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秋天的故事          力可   秋天的中午暖洋洋,到处是沁人心脾的浓重色彩,天蓝蓝的,景致迷人,还有 什么都熟了的香味(只有动物能闻出来)。可土獾老哥儿正没命地拖着妻子往家这 边来。它咬着妻子的耳朵一寸、一寸地挪动着,从马路边上已经拖到了公寓后面的 草坪边上。拖不动时它会来放下妻子乱跑几步,对着天嚎哭。哭够了又跑回来拖一 动不动的妻子。它家在那片巨大草坪后面的小土山脚下。野兔夫妇是它们的邻居, 可从来都是受气包,受了气还得陪笑脸。理所当然的嘛,谁让土獾俩口子块儿大膘 肥。这会儿野兔们正幸灾乐祸地注视着这一幕,当然,假装没事人似的。野兔妈妈 把孩子们都拽住,“别乱跑!看见了吧?土獾老娘们儿出事了。哼,报应呀,报应 呀。”   中午土獾夫妇到小湖边上撒满金色、红色落叶的小树林去遛弯,心旷神怡之时, 丈夫忽然激动地抱着妻子亲吻个不住,跟着就要行夫妻之乐。土獾老嫂子急忙推开 激动不已的丈夫。“这儿是什么地方?回去再……好吗?”含情脉脉。“这是美国! 怎么还这么封建?”土獾老哥儿不以为然。“好吧,好吧,赶紧回家。”它们来到 马路边看准机会就匆匆跑过,并不是担心人会来捉它们,打它们,而是怕疾驰而过 的来往车辆,撞上就没命啦。每年不知有多少松鼠、土獾、臭鼬、野鸭、野鹅,还 有鹿被撞死的公路上。人怎么修了这么多的公路?而且越修越多。小心为妙吧。可 越小心越出事。土獾老哥儿冲过了马路,跟在后面的妻子却不知为什么在马路中间 又往会跑。“干什么那你!糊涂啦?往这边跑,往这边跑。”老哥儿急得在路边跳 脚。妻子听到它的声音,又瘟头瘟脑地转过身。错误,更加错误,致命的错误!土 獾老嫂子在马路中间跑转了向,将错就错,跑回马路边也没事。等来往车辆少了, 再找机会跑过来。反正这条马路也不是王母娘娘画的天河,它俩不会变成“牛郎织 女”。可土獾妻听到丈夫的叫喊又在马路中间转过身来,她太胖了,动作太慢了, 时间都耽误过去了,刚朝丈夫这边扭了几步,一辆车子就冲了过来。刺耳的刹车声, 跟着就是“嘭”的一下,汽车的前保险杠把土獾老嫂子撞出一溜滚。惨剧发生了。   “你是老年性痴呆啦?还是糖尿病使你眼睛看不清了?……你怎么什么都听我 的?……你动作太慢了,在美国你吃得太胖了……哎哟,我不该喊,不该喊呀……” 土獾老哥儿喃喃自语、浑身发抖,把头拱到草里。等再抬起头时,车子早已开走, 它的妻子四脚朝天地躺在路边。但没什么血流出来,眼睛还睁着,嘴巴张着,鼻子 和嘴巴上挂着点血丝。   土獾老哥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颤抖的哭着,用嘴使劲把妻子拱到路边,亲吻 它,希望它能醒过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跟着想把妻子弄到家里去。这不,就咬 着耳朵一寸寸地拖。土獾老嫂子的耳朵都咬破了,还好没出血。咳,它都死了,怎 么还会出血?土獾老哥儿的牙都拖活动了,可要把妻子拖回家恐怕得拖到明天,因 为土獾老哥儿已经精疲力竭,咬着妻子的耳朵光喘粗气,一寸都拖不动了,眼泪、 口水、鼻涕直往下淌。   忽然一阵脚步声。人来啦!土獾老哥儿慌忙丢下妻子跑开。两个人,拿着塑料 口袋,说了几句什么,躲在草丛中的土獾老哥儿没听清,或慌得没注意他们说什么。 死去的土獾老嫂子被放进塑料袋,最后扔进了垃圾箱。这太正常不过了。撞死的土 獾过两天就会发臭、长蛆,赶紧清理掉也是为了环境卫生。可我们土獾老哥儿的感 情谁又想得到呢?土獾老哥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洞子里来的,它浑身颤抖着 抽泣。