之后把招呼打在他的前面。然后把手里一 包温热的东西送到他的手里。那东西是两元钱的小笼包。刚才他和她经过一家这 里得过奖的名优小吃店时买的。   "哦,老师。"他很客气地点头称她老师。   "怎么叫我老师?"她很高兴地笑他的拘谨。不过她不喜欢人家叫她老师,心 想:你们才是老师吧,你们毕业于师大。而我是搞财经的。不知道其余的两个人 是什么样的表情,有时你尴尬的时候别人也会尴尬。   "我刚才忘了把一份资料带出来,你们先到楼上逛逛,我拿了就来。"   他转身走了。他带她上去。路上她想着要怎么和他聊的自然。和一个有点了 解又不了解的人。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今天只是为了找他,没想到就被他带到 这样一个女人面前来了。她一直微笑着,走路轻但踏实,眼睛直接瞄上书架。把 他的故事也放上书架。   "老师,要买什么书?"他很客气。   "我想看看地图。"她微微笑,故意把老师这两个自己不喜欢的称呼撇开,这 一趟自己走了许多地方,为了便于回去时写些东西她想要一本比较新比较细的地 图。他们走向地图的那一栏。她用看图书的眼角偷偷打量这位清瘦的男人,感受 这轻型的重量。   "你的围棋比他下的好。"她细小的声调半称赞他又半证实地问他。她想要不 要问他和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凭据的女人的事,要问的话从那里切入话题。   "以前经常下,现在他比我下的好了。"他开始高兴起来,"现在不行,没有 了那样的心情。" 她微笑,会意地点点头。是没有心情了,发生了那样的事。五年前的一个中 午年轻的他在舞厅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那个女人的丈夫长期不在家 也与家里的关系不融洽。在那样让人陶醉和漫情的灰色情调里,他在那个大他十 多岁的女人身上放纵了自己压抑二十多年的情欲。再后来他就搬到那个女人家中 住了,他成了她的女儿的功课的辅导老师,下了班他就直接往她家去。   "老师喜欢看什么书?"他找个话题问她。   "我吗好像什么书都看。"仿佛这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确实的她家有二千册 左右的藏书,爱书的她几乎本本都喜欢。初中时开始读《红楼梦》,高中那会就 几乎读遍了中国的古典和现代小说,虽然那会读的不是那样的懂,但是她是花时 间去读书。她想了想又这样跟上一句,"不过相对比较起来对外国文学更喜欢些。 "到了大学她就开始大量地吸取外国文学的清丽高雅了。蒙田的散文,但丁的神 曲,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然后海涅,普西金,惠 特曼……于是他们走向外国文学的图书栏架丛中。   "好像他不喜欢读这些。"他说。   "是啊。" 她笑了起来。她和他怎么可能喜欢读一样的书。要是全喜欢的一 样或许就没有弥补性的交流了。"不过我们聊的极好。"她告诉他。心里有一种喜 悦和骄傲偷偷的浅浅的。 很无意的样子,她知道她在这里只能看不能买,她的行李够重了,再下去的 路没有他一起走了。从诗集开始一本一本地过去,诗人的名字都熟只是书的装增 不同封面版式不同。   "啊,这里有波德莱尔!"她叫起来,"我好喜欢他。"   "我也曾喜欢他。"他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波德莱尔诗集说。   "真的?"她有些吃惊。   "我原来有一本他的诗集,后来由于生活的落泊无着被我卖了。"他说话声音 很平淡,没有害羞也没有激动。   "哦。"她点点头。她的手伸到诗集丛中寻找,希望再能找到一本,她将把它 们都买下,送给他和他。   怎么搞的只有一本。我还想多找一本送给你。"她有些遗憾地说。这本他想 送给他,多少次了她在网上说波德莱尔,他都不哼一声,他想他是因为找不到书。 今天碰着这书了她想到要买下给他。   "不要了,我不喜欢这书了。"他说。她看看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 不是有些仇恨或者有些忧伤。好像两者都有。   