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遥 想 追 忆 里 的 黄 浦 江 金鹿 昔 日 云 游 赣 地, 如 今 栖 居 他 国, 耐 人 寻 味 也 是 最 不 堪 回 味 的 是 一 丝 一 缕 由 细 微 末 节 处 无 声 无 息 飘 绕 而 来 的 对 故 乡 的 眷 恋 回 忆. 当 年 下 乡, 在 万 籁 俱 寂 的 落 霜 冬 夜, 偶 尔 听 见 山 那 边 几 十 里 外 浙 赣 铁 路 线 上 火 车 的 轰 鸣, 思 绪 陡 然 被 牵 回 人 车 熙 攘 的 上 海 北 站. 那 是 故 乡 的 召 唤. 漫 长 无 望 的 十 年 插 队 生 涯 中, 茫 然 若 失 的 是 在 客 乡 从 来 没 有 耳 闻 自 儿 时 便 熟 悉 的 黄 浦 江 上 来 往 轮 船 汽 笛 的 长 鸣 短 唧. 时 下 寄 寓 美 国, 在 万 物 争 生 的 仲 春 拂 晓 时 分 或 凉 风 习 习 的 初 夏 暮 霭 之 际, 时 常 能 听 到 远 远 的 密 西 西 比 河 上 过 往 船 队 的 汽 笛 声. 笛 鸣 虽 然 单 一 平 直, 不 象 黄 浦 江 上 千 船 百 舸 声 调 各 异 的 汽 笛, 却 又 似 曾 相 识, 尤 其 是 由"春 眠 不 觉 晓"的 酣 睡 中 醒 来 听 闻 汽 笛 声, 恍 惚 间 置 身 于 幼 时 在 上 海 的 家 居, 真 想 敞 开 窗 扉, 闻 一 闻 黄 浦 江 边 潮 湿 清 新 的 空 气. 这 是 去 国 已 久 的 眷 恋. 近 来 在 因 特 网 上 随 意 浏 览<<新 民 晚 报>>, 隔 月 的 一 条 新 闻 报 称 上 海 城 市 建 设 突 飞 猛 进, 继 数 座 大 桥 隧 道 横 跨 或 穿 越 黄 浦 江 之 后, 年 内 也 就 是 迈 入 新 千 年 新 世 纪 前 夕 在 外 环 线 建 设 中 由 吴 淞 至 浦 东 三 岔 港 间 开 工 铺 设 世 界 第 三, 亚 洲 第 一 的 沉 管 隧 道 以 为 越 江 通 途. 又 是 黄 浦 江, 在 记 忆 中 与 故 乡 同 在 的 黄 浦 江! 隐 伏 多 年 的 遥 想 追 忆 在 深 秋 子 夜 时 分 奔 涌 而 出, 久 久 不 能 抚 平 挥 去. 一 般 上 海 人 熟 悉 的 黄 浦 江, 指 的 是 南 起 十 六 铺, 北 至 外 白 渡 桥 或 最 多 延 伸 至 虹 口 公 平 路 码 头 的 外 滩 这 一 段. 再 往 下 杨 树 浦 一 线 多 为 工 厂 区, 没 有 游 人 憩 息 处, 而 江 湾 及 复 兴 岛 一 带 离 市 区 更 远, 通 常 也 不 在 上 海 人 流 连 忘 返 的 去 处 之 内. 因 此 常 人 对 黄 浦 江 的 认 知, 基 本 上 不 超 出 对 外 滩 的 印 象. 记 得 在 很 小 的 时 候, 有 轨 电 车 仍 然 行 驶 外 滩. 当 一 路 叮 当 的 绿 色 单 辫 子 电 车 驶 上 外 白 渡 桥 时, 回 声 在 桥 下 隆 隆 作 响, 巨 型 钢 梁 连 同 固 定 它 们 的 成 排 大 铆 钉 在 车 窗 前 连 连 晃 过. 透 过 钢 梁 的 空 间, 可 以 看 到 苏 州 河 水 同 黄 浦 江 水 在 两 江 会 合 处 融 汇, 时 不 时 浮 起 一 闪 即 逝 的 漩 涡. 挣 脱 了 高 楼 铁 桥 的 束 缚, 那 真 是 一 片 宽 大 明 亮 的 水 域. 庞 大 的 钢 轮 与 挂 帆 的 木 船 甚 至 划 桨 的 舢 板 互 不 相 让, 各 借 各 的 水 道 竞 行. 容 不 得 你 看 个 究 竟, 电 车 驶 下 外 白 渡 桥 南 堍, 外 滩 公 园 (正 式 名 称 是 黄 浦 公 园) 的 葱 郁 林 木 使 你 一 时 间 看 不 见 黄 浦 江, 只 能 转 而 关 注 前 面 笔 直 延 伸 的 电 车 轨 道 和 路 旁 鳞 次 栉 比 花 冈 岩 基 石 的 高 楼 大 厦. 令 人 兴 奋 的 日 子 是 在 父 母 带 领 下 乘 人 力 三 轮 车 经 由 外 白 渡 桥 去 十 六 铺 盐 码 头 街 的 亲 戚 家. 