“我觉得它还活着呀,我觉得它还活着呀。唔-唔-”土獾老哥儿哭累了, 来到洞口向外望了望,忽然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又大放悲音。“谁也不来帮助我呀 -啊-啊-啊-我这是怎么了呀-啊-啊-”四条短腿无可奈何地乱蹬。   其实野兔一家、松鼠家族、刚刚结婚的金花鼠小俩口、孤独的野猫、流浪汉乌 龟,一直在各个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场面。断尾松鼠(尾巴尖断了,是人用枪打的) 对妻子说:“应该去劝解一下。”母松鼠白了它一眼。“你可真是大善人。忘了它 们(土獾)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吗?以为早来了这地方两年就比我们高级了似的。”   断尾松鼠叹了口气,若有所思。这一家是夏天才搬到公寓这一带来的。原来住 在富人区,和这边的公寓区隔一条街。为此它们到现在还有一、二分得意,好像也 是富人似的。不过现在得改成“也曾经是富人”。它们的家安在一户很富有的商人 门前的橡树上。那是多么大的一块草坪呀!上面有着十几棵高大的、至少三十年年 龄的橡树。在高高的树尖上选择一个适合做窝的树杈,用大大小小的树枝相互叉在 一起,上面铺上厚厚的树叶,这就是松鼠传统的窝啦。在那儿的日子可真无忧无虑, 入秋后到处都是橡子,更重要的是,那户很富有的人家总是没完没了地喂它们吃的。 花生、榛子、饼乾等等。真是享受呀,享受!吃得它们都要得肥胖症。那家里有两 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最慷慨,人也长得漂亮,看见松鼠们前来吃她们投出的食物就 笑,更爱看松鼠们在草坪上追逐、游戏。松鼠们见状就更疯上一阵。让小姐妹高兴 呗。   这十几棵高大的橡树中的一棵靠近在房子边上。每年春天,房子的主人都要把 朝向房子的树枝修剪掉很多,今年不知为什么没这样做。树枝一直伸延到房子的上 方,松鼠夫妇便有机会光顾主人家的房顶。“我们这样做可以吗?”松鼠妻子问。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仅仅是到这来玩一玩。”松鼠丈夫很有把握地答道。   这天它们在屋顶的边上发现一块木制的瓦片松动了。俩口子好奇地趴在松动瓦 片的缝里朝下看。“好像能钻进去。”丈夫看着下面的油毡说。“可房子的主人允 许吗?”妻子有些为难。“他们是喜欢我们的,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好吧。就这 样,房瓦被咬了个洞;铺在上面的油毡跟着被咬了个洞,再下面的胶合板也被咬了 个洞。松鼠夫妇一下子便来到顶棚里。   “这地方太好啦!怎么这么大呀!我们怎么没想到把家安到这儿来呢?再也不 用怕阴天下雨、天寒地冻。我们可以在这儿储存很多、很多食物。我们要在这儿养 很多、很多孩子!”松鼠夫妇简直乐得发疯了,毫不犹豫地在顶棚里安了家。很快, 四个小宝贝降生了。夫妇俩乐得不知东南西北,抱着孩子在顶棚里“咕隆、咕隆” 地游行庆祝。   乐极生悲!周末的上午,它俩被一种奇怪的、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惊醒,恼怒的 喘息声,喃喃的咒骂,而且越来越近。哎呀!是这家的主人爬着梯子上了顶棚。松 鼠俩口子连惊叫都来不及,同时跳起来,顺着它们在房顶上咬开的破洞飞奔而出。 “孩子还在里边!”母松鼠哭喊着。“哎呀,保命要紧!”两只松鼠从屋顶又蹿到 橡树上,在树枝上来回跑,“喳-喳-”地叫着,声音十分凄厉。   