他们又顺着那排书架往里走。她看到那套和自己家里一样版本的马塞尔·普 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和一套乳白封面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精品集成》。   "这里书挺多的,我要把它们买下来送给他。"她好高兴。在书的世界里她总 是把书和他联系在一起,这两年的苦闷就是在他和书的陪伴下渡过的。她开始搬 书。   "你要为他买这样多的书呀?我都有些妒忌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极喜欢普鲁斯特,我想让他也读读。"她笑着说,并开始搬书。边搬边歪 着头问他:"你现在喜欢什么书?"   "我现在读的比较多的是审美美学方面的书。"他有些迟疑地帮她拿着书。   "这里那里有?"她问他。她想为了给他安慰自己也要给他卖一本他喜欢的书 才对。   "刚才我看了好像没有,我买这些书多采用邮购形式。"他说着。这是一种很 时髦的购书形式,她知道却从没试过,她喜欢感觉书的亲切然后买。   她点点头:"我们等会再去看看,我也买一体什么书送给你。"她笑着,心里 像哄两个孩子,一个是她真的偏爱的,另一个考虑情绪关照着的。   "我想你等一会搬这些书,因为我想他不会同意你为他买这样多的书。"他很 自信地说。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想买了送给他怎么办?"她一付任性的样子。"不过太 重了我们先放下等他来了要出去的时候再来拿。"她想想把书先摞回原处。"这个 人怎么还不来。"她的眼睛开始一直往门外望了。"我们往美学那边看看。"她让 他带路,他有些无聊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写?"她突然问他,很直接。   "嗯现在没有了心情;再投了常不受承认。也就放下了。"他支唔着说。没有 心情是一个原因,她同意,但是被不被承认的问题她自己有自己的看法。   "其实写是最重要的,人的水平各有局限,我们写的东西如何能要求人家都 承认呢?你说是么?"她说出了她自己的心里话。她对他笑着。"我觉得你不要放 弃写不停地写把你的所有感受,这都是财富。"她突然很坚决。这是她平日里鼓 励自己的话,她觉得对他应该是有用的。当那个女人的丈夫从外面回归的时候, 女人从各方面因素考虑离开了他,把他扫地出门,那时的他伤痛欲绝,他没有想 到自己的诚心会被一个他愿意降低他自己而付出的大他十多岁的女人抛弃,他的 整个心碎了,工作也因此放弃,竟发展到天天守候在那个女人的房门口祈求啊, 威胁啊。直到被女人的丈夫打,被警察送走才……   此时的她极想见见那个女人,那个大他十多岁却能让一个大学生如此这般愿 意献出的女人,但是她没有说出来,礼貌让她把这种好奇压抑到心底。何必让伤 心人再步入痛苦的回忆里呢?她抬起头提提气,把自己心头的沉重放到脚底。 "你是一个很有激情文采的男人。"她看着他的脸想对他说,心里除了对 他的同情,更多的是对他痴情的敬爱。回过头她想自己或许就是一个渴望痴情的 爱人和被人爱的女人。那个女人真幸福,有时她这么想。   他来了,匆匆的,口袋里装着一大摞她的照片。她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心里 淡淡地对自己说:他不会这样,自己只是在敬爱痴情,并不要他失去一切地为爱 牺牲。就像讴歌一个什么主题,必然在讴歌的过程中加入许多的独断的主观。现 实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变成讴歌的典型一样。人是可爱的,思想是可爱的,她总 可以左右逢源。   吃过乌江鱼,他和她送走了他。这个在某些方面有些像她的他的同学,"心 存感动的模式,再去寻找感动的实例,得到感动的饮泣。"或许他就是为了感受 动自己。   他往他的手心塞了几十元钱。她静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默契。眼里有种慈爱 的惊奇。   "他现在很困难,刚才要来时他说要我支付他的打的费。"