记 忆 最 深 的 是 在 雨 天 乘 坐 人 力 三 轮 车. 蹬 车 的 工 友 很 关 爱 小 孩, 个 个 会 帮 你 细 心 抖 落 好 乘 客 车 篷 前 的 挡 雨 帘. 帘 子 遮 上 后 车 篷 内 黑 漆 漆 的, 只 有 耳 窗 和 挡 雨 帘 缝 隙 处 漏 进 几 缕 光 线. 上 外 白 渡 桥 是 很 艰 难 的 事, 蹬 车 工 友 一 律 下 地 拽 着 车 上 桥, 有 时 候 大 人 也 会 下 车 帮 忙 推. 作 为 孩 子 的 我 们 并 不 甘 心 闷 在 黑 暗 中, 于 是 掀 开 挡 雨 帘 窥 看 外 面 雨 中 的 世 界. 隔 着 头 顶 上 被 雨 淋 得 湿 漉 漉 的 灰 褐 色 钢 梁, 上 海 大 厦 巨 大 的 楼 影 耸 入 雨 云 之 中, 高 不 见 顶. 东 面 雨 蒙 蒙 的 江 面 上 有 巨 轮 缓 缓 地 航 行, 间 或 鸣 响 一 下 汽 笛. 桥 下 不 时 传 来 摇 橹 划 桨 的 水 声, 但 见 有 篷 小 木 船 在 车 轮 滚 滚 的 桥 面 下 滑 行 而 过, 竹 篾 船 篷 间 的 舱 板 上, 柴 灶 正 顶 着 细 雨 逸 出 淡 淡 的 炊 烟. 车 到 桥 顶, 蹬 车 工 友 上 车 把 住 车 龙 头, 吩 咐 停 当, 下 桥 俯 冲 的 激 动 人 心 时 刻 便 到 了. 雨 丝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化 作 了 雨 点, 噼 噼 啪 啪 打 在 挡 雨 帘 上. 三 轮 车 的 避 震 弹 簧 随 着 车 身 的 上 下 颠 动 吱 吱 作 响, 路 边 的 行 人, 树 木, 高 楼 在 帘 缝 外 越 来 越 快 地 闪 过, 直 到 你 不 再 能 辨 认 飞 速 晃 动 的 是 人, 是 树, 还 是 楼. 当 悬 着 的 心 终 于 着 地 的 时 候, 车 速 开 始 慢 了 下 来, 只 听 得 胶 轮 在 湿 漉 漉 的 柏 油 路 面 上 一 路 压 水 的 兹 兹 声 和 带 水 溅 上 后 轮 叶 板 的 淅 沥 声. 这 时 候 掀 开 挡 雨 帘 再 看, 三 轮 车 常 常 已 经 接 近 南 京 路 口, 正 在 和 平 饭 店 和 中 国 银 行 大 厦 门 前 行 进. 紧 邻 外 白 渡 桥 南 堍, 位 于 黄 浦 江 和 苏 州 河 会 合 处 的 外 滩 公 园 是 记 忆 中 有 关 黄 浦 江 的 另 一 魂 牵 梦 萦 所 在. 这 座 公 园 已 不 复 存 在, 报 载 改 为 立 有 名 人 雕 塑 的 音 乐 广 场. 九 十 年 代 中 在 去 国 多 年 后 因 公 务 返 沪, 竟 未 得 闲 空 走 访 这 里 的 变 化. 尽 管 遗 憾, 反 过 来 却 也 觉 得 记 忆 中 永 不 褪 色 的 美 好 瞬 间 没 有 因 旧 地 重 游 而 改 观, 平 添 一 份 诗 意 的 价 值. 当 时 的 外 滩 公 园 真 是 很 小, 精 致 的 花 坛, 葱 茏 的 树 木, 欧 陆 风 情 的 园 门 和 路 灯 都 不 能 掩 饰 它 小 的 窘 处, 但 得 天 独 厚 的 位 置 使 它 自 有 舒 坦 开 阔 的 一 面. 由 于 处 在 两 河 的 交 汇 处, 公 园 向 东 的 防 洪 堤 外 是 黄 浦 江 在 外 滩 一 段 最 宽 阔 的 江 面. 虽 然 谈 不 上 烟 波 浩 淼, 却 也 是 数 百 上 千 米 江 流 一 览 无 余. 尽 管 水 质 差 强 人 意, 远 远 不 及 日 后 见 到 的 纽 约 东 河 或 芝 加 哥 密 西 根 湖 的 碧 水 清 波, 不 过 在 东 风 拂 面 的 日 子 里, 也 可 体 验 黄 浦 江 水 略 带 泥 土 味 的 湿 润 沁 人 心 肺 的 舒 适 . 这 是 一 种 在 拥 挤 高 楼 和 嘈 杂 人 流 以 及 车 辆 废 气 噪 音 挤 压 下 难 得 的 惬 意 . 隔 苏 州 河 北 望 是 国 际 海 员 俱 乐 部 大 楼, 西 侧 便 是 巍 峨 的 上 海 大 厦 衬 托 下 气 势 如 横 空 出 世 的 外 白 渡 桥. 这 里 是 外 滩 著 名 的 摄 影 景 点 之 一. 