忽然门一开,两个小姑娘捧着个纸盒子出来,里面装着松鼠夫妇的四个粉红的、 还没长全毛的小宝贝。她们把纸盒子放在树下,并用手指给丧魂落魄的松鼠们看, 脸上有些歉意。松鼠夫妇在小姑娘们回到房间里后,赶紧将它们的孩子叼回自己原 来的家--那棵最靠近房子的橡树上的窝里。然而惊魂未定,新的灾难又来了。星 期一的时候来了两伙工人。一夥人“乒乓乒乓”地修补松鼠咬坏的房顶,另一夥人 开始伐这棵靠近房子的树。又是一场惊惶失措的逃亡,孩子自然又丢弃在树上的窝 里。伐树工人先是把树的各个树枝都锯掉,然后将树干一段段地锯下来。那四个小 松鼠不就完蛋了?咳,要不是个好心的伐树工人,小松鼠是死定了。这位先生锯树 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从窝里把小松鼠们掏出来,放到了另一棵橡树的下面。   悲愤!“我们招谁惹谁了?!”松鼠夫妇赶紧把四个孩子寄养在别的松鼠的窝 里,匆匆忙忙建造自己的新家。邻近的松鼠们都来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松鼠夫妇 的哭诉到了最后演化成群情激昂的抗议示威,一、二十只松鼠在这家房子周围的树 上上蹿下跳,甚至来到了门口的车子上。“这是美国!还我公道!喳-喳-”“为 什么毁灭我们松鼠的利益?!喳-喳-”“自由、民主万岁!喳-喳-”“我们动 物也有权利生存!喳-喳-”“人与动物都得平等!喳-喳-”   突然,轻轻的“嘭”的一声,一只站在树尖上的、摇旗呐喊的松鼠呈直线跌落 在地上。目瞪可呆,还没明白过味儿来,又是“嘭”的一声,正在草坪上激昂喊着 口号的松鼠丈夫猛地感到尾巴尖钻心地疼痛。啊!尾巴尖没啦!人开枪啦!他来镇 压了!那杆小口径步枪就在他手里,并再次推上子弹,目露凶光。松鼠做鸟兽散。 “我们应该告这家房主人!他犯法啦!他根本就是在残害野生动物。”松鼠丈夫逃 到邻居的树上抖个不停,牙齿碰在一起像打机关枪。   “怎么告?我们哪来的钱雇律师?”妻子在边上哭。“哎,要是有个好心的美 国人帮助我们就好了。”   丈夫一愣,半晌慢慢地说:“他们人类最多是怜悯我们。在他们的利益没有受 到任何损害的情况下才容忍我们。哎,我过去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们呢?也不想想, 照顾了我们的利益他们会得什么好处?亲爱的,我们在这儿住不下去了,搬家吧。”   是夜,它们叼着孩子穿过街道来到这片公寓区,找到一棵大树,在上面再次安 了家。连阴雨来了,它们的小宝贝连冻带饿死掉了两个。松鼠丈夫受伤的尾巴尖发 了炎,烂掉了一段,成了断尾松鼠。这使得它在树上跑起来不够灵活,常常掌握不 了平衡,祸不单行。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它们很快发现公寓的大垃圾箱里常常有很 多人扔掉的食物,可到那里去找吃的又被土獾夫妇臭打了一顿。   “咳!那庙的?跟谁说了你们就到这儿捡吃的?”土獾老哥儿扒着大垃圾箱粗 声粗气地质问。“说你哪!听见没有?”   断尾松鼠夫妇正在垃圾箱里忙着找吃的,嘴巴的嗉囊里都塞得鼓鼓的,根本说 不出话来,再说也没把土獾放在眼里。哼,我们到垃圾箱里找吃的碍你们什么事? 人欺负我们,你们也想趁火打劫?也配?这些食物谁捡着是谁的。这是在美国。   “啊哈!太岁头上动土呀!”土獾老哥儿恼羞成怒,“咕咚”一头摔进垃圾箱, 土獾老嫂子也跟着摔进来,俩口子扑上去就咬断尾松鼠夫妇。“看来你们这是在美 国被惯坏了!这是我们的地盘儿。问也不问就来偷东西。给你们点儿利害瞧瞧。”   断尾松鼠夫妇顿时被咬得“吱哇”乱叫,夺路而逃。“天地良心,天地良心! 