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小说:我要去嫖娼 景三郎   1、   在秋的季节,不要豢养春的情绪。无缘无故,无缘无故地又想起这多年前的 诗句。是怎样的少年情怀又一次的将李汉强不再年少的心俘获呢,李汉强说不清, 我也说不清。 我就是李汉强,李汉强就是正在敲着键盘的我。我是快乐的,我每一天的脸上都 挂着微笑。想想我也是幸福的,朴实温顺的妻子,天真聪明的女儿。为什么想想 后才算出自己的幸福,因为我的情绪,一种不快的情绪总是把我围绕,情绪中的 我很不幸福。    2、   “我要去嫖娼。” 李汉强对自己说。好象又没说。此时的李汉强对自己的存在和外部世界的存在都 感觉模糊,象是走在远离了尘嚣的天堂或者鬼市,象是走在梦中,象是走在自己 的想象里……    3、   月倚西楼上了18路公共汽车,李汉强望着18路公共汽车绝尘而去。李汉强想 甩掉向自己袭来的一种情绪,李汉强想逃避纠缠自己老长时间的一种方式的生存, 他掏出了手机,按了一轮通讯录,不知自己要给谁打电话,于是他又把它放回了 衣兜。抬眼见18路车正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它好象驶过那破马路上的一个小 坑,车的后部一顿一弹就跑了,象个雄壮的汉子屁股一拧一拧的跑了,嗯,这雄 汉的背上背着我的情人呢。 情人?李汉强还是第一次听自己把月倚西楼说成情人,她总是叫我哥的呀,我也 总在努力做她的好哥哥。李汉强知道这努力的背后有一种真实的存在,而这存在 直到事实结束才被他不经意地下意识地说破。 4、 结束了,结束了,我去哪呢,他想。李汉强什么也没想就沿他刚才同月倚西楼一 同走来的路又走了回去。 这是一条斜街,两侧是乱糟糟的旧房子,街上是乱糟糟的摊贩与行人。李汉强的 腿在行进,李汉强的心在死去,李汉强的眼在向两侧便道上的妖艳的小姐们逡寻。 5、 李汉强第一次遇到月倚西楼是在一个叫做“风雨中的小舟”的BBS论坛中,那是 在元旦的晚上,他吃完晚饭就拨号上网开始在网上溜哒,OICQ上的好友都下了线 了李汉强的瘾还没过完,他在“风雨中的小舟”那发了个贴子,声称自己要在网 上过年,过了一分钟就有人跟贴上了那人的QQ号,于是加上开聊,没聊两句,对 方回过一个“啊?晕!”来,原来双方发现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那人叫月倚西楼, 李汉强记得在“风雨中的小舟”这读过她的几首诗,写得有些空灵缥缈。而她对 李汉强写的杂文也有印象,对了,李汉强在这个坛子里叫做“空空院落”,他行 文好带超脱的意念,总能发挥出一股禅意。后来,月倚西楼传来了照片,李汉强 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李汉强也传给她自己的一些诗作。 偶然因素的巧合便构成了机缘。后来月倚西楼回忆说那夜她家来了好多的客人, 她没地儿休息就只好在网上泡着。 后来的一段时间,与月倚西楼的聊天占据了李汉强每天上网的大部分时间。他们 交流了更多的文章,月倚西楼还用查找功能搜到了李汉强写他女儿的那几篇散文, 从此他们在网上开始以兄妹相称。找个机会见一次面也成了他们网聊的一个话题。 6、 是这家理发店的帘子后面的那个穿吊带装的服务员吸住了李汉强的视线,也吸住 了他的双脚。 李汉强进了店,吊带装坐在那一动也没动,旁边另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士站起来 为他服务。李汉强不情愿的看了吊带装一眼,吊带装也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他一 眼。 “把头发边扫齐了就成。”坐在大椅子上的李汉强提出了自己的服务要求,他多 么希望那吊带装过来引诱他一番,说一些挑逗的话,然后找地方上床多好。李汉 强的脑子中天翻地覆,可身子却正襟危坐在那里一派岸然。本来透过一面墙的大 镜子还能欣赏吊带装那光洁的肩膀,可理发总是要摘眼镜的,摘掉眼镜的视野一 片荒芜,于是听觉开始复苏。音箱中正在放的是邓丽君的歌带,邓的歌声轻飘飘 地飞进初恋者的心中总能赚取两行多味的眼泪。李汉强坐在那里象个雪人,总想 凝固,总想保持自己的形体,可这松软的歌声就象阳光,让一切包装起来的坚冰 顷刻瓦解。   7、 第一次见面那天是阴天,还刮着凉风。李汉强的车因为交通拥挤晚了点,当他急 匆匆的来到约好的四路站牌下,见到一位穿着蓝地大白花的连衣裙的女孩正站在 那,因为寒冷或是等待的无奈,她正双手捂着嘴呵气。