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长篇小说:远 方 来 客 蝶衣 序 早上九时许,香港科技大学102课室内,一个六十多岁,蓄着两撇灰白胡子的老 人,正和他的学子们言谈甚欢。 老人回身把手上的书本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的脱下眼镜。 书名是“他们就在你的身边”。 这时眼前的二百多名学生屏息盯着他,他那慢吞吞的动作可教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气 坏,刚说到要紧处呢! 这老人是严教授,他是那种慈详老人的类型,总是笑眯眯的,给人很和蔼可亲的感 觉。 不过到讲课的时候,他便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人如其姓,威严十足。 他回过身来,摆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说:“人类在科技上的成就,其实十分有限, 起码现今世上很多超自然现象,我们仍然是茫无头绪,因此我们根本不敢断言,究竟在 我们有限的理解范围以外,那个外面的世界,究竟有没有其它的生物。” 他顿一顿,续说:“不过,我们对外层空间的其它生物的了解,并不一定决定于我 们究竟能走多远,而是,他们能走多远?” 众人一脸疑惑。 他笑笑:“你不需要懂得来我家才能认识我,只要我来到你家,你便认识我了。 外层空间生物,好象已是老生常谈了,但是,在科学的角度来看,他们并不曾存在 于地球,因为表面上,我们不曾看见任何实实在在的证据去证实。 在座的同学中,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是你们或一般人,所知的都极有限,我 们现在所享用的科技,早在几年前,甚或十几年前,已经面世,只是谋利者刻意控制, 到适当的时候才推出市面。 因此,我们大部分人还在猜测的某些事,包括所有超自然的现象,其实,有些人, 可能已经了若指掌。” 台下有人问:“那些人是美国政府吗?” 教授:“不一定,所有拥有高科技的国家都有可能,当然,美国的机会率比较高。” “那么教授你知道吗?” 教授但笑不语。 “MIB也知道的吧?” 所有人都笑起来。 第一章 邂逅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一日,晚上十一时三十分,大球场上漆黑一片。 一人坐在大球场正中间的位置,望着空旷无人的大球场。 他是亦文,他喜欢晚上来这里,静静的坐着,看着宽阔的球场,吹吹风,感受莫名 的宁静。 对于亦文来说,这是一个伤感的晚上,傍晚时分完结的那个案件,花了他几个月的 时间,没有一刻的空闲,然而一旦忙碌完了,人闲下来,那些该死的记忆又复回来,缠 扰不休。 那是一个颇高难度的案子,一位老太委托他调查她儿子的死因,她的儿子失踪了几 个月,直至有人在沙滩上找到一只男性左脚,由DNA验出属于她的儿子,他悲痛欲绝之 下,又惊见警方爱理不理,于是决定找私家侦探替她寻出真相。 本来确是应该留给警察去做才对,不过,老太太很有钱,而且,警察的确很忙。 很久没有时间闲下来,因此也很久没有多愁善感,自伤身世。 伤心的事总会跟着你,如影随形,一有机会就走出来攻击你,如果你不尝试去反抗, 它必然一直耀武扬威下去。 他这样想着,但是又不能制止自己继续的伤怀下去,已钻在牛角尖里了。 照明灯未熄的话,可以看见绿草如茵的景象。 今天晚上,他的心里特别的思潮起伏,好象感到奇怪的事情会发生,而的确,奇怪 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眼皮闭上及张开的0.3 秒之间,一个圆形的物体自天而降,钻进大球场里。 他没有看到。 因为在他眼皮张开的时候,那个装置已开启了。 大球场的草地由中间裂开了一个大缝,圆形的物体在裂缝中徐徐下沉,直至没顶, 然后草地又合了起来,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他什么也看不见,在他眼前,一直都是那个平静如旧的球场。 他仍在专心的想着他的事情,他要烦恼的事情多着呢。 烦恼没有生意吗? 不是,他才不担心。 烦恼没有收入吗? 也不。 反正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气氛,虽然和风正吹。 就是不合意,他一直都对自己的生活不合意。 再这样下去的话,真是生不如死。 他的手托着头,想到伤心处,头也歪了,差点由手上掉下来。 回去睡觉吧,没有事,早点睡,早睡早起,身体好。 他站起来,身边的酒瓶“啷啷”的朝着石梯滚下去,他暂停动作,细意听着那“啷 啷”的声音,直至回复宁静,才安然离去。 除了“啷啷而去”的那个小酒瓶,四周不见有其它的酒瓶,不知道他的酒量有多大, 但他显然是醉了,而且醉很厉害。 他的脚步十分轻浮,左摇右摆的像就要倒下来,但是跨出三步又退回两步的走着, 竟也来到离家不远处的丛林小径。 这时候周遭很暗,他跌跌撞撞的一不小心,朝着斜波滚了下去。 良久也不见他站起来,微弱的灯光下,只见在他的身下,一件呈深蓝色,油滑湿漉 的东西,有差不多一个人的体积,看似一具尸体,又像是某种海上生物,由于那东西十 分柔软,他睡在上面,说不出的舒泰快活。 他没有动,那东西却动了。 那东西忽然就地弹起,人立起来,他被推得滚出几米之外。 假如他此刻是清醒的话,必然以为受到怪物的侵袭,幸好他滚出不远处后,仍是沉 沉的睡着。 那东西有片刻的沈静,像在思想着身处的状况,半晌才留意到地上的亦文,它向前 移动,看不出是否有脚,也看不出是向前走还是滑行,它来到亦文的旁边。 它小心察看,奇怪地上的这个人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些微弱光线下,只见他躺在布 满野草的地上,睡得正香,一棵野草拂到他的鼻子,他发力喷喷气,转身继续睡去。 它觉得这个人像极小孩子,十分好玩。 它没有动,亦文也没有动,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亦文的衣服由内而外的动了一动, 像一只老鼠在他的怀中要钻出来,接着他的钥匙包“钻”了出来,凌空来到它的面前。 钥匙包打了开来,每一把钥匙像自我介绍般在它面前如扇形展开。 它检视完每一支钥匙,开始起行,这时亦文也凌空浮了起来,跟在它的后面。 这时候亦文刚才躺着的地方,一条直径一厘米的乌黑金属管上,一个小红点闪了一 闪。 它没有察觉,带着亦文开始往前面的住宅走去。 它走到最近的一个屋子,只见门牌上写着8号,它停留了一会,回身到旁边的7号门 前。 那个屋门的钥匙孔有一条毛巾在迎风飘扬,这时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拿起,显现 了钥匙孔出来,不一会毛巾回复飘动,那东西已转向其它的屋门。 它似乎是凭借着钥匙和匙孔在作某种配对的工作。 黑暗中它的双眼显得十分大,特别圆和亮,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终于,在几座小花圃旁边2号的门牌前,它停了下来,那个钥匙包像有一只透明的 手拿着一样,凑上去把门打开。 它轻易的便来到亦文家。 进门后,亦文轻轻的由空中落到地上,他仍睡得像一个死人。 那东西的身体没有动,脑里闪过十多种想法,分析眼前的状况,她的眼球在眼眶内 急速回旋,把周遭的景像记入脑内,完成了分析。 室内的灯随即自动开了,这时候在灯光下,那东西竟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妙龄女郎! 亦文的家是一个一千多呎的空间,一半的面积是客厅,前面正中是电视机,旁边是 扩音机,激光碟播放机,一对长逾两米的喇叭,摆在两边,沙发和地板上堆积着了不少 的衫裤,凌乱不堪。 墙上是一个妙龄女郎的海报,海报中女郎明眸皓齿,肌肤雪白透红,在特别的灯光 效果下,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而这时候站在厅中的这个女子,在没有特别灯光效果下,却和海报中的女孩一模一 样。 