他很理解她的含蓄, 很自然地解释。   她点点头,只有很要好的同学,才有这样的直接和不隐瞒自己的窘迫吧。这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是他的一个很通达的很理解他的同学吧。   "至于那个女人只是偶然吧。"他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换一个女人他或许也 会如此投入和痴情,他痴情于别人不如说是痴情于自己的感情。"   "哈哈,或许你也是这样。"她故意去刺激他,潜意识的角落里那股以丑化自 己的感情达到脱逃的目的的动机悄悄地发挥作用。   "那个女人充其量是他的一个旁衬,她在他初点燃时感受到的是温暖,再后 来燃烧的历害了,她就觉得烫了于是就开始逃了。"他话语的意味挺深长地继续 说他没说完的话题,然后他顿了一顿瞄了她一眼说:"你真要这样认为那就没有 良心了。"   "我不过是在逗你,你就生气?"她笑着对她说。"好啦,不要生气了,我们 俩都很有理智,反正不会弄的失了一切依据。"说什么呢这样沉重的话题。她想。   ("你的小说有太多的随机故事,一直有一种忧伤的情绪跟着。"他说。   她点点头。   "是啊,各人喜好各人理解吧。"   "我的心情如斯,我的爱情思考如斯,我的悲剧情结如斯……"她也在思考她 自己,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作家?   "我能接受,我业已习惯,这两年读你的文章,因为爱你已经被你的习惯所 习惯。我担心的是别人的看法。"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的心我的文章原本就是一曲清幽的小径,本来就没 有太多的人光临。" 她微笑,她的眼光是涣散的。) 3、理性和爱无关   他是下半夜两点回家去的。回去前他看着她整理行李,她明天要一个人旅行 去。她说了她不想一个人幽幽地在宾馆里等他一天,从早上到傍晚,因为他中午 一定是要回去吃饭的。这样的两三天同样承受的是离别和等待的滋味,不如弄个 距离远的。   "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在家里和你爸妈过正常的日子了。"她很冷静地对他说。 他没有应。心想:她说的或许对吧。   "我的什么箱子就不用带了,带上洗漱用品,带些钱照相机就行。东西寄到 行李存放处吧。"她安排自己,并用平淡的口气对他说出来。   他还是一声不吭,靠在枕头上。他本来有想把她的行李寄存在他的朋友那里, 可是朋友到成都去了。   "我把钱装在这里面。"她微笑地把那瓶装满应急时用的澳洲奶精片倒一半在 垃圾篓里,然后把要带去的六百元钱抽出一张,其余五张卷了塞进瓶子。她想小 偷不会偷一个瓶子。 他仍然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她却在自己悲壮的笑脸的后面观察他的表情,看看 他是不是有些羞愧。   "好了,就这样了,明天我就穿这一身。"她折好了自己明天要穿戴去的衣物, 心满意足地说。   他还是一声不吭,不过此时的他站起来走向她,从背后包抱住她,头低在她 的耳后。   "我爱你。"她转过身面对他,无可奈何地说,然后又低下自己的头。   "我也是爱你的。"他轻轻的说,但给自己和她的感觉是沉重的。   "你安安心地上班。"她说她的希望。   "你明天早上直接到客运中心搭去成都的车就行。"他对她说。声音像是一个 普通人。   "你给我写一下。"她怕自己到那时会突然失忆,对他说。从他怀里出来去拿 本子。   "我把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也写上了。"他对她说。她看了一眼点点头。   "你慢点走啊。"她拥着他送他到门口。听他脚步声走远,然后按上保险锁, 又拴上安全扣。床上是刚才他们的狼迹。她无可奈何地抖了抖被子,快快躺上去。 告诉自己要抓紧时间睡睡,明天可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开往雅安的中巴车上。背着背包的她把她那件大大件的羽绒衣的风雪帽拉到 眼皮上。