作 为 一 个 当 年 的 中 学 生, 口 袋 里 并 无 足 够 的 钱 财 满 足 请 人 摄 影 留 念 的 奢 想. 受 好 奇 心 驱 使 加 上 不 倦 的 探 索 努 力, 终 于 发 现 有 教 如 何 摄 影 及 冲 洗 放 大 的 书, 也 可 在 南 京 路 各 家 照 相 器 材 商 店 花 不 多 的 钱 按 日 租 用 照 相 机, 同 时 还 买 得 到 现 成 的 显 影, 定 影 液 以 及 不 同 感 光 性 能 的 光 纸, 绸 纹 纸 等, 于 是 在 一 段 时 间 里 与 志 同 道 合 的 同 学 频 繁 出 入 外 滩 公 园, 以 相 当 于 请 人 拍 一 张 照 片 的 代 价, 摄 得 并 洗 印 出 多 张 甚 至 数 十 张 各 种 取 景 位 置 的 照 片 , 一 样 的 上 光 处 理, 花 边 裁 切. 不 夸 张 地 说, 有 些 绸 纹 放 大 的 处 理 效 果 比 摄 影 点 摆 出 的 样 品 似 乎 还 要 好. 三 十 多 年 后 的 现 在 只 要 一 闭 眼, 就 能 想 见 大 厦 楼 影 衬 映 下 弧 型 铁 拱 高 悬, V 型 钢 梁 垂 吊 的 外 白 渡 桥 的 上 佳 取 景, 而 每 次 付 公 园 门 票 钱 的 那 一 丝 心 痛, 竟 然 也 留 存 至 今. 记 忆 中 的 外 滩 公 园 无 疑 又 同 青 春 浪 漫 结 缘. 在 六, 七 十 年 代 乃 至 八 十 年 代 初, 上 海 是 对 国 家 财 政 贡 献 最 大 的 生 产 实 体, 城 市 建 设 却 在 几 十 年 中 了 无 建 树. 五 十 年 代 和 平 时 期 出 生 的 婴 儿 这 时 长 成 了 青 年, 无 处 谈 情 说 爱, 无 房 结 婚 的 苦 衷, 几 乎 人 人 都 有. 既 然 无 他 处 可 去, 外 滩 公 园 以 及 沿 公 园 正 门 一 直 向 南 铺 展 至 天 文 气 象 台 圆 柱 老 楼 的 外 滩 防 洪 堤 连 同 堤 下 绵 延 数 里 的 绿 树 林 荫 带 就 成 了 沪 上 青 年 男 女 幽 会 的 首 选 之 地. 这 里 长 堤 恨 短 难 容 天 下 爱 侣 以 及 情 人 私 语 却 不 得 不 同 时 与 陌 生 人 挨 肩 挤 坐 一 条 长 椅 的 辛 酸 人 间 喜 剧 场 景, 多 年 来 中 外 媒 体 早 有 报 导. 不 过 能 够 在 外 滩 成 对 成 双 沐 浴 夜 色 带 来 的 那 份 神 秘 和 呵 护 的 年 青 人 是 幸 运 的. 尽 管 偌 大 一 个 都 市 竟 只 有 这 片 绿 树 傍 水 的 空 间 供 他 们 作 青 春 的 梦 想, 但 比 起 当 时 正 在 南 疆 北 国 的 绿 水 青 山 或 冰 天 雪 地 里 修 地 球 的 包 括 本 人 在 内 的 近 百 万 上 海 知 青 来, 他 们 无 异 是 身 在 天 堂 的 安 琪 儿. 在 那 个 年 代, 一 介 少 年 郎 的 我 自 认 浪 迹 天 涯, 阅 尽 沧 桑. 道 得 一 句"而 今 识 尽 愁 滋 味, 欲 说 还 休", 何 曾 想 见"众 里 寻 他 千 百 度. 蓦 然 回 首, 那 人 却 在, 灯 火 阑 珊 处." 十 年 广 阔 天 地 脱 胎 换 骨 后 回 上 海 读 书 重 返 外 滩. 这 里 是 由 学 校 进 入 市 区 的 捷 径 之 一 , 恋 人 当 时 的 工 作 单 位 恰 好 又 坐 落 南 京 东 路, 出 于 两 相 方 便, 那 个 金 秋 灯 影 下 小 小 的 外 滩 公 园 就 成 了 我 们 第 一 次 正 式 约 会 的 地 方. 现 在 回 头 细 想 , 这 是 我 和 妻 子 在 外 滩 这 列 青 春 的 东 方 快 车 上 仅 有 的 一 次 鹊 桥 之 会. 这 并 非 故 意 营 造 浪 漫, 也 不 是 木 讷 不 识 潇 洒, 真 正 实 情 是 时 势 逼 人, 身 处 社 会 和 个 人 的 一 切 停 摆 后 重 新 启 动 的 岁 月, 光 阴 似 金, 儿 女 情 长 岂 是 生 活 的 全 部? 过 得 这 一 关, 人 生 要 务 尽 能 权 衡 轻 重. 