她走到落地玻璃门前,观察着自己的形态,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回头看看地上的亦文,只见他一脸红晕,睡得正甜,这时亦文翻了一个身,并没醒 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孤独的家,来了一位天仙。 根据资料上记载,这个人现在处于酒精影响下的昏迷状态,她思考着。 第二章 海报上的女郎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二日,凌晨一时许。 海报上的女郎穿着一套雪白的长身裙,巧笑嫣然,客厅中这个和她同一模样的女郎 却是冷若冰霜。 对她来说,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一个存在的形态,就她本身而言,并没有对自己的样 子有任何喜恶之感。 来这里的时候,他们给她很多有关地球人类的资料,由刚刚到达直至目前所见的人 和物,在图片中,早看过一次。 一次就够了,因为在他们而言,看一次,就是把资料复印到她体内的芯片里,这块 芯片负责替她作比较和分析眼前状况。 这时候亦文忽然站了起来。 她本能的反应是——-不能让这个人看到自己,她把手伸到腰间,立即发现那个仪 器己不见了。 哪里去了?是刚才掉在草丛中的的时候遗失了吗? 不过还好,起码目前这个状态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恐慌。 因为地球上的男性都好色,喜欢漂亮的女性,虽然她不知道何为漂亮,但她想,他 把她的海报挂在厅中,必然是因为喜欢吧。 这时候亦文正面对着她,她淡淡的看着他,等待他的惊奇反应。 一秒,二秒,三秒。 亦文回头往房间走去。 睡眼惺忪的他,仍处于半睡状态,竟然无视眼前的美女。 她听到由里面传来的水声,她知道那是人类在排泄体内的多余水份,然后排水量忽 然大幅增加,她听到“哗啦”的排水声,这个人怎么有那么多的废水在体内? 亦文回到走廊,他并不回到厅中,而是回到自己卧室,迷糊中的他,梦游般的回到 自己的床上。 良久,亦文没有出来,她移步走向亦文房间,她走路很慢,甚至有点脚步蹒跚,不 知不习惯走路还是脚上有伤,她想看看他,亦文是她来地球看见的第一个人类,他的一 举一动,她都很有兴趣。 房内的亦文把头埋在枕头里,屁股朝天的睡着。 这就是床,人类有很多享受都关于床,如睡觉,做爱。 其实她也累了,刚才由半空中掉下来,虽然在着地时由那装置卸去撞击力,但毕竟 在紧急情况下,她还是受了点伤,如果在家的话,只要睡上那张“床”,不到十分钟便 可痊愈,但现在…… 看这个人睡得多甜,她也感到莫名的疲累,不知道人类的休息方式是否也适合自己。 ※ ※ ※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二日,凌晨一时三十分。 这夜严教授反复思想着日间和天文系学生的谈话,彻夜难眠。 当年如果不是那个伪善的美国人的排挤,他现在应该也是掌握外层空间最新发现的 少数人之一。 “N,A,S,A,”这个令严教授耿耿于怀的名字。 “I am the boss,so you will do what I instruct you to do,do I make myself clear?” “十分清楚,所以我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 “What?” “去你妈的。” “What?” “What?”他一个翻身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摸黑开启了计算机,回身走出睡房。 不一会他拿着一杯茶回来,计算机正好完成了“热身”,随时候命,教授没有开灯, 萤光幕的光己足够照明。 教授在年多前终于得偿所愿,搬来这个位于元朗的丁屋最高层,短短两个月内,他 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构想实现了,现在天台上所设置的,是经教授改良的德国施密特式望 远镜,这个仪器对于观赏黯淡的星团和彗星,甚至月球和木星上的细节,都应付自如, 教授更把拍摄和机动系统连接至自己的计算机上,这样他可以由工作室的计算机控制望 远镜的角度和随时拍摄图片。 可惜资源有限,否则他会由多个不同角度作二十四小时拍摄,无时无刻监视着太空。 民间的设备始终不能和官方作比较。 教授连睡袍也没有披上,就急不及待的检视过去四个小时拍下来的照片,望远镜每 五分钟转换一次角度,自动摄影在转换角度前后都会拍下一张照片,这时候计算机的萤 光幕上飞快颢示出九十六张小图,教授的计算机速度还真不赖,想必是顶尖设备。 教授立即留意到中间那张编号48的照片画面极其混乱,只是从一寸左右的小图也能 察觉到。 他立即放大图片,上面呈现一团烟雾,占据了差不多半个画面。 教授立即把48号图片缩小,放大47号图片。 只是一个黑色呈微细小白点的画面,一般天文照片就是这个样子,48号照片明显是 异乎寻常。 他留意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1:25,确认这一张照片和刚才那一张是同一个角度拍摄 的照片。 短短五分钟内,为什么由一个没有异样的天空中产生出一团那么大范围的烟雾? 教授再看49号的图片,虽然这一张图片已转换了角度,但是因为距离不远,而且时 间只是数秒之差,以48号图片所显示出的烟雾范围及其扩散情况,应该还是能在49号图 片看到一点迹象才对。 没有,没有半点异样,望远镜转换角度只需数秒时间,而在数秒之间,那么大面积 的烟雾范围,骤然间从天空中失去了踪影。 教授岂能轻易罢休,他立即开启自动比较程序,由计算机比较48号前后几张毫无异 状的照片。 不一会有结果了,教授立即开启最大差异的几个比较结果。 教授倾前察看,“砰”的一声踫到了计算机萤光幕,不禁失笑,计算机自有放大图 片的功能,何需如此。 教授的情绪十分兴奋,他预感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他恨不得要立即找出真相。 49号照片放大了,在右下角,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物体,这在本来便是黑色的天 空中由肉眼实在不易察见,教授再把这个小点放大,虽然仍然只能看见一小块黑色的物 体,但这一小块物体,其实物大小已是相当于一辆轿车,就算以一个外行人来看,也会 毫不犹疑的判断那不是属于天空中应该有的东西。 教授继续看接下来的照片,从50号以后的照片,已失去那个小黑点的踪影,当然, 假设那是由天空中下堕的物体,其速度可想而知。 教授把头埋在双手里,静静的思想。 11:25分,天空一片平静。 11:30分,出现了一团浓雾。 11:30分,由另一个角度观看,一切回复平淡,但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教授的双眼发出了光,绝对不是空难,刚才十二点的新闻短报没有提及。 而且,五分钟之内,在天空中失去痕迹,一般浓雾该可持续更长的时间,因此也不 可能是核子试爆或人造卫星意外爆炸。 所以教授断定,两小时前,在太空中,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 除了进一步计算浓雾和地面距离,教授还想到一个能清楚了解事发经过的方法,有 一个地方,拥有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太空监察仪器,真正能做到教授的要求,以二 十四小时的录像监视太空。 不过教授不想以骇客的身份进入那个数据库。 教授冷静了下来,他披上睡袍,点着了香烟,走出露台。 每天一根烟,在工作完毕后抽,不能多,也不能少。 但今天他破例多抽了一根。 马路上灯火通明,车辆稀疏来往,平静的凌晨,教授却思潮起伏,除了那个令他耿 耿于怀的团体,还有一个人令教授在这刻感到一阵悸动。 他回到室内,呆站着凝视着计算机桌。 