车上的男人都是往雅安去的,她从帽眼上打量着这些坐位上的男人,他 们一个个不是西装就茄克的和自己前些日子在羌族地区看到的男人简直是有天壤 之别,不仅身体强壮面孔也长的很帅气。整车这么样的人物,倒想是一个什么民 种的特务连。记得出来前她的朋友就对她说过康巴的汉子又帅又多情,她在心里 笑笑。这帅和多情都不再是她所求的了。只要平安就好啊。她手捧着昨天买的地 图看着往乐山和峨眉山两地的线路,到了成都了再如何到客运中心找车。   雅安,雅安。这车是去雅安的,那不是她想去的地方么?去那里就可以看到 二朗山了,用它两天自己去可以去看看沪定桥?过了沪定桥还可以去看看康定? 那个唱:"跑马溜溜的山上……"的那个地方?再往过去就到雅江然后理塘再然后 这到西藏了?她的视线追寻在地图上。要是她勇敢些或许我就可以去,那怕这两 天时间她到不了西藏也到不了雅江,她只要能到一下沪定康定也不错啊。起码她 尝试过一个人往西走的味道了啊?她自己心里斗争起来。她想是按昨天的决定去 乐山和峨眉山这条许多人走过的比较安全的路线还是走那条印象中的荒芜的路。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这一睡挺久。当她睡来时车子正经过一个闹市区开往郊区 的模样,因为整车都是去雅安的客人,司机就把她帽子罩着脸的女人给忘了。这 是到那里了呢?   "师傅,成都的客运中心到了么?"她站起来用她的南方普通话问。   "你到成都?"所有的人因为她的问话而惊奇。   "是啊。"   "成都早过了。刚才叫你们下车你不下。"司机有些发火了。   "那怎么办?"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想的是办法。如果说司机刚才有让人下 车,那他说的话我或许是没听懂。   车前头是一架多功能的立交桥,桥上奔驰着的各种车辆飞快。司机怨气冲天。 路上没有车辆停靠点。她一直站着,但是她并不着急。   "这样吧,到了桥上我把你放下,你打的士对司机说到汽车客运中心。"司机 边气愤着边想着如何卸下这个不清楚的女客。   她没有吭声,错了就是错了,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最最关键的不就是活着就 行了么?此时的她很冷静。只要有钱她就不相信到不了那里。   车停在立交桥的顶上,纵横交错的车道,各种各样的指示标,这里是那里她 不知道,她知道的是雅安在她的正前方,成都在她的后面。此时的她是要去成都 然后搭上成都往乐山去的客车。她转身去看回成都的路,希望此时有的士出现。 这是一个高速公路上的立交桥,高速飞驰的车辆从地上卷起阵阵带油烟味的狂风。 她的头发被吹的纷乱。站在立交桥顶上的她开始寻找下桥的路。   突然她看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像汽车站一样的地方。或许那是一个城市公共 汽车站的起点。她想。横-折-弯,冷风中她向那个汽车站走去。爱的荒漠里生存 的红柳。有一种仇恨的赌气。   掩饰的美丽没有了,虚拟的尊严和现实的存在相矛盾,她和他是两人只有勇 气制造暂时的美丽,却无力穿过虚拟走进现实,现实的社会存在不是理想主义者 说创造就能创造的。   ("我改了你小说里的上些错句和错字。虽然在这篇东西里你把我塑造的和 我本人有极大的偏离,甚至可以说小说中的我还有些病态,不过现在的我也不怎 么在乎了。"他说。   "谢谢你。"她点头,眼里满含感激。   "可是,你以为这里面的这个他就是你么?我想可能是你更有可能不是你, 难道不是么?"   不是诡辩。她认真地说完这句话。   这是小说,小说里有的最多的就是虚构的情节,虚构的故事和真实的思想。 一个不懂得虚构的人他不配当小说家。   很晚了,她点击word文档右上方的那个小叉,从电脑的开始进去点击关闭系 统,再点击关闭计算机。直到屏幕上出现那一排黄色的字:你可以安全关闭计算 机。) (完) (2001/7/23第四稿。版权归艾冬所有) 作者笔名:艾冬 已正式出版二本书:散文集《土地的心事》(海峡文艺出版社) 中短篇小说《杏花雨》(延河大学出版社)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