凭那双眉毛李汉强就认出 了她是月倚西楼。“月倚西楼!”“李汉强!”她没有叫我的网名,看来她更偏 于认同现实中的我。 尔后的记忆象是梦境一样缥缈,那每天的夜晚在屏幕右下角吱吱而叫的白猫头怎 么会变成如此电感十足的女郎呢?虚幻与真实的碰撞使见面的网友陷入了空灵的 浪漫之潭,不愿醒来,不愿自拔。就象泥土体验一次做水晶的经历,泥土也会终 生不能释怀的。 在一家酒吧的曼妙的歌曲声中,李汉强问她从事什么职业,她妩媚的一笑,望着 自已修长的手指说:“性产业。”“Pardon?”李汉强歪着头伸过来耳朵问。月 倚西楼咯咯的笑出声来,猛吸了一口手中的女士雪茄,盯着李汉强的眼睛说: “我有Many男朋友,我轮流着吃他们。呵呵,这个职业如何。”李汉强神情庄重, 喃喃地说:“后现代生存的威压与商品消费的利诱使人性的严肃无以安顿,于是 我们把信仰沉浸在爱与欲的狂欢。” 就这样,每过个把月,他们就见一回面,要么找一个酒吧相对而坐,要么到一个 偏僻的公园一角,面对面地或放荡或深沉的狂聊一阵。每次分手时都不忘算一算 聊了几小时,算一算省了多少钱的话费与网费,然后嘻笑着分手。 8、 “我说,”李汉强知道现在的服务员不乐意被呼作小姐了,可叫服务员跟叫同志 一样的土气,有的一律叫做老板,可又太不精确了,于是李汉强叫人总不带称呼, “我说,这歌也太腻了,换个别的吧。”这时吊带装站起身来说:“成成成,你 爱听谁的呀?”李汉强对流行歌手们几乎是一无所知,便说:“随便哪个吧,主 要是这个听着太腻了点。”“对,那些个大学生们还没有感情经历,喜欢听邓丽 君的歌。”吊带装的声音实在不美,声音较粗,尾音浑厚,地道的肃州土话,一 听这种口音李汉强总情不自禁的联想满嘴的牙垢。 “来,理好了,我给你洗洗。” 李汉强把脖子伸到水龙头下面,双手支在自己膝盖中,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一 双丰满的小腿在他的视线中晃动,时不时地还能碰一下他拄在膝盖上的手,李汉 强正想顺手去抚摸,可他那敏感的神经却感觉到头上那双洗头的手是那样机械, 机械般地上满了发条般地熟练让李汉强莫名的感到这双玉腿是一种精致的塑料。 等李汉强从机械与塑料的联想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擦干了头付了钱站在了店外 的大街上了。 9、 那时李汉强的那辆跃野吉普车还没有被人盗走,他开着车陪月倚西楼去看她乡下 的姥姥。那天的月倚西楼打扮得象个已婚的少妇,拎着两个兜子。李汉强则穿件 花格衬衫,并把它扎到休闲裤里,这样显得年轻了许多。二人的年龄因此做了人 为的彼此拉近。 吉普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二人都默不作声,倾听着窗外的风景,也象是在体验 着穿行在时间长河中时那种发自生命深处的宁静的神秘。车窗玻璃上挂的主席像 在晃动,录音带中苏永康歌曲在飞扬,而这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静止得象一张 洁白的纸,上边安静得躺着两个铅笔字----温馨。 姥姥家是一排蓝砖房,舅舅在省城做包工头发了财把全家都带去了,姥姥却故土 难离绝意自己一人留守这一排空荡荡的大房子。据说她不乐意随舅舅走的原因还 有她放心不下嫁到村东头的傻姨,傻姨生了个男孩九岁了,可做饭缝衣都得老人 们代劳的。好在姥姥七十多了身子还很硬朗,自己料理山后那块薄田,自己洗衣 做饭,自己留守这空空的院子,每天晚上听一会收音机然后睡觉。 晚上,李汉强被安排在了东屋,月倚西楼跟姥姥睡西屋。东屋是一张大铁架床, 能睡下四五口人的样子。靠北墙是条民间自制的长沙发。东墙下两条板凳上放着 硕大的老式皮箱,皮箱上摆着些坛坛罐罐。一只啤酒瓶子上点了根白蜡,李汉强 靠在床头,闻着从窗户飘进来的山间特有的清新多氧的空气,无聊地翻看席底下 发现的几本发了霉的八六年的《大众电影》杂志。恍惚间那封面上张瑜的脸生动 的向自己笑了起来,李汉强定睛一看,见月倚西楼已经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自己的 床前。她说:“姥姥睡着了,我来跟你聊会儿。”开始李汉强坐沙发,月倚西楼 坐在床上,二人的话题从网络聊到山鬼,从酸枣聊到韩寒。坐着聊累了就躺下聊, 当然还是一人躺床上一人躺沙发上。 半夜后月倚西楼要到院子里的茅房解手,一人不敢去要李汉强做伴,李汉强说半 夜是鬼魂活动的时间,而叨棵烟可以驱鬼的。