计算机的屏幕保护程序正激活着,一个漆黑太空的画面,无穷无尽的殒石由中央飞 射而出,不过这不是教授的焦点所在。 显示器的旁边的相架,隐约可见一张少女的照片,她是谁,这是严教授内心激动的 原因吗?但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太空中出现了奇怪事情的时候,教授会想起她? 早上十时。 亦文宿醉未醒。 强烈的阳光由窗外射进来,遍室生暖,亦文一个转身,右手不偏不倚放在旁边那个 女孩的胸部上。 第三章 你回来了 亦文在睡梦中隐约看见凯儿就睡在身旁,她和他睡得很近,发丝轻柔的拂在亦文的 脸上,他不禁闭上双眼,细意的享受馨柔温软。 凯儿似是心存挑逗,身子愈挨愈紧,一阵香气袭来,亦文感觉到她的脸蛋已在自己 的面前,心中热情翻滚,不能自已。 他不敢稍动,想要睁开双眼,却是不受控制,双眼仍是紧紧闭着。 他不知自己正在梦中,着急起来,奋力转身,一手伸出便要把凯儿捉着,只是右手 挥到半空,却毫不着物,顺势垂下,捉到床上软绵绵的东西。 那女子有生以来从没有真正睡过觉,在她的家乡,每天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就能完 成休息过程,功效胜于人类八小时的睡眠。 这时她刚刚一觉醒来,还在迷惘之中,忽然亦文一手伸过来,放在自己胸前,一股 异样感觉直透内心,不禁浑身一震,如遭电殛。 她慌张起来,这比起睡觉的经历,震撼何止百倍?只是那感觉虽是极痒,却又十分 舒服受用,只感到身子像僵了似的,心中竟是不愿他停下来。 亦文手上轻轻抖弄,缓缓移动,极尽温柔体贴,身子随着手上动作转了过来,压在 她的身上。 他的手向上移到她的两唇,只见淡淡粉红,已在细细娇喘,他己附到了她的后颈, 吻了下去。 她只感到一阵喉干头晕,不禁要叫出一点声来,才能稍稍发泄快意。 亦文的吻由后颈来到她的唇间,她的舌头感觉到如酸似甜的味道,莫名其妙的亢奋 起来,这时有一硬物踫到她的身子,她忽然惊觉,本能反应一手推了出去。 一推之下,亦文由床上斜斜弹出,呯的一声巨响,撞在衣柜上,衣柜立即裂开,亦 文掉下来,衣服盖了一身,再没半点动弹。 那衣柜木料最少也有半寸,以亦文五六十公斤的重量,就算奋力冲前,应该也不可 能撞烂衣柜,可想这个女子一推之下之力道是何等猛烈。 那女子坐起身来,急速喘气,心下犹有余悸,一时之间不能镇定下来。 隔了几分钟,她才安定下来,轻步来到衣物堆中,察看亦文。 最上面的是一件绒布女装衣物,她只知这应该是女孩子穿的,至于款式如何,和为 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衣柜内,她可没有想到,只是随手拿开,放在一旁。 只见亦文口中犹带血丝,显是伤得极重,处于昏迷状态。 她早知道来到这里必是每事新鲜刺激,但想不到先是遇上不到千万分之一机会率的 意外,然后生平第一次受伤,第一次睡觉,第一次接吻,甚至第一次杀人,也在一夜之 间都试过了。 这个人是非救不可的,老师说过不能随便伤害人类。 可惜那个仪器不知掉到那里去了,自己休息了整晚,伤势却是仍未见好,再替他治 伤的话,只有令自己伤上加伤。 她回头一看,只见阳光普照,想到天已亮了,老师想是已在找寻自己,还是快点回 去吧。 她一拐一拐的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只见亦文双眼紧闭,仍是和昨夜初见时一般的 熟睡神情。 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心中感到异样的感觉,站在当地,竟是不舍得便走。 由昨夜到现在,竟没和这人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他看见自己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 应? 她心中已有主意,回身坐到床上,亦文随她的心而动,凌空来到她的身边,他的右 脚膝盖内陷,原来刚才一撞之下,右脚己经齐膝而断,只剩下表皮还连着。 她把左手放在他的左胸上,口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不一会左手微微颤 抖,脸上由红润转为苍白。 这时候从亦文的体内忽然传来一股力量,扰乱了她的意念,她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感 觉,因为在她体内的芯片并不曾提及这种力量,只是那力量传到她的体内,既感到熟悉, 又似是陌生,心中不其然像被什么东西索扯了一下,极是难受,眼圈一红,似乎要大哭 一场,才能稍解郁闷。 她知道自己的手法并不会为肉体带来痛楚,但亦文却明显的在强忍着某种痛苦,难 道他的体内有哪一个器官患有隐疾,令他如此难受?而这种难受的感觉,从他的体内传 过来,令她感同身受。 她现在进行的这种医疗手法,很需要精神集中,稍有差池,对两人都有坏影响,她 连忙收敛心神,加倍施为,然而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她的意念已不能再控制自如, 她已分不清楚,在他的体内,哪些部分是需要医治的伤,哪些部分是人类应有的缺撼, 她知道,经此一役,可能已改变了这个男人体内的基本功能。 亦文的额角冒出汗来,过了一会右脚吱吱连声,伸直起来,膝盖已回复正常形状。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那女子缓缓缩回左手,右手抚在胸前,像是竭力在压制着什么, 十分辛苦的样子,显然刚才的动作,费掉了她不少的心力。 要过几分钟,她才能确定自己安然无事,好险,差点为了这个人类把命丢在这里。 还好人类的身体仍是最原始的有机体,修理已是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如果不是自己 伤得太重,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过了一会,亦文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他闻到一阵香味,立即发现自己睡在一个 女孩的身边,定睛一看,那女孩坐在床边,一脸倦容,仍不掩艳丽,原来正是自己日思 夜想的凯儿。 他懒懒的舒一舒筋骨,说:“你回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响应,忙乱中站了起来,他察觉到不妥,忙也坐了起来,发现体重像 轻了几倍,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亦文一个多月没见凯儿,这时一觉醒来,看见伊人就在身边,梦境成真,高兴得不 知如何是好。 他想开口说什么,但看见凯儿一脸茫然的站着,欲语还休的样子,心中立即冷了下 来,心想:“她回来并不是为了我,可能是有什么事不开心,来找我倾诉而已,毕竟她 还是不爱我的。” 一个月前,凯儿离开了这个住了三个月的地方,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文, 对不起,我终于还是不能爱你,这样子再下去也没有意思,对吗?” 那时候脸上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亦文多日来总是心存幻想,希望她只是小女孩心性,不懂他的一片深情,彼此分开 了,冷静下来,反而可能会想起他的好处,明白他的心意,因此他常常盼望她有一天会 回来。 然而他也知道这多半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甚至不敢打电话给她,害怕证实两人之 间已是无可挽回,一个月来,两人竟是未通任何消息。 他嚅嚅的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隔了一会,凯儿仍是若有所思的呆站着。 亦文说:“你终于买回来了,这件裙子。” 凯儿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响应。 