在 依 傍 黄 浦 江 的 外 滩 曾 让 我 心 醉 而 思 绪 激 昂 的 是 防 洪 堤 下 绵 延 数 里 的 绿 树 林 荫 带. 它 南 望 圆 柱 高 耸 的 天 文 气 象 台, 北 接 林 木 葱 茏 的 外 滩 公 园; 东 靠 台 阶 相 连 的 防 洪 长 堤, 西 邻 车 水 马 龙 的 中 山 东 一 路. 这 里 梧 桐 茂 密, 春 夏 树 叶 一 席 绿, 入 秋 染 成 片 片 金 黄. 林 荫 下 花 坛 整 洁 而 错 落 有 致, 应 时 鲜 花 常 年 点 缀 其 间. 平 展 的 行 人 道 还 有 花 坛 的 护 栏 颇 具 匠 心 地 夹 以 彩 色 水 泥 砖, 虽 然 色 泽 不 鲜 亮, 质 地 也 有 点 粗 糙, 但 在 七 十 年 代 末 八 十 年 代 初 可 算 独 出 心 裁. 使 人 沉 醉 的 景 致 是 在 华 灯 初 上 时 分 和 夜 籁 人 寂 之 际. 当 夕 阳 的 余 晖 被 路 西 濒 临 外 滩 的 高 楼 遮 去, 暮 色 悄 悄 飘 临 林 荫 下 的 长 椅 花 坛 之 间. 四 方 来 的 游 人 依 然 自 在 转 悠, 街 灯 不 觉 间 就 在 层 叠 的 阔 叶 后 熠 熠 生 辉. 日 与 夜 在 这 里 的 转 换 并 不 明 显. 当 你 走 出 林 荫 在 防 洪 堤 上 仰 望 黑 天 绒 般 的 夜 幕 上 银 星 闪 烁, 街 灯 还 有 高 大 建 筑 和 沿 街 商 店 的 灯 光 以 及 江 面 上 的 点 点 船 灯 把 这 里 照 得 如 同 白 昼. 中 山 东 一 路 上 公 共 汽 车, 双 辫 无 轨 电 车, 卡 车, 小 轿 车 接 踵 而 过. 不 见 头 也 不 见 尾 的 自 行 车 流 绵 延 不 断, 时 不 时 有 嘀 铃 铃 清 脆 的 车 铃 响 起, 盖 过 机 动 车 的 引 擎 嘈 杂. 坐 在 花 间 林 荫 下 的 长 椅 上, 你 能 感 到 都 市 人 下 班 回 家 时 分 的 拥 挤 蒸 腾 扑 人, 但 茂 盛 的 树 木 花 草 使 你 俨 然 置 身 事 外, 回 味 起 山 里 林 间 空 地 上 坐 听 泉 滴 鸟 鸣 的 情 景. 繁 忙 的 时 段 过 后, 宁 静 重 又 回 到 林 荫 下. 透 过 夜 色 中 浓 墨 般 的 绿 荫, 纯 一 金 亮 的 路 灯 光 涓 细 无 声 地 撒 落, 将 高 楼 华 厦 衬 映 下 的 林 木 花 草 长 椅 行 人 道 蒙 上 一 层 含 蓄 的 华 贵, 而 沿 街 商 店 日 光 灯 的 白 色, 使 人 觉 得 恬 静 平 和. 绿 树 浓 荫 之 外, 是 大 楼 钢 窗 中 泻 出 的 妩 媚 亮 色, 闪 闪 烁 烁 的 红 绿 灯, 流 光 溢 彩 的 车 流, 和 成 双 作 对 姗 姗 而 来 的 情 侣. 这 是 都 市 的 夜. 层 层 梧 桐 叶 在 江 面 拂 来 的 晚 风 中 温 柔 地 摇 动, 发 出 飒 飒 的 轻 响. 在 天 幕 的 暗 色 中 眨 眼 的 星 星 伴 着 一 弯 明 月, 与 林 荫 华 盖 的 另 一 边 被 灯 光 点 缀 的 人 间 琼 楼 玉 宇 交 相 辉 映. 都 市 的 夜 竟 然 也 如 此 贴 近 自 然. 临 近 子 夜 时 分 的 外 滩, 是 一 派 喧 哗 之 后 疲 倦 而 又 安 祥 的 闲 静. 海 关 大 楼 的 钟 声 在 树 影 婆 娑 的 长 椅 行 人 道 间 缭 绕, 又 飘 过 防 洪 堤, 贴 着 江 面 回 荡. 万 家 灯 火 早 已 半 明 半 灭, 浮 在 黄 浦 江 上 的 巨 轮 小 舟 却 灯 盏 通 亮. 藉 着 水 面 波 纹 的 反 射, 随 波 起 伏 的 船 灯 与 水 里 的 光 影 上 下 呼 应, 变 幻 奇 丽. 这 时 候 站 在 林 荫 间 的 行 人 道 上, 南 北 两 望 是 不 见 尽 头 的 由 透 着 灯 彩 的 林 荫 华 盖 卷 拱 而 成 的 长 廊, 左 右 顾 盼 是 江 水 轻 拍 岸 堤 的 黄 浦 江 和 堪 称 中 国 第 一 被 视 作 大 上 海 象 征 的 外 滩 标 志 性 建 筑 群. 借 助 夜 色, 尘 世 的 喧 嚣 已 被 拂 去. 