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给自己送花 顽木 认识泉哥那年，李帆十三岁，是北京向阳中学初一五班的学生。从他们认识时起， 泉哥就叫她帆帆，没有丝毫顾忌，也没有问她喜不喜欢被这么称呼，只是说这样叫 她很顺口。 那年泉哥十七岁，是高二三班的宣传委员。当时泉哥还没有做矫正视力的手术，而 是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泉哥的哥们儿二毛儿和泉哥开玩笑的时候管泉哥叫熊猫儿。 跟泉哥混熟了，李帆有时也叫泉哥熊猫儿。李帆觉得这个外号很适合泉哥，因为泉 哥长得很斯文。李帆叫泉哥熊猫儿，泉哥会不高兴，会说李帆没大没小。当时李帆 还没有去美国。 多年以后，当李帆再想起这个外号的时候，觉得它并不象她想得那么恰当。因为那 时泉哥很瘦。 *** 李帆是在参加向阳中学一年一度的学生干部冬令营时认识泉哥的。向阳中学要求每 个学生干部在寒假期间住校一星期，还在这一星期里组织各种各样的活动，以此来 促进年级之间的交流。 住校对李帆来说是件很好玩儿的事情。她的父母在她刚上初一时去了美国。李帆跟 着姑妈住，姑妈也很疼她。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李帆很不喜欢回家。她和班里其 他几个女生留在学校里看高年级的球赛，常常一看看到七八点钟，然后在街上一起 买了东西吃才知道散伙。 父母不在，姑妈也管不了她。校园里流行港台歌曲，李帆很喜欢伊能静那首“穿蓝 风衣的男孩”，常常带着耳机来回来去地听到深夜。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首 歌的歌名，李帆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泉哥不像李帆心目中那个高高大大、穿蓝风衣的男孩儿。泉哥算不上帅。要说帅， 泉哥还比不上二毛儿。可是泉哥执著、坦率，说话充满诗意，却不会给人留面子。 他想要的，他就会去努力争取。和泉哥在一起，李帆觉得很踏实，因为泉哥表里如 一。 *** 感情上的事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比如他们的相识。很多年之后，泉哥在信里 跟李帆这样说。如果当时学校在安排住房时没有漏掉李帆的名字，那么也就不会有 他们之间这多年的恩恩怨怨。 李帆在冬令营的注册单上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同班的其他干部都被安排了同年级 的室友，只有她被落掉了。最后还是学生会主席张威提出让李帆跟她住。后来李帆 才知道张威和泉哥是一个班的。 张威家在郊区，初中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向阳中学，住校已有好几年了。她的 人就象她的名字一样，泼辣威武，有股男孩气。张威长得也像男孩，一头短发，说 话大嗓门，对人一百一的实诚。 张威对李帆很照顾，带她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去参加学生会组织的活动。李帆和 泉哥还是一次她和张威在食堂吃饭时认识的。每当李帆回想起他们的初识她总会情 不自禁地笑出声来。那实在是一次不很浪漫的邂逅。 *** 李帆是独生女，在吃东西上颇为挑剔。认识泉哥那天，李帆一边和张威聊天儿一边 把炒菜里的肉挑出来。她和张威面对面坐在食堂里，远远看到两个男生从张威背后 走来。其中那个高个子招手向她示意别出声，然后猛得跑到张威背后，拍着张威的 肩膀大吼一声，吓得张威掉了手中的筷子。 那个矮一点儿的则不慌不忙地走到张威面前，面带微笑地对张威说，“张威，还好 吗？” “你们两个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事儿。我能好到哪儿去。”张威笑着说。 李帆在一边看着，也笑了。 高个子看了看李帆的饭盒，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一看就知道是独生子女，这 么挑剔，有没有听说过粒粒皆辛苦？” 李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个子矮的男生帮她解了围。 “你好，我们以前没见过。我叫蔡泉。”他给她他的手。 “你好。我叫李帆。”她握了握蔡泉的手。 他的手很凉，很有力。 “李帆，很好听的名字。