人欺负我们,你们也来欺负,这难道这就是美国吗?”   “少跟我们来这套。”土獾俩口子在垃圾箱上恨恨道。“跟人类讲民主去。跟 我们这儿就得论谁胳膊根儿粗。”   气急败坏的断尾松鼠跑回自己的窝时,在树下又被乌龟拌个跟斗。“呸!你也 想欺负我吗?呸,呸,呸!”它使劲地往乌龟背上啐吐沫。“你到这儿来起什么哄? 你在哪儿活着还不是一样?我们到有人的地方能抢到些残羹剩饭,生活得好点儿, 可你吃点杂草和小虫子就行了。瞧你那慢吞吞、丑不拉叽的样子吧。自己妻子和别 人搞破鞋的男人才叫乌龟呢。”   乌龟头缩在壳里不说话,见断尾松鼠夫妇都上了树才慢慢探出脑袋。“幸亏世 界上还有我这个‘出气筒’,不然断尾松鼠夫妇的心理就更不平衡了。”   断尾松鼠夫妇还是偷偷摸摸地去垃圾箱找吃的。人的食物好吃,捡起来也容易。 这以后是母的放哨,公的在垃圾箱里捡,看见土獾俩口子来了就赶紧跑。咳,其实 垃圾箱里的吃的足够土獾和松鼠们吃的,互相谦让点儿不好吗?嘿,事情不能这么 讲。这是个权力问题。这不,土獾俩口子朝垃圾箱这边来,远远地看见松鼠们溜之 大吉就骂:“贼!你们也配到这垃圾箱里捡东西。”   断尾松鼠夫妇对土獾俩口子的横行霸道应该是深恶痛绝的。可现在看到土獾老 嫂子的死,断尾松鼠还真动了恻隐之心。“总该有点同情心吧。”它看着妻子。   也曾被土獾俩口子欺负得一塌糊涂的野兔夫妇也正在争论,是否该去安慰一下 土獾老哥儿。它们是春天从城市附近的农场迁移到这片公寓区来的。从根本上讲, 它们的老家在蒙大拿州山区。在那连绵、荒凉的大山里,祖祖辈辈生活着野兔家族。 山里有的是可以吃的草,但仅仅是草而已。凶恶的狼是山的统治者,每年不知吃掉 多少鹿和野兔,让活着的野兔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当中。每年冬天的严寒和大雪都 是灾难。不过它们也习惯了。忽然有一天,一个老野兔说:“只要翻过高耸入云的 洛矶山脉,就可以抵达太平洋海岸,那里绝对没有强权的狼,人有的是吃不了的好 东西,我们可以吃个够。那儿的空气充满着平等、自由。”   走啊!满怀理想的野兔们都跟着那只老野兔,向着西方进行了很多代坚韧不拔 的长征,最终来到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野兔夫妇来到公寓区第一件事当然是筑巢。 它们毫不犹豫地在公寓后面的大草坪上挖了个洞,并很快生儿育女,满意之极。可 有一天公寓里一个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时一脚踩到洞口上。他惊叫着摔了个嘴啃地, 并崴了脚。好啦,一大块石头“通”的一声堵着了洞口,当然是人干的了。不过它 们还有别的洞口,狡兔三窟嘛。   野兔夫妇很是抱歉。它们觉得应该在窝的各个洞口插上牌子,让小朋友们注意。 可怎么去告诉公寓的管理人员呢?正有些无可奈何,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它们从未 领教过的让其呕吐不止甚至窒息的恶臭。这不是一般的臭,一般的臭可以久闻不觉 其臭。可这种臭是越闻越臭。那是公寓的管理人员专门在洞口撒的化学药剂!只能 落荒而逃了。   “为什么呀?!我们也不知道草坪上不能挖洞呀。怎么也不来商量一下?”野 兔夫妇连夜带着孩子来到草坪边上的小土山上,黑灯瞎火地挖个洞,算是草创个家。 第二天大清早正准备继续修建新巢,土獾俩口子出现了。   “经过谁的同意你们就擅自在这儿做窝?还不快搬走。”土獾老哥儿颐指气使。   “这儿做窝也要谁同意吗?”野兔们很是吃惊,但马上明白了点什么。“我们 遭了难。被人从草坪的洞里赶了出来。你知道我们为了过好日子的理想,经过了很 多代才从蒙大拿的大山里来到这儿的呀。