江 水 拍 岸 使 你 感 知 自 然 的 怀 抱, 而 象 征 人 类 文 明 创 造 的 煌 煌 建 筑 又 是 这 样 近 在 咫 尺. 漫 漫 的 无 际 宇 宙 在 天 穹 之 上 包 容 着 这 个 星 球 和 这 座 城 市, 郁 郁 林 荫 华 盖 又 蔽 护 着 你, 无 人 的 林 下 长 廊 使 你 的 思 绪 追 索 历 史 的 长 河 和 无 止 境 的 空 间 时 间. 这 是 令 人 遐 想 深 思 感 念 升 华 的 一 刹 那. 类 似 的 陶 冶 沉 浸 其 景 其 境 的 感 受, 在 驻 足 衡 山 路 蔽 天 树 荫, 漫 步 复 兴 路 华 山 路 花 园 楼 房 人 家, 徜 徉 淮 海 路 乌 鲁 木 齐 路 口 三 角 地 花 园, 注 目 汾 阳 路 畔 普 希 金 铜 像, 或 置 身 笔 直 空 旷 的 肇 嘉 浜 大 道 远 眺 徐 家 汇 教 堂 时 都 曾 浮 起 心 头, 但 多 半 是 美 的 享 受 或 怅 惘 的 情 思, 并 无 上 下 求 索 历 史 长 河 和 无 尽 客 观 世 界 的 震 憾. 也 许 这 是 下 乡 十 年 遍 尝 人 生 酸 辛 又 回 上 海 念 大 学 后 重 新 认 识 外 滩 的 缘 故. 记 得 当 年 在 参 加 完 市 里 的 文 化 活 动 后, 因 常 常 骑 自 行 车 连 夜 经 外 滩 返 回 位 于 江 湾 的 学 校, 总 忘 不 了 在 这 里 静 思 阔 想 几 分 钟. 奈 何 生 命 中 最 宝 贵 的 十 年 被 无 端 消 耗 之 后, 生 活 对 我 而 言 显 得 匆 忙: 完 成 学 业, 再 探 新 知 领 域, 睁 眼 看 世 界, 工 作, 成 家, 孝 敬 父 母, 养 育 子 女, 一 切 的 一 切 都 被 挤 压 在 有 数 的 几 年 内 必 须 而 且 不 得 不 完 成, 在 这 里 遐 想 远 思 的 自 我 许 诺 因 而 被 一 再 推 迟. 及 至 域 外 求 知 再 离 沪, 竟 没 有 一 次 能 在 外 滩 的 林 荫 下 作 成 真 正 淋 漓 尽 致 无 际 无 涯 的 畅 想. 现 在 这 一 片 绿 树 林 荫 大 概 也 早 已 象 外 滩 公 园 一 样 旧 貌 换 新 颜 不 知 所 往, 但 它 那 夜 色 中 蓄 容 文 明 与 自 然 的 深 邃, 一 直 印 刻 在 我 的 记 忆 之 中. 如 果 说 黄 浦 江 畔 的 外 滩 是 都 市 人 文 含 蕴 与 吴 越 多 水 自 然 的 贴 切 交 融, 那 么 临 近 吴 淞 口 的 黄 浦 江 则 呈 现 出 别 一 番 迷 人 情 致. 这 里 是 许 多 上 海 人 所 忽 视 或 漠 视 的 地 方. 自 认 领 导 沪 上 潮 流 的 他 们, 如 果 有 幸 居 于 钢 窗 阳 台 打 蜡 地 板 的 住 所, 即 使 肚 中"一 把 草", 有 时 甚 至 连 外 表 的"绣 花 枕 头"也 不 是, 便 自 认 高 档. 世 界 对 他 们 而 言, 只 是 住 处 附 近 的 几 条 街 道 而 已; 如 果 无 奈 蜷 缩 石 库 门 阁 楼, 哪 怕 黑 暗 中 上 下 楼 梯 碰 破 额 角, 出 门 则 必 须"一 家 一 当, 全 在 身 上", 衣 着 不 输 任 何 人. 三 言 二 语, 便 自 豪 家 舍"开 门 即 市"的 优 越 地 理 位 置, 神 色 间 仿 佛 十 里 街 市 尽 为 其 麾 下 产 业. 人 间 在 这 里 也 就 比 狭 窄 弄 堂 和 连 街 店 面 大 不 了 多 少. 在 九 十 年 代 上 海 大 规 模 重 建 之 前, 中 山 环 路 以 外 的 地 方, 对 这 些 上 海 人 而 言 应 该 都 是"乡 下". 开 篇 提 到 的 新 闻 中 要 建 外 环 路 越 江 隧 道 的 置 所, 更 远 在 中 山 环 路 外 几 十 里 处 号 称 东 方 大 港 上 海 咽 喉 的 黄 浦 江 汇 入 长 江 的 吴 淞 口. 我 因 机 运 得 观 井 外 之 天, 目 睹 并 亲 历 了 五, 六 十 年 代 黄 浦 江 在 这 里 流 露 的 娴 雅 清 纯. 记 忆 恰 似 一 串 渐 入 而 又 淡 出 的 电 影 长 镜 头 显 现 在 眼 前. 