是帆船的帆吗？” 他问她。 她点了点头。 “很美。让人想到海。以后就叫你帆帆了。你可以管我叫我哥哥。”他很大方地说。 蔡泉的自信让李帆不知所措。张威在一边吵吵起来，“蔡泉，别以老卖老了，刚认 识人家小女孩儿，就让人叫你哥哥，也不难为情。” 蔡泉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高个子在一边答茬，“本来就应该叫哥哥。大著好几 岁呢。也该叫我。” “你呀，顶多叫你二毛儿哥哥。”张威说得大家都笑了。 *** 他们相识之后的几天，李帆常常在一些活动里看到泉哥。每次见面，如果有张威在 场，他们就会寒暄几句。如果只有李帆自己，他们就招招手、点个头，并不克意地 去答话。 冬令营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学生会文娱部安排了舞会。张威带李帆去帮忙捧场。舞 会是在阅览室里举办的，平时摆成一排排的长桌被推到了墙边。当张威和李帆到的 时候，阅览室中间的空地上已有人翩翩起舞，但都是女生和女生在跳，男生则站在 一旁。 李帆和张威刚一进门，二毛儿就蹿到她们面前，大声吆喝着，“怎么样，主席，我 请你跳个舞，活跃活跃现场。” “好啊，来就来。”张威也不甘势弱地说。 别看二毛儿平时没个正经，跳舞倒像个行家。他带着张威在舞场上旋转，舞步丝毫 不见混乱。李帆看他们跳舞看得出神，猛然才发现泉哥站在她身旁。 “我请你跳舞。”他说。 “我不会。”她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我教你。保你一学就会。”他伸出他的手。 舞场上，李帆觉得混身僵硬，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步子，生怕迈错一步。她更是 不敢看泉哥一眼。 “不用怕，你学得很快。不用一直看着脚底下。”泉哥越这么说，李帆就变得越死 板，越不敢抬头。还好音乐终于结束了。李帆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你脸都红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泉哥说。 *** 他们在学校的操场上慢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天渐渐地黑了，天气也凉下来，李帆 试着和泉哥开玩笑说，“天凉了，把你的外套给我披吧。” “果然是独生子女，这么霸道。”泉哥说。他显得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把外套给了 李帆。李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事后李帆记不得她都和泉哥谈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当时扭扭捏捏地说错了很多话， 特别是向泉哥要衣服的事，泉哥一定认为她很不好。她为泉哥说她霸道心里别扭了 很久。 很多年以后，当李帆再想起这件事时，会为自己的单纯和自卑感叹。为什么总看到 自己的不足呢？为什么总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呢？其实当时就算她没有向泉哥要他 的外套，泉哥也一定会主动给她的。他之所以会不高兴是因为李帆提前说出了她想 要的。 男人喜欢满足女人，喜欢给女人惊喜，但他们却不喜欢女人对他们有什么要求。 *** 冬令营结束了，泉哥和李帆交换了地址。他没多说什么，只说他会写信给她。两天 后，李帆收到了泉哥的第一封信。 帆帆， 我说到做到。写这封信时也许你还没到家呢。很高兴能在冬令 营里认识你。本来 我是不太情愿去的，高二功课很忙。但我现在很庆 幸我去了，否则就认识不了你这 么可爱的小朋友了(别不服气，在我眼 里，你就是这么小)。 你愿意作我的妹妹吗？当时让你叫我哥哥，我是真心实意的。 我现在所需要的不 是别人的爱，而是把我的爱给别人。对你的要求只 是叫我一声哥。在你有困难的时 候，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最后想说，你学跳舞学得真的很快。现在你还体会不到，以后 你会知道跳舞是很 有用处的。 祝快乐。 蔡泉 *** 从那以后，他们就开始天天通信。她总是在信里称呼他泉哥，见面时却总也叫不出 口。不单单是这样，她每次见到泉哥时都会变得很拘束，完全不象写信时那么随心 所欲。 