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呀。这里应该是 自由、平等的社会……”   “那你们就可以没经过我们的同意挖洞吗?你们被人欺负了,我们就得对你们 好?谁也没让你们来!应该的事多了。跟我们这儿少讲平等、自由。很失望吗?有 种你们回去。回到狼专吃兔子,山猫专吃松鼠的大山里去。不愿意了吧?”土獾喷 着吐沫星子。   苦苦哀求吧,野兔的可怜相终于让土獾们得到了某种满足。“哎,其实我们也 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比你们早两年罢了,还真有点同命相连。好吧,可怜、可怜 你们。就在这儿挖洞吧。记住,也就是我们才可怜你们。不过这一带的环境卫生归 你们了。认真点儿。看看,你们身上的味儿有多大呀,臭死了!快弄乾净点儿,别 把在大山里不讲卫生的坏习惯也带到这文明的地方来。别到时候又让人类说你们很 臭,把我们都从这儿赶走,我们也被连累了。那可是好心没好报。”野兔夫妇连忙 无比恭顺地点头,自己都为装出来的样子肉麻。可到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其实土 獾俩口子身上的臭味儿更浓,一看就是上厕所从来不用手纸,早晚不刷牙的主儿。 那它们还说别人?   土獾们走了。野兔夫妇脸“呱哒”撂了下来,一边继续挖它们的窝,一边嘟嘟 囔囔地咒骂“土山恶霸”。不知什么时候,乌龟已经来到它们的窝边上。“咳,这 种事别太往心里去。”乌龟缓缓地对野兔们说。“它们爱这么说,你们就听着呗。 不就是满足土獾们的自尊心嘛。‘土山恶霸’也只能在你们身上得到虚荣心的满足。”   从此,野兔们每天看见土獾俩口子就必恭必敬地鞠躬问好。它们之间的关系要 比土獾和松鼠的关系好,因为野兔没有能力到垃圾箱里找吃的。可野兔的低声下气 毕竟是装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在争论是否去安慰一下悲伤的土獾老哥儿。   其实土獾做为小动物的霸主地位已经动摇了。前些日子出现的一只凶悍的野猫 让它们俩口子威风扫地。说那是只野猫也不确切,因为过去它是公寓里一家人养的。 那家人搬走后猫就被遗弃了。它住在公寓放破烂的地下室里。没几天就为争夺充满 食物的垃圾箱和土獾发生了冲突。别看猫个头儿比土獾小,可非常灵活。更重要的 是,野猫有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劲头。土獾俩口子正在垃圾箱里找吃的,“噌”,野 猫就蹦了进来,看也不看它们,找到食物就狼吞虎咽。   土獾见状直发愣。想起来了,曾经隔着窗户看见这只猫在公寓的人家里,样子 又懒散,又高雅。现在何以如此落魄?它落魄不要紧,垃圾箱又多了个吃客。土獾 老哥儿“嗯”了一声,野猫根本不理它。土獾老哥儿凑过去,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袅”(注意,它不“喵喵”叫,可见很利害)的一声,猫爪子早挠过来。一下子 就把老哥儿的鼻子抓出个血道子。“哎,你怎么动手呀?怎么不讲理?你……”话 还没说完,又是“袅”的一声,“少废话!”野猫恶狠狠,爪子一挥,老哥儿鼻子 上又多了个血道子。土獾老嫂子头一低、闭着眼,朝野猫猛冲过去,乱喊着,“咳 -咳-”没想到人家一闪,老嫂子一头撞在垃圾箱的铁壁上,顿时脑袋长起一个 “鹅头包”。“哎哟,妈呀!哎哟,妈呀!”母土獾捂着发昏的头乱转,野猫怪笑 着上去就是一推,老嫂子摔个狗吃屎。“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当丈夫的简直气 炸了肺。