那 时 候, 奔 涌 的 黄 浦 江 水 在 急 切 地 转 了 一 个 大 弯 后, 携 带 着 蕴 藻 浜 注 入 的 清 流, 一 路 奔 向 吴 淞 口. 江 对 岸 是 无 垠 无 际 的 农 田, 隐 约 高 出 其 间 的 是 江 岸 线 上 的 几 栋 矮 屋. 那 就 是 浦 东 三 岔 港. 江 岸 的 这 一 边, 是 白 墙 黑 瓦 朱 门, 花 冈 岩 片 石 铺 路 的 吴 淞 老 镇. 就 是 起 于 黄 浦 江 和 蕴 藻 浜 会 合 处 的 港 务 监 督 楼 前 再 向 东 二 三 百 米 的 江 岸, 以 外 滩 所 没 有 的 怡 然 天 成 的 气 氛, 无 声 无 息 地 将 你 拥 入 它 的 怀 抱. 这 里 被 居 于 此 处 的 人 们 称 作 海 滨 公 园 (如 今 的 名 称 是 吴 淞 公 园), 尽 管 面 对 的 是 黄 浦 江. 涨 潮 时 分, 吴 淞 口 的 千 米 防 波 堤 没 入 水 下. 循 着 宽 阔 的 黄 浦 江 口 望 出 去 是 不 见 边 际 的 长 江 口, 而 水 天 相 接 的 长 江 口 更 连 着 浩 淼 的 东 海 和 太 平 洋. 其 情 其 景 和 多 年 后 在 曼 哈 顿 候 船 去 观 瞻 自 由 女 神 像 时 透 过 纽 约 港 出 海 口 眺 望 茫 茫 大 西 洋 没 有 太 大 的 不 同, 于 是 敬 服 前 人 冠 名 的 想 象 力. 晴 天 的 日 子, 天 空 瓦 蓝, 上 部 或 飞 扬 或 团 起, 下 为 平 底 的 朵 朵 白 云 从 头 顶 的 天 际 一 直 排 向 江 口 外 水 天 合 一 的 地 平 线. 紧 贴 地 平 线 白 茫 茫 的 水 色 中 镶 嵌 着 一 段 扁 平 近 乎 线 状 的 隐 隐 透 着 暗 绿 的 黛 色, 那 是 长 江 中 的 长 兴 岛 或 崇 明 岛. 仰 望 苍 穹 碧 空, 远 眺 江 天 辽 阔, 不 由 得 不 教 人 先 屏 息 凝 神, 再 深 深 呼 吸, 暗 暗 赞 叹 "秋 水 共 长 天 一 色"的 胜 景. 因 着 季 节 的 不 同, 隔 江 一 望 无 际 的 农 田 或 是 禾 苗 青 青, 或 是 油 菜 花 黄. 在 田 野 变 换 的 天 然 五 彩 里, 隐 约 闪 露 出 星 罗 棋 布 的 沟 塘 水 面 的 银 白 色. 暖 春 的 雨 季, 绵 绵 雨 丝 编 织 成 密 匝 匝 却 又 半 透 明 的 珠 帘, 罩 得 江 上 水 气 蒙 蒙, 仿 佛 间 又 象 有 层 层 薄 雾 般 的 轻 烟 缭 绕. 淅 沥 的 雨 声 中, 吴 淞 口 外 一 片 茫 茫, 江 对 岸 的 农 田 时 隐 时 现. 回 顾 身 后, 老 镇 人 家 的 屋 瓦 被 细 雨 浸 润 得 黑 黝 黝 发 亮, 溅 上 水 迹 的 住 家 暗 红 色 木 门, 显 得 分 外 色 泽 深 沉. 新 刷 石 灰 浆 的 白 墙 边, 舒 展 的 蜜 桃 树 上 翠 绿 新 叶 蘸 着 水 珠, 托 起 一 簇 簇 粉 色 的 小 花. 因 浸 雨 而 明 晃 晃 的 黄 褐 色 花 冈 岩 片 石 铺 成 的 街 路, 绕 过 人 家 蜿 蜒 盘 向 镇 内 深 处. 远 远 一 声 鸡 啼, 更 教 人 觉 出 雨 天 晨 间 的 格 外 宁 静. 真 个 是"能 不 忆 江 南" 的 活 画 卷. 不 论 寒 暑, 数 百 米 宽 的 江 面 上, 颜 色 形 状 各 异, 或 舷 窗 高 悬, 或 吊 杆 林 立 的 万 吨 巨 轮 穿 梭 而 行, 推 起 层 层 涌 浪. 船 体 书 写 遒 劲 汉 字 的 是 国 轮, 印 有 西 文 字 母 的 是 外 轮, 五 光 十 色 的 各 国 国 旗 连 同 航 海 专 用 的 彩 制 标 识 旗 令 人 看 得 目 不 暇 接. 几 乎 无 一 例 外, 巨 轮 在 拐 过 蕴 藻 浜 河 口 日 后 成 为 中 国 第 一 大 集 装 箱 码 头 的 北 张 华 浜 那 一 弯 时, 或 长 或 短, 或 高 或 低 总 会 鸣 响 汽 笛. 那 低 沉 的 长 鸣, 轻 丽 的 短 唤, 欢 快 的 间 唱, 不 堪 远 涉 疲 惫 的 吐 诉, 经 年 累 月 旋 绕 耳 际, 深 深 潜 入 脑 海, 成 为 我 心 中 媲 美 海 顿 铜 管 交 响 乐 的 辉 煌 篇 章. 