亦文说:“买了多少钱,不便宜吧?你现在的样子,就和那时候照相的时候一模一 样的漂亮,我有很多朋友看见那幅海报,都问我到底是哪一个明星,怎么没见过,他们 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就是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他本来想说女朋友,但及时改了口。 凯儿仍是一脸疑惑,亦文看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害怕,站起来握着她手,一 脸关切的说:“怎么,不舒服吗?” 凯儿应了一声:“嗯。” 凯儿甩开他的手,回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这时门外有人大力敲门。 亦文说:“你坐下来休息,我先去开门。”他看见她额上的汗水和彷徨的神情,扶 她坐下。 亦文急步来到门前,心中想:“是谁呢?也不打电话过来,不会有生意上门吧?嗯, 多半是那个无聊人天王。” 天王是他的好朋友,常常半夜三更上来他家,总是带来十几支啤酒,喝个烂醉,然 后随处乱睡,就像流浪汉,不过他一般都是在失恋后心情极差时才会来的,不是说这个 女孩寡情,就是那个女孩薄幸,却不知自己才最是花心多情,他的名字不叫天王,天王 是朋友给他取的花名,意思是追女孩子这回事,他足可称王。 不多久前才听说交了个新女友,难道这么快便出现问题?真不识相,怎么偏偏在这 个时候来。 他刚打开大门,不提防迎面一个拳头挥过来,左颊一阵剧痛,眼前金星直冒,向后 便倒。 第四章 老四的手下 亦文踉跄挣扎着,只见门外走进两个男人,前面一人二十六七岁左右,头上左边染 着金发,右边染着棕发,左长右短,古怪难看之极,身上衣着不伦不类,一副骯脏邋遢 相,一脸乖戾,脸上怒气逼人,像随时要打人的样子,事实上,他刚刚就二话不说,狠 狠的给了亦文一拳。 另一人身廋脸廋,两眼细如一线,穿着普通恤衫牛仔裤,打扮平凡,但给人一种狡 猾精明的感觉。 亦文索性不站起来,在地下向后退了数尺,靠在沙发边,抬头看着两人,竟是毫不 慌张。 那金棕发男子走上一步,挥脚想踢,后面那人说:“鸿星,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好不 好,我们不是来打人的。” 鸿星哼了一声,走到亦文左侧的沙发上坐下,拿出香烟燃着了,狠狠的抽了一口, 旁边一个烟灰盅,像是早知他要坐下抽烟,预先放着一样,十分就手方便,鸿星的烟头 放到烟灰盅上,心念一转,还是把烟灰弹到地上去。 那个廋脸男子走上前来,蹲在亦文旁边,说:“我们不是来搞事的,我们是来请你 回去的。” 亦文说:“我不认识你们。” 廋脸男子说:“我叫余志达,他是我的兄弟,也是大哥的亲弟,叫鸿星,你不认识 我们不要紧,我大哥是老四,你应该认识吧?” 两人进来时,亦文已大概猜到多半和自己查老太儿子被杀的案子有关,这时余志达 说出来,更加确定必是因为那件事而来,不过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和自己有关, 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心想:“黑社会的办事能力真高,难怪警方总是落于下方。” 当下还是硬着头皮说:“老四,倒是听说过,不过我和他素没瓜葛,不知道找我有 何贵干?” 鸿星立即按捺不住,口中说:“素没瓜葛,他妈的!”右脚由上而下便要踩到亦文 身上,余志达不动声色,站起来退后一步,心想既然开场白已说完了,就让鸿星教训教 训他吧! 亦文早料到鸿星必会有所动作,右手伸出,己捉着他的右脚,顺手一挥,只见鸿星 的身体离开沙发,飞了出去。 这一下不止鸿星和余志达,连亦文也大吃一惊,之前亦文心想以自己的搏击术,要 应付这两个人该没问题,不意一出手神威如此,他本来想把鸿星的脚甩开,然后起来, 准备一场恶斗,那想到这一下轻描淡写,鸿星竟然飞了出去。 鸿星呯的一声跌了出门外,幸好刚才进来后还未把门关上,否则这一下非撞个重伤 不可,只见他一手撑着想要起来,忽然腰间剧痛无比,扑地便倒,再也不敢动弹,也不 知腰骨是否已经跌断。 余志达退后了几步,两手握拳,如临大敌的看着亦文,他匆匆望后,立即回过头来 面对亦文,说:“鸿星,怎么样?” 鸿星气喘嘘嘘的,显是极力忍痛,说:“不行,这小子,他妈的。” 余志达不敢回头,脚下却不停,已退到了门边,忽见屋内走廊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 怔怔的站着,一手扶墙,看来身体十分虚弱,随时会倒下来的样子。 这时门外有人说:“怎么,又打架吗?” 一个二十四,五岁,身穿雪白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经过鸿星身边的时候小心翼翼 的,好象生怕他弄脏自己的裤子,经过余志达身边时也不惊恐,来到了亦文身边。 这人面目俊美,脸上像无时无刻带着笑容。 亦文说:“天王,站一边去,不是闹着玩的。” 天王笑笑坐到沙发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他和亦文相识己久,知道亦文颇有 点功夫,平时和他外出喝酒,有时也会遇上麻烦,两人并肩作战,对着三四个人也能打 胜,只是一般是亦文主打,他在旁边指手划脚,作个样充撑场面而已。 现在眼见面前只有两个人,而且一人已睡在地上,似乎伤得要紧,看来亦文胜算在 握,大局已定,故此乐得悠闲观斗。 余志达见识亦文刚才一挥之下的威力,想到他又来了帮手,这个人轻松自在,相信 功夫也是不弱,已知己方稳操必败,暗怪自己大意,小觑了这个私家侦探的能力,竟没 带手枪来,他一步一步后退,来到鸿星身边,见亦文没有什么动静,两手托着鸿星胁下, 朝楼下拖去。 鸿星哇哇大叫,想是触到伤患,大声惨叫,声音自大变小,余志达竟是不理他死活, 飞快的把他拖离危险之地。 源星的声音刚刚隐去,屋内忽然呯的一声,亦文暗叫糟糕,快步而上,果见凯儿倒 在地上。 原来她刚才听到外面有事发生,走了出来,忽然心中烦闷异常,几欲作呕,于是扶 在墙边,苦苦支撑,待那两人走后,终于忍不住倒了下来。 亦文和天王扶了她上床,对天王说:“叫救伤车。” 天王应了一声,拿出手提电话。 凯儿忽然捉着亦文的手说:“不要……” 亦文关切的说:“怎么,不要怕,很快就到了。” 凯儿说:“不用打电话,我没有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亦文见她神情紧张,只好温言说:“好,不打就是了,你觉得怎檥?” 凯儿说:“有点晕,睡一会就没事。” 亦文看见她脆弱娇柔,今天忽然回来,似有难言之隐,不晓得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 事,心中爱怜不已,差点流下眼泪来,登时把一个月来对她的抱怨都拋诸脑后。 天王只见过凯儿几次,也略知亦文和凯儿之间的感情瓜葛,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刚 想离开让两人好好说话,只听窗外一人惨叫一声,正是刚才被拖着出去那个人的声音。 他走到窗口,向下张望,只见余志达正拨开树木,朝小径旁的斜坡走下去。 原来他扶着鸿星出去,怎知地上凹凸不平,鸿星带伤力弱,跌撞之下滚了下斜坡去, 那里恰巧正是亦文昨日黑夜跌倒的地方。 天王心中暗笑,转身见亦文一脸神伤,忙忍住笑声,走出房去,这时看见房中衣柜 的破烂情况,心想刚才那场打斗原来一点也不轻松,竟是由房内打到房外,难道凯儿就 是在打斗中受了伤? 亦文握着凯儿的手,观察她的动静。 凯儿感觉到他眼中的关心和情意,轻轻说:“我没事,你放心。” 亦文想要发问,但想到她身体虚弱,精神恍惚,还是待她休息完再说。 来到厅中,只见天王无聊的抽着烟。 亦文说:“怎么,女朋友们都好吗,难得有空过来。” 天王长长的“唉”的一声,不再言语。 亦文说:“别在我面前扮伤感,大情圣也有烦恼吗?” 天王:“不伤感也不找你,我的女朋友不在香港,找你解闷。” 亦文说:“知你没有好介绍,哪一次不是闷得慌找我打发时间,今天没有时间陪你 癫,看,我有病人要照顾,你请便。”