李帆常常会想泉哥怎么会认她做妹妹。她长得不漂亮，还带着眼镜，说话做事生涩。 她同班的女生比她可爱大方的有很多。越这么想，李帆就越觉得泉哥对她好。 有的时候泉哥和二毛儿会和李帆一起骑车回家。有二毛儿在，李帆会觉得轻松一些。 每天放学时，她都希望可以在校门口看到他们。 有一次，她在校门口只看到泉哥。她问泉哥二毛儿去哪儿了，泉哥说二毛儿去找张 威，先走了。 “他们的关系可和咱们的不一样。”他又说。 李帆觉得泉哥的话很刺耳，好象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从张威那里，她知道泉哥很喜 欢坐他同桌的女生。而泉哥也常常和李帆在信里说他很喜欢他和李帆之间这种单纯 的感情。李帆告诉自己泉哥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她为会想到别的方面而讨厌自己。 可李帆总认为她和泉哥之间的关系要比兄妹多一些。 “我最近常常在想。”李帆蹬着车子，看着前边的路说。 “常常在想什么？”泉哥说。 “常常在想，如果我死了，会有谁为我掉眼泪？如果我死了，会有谁注意到？”李 帆仍然看着前边的路。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泉哥很生气很不耐烦地猛蹬到了前方。 *** 虽然有一些莫明其妙的烦恼，李帆初一下半学期过得还是很快乐的。只要能看到泉 哥，有他的消息，她就会很满足。 收到父母那封信那天，李帆和班上其他几个女生刚刚约好暑假一起去卖花。每当李 帆回想起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天，她就会幻想到自己提着花篮沿街叫卖的样子。 那天李帆到家时，姑妈一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姑妈递给她一封信。 信是父亲写的： 帆帆， 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亲笔信了。你的近况都是你姑妈写信来跟我 们讲的。妈妈和我 都很惦念你。 听你姑妈说，你现在回家越来越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要注意 安全，能尽量早回 家就早回，不要让你姑妈担心。要多听你姑妈的 话。 你姑妈还说你现在总跟一个高中的男生在一起。妈妈和我都很 替你担心。你还小， 很多事情还不懂。姑妈说她也管不了你。妈妈和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我们住在一起。 美国的机会很多，升学压力没有 中国那么大。我已经给你姑妈写信让她带你去办签 证。希望你暑假就 能过来，不耽误上学。 不要生姑妈的气，她很疼你，你是知道的。她跟我们说这些也 是为了你好。有时 间多给我们写信，妈妈和我都很想你。 爸爸 看完父亲的信，李帆第一个感觉就是让泉哥知道。她觉得泉哥一定可以帮她出主意 的。她拿着信，外套也没披，就跑到楼下去用存车库里的公用电话。 电话是泉哥的妈妈接的。 “阿姨，您好，蔡泉在吗？” “你是那位啊？” “我。我是他的同学。” “你等一下儿。泉泉，电话。”李帆从话筒里听到泉哥妈妈大声的叫着，突然觉得 有点儿不自在。 “说一会儿就别说了啊！还要复习功课呢。” “成了，妈。喂？” 李帆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谁呀？” “是我。”李帆说。 “是帆帆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 “我爸爸妈妈让我去美国。” 泉哥在话筒的另一边沉默了一阵。他生硬地笑了笑，“去美国是好事啊。很多人想 去还去不成呢。” “可我不想去美国。我想留在这里。”李帆突然委屈地哭了。 “帆帆，别这样。你还这么小，应该和父母住在一起。你自己不是也说过，有的时 候不喜欢不回你姑妈家吗？” “可我在这边有你，有朋友，我过得很快乐。我真的不想去美国。” “你到那边和父母在一起，有他们照顾你，会更快乐的。” *** 如果当时泉哥说舍不得李帆走，李帆会留下来的。但他没有这样说。他们毕竟是太 年轻了。 在中国被保护得很好，很受人喜欢的李帆，在美国失去了平衡。李帆的父母在中国 是知识份子，他们虽然不富有，但生活也算宽余。李帆的父亲是做生物化学研究的， 通过朋友介绍在美国一所大学里找到了当试验员的工作。而李帆的母亲是阿拉伯语 翻译，没有学过英文，在美国只好到餐馆打工。 