在 巨 轮 涌 起 的 波 峰 浪 谷 间 时 不 时 闪 过 单 桅 或 多 桅 的 木 帆 船. 不 少 船 头 勾 画 着 色 彩 绚 丽 的 巨 眼 镇 海 神 物 的 面 具, 大 概 是 为 的 减 轻 船 上 人 对 大 海 不 可 名 状 的 畏 惧. 船 帆 的 质 料 和 新 旧, 船 身 的 黯 淡 无 光 或 被 桐 油 泡 得 发 亮, 象 是 诉 说 着 船 主 的 窘 迫 或 殷 实, 但 不 管 是 那 一 位 船 老 大, 在 吆 喝 张 帆 掌 舵 的 时 候 都 俨 然 是 久 战 疆 场 的 将 军. 尤 其 是 江 面 刮 顶 头 风 的 时 候, 看 着 一 艘 艘 木 船 侧 帆 扳 舵 竟 能 顶 风 而 上, 不 由 得 更 惊 羡 船 老 大 那 一 手 英 豪 绝 技. 靠 着 堤 岸 栏 杆 远 眺 的 游 人, 有 时 会 发 出 惊 喜 但 又 压 低 声 音 的 欢 呼, 那 一 定 是 波 光 粼 粼 的 江 面 上 有 黑 郁 郁 的 江 猪 浮 现. 五, 六 十 年 代 的 黄 浦 江 尽 管 航 运 繁 忙, 却 仍 然 是 这 些 水 生 原 住 民 栖 息 出 没 的 地 方. 记 得 有 一 年, 盛 产 于 崇 明 的 青 壳 河 蟹 竟 大 举 涌 入 吴 淞 口, 在 黄 浦 江 支 流 蕴 藻 浜 上 带 旱 桥 卷 拱 的 大 桥 桥 墩 下 成 群 持 螯 相 向, 堪 称 人 类 与 物 界 众 生 相 谐 共 处 的 奇 观. 江 水 川 流 不 息, 一 艘 接 一 艘 的 巨 轮 驶 过 后, 涌 起 的 波 浪 追 逐 江 岸, 有 节 奏 地 拍 打 垒 成 斜 滩 的 护 堤 巨 石, 然 后 舒 缓 地 退 去, 轻 轻 舔 吮 夹 在 巨 石 间 布 满 青 色 的 连 排 木 桩. 我 没 有 去 过 南 国 的 海 边 港 城, 但 这 波 浪, 巨 石, 青 色 的 木 桩, 还 有 江 堤 上 迎 面 扑 来 带 着 水 腥 味 的 湿 润 空 气, 总 让 我 联 想 到 遥 远 的 南 洋 异 国 海 滨. 起 初 自 己 老 觉 得 诧 异, 经 过 原 地 端 坐, 前 思 后 想, 终 于 悟 出 个 中 原 委. 海 滨 公 园 的 江 岸 上 前 人 砌 了 水 泥 堤 沿, 是 最 简 单 朴 实 的 那 种, 却 也 平 坦 牢 固. 连 带 着 整 齐 的 方 型 立 柱 和 铁 栏 杆, 堤 岸 循 江 水 走 势 延 伸, 空 旷 中 有 几 分 叫 人 神 往 的 飘 逸. 紧 挨 江 堤 砌 就 一 个 块 石 垒 筑 略 带 西 式 的 高 大 葡 萄 架. 发 紫 的 粗 藤 告 诉 人 们 它 在 这 里 饱 经 沧 桑. 当 年 的 老 藤 嫩 茎, 虽 不 说 把 整 个 葡 萄 架 遮 得 严 严 实 实, 却 也 是 枝 叶 繁 茂, 疏 密 相 间. 天 顶 的 亮 光 洒 落 下 来, 把 稀 疏 处 的 绿 叶 照 得 通 体 透 明, 更 衬 出 朱 黄 新 蔓 的 勃 勃 生 机. 一 人 抱 不 过 来 的 石 垒 架 柱 使 人 觉 得 粗 犷 坚 实, 平 展 展 的 石 凳 分 明 让 人 感 受 清 凉 细 腻. 扇 叶 扶 摇 的 排 排 棕 榈, 或 斜 倚 在 葡 萄 架 周 围, 或 沿 江 堤 高 高 耸 立. 晨 曦 中, 朝 阳 的 霞 光 在 江 水 中 忽 闪, 天 空, 江 水, 四 周 的 一 切 都 显 得 分 外 明 亮. 葡 萄 架 下, 半 遮 的 棕 榈 叶 后 尚 有 一 丝 沉 睡 初 醒 的 幽 明. 这 时 候 若 细 眯 双 眼 外 望, 会 有 一 种 电 影 中 常 见 的 热 带 林 荫, 濒 水 长 堤, 拂 面 清 风, 海 阔 天 空 的 逆 光 镜 头 效 果. 江 面 上 外 轮 的 他 国 旗 加 深 了 这 种 异 域 情 调. 更 为 叫 奇 的 是, 在 当 年 的 江 天 树 影 风 光 中, 有 几 次 碰 上 因 印 尼 排 华 而 归 国, 被 安 置 在 老 镇 北 面 那 所 铸 铁 镂 花 校 门 上 镌 刻"市 立"铜 字 并 具 备 男 女 生 寄 宿 楼 的 中 学 读 书 的 华 侨 同 学. 