竟是下逐客令。 天王可不愿便走,说:“凯儿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怎么一回事?” 亦文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回来了总是好的。”说话间不禁黯然神伤,他觉得凯 儿并不是为了他回来的,而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回来避难。 天王看得出他的不言之隐,也不追问,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说:“刚才,怎么 打起来了?” 亦文:“说起来,刚才当真奇怪,我只是轻轻一甩,那个笨蛋就飞了出去,难不成 我有了超能力。” 天王笑说:“知你神勇无比了,也不用说得那么夸张。” 亦文笑说:“真的,不信你来试试。”说着就会动手。 天王双手急速挥舞,笑说:“免了,我信你就是了。” 亦文回想刚才的情形,实在太也不可思议,但又实在难以相信,思想再三,刚才的 事像是幻觉一样,不像是真正发生过,他起来试试举起沙发,发现十分费力,那么自己 的力量并没有什么变化,为什么刚才会这样呢?一时之间心中充满疑团。 天王只当他是故弄玄虚,问:“刚才那两个人,似乎不是普通人呢,一个凶神恶杀, 一个阴阴湿湿的。” 亦文说:“何止不是普通人,这次我可麻烦了。” 天王说:“怎么?” 亦文说:“你有没有听过老四这个人?” 天王说:“听过,那些古惑仔在外面打架,打完人就说:‘我老大叫老四,下次小 心一点,见一次打一次,’”他学着古惑仔的语气,十分维妙维肖,又补一句:“可不 是讲玩的,他一声令下,全香港的黑社会都和你作对。” 亦文说:“对,我就是得罪了这个人。” 天王说:“不是吧,他们是老四的手下?” 亦文说:“是。” 天王想想说:“古惑仔行走江湖,胡乱吹牛说自己是某某老大的手下,经常都有的, 想是靠吓的居多吧?” 亦文说:“这次我可知道不是靠吓,我百分之一百肯定是他找上门来的。” 顿一顿说:“你知道前一阵子我在忙的那案子吗?” 天王说:“是那个富贵的老太婆要查杀他儿子的凶手吗?” 亦文说:“是,我从来不曾接过这种凶杀案件,因为一般这么严重的事情警方都必 全力以付,而且也没有人会想到委托私家侦探查这种案件。” 天王笑着说:“也没有人像这个老婆一样,信任一个只在报纸中登一小角广告,而 且写明代查奸情,寻亲,寻猫,寻狗,捉奸,捉猫,捉狗……” 亦文笑着制止他,说:“为报答这位老太知遇之恩,我还真的竭尽所能,花了我几 个月时间呢!” 天王说:“愿闻其详。” 亦文说:“这个案件是关于老太的儿子,你也知道的,话说老太的儿子……” 天王已打断了他的说话,说:“喂,干脆一点,不要啰啰嗦嗦的。” 亦文说:“我详细说的话,你要听三个月呢,那时候老太对我说,自他儿子的左脚 从沙滩上出现,警方足足查了半年,但是迟迟不能破案,老太着急起来,便找到了我, 老太说,常常见到儿子四肢不全的,在屋内飘来飘去,她心中好不安宁,她来找我,也 不过想尽点人事。 我心想既然警方也没办法破案,多半线索是隐藏在一些微细的地方,我仔细询问老 太有关他儿子的日常生活,社交圈子,主要想从他经常去的地方,找出一点新的线索。 但是一切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花了两个月时间,仍是茫无头绪。 两个月的刻苦辛劳,竟然徒劳无功,刚好凯儿又离开了,我的心情极度不好,想着 想着怒火中烧,发誓无论多困难也非解决不可,人力一定胜天。 第五章 老四的女人 我根据老太提供的一堆入油账单,从她儿子车子到过的地方伸延出去,探查附近的 食肆,酒吧,酒店和其它公众的地方。 其实我知道就算老太的儿子真的去过那些地方,除非次数频密,否则相隔这么久, 又有谁会记得千百顾客中的其中一个人?只是实在也没有其它可查的东西了。 有一天傍晚,我到了一个近郊的油站,车子就在那油站附近胡乱的来回穿插。 郊野之外,正是行凶的好地方,但那张入油单的日期是早在老太儿子遇害的半年之 前,而且老太儿子失踪时,车子仍留在车房,老太儿子在那里入油,可能只是偶然路过 而已,若说在那附近遇害,虽然有可能,但机会实在极之渺茫。 那时候我灰心丧气,突然感到天地茫茫,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直在瞎忙着不知道 为了什么,脑海内已把查案的事情拋诸脑后,只是无目的四处乱走。” 天王心想:“亦文总是不肯透露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什么不如意事也是嘻嘻哈哈的 故作轻松,想不到凯儿的事对他影响这么大,如果不是今天听他讲故事,又怎么知道。” 亦文猜到他的心思,也不理会,继续说:“正在我漫无目的开着车的时候,忽然听 到一阵吵耳的音乐声,然后一辆吉普车子在我旁边飞快的掠过,我差点撞了过去,幸好 及时剎车,才险险避过,吉普车上坐着四五个年青人,放浪形骇,大呼小叫,都是些二 十左右岁流氓。 我有意无意的跟在其后,十多分钟后,那车子转入小路,我在路边看去,见到不远 处有一间癈弃的屋子,透出灯光,里面嘈吵不堪,想是这一伙人在开着什么派对。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徒步而前,这几个月来,我已不止一次对这种无相干的事情也 探查一番,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虽然往往白费气力,但我也算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而且我想警方也没有办法破案,多半就是因为他们专在有可疑的地方下功夫,对于稍不 起眼的地方,不能分配人手去调查,既然老太委托于我,自然是因为我能专心一意,心 无旁骛的去为一个案件寻根究底,甚至在不起眼的地方花心思。 我走到近处,只听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些帮会中的事情,什么收门徒, 揍人立威,哪个大哥够义气,哪个大哥无胆量等,其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更有一人 自创一格,说的秽语闻所未闻,既难听又好笑。” 这时天王插进来说:“是吗,那倒要请教。” 亦文不理他的说笑,说:“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可以猜想他们是一些帮会中的小脚 色,他们说完帮会中事,渐渐转到寻花问柳的话题。 其中一人声音沙哑,自吹自擂说:“说到追女孩子,我的技术,可说出神入化,任 你再贤良淑德的女孩,到我手上,也可训练成淫娃荡妇,绝无失手。” 另一个人不服,说:“好大的口气,说到胡说八道,你倒是不差的,终日骗的还不 是那些无知少女,小心有报应。” 声音沙哑之人说:“什么无知少女,你不相信我?你认识阿莲吧?我初初认识她, 不也是一副纯情学生妹的样子吗?还品学兼优呢!但是经我调教之后,现在嘛,哼,你 只需要花三几百块,就可以找他逍遥快活,这还不是我的功夫吗?” 我心中十分气愤,心想许多不知上进的无知少女往往误入歧途,虽然本身也有责任, 但主要还是屋里这类人的花言巧语下引诱而成,屋内这伙人言语可憎,欺骗女孩,可和 我那朋友天王有点相似。” 后面的一句话,却是他特意加上去说给天王听的。 果然天王不服气,说:“什么,你这个浑小子!怎么能拿我和这等无耻之徒相提并 论,我可是从不欺骗女性,哪一个不是真心相待。” 亦文笑笑,继续说:“另有一人又说:“哼,什么纯情学生,品学兼优,从何说起, 还不是那些表面扮到乖乖,其实贪威好玩的女子,你以为你真的能将淑女变成淫妇吗?” 他说得倒是对的,姑爷仔毕竟不是神通广大,一般受骗的少女,多半自己也有不是 之处,才能给人乘虚而入,我听到这里,已不想听下去,反正再听下去也没有什么好东 西,于是转身便想走。 只听里面又有一人尖声说:“说起女孩子,那天我在老大家里看见的那个女孩,就 真的算得上是美女,简直比香港小姐还要漂亮!