李帆的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做翻译工作去过中东几个国家。当时李帆的父亲有 这个机会来美国，她就鼓励他出去撞一撞。就像泉哥讲的那句话，很多人想来还来 不了呢。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在美国创业的艰辛。 李帆刚来美国最大的感觉就是父母常常在算计钱，而且常常为钱吵架。李帆的父亲 技术上强，可语言却不过关，所以一直都未能升级提薪。他下班回家常常一个人喝 闷酒。李帆的母亲一星期在餐馆打工六天，一天十几个小时，李帆很少见到她，更 别说向她诉说烦恼了。 初三那年，李帆同班的一个男生抓了李帆的胸。虽然那个男生受到了严重处份，李 帆却没有办法减轻自己心中的羞耻，她在女生厕所里哭了一个下午。 这种事情，李帆不敢跟母亲说，更无法和泉哥启齿。这耻辱跟随了李帆很久。 她恨自己的无能。 *** 刚来美国的前几年，李帆唯一的安慰就是收到同学朋友们的信。偶而也会有张威和 二毛儿的消息。当然她最盼望的还是泉哥的信。从泉哥的信里，李帆可以看到自己 的变化。泉哥会说，以前你在信里都是有说有笑的，现在好象变得越来越忧郁。帆 帆，你不像以前那么快乐开朗了。 的确，李帆变得孤僻了。父亲因为语言不好而变得越发胆怯，家里很多需要和美国 人打交道的事都不管。母亲英文不好，所以很多事情经常要求李帆去做。他们顾不 上李帆在学校里选课的事情，就连李帆高三申请什么大学也不清楚。 李帆很不心甘为父母做事情，可是如果不做，她又会觉得很内疚。她恨她的父亲， 同情她的母亲。她发誓说以后不要像她的母亲一样。 *** 泉哥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给李帆寄来了他去海边的照片。帆帆，看到海让我想起你， 我远方的小妹妹，泉哥信里说。为什么你总不寄照片给我呢？我怕我会渐渐记不清 你的样子。 泉哥大一那年给李帆写的信情绪都很低落。虽然泉哥考上了自己的第一志愿，上了 外地的一所名校，可他所学的专业却是自己不太感兴趣的物理核反应堆。课程重不 说，他一个人离家在外也觉得很寂寞。在给李帆的信里他说大学里的人都不像中学 时那么单纯。 人的不单纯李帆在美国的高中里可以深深地体会到。可是中国，那是李帆渡过她最 快乐时光的地方。中国也会这样吗？ *** 泉哥大二那年给李帆来信说他交女朋友了。李帆发现自己并没有为这个消息感到不 舒服。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轻松。她回信给泉哥，开玩笑地问泉哥的女友会不会因 为泉哥经常给李帆写信而不高兴。谁知泉哥很郑重的给李帆回了一封信。他在信里 是这样说的： 帆帆， 千万不要说什么我女朋友会因为我写信给你而不高兴的话。如 果她真的那样，我 宁可不要她作我的女朋友。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 一直把你当亲人看。你可千万不 要再说如此见外的话了。 。。。 爱你的哥哥 收到泉哥的信，李帆觉得心里很踏实，甚至还有一点得意，因为她觉得她在泉哥心 目中的位置是比他的女朋友高一些的。 当时李帆完全没有想过如果泉哥的女朋友知道泉哥对李帆这么说会怎么想。当一个 女人的尊严受到一个男人的维护和肯定时，她是很少会想到另一个女人的。 很多年以后，李帆才明白女人的价值是根本不需要男人去肯定的。 *** 来美国年头长了，和以前朋友通信就越来越少了。李帆和张威和二毛儿他们断了联 系。泉哥交了女朋友以后，李帆和他的联系也渐渐少了。倒不是因为泉哥有女朋友， 只是李帆不再象从前那样心里常常惦念着泉哥了。当然收到泉哥的信她还是很高兴， 她也还是很在乎泉哥对她的看法，但是时间毕竟把他们的关系冲淡了。 李帆第一次回中国是她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北京变了。李帆看到的却不是北京的 繁荣，而是人们品行上的衰退。车上让座的人少了，售货员的态度差了。李帆去爬 长城，沿路看到小贩抓着外国游客不放。这是不是泉哥所说的不单纯？ 那时泉哥正忙着写毕业论文，没有办法从外地赶回来看她。他们在电话上聊了两个 小时，李帆发现她和泉哥讲话不象以前那么拘束了。 泉哥告诉李帆他刚刚和他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分手。我们之间有些互相不能容忍的缺 点。分手反而觉得轻松了，泉哥说。 从泉哥那里，李帆得知二毛儿的父亲在他上大三的时候去世了，所以二毛儿一直都 不是很快乐。