他 们 脚 着 当 时 上 海 滩 上 尚 称 稀 罕 的 人 字 型 海 绵 拖 鞋, 怀 抱 吉 它 在 葡 萄 架 下 和 着 江 风 吟 唱. 南 洋 歌 曲 的 柔 美, 他 们 对 童 年 故 地 的 感 怀, 还 有 挥 手 弹 指 间 随 风 飘 来 的 南 国 香 水 味, 至 今 使 我 一 想 起 来 就 若 闻 其 声, 似 见 其 影, 犹 历 其 境. 如 诗 如 画 的 海 滨 公 园 江 堤, 在"横 扫 一 切 牛 鬼 蛇 神" 的 年 代 已 经 显 出 缺 乏 管 理, 日 久 失 修 的 颓 势. 政 治 变 故 不 仅 仅 带 来 景 致 的 衰 微, 也 将 深 深 影 响 普 天 之 下 千 家 万 户 每 个 人 的 命 运. 当 时 的 我 们 并 不 懂 得 这 些, 只 是 移 情 别 注, 由 观 览 江 景 转 为 探 索 这 方 作 为 江 南 要 冲, 长 江 门 户 的 土 地 的 历 史 奥 秘. 在 疏 于 管 理 的 时 候, 我 们 也 曾 溜 进 公 园 后 的 人 工 密 林 中 寻 找 抗 英 名 将 陈 化 成 的 墓 地, 但 了 无 所 获, 只 觅 得 刻 着 某 海 关 职 员 名 字 的 被 砸 断 了 的 墓 碑. 再 到 后 来 因 大 批 知 青 下 农 场, 来 去 崇 明 岛 的 客 运 量 大 增, 原 在 外 滩 十 六 铺 的 内 河 航 运 客 站 一 部 迁 来 建 在 这 片 江 岸 的 中 段. 海 滨 公 园 从 此 面 目 全 非. 青 春 年 少 的 我 们 也 在 那 前 后 被 遣 送 五 湖 四 海 接 受 再 教 育, 难 得 有 缘 贴 近 黄 浦 江. 而 今 就 在 这 正 对 着 浦 东 三 岔 港 的 江 堤 位 置, 将 开 工 建 设 大 上 海 的 再 一 座 越 江 隧 道. 骄 傲 自 豪 的 故 乡 人, 正 一 步 一 个 脚 印 为 上 海 重 新 跻 身 世 界 繁 华 大 都 市 的 行 列 添 砖 加 瓦. 进 入 下 一 个 世 纪, 黄 浦 江 会 以 怎 样 的 风 貌 显 现 在 人 们 眼 前? 我 无 从 知 晓, 但 我 愿 意 憧 憬. 黄 浦 江 是 亚 洲 东 方 大 港 得 以 存 在 的 命 脉, 也 是 滋 养 上 海 日 趋 繁 华 的 母 亲 河. 它 在 航 运, 商 务, 金 融 等 方 面 的 经 济 地 理 效 益, 应 该 得 到 全 面 永 续 的 发 挥. 外 滩 对 面 的 陆 家 嘴 金 融 开 发 区 已 经 展 示 给 世 人 一 个 铿 锵 响 亮 的 开 篇. 黄 浦 江 又 是 水 乡 泽 国 孕 育 的 女 儿, 天 生 秀 美 温 雅. 在 人 欲 芜 杂, 金 钱 喧 嚣 的 都 市 繁 华 中, 这 份 天 生 丽 质 不 应 该 因 不 经 意 天 工 自 然 而 被 忽 视 掩 藏 或 因 功 利 粗 俗 而 被 扭 曲 损 毁. 上 海 正 在 巨 变. 在 摩 天 大 厦 玻 璃 幕 墙 炫 耀 逼 人 的 时 候, 能 否 使 它 返 照 园 林 庭 院 的 含 蓄 典 雅 而 归 于 平 和 可 亲? 在 把 外 滩 装 点 得 彻 夜 艳 丽 辉 煌 的 时 候, 能 否 还 它 一 点 矜 持 高 贵? 林 荫 不 再 而 变 得 砖 石 平 坦 的 外 滩 江 岸, 能 否 刻 意 留 下 些 许 幽 静 和 历 史 承 传 的 深 邃? 趁 着 建 设 地 下 越 江 隧 道 的 时 候 , 能 否 使 吴 淞 口 江 岸 成 为 观 览 水 天 一 色 中 百 舸 争 流 以 及 江 南 人 家 的 港 湾 名 胜? 什 么 时 候 能 够 使 黄 浦 江 水 清 澄 如 带? 还 有 江 心 的 复 兴 岛, 这 里 具 备 比 美 任 何 世 界 名 城 亮 丽 风 景 的 发 展 潜 力…… 除 了 财 富 和 繁 华, 黄 浦 江 带 给 上 海 人 的 应 该 还 有 杨 柳 阡 陌 中 楼 台 烟 雨 江 南 的 美 丽. 10/16/2000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