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另一人说:“又是吹牛,凭你也有资格去老大的家?” 刚才那个沙哑声音的人说:“是我带他去的,那天我刚帮老大干完一件重要的事情, 回去汇报,就踫见了那个女孩,那是老大的女儿,小山,有关老大的事情,你最好少提, 有关老大的女人,不管是老大的老婆,老母,女儿,或是亲戚,你也最好离得远远的, 否则,说不定哪一天也在海边找到你的手手脚脚。” 小山显是年纪很轻,也极怕事,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我听到这里,好象黑暗中见到一丝亮光,心中七上八下,拼命的想着这句话。 黑社会中寻仇杀人,本来极是平常,但刚才那个人提到海边的手手脚脚,老太儿子 的死,正是由海边漂来的一双脚而揭发,我心想难道竟然在这班人当中,找到这件案的 线索? 屋内的人也对那人说的事情很有兴趣,那知追问再三,那人只是说:“这是我和老 大的秘密,你们这等低级人仕,对不起,无可奉告。” 众人一心想要他说,有人用激将法,说他其实不知道,只是胡吹,但那人竟是贯彻 始终,不说就是不说。 我继续听了大半个小时,才知道他们的老大就是黑道中知名的老四,但对于那件老 大的秘密,那沙哑声音的人果然没再透露半点消息,我不想惹上这一帮人,又心想有了 这个提示,一切就好办了,于是便偷偷的离去。 回去后我立即着手调查老四的资料,老四原名徐四刚,是不是家中排名第四不得而 知,他二十岁时已经在香港最大的帮会中成为主要人物,后来帮会首脑死去,临死前把 位置传了给他,也好在老四颇得人心,年纪轻轻坐上龙头之位竟然没有人反对。 老四今年结婚十六年,有一个女儿,刚好十六岁,帮会声势正如日方中。 不过事有凑巧,原来就在老太儿子死的那个时候,这个江湖老大的家中也发生了一 件惨事,他的妻子和女儿双双意外从阳台掉下来,妻子当场死去,女儿虽是抢救回来, 欲已成为了植物人。” 天王听到这里,“啊”的叫了出来,说:“他的女儿,就是那些流氓所说的那很漂 亮的女儿吗?” 亦文说:“自然是了,你对漂亮的女孩倒是特别留意,真是死性不改。” 天王说:“这个呼风唤雨的江湖老大竟也有如此不如意的事情,而他妻儿的意外, 恰巧的和老太儿子的死同一时间,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牵连?” 亦文说:“我也这么想,所以我立刻找老太谈,老太对我说:“我儿子自几年前离 婚后,一直深居简出,专心经营我丈夫留下来的生意,没听过和黑社会的人有任何的来 往,绝对没可能会得罪任何人而遭杀生之祸的。”说到这里,老太又忍不住流下了眼 泪。” 天王说:“哦,后来你因此得罪了这个老四,那么说老太的儿子是老四杀的吗?” 亦文说:“不知道,那是现在还存着的疑惑,我总是觉得直到现在,真相还未大 白。” 天王一脸疑惑,眼神中请求着亦文快点说下去。 亦文说:“后来,我拼命想找出老四及其家人和老太儿子的关系来,我从他们的日 常生活圈子,以及他们的小学,中学,大学及工作等作比较,得到的结论是风马牛不相 及,可以说是天各一方,互不相干。 没办法之下,我只好告诉老太有关那张入油账单的事情,叫他告诉警方,到那个帮 会流氓的聚脚处,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想不到这下子警方办事效率奇快,不多久已捉到一个疑犯,更在那个屋子里找到一 件证物,原来行凶地点就在那个屋子,昨天我刚和老太见面,根据凶手口供,原来他儿 子那天在那屋子附近,踫见凶手,凶手是个无业青年,刚刚赌钱输个清光,见到老太儿 子衣着光鲜,于是一棍把他打晕,抢去他的金表和现钞,郊外地方,人迹罕至,真是叫 天不应,叫地不灵。 本来普通谋财,也不需害命,那人搜索完了,正要叫醒老太的儿子,逼他说出提款 卡密码,岂知怎么叫也没有响应,原来老太的儿子体质虚弱,那一棍竟是要了他的命。” 亦文不再说下去,因为后来凶手弄碎尸体,拋入大海,然后一只左脚漂了回来,揭 破凶案,天王早已知道。 天王听到这里,“嗯”了一声,心中大是不以为然。 亦文说:“你也觉得不大妥当吧?” 天王说:“是呀。”但有什么不妥当又一时想不出来,根据凶手所说,似乎已清清 楚楚,合情合理,但是他总是觉得不妥当。 天王想了一会说:“是了,为什么老太的儿会无端去那种郊外地方。” 亦文说:“那倒不奇怪,他自死了妻子后,一直闷闷不乐,有时开车到郊外散散心 也是有的,我有时候也会去郊外地方,静静的想事情。” 天王本来想说:“在家不好想事情吗?偏要到那种地方,多半是扮伤感。”但想到 亦文也有如此之举,定是因为和凯儿的事情而心烦不已,一句话未说出口便住忍了。 他想想又说:“那么老四为什么要来找你晦气?” 亦文说:“这就是了,我总想着那天傍晚那个帮会小子说什么凡是老大的女人,最 好离得远远的,又说哪一天也在海边找到你的手手脚脚,所以这件事,多半和那个老四 有关。” 他顿一顿又说:“不过他的手下因为我而被捕,他替手下出头也是有的。” 亦文站起来,又说:“我看看凯儿去。” 天王不禁问:“你和凯儿究竟……” 亦文回过头,脸带责备,像说:“又来了?” 天王摆摆手,说:“OK,OK,不问就不问,又死不了人。” 亦文回到房内,只见凯儿睡得正甜,脸上略见红润,比起刚才的苍白,显是好多了, 他心中一阵爱怜,想吻到她的脸上,但想起两人已经分开,不再是男女朋友,此举未免 不妥,只好忍住了。 眼前是自己心爱的女孩,然而她的心郄不知在为哪个人烦恼,她不在身边的时候, 亦文尚能自我排遣,这时她正在面前,郄是可望而不及,正是近在呎尺,郄远在天边, 这种伤痛,又比以往的孤单思念苦得多了。 亦文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发现自己脸颊湿漉,原来已流下泪来了。 第六章 这就是爱情吗? 亦文轻拭眼泪,暗骂堂堂男儿,怎么动不动就流泪,实在活该凯儿不能倾心,勉强 一笑,回身看看窗外,突见一道强烈红光,笔直射向天上,一闪即逝。 这道红光一闪一逝,为时极短,但光芒夺目,亦文猜想这样的亮度,全香港任何一 个地方,都能看见。 他走到窗边,只见远处两个人影慌慌张张的互相推撞,匆匆而去,看不清楚是不是 鸿星和余志达,而且鸿星脚上有伤,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令两人忍痛疾走?有什么事能令这两个黑道中 人也害怕起来? 亦文莫名奇妙,回身看见衣柜破烂,衣服乱堆,更加摸不着头脑,这是谁做的? 刚才鸿星和余志达来到,还未坐定已落荒而逃,自己没有做过,天王也没有做过, 更不会是凯儿。 难道竟是昨夜醉酒之中做的胡涂事?但衣柜破损严重,自己是用什么方法弄出来的? 想起刚才轻易的把鸿星推出门外,可能是自己在什么时候,无意中把衣柜弄坏了。 但是自己何来那么奇怪的力量? 由刚才一手把鸿星挥出门外开始,奇事一件件的接踵而来,教人摸不着头脑。 亦文走出厅来,说:“天王,你看,昨天我……” 天王的手提电话响起。 天王以最快的速度接听:“喂……是……回来了吗?我现在在朋友家中……好的, 我现在过来。” 他站起来,说:“我走了。” 亦文笑:“从来不见你对一个女孩这么紧张,怎么,找到真爱了吧?” 天王暧昧的笑,说:“怎么样,很像吧?紧张的样子,电话中也能严重的感觉到 吧?” 亦文一愕。 “明白了吧?不肉紧是不能抓着女孩子的心呢,给你学个乖,不收学费,再见。” 说完也不回的走了。 亦文想:“就是这种手段吗?” 有些人把一片赤诚都放在心上,不动声色,有些人虚情假意,但是反而吃得开! 他想起凯儿的身体,想起雪柜里没有什么可吃的,几个月没有下厨,雪柜里只有啤 酒,供失恋的人喝的。 不懂喝酒的人喝酒,特别容易醉,醉起来特别凄凉。 他匆匆走去百佳。 回来的时候看见凯儿在草丛中,像在找寻什么东西,这时已是黄昏,凯儿穿着那袭 白衣裙,在晚霞树影之间晃动,这个动人画面令亦文停了下来,他忽然有点感动。 能常常的这样看着凯儿真好。 最爱的女人就在面前,还能有什么要求? 刚才,就在这个地方,射出一道红色耀目的光柱。 亦文走过去,他也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了下来。 “找什么?” 凯儿抬起头来,接触凯儿的眼睛,亦文有种陌生的感觉,眼前的凯儿,不像是他认 识的凯儿,夕阳余晖下,她的秀发丝丝散开,另有一番美态。 