于是一人叨一棵烟来到了院子里。 月倚西楼进了茅房,李汉强紧靠在门口站定,耳朵饥渴地听着里边的动静,却老 半天听不到动静,倒是嗅觉有所收获,是大茅房里那堆干草的幽香和粪便发酵后 的氨味。后来他才省悟到人在紧张和沉思时是尿不出尿来的。足足过了有五分钟, 李汉强终于听到了一股酣畅的倾泄的哗哗声,这声音是那样健康,李汉强甚至想 化作里边的一片破瓦去承受那一股温热的甘淋。 完事后出来,柴垛中一只老鼠的跑动声吓得月倚西楼紧紧地抓紧了李汉强的衬衫, 李汉强手抓着她的胳膊拥着她进了屋,这时听到姥姥的干咳声和从她屋中飘来的 汗烟那浓烈的呛味。二人径自上了那张大床,月倚西楼悄声的讲起姥姥年轻时的 传奇经历,姥姥生在山东,家境贫寒,很小就做了童养媳受着公婆的虐待,后来 她与背井逃荒到当地的姥爷一见倾心,婆婆知道了此事把她痛打了一顿不给她治 伤不给她吃饭,姥姥一气之下,将自己的小儿子闷死在被窝里,半夜点着了房子, 找到姥爷二人连夜跑回了河北老家。姥姥把以后自己遇到的灾难一律唤作报应, 对自己的报应。而现在孙儿辈的新潮式男女关系她该如何理解呢,那几声干咳与 那飘飞的浓烈的汗烟使一切变得不可思议。 月倚西楼聊累了,直挺地平躺在大床上闭上了眼睛,面色洁白,双唇在烛光的跳 动中是那样的鲜红,李汉强俯身贴了过去,月倚西楼张了张嘴,用睡梦中的声音 说:“记住,好东西要慢慢地吃。”李汉强动了动她的胳膊,软得象四五岁的幼 儿,我的女儿现在躺在哪里呢,李汉强抬头望向窗处的夜空,夜空中传来一声雄 鸡的啼叫。天亮了。 10 “我要去嫖娼。” 我从理发店出来,颓唐地走在马路上,刚才秀色可餐而没餐着的沮丧催化着内心 的某种情绪。可路两边全是些破旧的民居,见不到一丝的灯红酒绿。 前边是一座桥,李汉强感觉到累,才想起自己一下午走了半个肃州市的路了。他 靠在桥上低头小憩,见桥下的脏水泛着白沫,河两岸的柳树乱糟糟的排向远方, 西天上一颗太阳正对着河床,空气的污浊使太阳的轮廓模糊不清,象是戴着保险 套的东东醉眼朦胧的盯着弯曲的河道,是遥望而非插入。河叫府河,这一片是晚 清大吏曹锟的府宅,解放后,以河为界,北半曹府辟为动物园,南半曹府建成了 一座大学。看来曹锟老贼着实风光,连这条河都是他们家的府河,想到此觉得不 太妥当,这府河之府未必指曹府的府,因为整座城市在古代也是叫肃州府的,这 府河之府是肃州府的府也未必。李汉强的视线抚摸着弯曲的河道,不知自己是套 子里渗出的一粒蝌蚪还是一个欲沿河道下行而生的新生命。 11。 今天一见面李汉强就发现月倚西楼一脸的疲倦,然后是二人的谈话总是谈不拢, 时不时的话题变得驴唇难对马嘴。在温得饭馆吃饭时要得两个炒菜一个是蘑菇发 霉变酸一个是豆角没炒熟,与店老板的争吵更渲染了二人不好的心境。 饭馆出来后是漫长的散步,月倚西楼说有事要告诉李汉强让他猜是什么事,李汉 强心绪不好没心思猜,月倚西楼自觉扫兴喃喃地说出我恋爱了,李汉强强作惊喜 状说太好了我妹妹终于明花有主了不用我费心帮她找了。月倚西楼一会说这场恋 爱进行了一段时日可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觉,一会又兴高采烈地陶醉般地描述二人 是如何如何的互补与合谐。二人也曾坐在马路牙子上默然的对视,李汉强大脑中 一片空白心里边一团麻线的在那发呆,月倚西楼盯着他追问他心里在想什么快说 不说可别后悔啊,李汉强心里却想,这一切这一天快快结束吧。 分手时月倚西楼冷冷地看了李汉强一眼,上齿咬了咬下嘴唇终于甩身上了18路公 交车,再也没有回头。 12。 李汉强信马由缰的走着,前边是一个名为HOMECLUB的超市,这时李汉强感觉自己 口袋中那一打钱在燃烧,走,购物去,我把它全花光。 李汉强发现消费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买,买,买,不停的挑选不停的把各 式物品装上购物车的同时,他感觉到心里那块发堵的东西也在缩小。 明天是教师节,身为教师的妻子单位里组织去旅游,还允许带家属,面包榨菜香 肠胶卷,与旅游有关的没关的全往购物车上装,出口处结帐后李汉强装了满满四 大袋子,全部荷在了双肩上,重量让他充实,负担让他轻松。 他挤上了22路末班车,把四个大袋子撂在脚边,汽车门咣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了, 李汉强下意识了回头,募然发现车门外丢下了另一个自己。      11/29/01 1:23:32 AM于河北陆遥禅寺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