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我在广州看蚊子跳舞的日子 杨惠梅 刚从深圳一路小跑到广州的时候,租住在一个十分偏僻的酒店旁边。公司就 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被一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侍弄得生机蓬勃。我也就是受 此感召,才舍弃繁华的深圳和一份比较悠闲的工作,独自跑到广州这家单位。当 我被安排在与十来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突然回到了 久别的学校生活的感觉。这里除了满屋子不停地吼着“兽类摇滚”的蚊哥蚊妹点 缀着零乱不堪的房间外,简直可以用“徒壁四空”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寒舍”。 我当时叫这场景为“与蚊共舞,人蚊同乐”。望了一眼又一眼爬满墙壁的蚊子, 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让我不停地想起王志文老兄的那首歌词“想说爱你,真的是不 容易”。然而,既来之,则安之,面包总会有的,我一边打整床铺,一边在心里 不停地安慰自己,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人家萨达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默念着老人家的教诲,便十 分客气地和蚊哥蚊妹一一照了面,算是打了招呼。于是,我便住了下来。 蚊辈实在太多,它们像奔放的吉普赛人,一点儿也不怯生,见了我,便欢快 地围着我夸张地跳着舞,有的干脆抓紧时间来亲“吻”我,逼着我初次来就不得 不断然采取行动,予以坚决回击。 然而,我刚来的时候,正是春天,骚动的季节,蚊哥蚊妹难耐寂寞,又见我 青春少年,于是,它们整夜地拿我开心。它们或者唱着单调的情歌,或者踩着并 不优雅的舞姿,或者干脆在我面前放肆地向我打着“飞吻”,释放它们多余的、 浸着邪毒的情欲。看着看着,我有时就莫名其妙地笑了,竟然暂时忘却了所有的 烦恼。 这样的夜晚,我除了失眠,我还能做什么? 在蚊辈们醉生梦死的狂歌乱舞中,我终于捱到了天明。一天紧张的工作生活 就开始了。 刚到广州的时候,女友每天从深圳打电话给我,凄凄切切,肝肠寸断,拿起 电话就不想放下。每每这时,我便不停地安慰她: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但 我依然对你一往情深”;在广州除了蚊子对我不够友好外,同事们相处总是很愉 快的,工作也比较开心;尽管我很想摆脱蚊辈们“多情”的骚扰,也想回到以前 平静的生活,但我实在舍不得现在这家公司充满活力的生活;原谅我吧,“亲蜜 爱人”,“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哭哭啼啼的女友最后总被我 逗得破涕为笑。其实我当时的真实的心态是这样的:每当夕阳西下,也就是我下 班的时候,我带着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心情,回到只有蚊辈们为我轻狂的地 方。那种回“家”的感觉,几多悲壮,几多无奈,又几多甜蜜的哀愁。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时常提醒我,广州蚊子跟坏人一样多,你自己要想办 法保护自己。我觉得我本善良,就让蚊哥蚊妹“欺侮”几天,我不理不睬,总会 让它们自讨没趣。然而,蚊辈们不但没自讨没趣,反而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简 直就像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善良的南斯拉夫人民一样,毫不留情地在我脸、身 上光着的每一寸“土地”上留下了星罗棋布的点点“红包”,直叫我面目全非, 惨不忍睹,不敢直面“生活的每一天”。 终于有一天,我留下心来专注地看着大大小小的蚊哥蚊妹“亲吻”我日渐满 目疮痍的肌肤,像一群“好色之徒”,那么贪婪,“吻”着我久久不愿离去。我 忍无可忍,我悲愤交加,想我一芥良民,严格遵守“和平五项基本原则”,然而 蚊辈却不领情,我不犯它,它却犯我,奈何我一片好心付诸东流;想着平日里所 受蚊子的种种“欺辱”,一股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就像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待 地主分子一样,“怀着无比的阶级仇恨”,再也不能这样过,再也不能这样活, “该出手时就出手啊”。于是,我热血上涌,满眼怒火,“路见不平一声吼”, 挥掌拍去,顿时血溅掌心,七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我的手掌心。看着几秒前还 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尸陈掌心,我竟然不怀好意地笑了,手掌成了屠场,看你 还敢张狂到何时?然而,蚊辈们却是赶杀不尽的,“春风吹又生”。尽管蚊辈愈 来愈多,但我却愈战愈神勇,而且往往有一种战胜的快感。我为我在这个喧嚣的 夜晚,亲手制造的一桩又一桩“灭蚊血案”大发感慨:生命如此轻贱,不就是自 己作贱自己吗?干嘛要围着别人生活呢? 然而,蚊辈们并没有从它们亲人或者朋友的“血案”中吸取教训,依然群 情亢奋,挖空心思地“挑逗”我,我也不领情,继续制造更大的“血案”、“惨 案”,而且在“实战”中我也学会了保护自己。鲁迅他老人家在东京读书那阵子, 为躲避蚊辈们的“骚扰”,便用衣服裹了全身,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居然睡安 稳了。我如法炮制,拒蚊辈于眼前,奈何我不得,只留下两只眼睛,静静地欣赏 蚊辈们如何疯狂地舞蹈,看着,看着,居然也睡安稳了。 这样的夜晚,美妙而无奈,烦恼而又妙趣横生,但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当我打点房间收拾行李准备随公司移师江门的时候,满屋的蚊子依然在飞舞,好 像在为我送行。我突然有些感动,想想蚊子平时在给我制造烦恼的同时,同样也 给了我生活的乐趣。比如,我有时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抓住一只活生生的蚊子, 我便轻轻地卸掉它的翅膀,然后把它放在我宽大的竹席上,看它东倒西歪地奔跑, 我便像“扶不起的刘阿斗”一样,玩得乐不思蜀,有一种与蚊子逗趣,其乐无穷 的快感。这样一想,我便有些感伤,平日里被我祭起的无数次类似于1937年日本 鬼子在南京犯下的“大屠杀”而“光荣”了的蚊辈,从此就只能“含冤九泉”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世界少了谁不照样转吗?何况是蚊子呢?其实不想走,其 实也不想留。于是,我依依“惜别”: “我和你吻别,在广州的夜……”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