凯儿说:“不,没什么……只是出来走走。” 她说话的时候,像费了很大的劲,亦文想起有些新移民,说起广东话也是这个模样。 但凯儿的发音很准确,只是有点像很久没有说话,刚开口说话。 “回去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的样子。” “嗯。” 她伸出手来,亦文轻轻的扶着她,两人回到屋内。 从她蹒跚的步伐,可见身体还未回复过来,亦文让她安坐在沙发上。 这时忽然发现凯儿和斜对面墙上的那幅海报,并排在自己的面前,眼前像出现了两 个凯儿,一式一样,分毫不差。 亦文柔声问:“怎么,累吧?” 凯儿回答:“不,没什么。” 她的表情很淡然,像看不出一丝喜怒哀愁。 亦文忽然冲口而出:“你是凯儿吗?岑凯儿?” 凯儿毫不犹疑的笑起来:“是,我是凯儿,你认为我是谁?” 这一笑如鲜花绽放,许久没有看见这样甜美的笑。 亦文以最近的距离看着她,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凯儿只笑着看他。 亦文也笑:“你好象不认识我,几个月没见,我老了很多吗?” 凯儿说:“为什么会这样想?” 亦文说:“你看我的时候,眼神很陌生。” 凯儿伸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一脸柔情的样子。 亦文怦然心动。 凯儿看着亦文发光的双眼,说:“很强烈呢!我感觉到,这就是爱情吗?” 她说得像事不关己的样子,亦文忽然有种被嘲弄的感觉,满腔柔情登时消失得无影 无踪。 亦文挣脱她的手:“你懂吗?” 凯儿:“懂的,那些烦恼,都是因为我吗?” 亦文报以沉默的响应。 凯儿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说:“你知道吗,在宇宙间,有一个地方,是不会有爱 情烦恼的。” 亦文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她,今天的岑凯儿,的确有点奇怪,说话和以前不同。 凯儿:“那里的爱情,全部由某个部门管理。” 亦文:“管理?” 凯儿:“是,所有人的脾气,喜恶,性取向,甚至乎怪癖,都能一一检测出来,然 后从千万人中替你找另一个相配的人。” 亦文笑,这故事倒新颖。 凯儿:“比方说,有个男孩子鼻子尖尖,喜欢眼睛大大的女孩子的,另有一个女孩 子,眼睛大大,喜欢鼻子尖尖的男孩子,那么这两个就可配在一起了。” 亦文:“哦!” 凯儿:“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简单,牵涉的各样条件多不胜数,不过道理就是这样 子。” 亦文一脸狐疑,他真的认真的在想是否有这样的事,好象也有可能的呢! 凯儿:“怎么,有疑问吗?这样不是很好吗,所以,那个地方的,从来不用为找伴 侣而烦恼,每个人都专注在自己的职责上,认真的工作,到适当的时候……” 亦文:“但是,人的思想是很微妙的,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讨厌什么,那么在配对中不是会有问题吗?” 凯儿:“不会的,因为不是由人自己把喜恶说出来的,那是靠仪器检测出来的呀。” 亦文:“靠仪器?” 凯儿:“是,像每年验身一样,验一验,什么都知道了,因此呢,大部分的配对都 能达到天衣无缝的境界。” 亦文:“大部分的意思,即不是百分百了。” 凯儿:“是的,准确程度大概是95%以上。” 亦文:“是呀,还是会错的吧。” 凯儿:“不是错,只是找不到十分相配的,但你想想,现在这个世界上,错误的配 对何止一半,而且人海茫茫,找一个相配的人,不是很浪费时间,而且接近没有可能吗? 因此有很多怨偶都是离婚收场,又或发现选择错了,仍然逼着继续相处。”亦文站了起 来,仍在思考着。 凯儿微笑的看着他。 亦文回过头一脸茫然,看着她,他爱极了她的如花笑靥,不过以前的凯儿没有这么 古灵精怪。 亦文终于挤出一丝微笑:“是呀,也对呢,那样的地方,也不错呢,十分方便。” 又说:“那么那个地方,一旦找到配对的,便会结婚的吧?” 凯儿:“是的。” 亦文:“然后其中5个%,都会离婚的吧?” 凯儿:“不。” 亦文:“为什么?” 凯儿:“因为已经是尽可能条件相符的了,就算有一点不称心,但是自己也没有信 心找到更好的了。” 亦文:“因此只好接受了。” 凯儿:“是,但那总比人类好吧,很多人以为已找不到更好的了,所以只好勉强接 受,其实是因为懒得再找了,或因为青春已流逝了,或因为之前付出太多了。” 亦文不禁动容。 凯儿:“但他们永远不知道,其实还有更好的。” 亦文喃喃自语:“是呀,可能还有更好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也不一定,而且如果只 是因为付出太多而不舍得放弃,那么己不是爱了,只是计较得而已。” 凯儿:“如果只是因为踫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便耿耿于怀,那就太笨了。” 亦文蓦然醒悟,说:“你是在安慰我吧?” 凯儿笑:“不,那是真的,不是编出来的故事。” 亦文笑,心里颇不是味儿,凯儿这样说相等于说:我不爱你,但你不要耿耿于怀。 虽然那是早已感觉的,但面对面的由她亲口对他说,还是令亦文感到重重的哀伤。 不过有时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无论是好是坏,都能免郄了无谓的胡思乱想,真相 已在你面前了,不由你不去面对。 为免忐忑不安的内心在脸上表现出来,给凯儿看见他的狼狈,他强逼自己继续去想 那个奇怪的配对系统,原来人类的爱情问题,只要一个配对仪器便能解决了,真的就那 么简单? 良久,亦文说:“果然,你不是凯儿,凯儿那会说这些天方夜谭的事情。” 凯儿笑,两个人相对而嘻。 亦文问:“饿吗?” 凯儿说:“有一点儿。” 亦文:“现在能走动吗?出去外面吃晚饭。” 凯儿:“没有问题。” 亦文感到心情轻松了很多,也不知是因为那个荒诞的故事,还是因为得知了凯儿的 心意。 虽然那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却令他不用再去猜想,其实以前患得患失是因为总怀着 一丝希望,幻想一切的事情,是由于另有内情,幻想有一天凯儿会说其实我是爱你的之 类。 今天终于由她来揭盅,实在死得痛快。 亦文来到楼下,只见不远处,一人站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由于四周光线暗淡, 看不清楚那人是面对着还着背着自己。 亦文回头,只见凯儿一脸惊惶,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按凯儿的视线,她也看 见了那个人,亦文回过头来,自己也吓得一身冷汗。 刚刚还站着那个人,己经不见了! 由现在亦文站着的角度看,草丛的右边是走出屋村的小路,要到数十米外才转弯, 左边则是空旷地,毫没遮蔽,那人如果要从刚才站立的地方走到亦文视线不能及的地方, 至少也要走三十多米的路,或转入右面的弯路,或走到前面更远的丁屋里去。 只是现在,在亦文转身之际,那个人就在空气中消失了。 当然那人也可以躲入草丛之中,但为什么要那样做? 亦文回头说:“怎么?” 凯儿还未定过神来。 亦文强作镇定,笑说:“好邪门,你看见什么吗?” 凯儿说:“没有,只是……” 亦文:“没有呢,是我眼花,我刚才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那边。” 难道是老四的人,对呀,他们怎么会这么容易放弃。 刚好凯儿回来才踫上这样的事,怎么没想起呢,应该让凯儿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亦文说:“还是不要去吧,回去我弄东西给你吃。” 凯儿嗫嚅着回头,两人回进家里。 凯儿斜靠在沙发上,仍是神思恍惚的,坐着一声不哼,亦文一边盘算着如何把自己 的境况告诉她,一边想着实在不舍得这么快又要分开。 第七章 不能相爱才是平常的 凯儿忽然站起来,走进房间里去。 