他和张威也早就分手了。张威正准备出国。“张威的野心一直就很大。” 泉哥说。 他们谈了很多，都是一些回旧的往事。李帆完全没有预料到泉哥再次给她写信的内 容。 *** 刚从中国回到美国，李帆就收到了泉哥的信。泉哥的信是写在一张有玫瑰花的卡上 的。 泉哥在信的开头只是说了些他最近的情况。大学毕业了，泉哥放弃了被分配工作的 机会，而是自己在一家电脑公司找到了工作。大学的专业完全用不上，一切又要从 头学起，但他毕竟做上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他后来所说的却是李帆没有想到的。 帆帆，我们通过电话之后，我发现你就是我所寻找的。我们有 缘份。我知道这很 突然，但我知道我爱你。请你相信，我以前的确是 把你当妹妹看的，绝对没有一点 非念。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从我们的 对话当中，我觉得我们的性格很像，我知道你 就是我想要的。 帆帆，你在美国过得一直不是很快乐。现在我有工作了，钱虽 然赚得不多，但我 可以养活你。回来吧，你可以从新考大学，做你想 做的事。 给我一个机会。 读完泉哥的信，李帆不由有些动心。她的自尊在美国受到了伤害，和父母又很疏远， 回中国，回到以前给她很多快乐时光的地方从新开始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是中国真的有她想得那么好吗？她刚从中国所看到的一切不正否认了她的幻想吗？ 她还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吗？她如果真的回去，是不能让家里亲戚知道的。难道她能 搬到泉哥家去住？李帆想到多年前给泉哥打电话泉哥母亲在电话上的声音，不禁一 抖。更何况如果真的让泉哥养活她，她心里也会不安的。 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泉哥刚刚和女朋友分手，他怎么能知道李帆才是他想要的？ 李帆给泉哥的回信中说泉哥刚找到工作，应该先把心铺在工作上。泉哥刚结束一段 三年的感情生活，现在很多事一定看得还不是很清楚。感情上的事应该过一段时间 再想。 李帆在大学里收到泉哥的回信。泉哥没说别的，只说他会等李帆回来。 *** 在大学里李帆尝试了很多。喝酒，吸毒，染头发，交男朋友，做爱，换专业，奇怪 的是这一切并没有让她变得更消沉，而是让她变得更执著。当然，她也曾为做这些 事而感到不安、羞耻，她毕竟是来自一个传统的家庭，初三发生的事她还是记忆犹 新。 可她学会了看清传统给女人的束缚。她学会了抗衡。也学会了去体谅父母。李帆年 轻，她还有很多时间去尝试，她比他们幸运。她不再想死的事情，而是想着该如何 好好地活下去。 这些事情，她也慢慢地和泉哥在信里讲。泉哥一开始对李帆的行为感到生气失望， 最后乾脆闭开不谈李帆的事。他工作努力，作了公司的一个小头目，年薪十几万。 泉哥不再给李帆写信了，而是发电子邮件。从他发给李帆的照片上，李帆觉得泉哥 胖了，更不像穿蓝风衣的男孩了。而泉哥做了矫正视力的手术之后，李帆第一次发 现泉哥的眼睛很小。 有时候李帆想问泉哥，你还会等我回来吗？但她还是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 李帆再次打算回中国的时候是她上研究所的第二学期。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 诉泉哥，就先收到了泉哥的邮件。 帆帆， 我已经决定在今年五月结婚。我认识她好几年了，我知道她会 做个好妻子。感情 上的事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知道你是不 会回来了。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 候，就准备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会永远把你当妹妹看的。 泉哥 看了泉哥的邮件，李帆在电脑前笑得流泪。她在键盘上郑重地打下： 蔡泉，祝福你。 *** 开车回家的十字路口上，有一个女孩子在卖花。她梳着马尾辫，带着眼镜，穿着牛 仔裤和T恤衫，好像她手里卖的雏菊一样单纯。 李帆摇下车窗。 学会给自己买花那年，李帆二十六岁。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