亦文呆呆的坐着,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夜凉如水,夜半无声,外面只剩稀疏路灯。 奇怪,凯儿就在身边,为什么感觉像孤单一人。 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一定是天王来了,陪完女朋友,就来找朋友打发时间,他 是那种不能静下来的人。 由于下午匆忙开门换来了一拳,这次他很小心的从防盗眼观望。 只见一个老人,嘴边两撇灰白胡子,一脸恭敬的朝着大门,似乎早知内面的人必会 先看个究竟才开门,自动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亦文猜想大概是隔邻的人,忙把门打开。 老人只稍走前一步,来到门内,笑着说:“你好。” 亦文忙说:“你好。” 老人扭捏着说:“这,真是不好意思,无端的冒昧造访,希望不要见怪,只是有一 点事请教,片刻就走。” 亦文不他所为何事,也不好对答,只“嗯嗯”的应着。 老人说:“我家就那边球场后面不远,下午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一道强烈的红光, 朝天上射去,应该就是从这里不远处的地方射出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果然,相信除了这个老人,还有不少人看见。 亦文说:“是呀,我也看见了,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喜形于色说:“你看见了,可否详细一点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如,当时四周有 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亦文回头看看房内,他现在没有心思和这个老人说太多话,而且,这个下午所发生 的事和来到的人,和那道红光并没有关系,这个老人想是无事做,拿这事情来作消遗。 亦文:“没什么,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响,只是我无意中望出窗外,就看见 了,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老人慧黠的双眼看着亦文,彷佛已识穿了亦文。 这个年轻人一定隐瞒着什么东西。 老人用沉着声音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年轻人,比方说,昨晚有没有听 到隆隆的声音,感到有外人悄悄的来到这个地区,又或者有没有看见怪异的东西,像幽 灵的物体在周围出现,一闪即逝,或穿梭来往,或漂浮半空,邻居有没有传来日常中没 有听过的奇怪声响,有没有感觉有事发生了,周遭一切都显得古古怪怪,和平时大不相 同的?” 亦文内心实在惊讶得无以复加,的确,从今天早上醒来,一切都透着古怪,自己的 奇怪力量,房内的破烂衣柜,外面的红光,黑暗中的人影,凯儿的失魂落魄。 的确,好象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强装镇定,以微笑俺饰自己的慌乱,说:“都没有,老先生想是看得鬼怪片多 了。” 老人眯眯的笑起来,双眼像要看到亦文的心里去,亦文被瞧得甚不自在,片刻,老 人说:“可能是呢,那么,不打扰了。” 他走出门外,回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卡片,说:“对了,还未自我介绍,我姓严,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真正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请你告诉我。” 亦文取过名片,只瞧了一眼,说:“UFO?” 严老先生说:“Unclassified Flying Object,不明飞行物体,其实不单只这个, 有关超乎自然的事与物,都在我们的研究范围,有时候我们也研究神魔鬼怪等东西的。” 亦文还在思忖着,严先生说:“再见,晚安。” 亦文拿着严老生的名片,喃喃的念着:“亚太UFO研究协会。” 这个老人竟是会长呢! 那道红光,在那个野草生长的地方射出,的确令人感到莫名奇妙,因此也算得上是 超乎自然吧? 这时候凯儿走了出来,亦文说:“好奇怪的老人……” 凯儿毫不理会他要说的话,说:“要看星吗?上天台去,好吗?” 天台上很凉很静,真正是夜凉如水,四周围树影婆娑,凯儿身形袅娜,迎风而站。 亦文静静的站着,仰头看星,繁星点点,天地静寂,偌大的宇宙,像剩下他们两个 人。 亦文爱极了这一刻,他忍不住从后把凯儿拥入怀里。 凯儿说:“爱我吗?亦文,告诉我,爱是怎么样的?” 亦文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她总能令他感到意外,这是什么话? 他还是想试试解释一下:“爱是,如果一个人,很想见到另一个人,很想和那个人 一起生活,很想为那个人好,只有那样才能感到快乐……大概那样子就是爱了。” 他看着无限夜空,像自言自语的:“然后刚巧,另一个人也有同样的想法,那么他 们便相爱了……” 凯儿说:“有那么巧的事吗?地球人好象除了父母对儿女之外,普通人与人之间, 不太可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呢!” 亦文喃喃的说:“是啊,那有那样巧的事,相爱不容易啊,不能相爱才是平常的呢! 哈。” 那么自己一直对于和凯儿不能相爱耿耿于怀,不是就像埋怨不能中六合彩一样的可 笑吗? 亦文忽然像顿悟了。 凯儿说:“那儿就是很远的地方了。” 她指向远方,只是漆黑一片,但的确有强烈的遥远感觉,几百万光年,还是几千万 光,或甚至是几亿兆光年,那样的距离很抽象,要想象也想象不来。 凯儿说:“但是那个地方没有爱呢!” 亦文说:“为什么。” 凯儿说:“忘记了吗?都是用配对的,按本子办事。” 亦文恍然:“啊是,所以没有烦恼。” 凯儿说:“那是长时间发展下来的呢,吸收最初的教训,慢慢进化而来的。” 亦文说:“需要多长时间呢?” 凯儿笑说:“不知道呢!要忘记爱情不容易啊。” 两人都笑。 沉默片刻,亦文说:“要跳舞吗?” 凯儿说:“我不懂。” 亦文笑说:“笑话,跳舞老行尊都说不懂跳舞!” 他捉着她的两手,两人在天台上,星光点点的天幕下,跳起舞来。 亦文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跳舞吗?我不懂跳,你一步一步的教我,还说我蠢, 不过后来我一旦学会,比你跳得还好呢。” 这一句是逗她的,只凯儿没有反应,隔了半晌,说:“其实我不认识你。”她抬起 头来,双眸晶莹亮丽,像带着惋惜。 亦文笑:“你失忆了?” 凯儿没有回答,只是说:“告诉我有关我们的过去,好吗?” 亦文:“该从何说起呢?有空的时候吧,现在不要说话。”他的手轻轻抚在她的唇 上。 夜很静,星很亮,风很凉。 这就是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亦文闭上眼,享受每一个小节,要拼命的记住,需知 道,时光飞逝,很快这一切就会变成回忆。 凯儿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如人类一般,做起这种不切实际,浪费时间的事情来。 只是,由亦文手中传来的热力,他的微微呼吸,他的身上气息,为什么令她感到舒 泰安逸,快意无限。自己也会爱上这种玩意儿吗? 十五岁的她,感到地球像有无形的魔力,令她一次又一次的意外。那些事前的课程 和训练,怎么都管不上用场?芯片上又会有怎么样的解释呢?她不想激活搜查芯片的功 能,她竟然懂得不要去破坏这一刻的莫名快感,只是放松了全身去尽情的享受。 因此她不能感应到在半空中,有一对透明的眼睛正把一切都收录下来。也不能感应 到,在天台的门外,有五双眼睛正躲在暗处,伺机行动。 (全文完)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