可刚运足了气扑上去,野猫轻轻一拨,就着劲把土獾老哥儿按在它妻子身 上。“亲热去吧你们。啊-哈哈哈!”说着,一屁股坐在土獾们身上乱颠。   逃吧!当土獾俩口子爬上垃圾箱时,还被肆无忌惮的野猫狠狠地揪了尾巴,害 得它们拉了好几天的稀。打这以后,土獾在垃圾箱里找吃的时候,一见野猫来,立 刻就连滚带爬地出来,蹲在外边眼巴巴,看着野猫吃饱扬长而去再进去找吃的。等 土獾们吃得大腹便便地扭着走了,早就在树上等得不耐烦的松鼠们立刻奔进去寻找 食物。咳,刚才已经说过了,垃圾箱里食物有的是,小动物们再怎么吃也吃不完。   野猫的出现使倍受土獾俩口子欺负的小动物们幸灾乐祸。不过土獾们也能给自 己找台阶,“人家毕竟是人养过的,就该比咱们高级得多,得让它优先。嘿嘿。”   可今天叫土獾老哥儿怎么自我排解?相亲相爱的妻子惨死了。真正飞来的横祸。 天快黑了,老哥儿趴在草里不想动,昏昏沉沉。“老哥儿在家吗?你睡觉了吗?” 谁?谁在洞外打招呼?“是我,金花鼠。我们俩口子看你来了。”土獾老哥儿一机 灵,赶紧从草堆里爬出来,金花鼠?就是那逆来顺受的金花鼠小俩口?前两天土獾 俩口子路过时还故意对着小俩口刚刚修建好的窝发臭屁。土獾的屁可不是一般的臭。 被熏了能一天吃不下饭,谁想减肥可以隔三岔五地闻闻。那两天土獾夫妇因为吃了 被扔在垃圾箱里的牛肉,消化不良,屁格外的又浓又粘。美国造毒气弹的专家要是 知道这种屁一定喜出望外。这是一种臭得登峰造极的、淡淡发黄的、类似液体的屁! 不就是金花鼠个儿小吗?不就是没能耐吗?也不至于如此欺负呀!嗯,像金花鼠这 样干忍着受气的也真是不多。在美国这地境,受了欺负不嚷嚷会被认为受欺负很舒 服,是个被虐待狂。谁说的?都这么说。   如果你想犯包庇罪就说这是恶作剧。小金花鼠们肯定被熏得昏迷不醒了,不然 就得冲出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土獾们拼命。可惜你猜错了,它们小俩口 一脸安之若素的神情,从浓屁滚滚的小家里手拉手地出来,到外边长时间地散步去 了。知道吗?它们是相信上帝的,从来都要努力做到以德报怨。不就是屁嘛,把门 都打开,新鲜空气过一过,屋里就没味儿。为屁和土獾拼命?以牙还牙,以恶对恶 是永无止境的。别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公金花鼠的祖先就在教堂的地基里住了一 辈子,每次牧师布道它都仔细听,并把一些警句告诉儿孙,让它们祖祖辈辈地传下 去。不过公金花鼠和妻子对基督教的理解还有不少差异。其中最主要的是,丈夫认 为相信上帝仅仅是为了日后生活在永恒的天堂中;而妻子则相信,只要虔诚地信着 上帝,每天的生活中都会得到神的保佑。为此它们常常通宵达旦地争论,甚至彼此 生了气,好几个钟头谁也不理谁。不过对安慰土獾老哥儿这件事,它们夫妇俩意见 是一致的。“我们来看望你来了,你真的睡觉了吗?”   “哎呀,你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快……呜呜-呜。”土獾老哥儿一下子 哭起来。“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看我这是……”它从来没有这样感动过, 或者说这会儿才知道有感动这种感情。   “今天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也很难过……”金花鼠们说。   “是呀,是呀,我们早就想来看望你,只是家里太忙,抽不出时间。”公野兔 也来了。“(小野兔)它妈正在家里安慰被吓坏了的孩子。我先来看看你。”有这 么真诚嘛?嘿,这么说不是好听点儿嘛,怎么也得婉转些嘛。   “我也是刚刚把家里的事安排好。这不,看你来啦。”断尾松鼠也出现在土獾 的窝里。“知道这事后,我妻子哭得头疼,一走路就头晕。我只好自己来了。妻子 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这位更会说话。   土獾老哥儿一见邻居们都来看望,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好。“你们看,你们看, 我们过去就没干多少人事……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也不是人,是动物。可动物也 不该那么没德行……我太太是回不来了,它死了,但你们一来,我心情好多了…… 呜-呜呜。我很后悔过去自己干的那些缺德事……呜呜。”它的忏悔是很认真的, 来看望土獾的小动物们个个都很感动。大家谈了好半天,最后要出门回家的时候, 乌龟才慢吞吞地爬来。“哎,咱永远是最先出发最后到,所以得活得长。”   “应该给土獾老哥儿再找个伴儿。”大家异口同声。说干就干,第二天早上, 野兔就跑到小湖边,央告鹅鸭们帮忙。那还不容易,很快就在隔两条街的一片树林 里找到一个孤独的母土獾,它是被丈夫抛弃的。   两个土獾很快见了面,而且当晚就同居。这土獾老嫂子尸骨未寒,它就……怎 么?认为土獾老哥儿没心没肺?“这是美国!”老哥儿不以为然。“我们都需要异 性,是相互满足。满足欲望和怀念前妻就这么矛盾?”   松鼠、野兔它们认为太快了点儿,金花鼠觉得还是该先结婚。乌龟则认为正式 结婚和郑重其事没有必然联系。小动物们继而又要给乌龟找老伴儿。“我都好几百 岁了。要找不早找到了?现在哪儿找好几百岁的老太婆?算啦,算了。”乌龟笑笑 。   土獾带着女朋友和大家见面。它有个美好的设想,希望今后大家都能和睦相处, 现在它要领着大家去垃圾箱去和野猫谈判,希望它也能和大家和睦相处。垃圾箱里 食物有的是,为什么非得让那里成为体现权力的场所?   野猫要是不同意呢?“那我们就先礼后兵。”土獾老哥儿忽然有些气势汹汹, 或者是当着新交的女朋友的面的缘故吧。然而小动物们来到垃圾箱前都一惊,一只 大狗,庞然大物!是那种短毛的,蹲在垃圾箱边上。脖子上没有套圈和绳子,看来 是流浪狗。它太大了,让小动物们一看就腿发抖。是不是赶紧逃跑呀?   你看,野猫来啦!狗和猫面对面,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嘴里发出恐怖的声音。 “嘶-嘶-嘶-”“噜-噜-噜-”“袅-”猫跳起来就是几爪子挠过去,比武术 高手踢出的连环脚都快!流浪狗躲闪不及,鼻子上马上被抓出了血。流浪狗一惊, 但马上闪电般扑过去,只一个回合,就将野猫叼了起来!完了,完了,野猫要死了。 看它在狗的嘴下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子,叫声也变成了“嗷-嗷-嗷-”流浪狗并 不急于咬死野猫,眼珠子转着看着口中的俘虏,它要让其更多地体验死亡的恐惧, 它要炫耀自己的强大。残忍在这个时刻很能为流浪狗制造快乐。   “上帝呀,请别惩罚这个罪狗。”公金花鼠不断地祈祷。可母金花鼠的祈祷却 是,“上帝呀,请惩罚这个罪狗吧。”到底是让上帝惩罚还是不惩罚?   土獾老哥儿搂着女朋友筛糠一般的抖,野兔一家抱成一团也在抖,松鼠们只想 跑到大树上去,可就是迈不开步。   “咳!吃牛奶,喝面包,加着飞机上皮包;下了皮包往北走,看见一个龟咬狗; 拿起狗来打砖头,砖头咬咱一大口。啊-啊-!”谁呀?声音这么高,充满着调侃。 流浪狗斜眼一看,原来是流浪汉乌龟,正在疯疯癫癫地蹦,并慢慢向它这边来。该 不是吓疯了吧?   乌龟跳到流浪狗边上,突然扑过去,照着狗尾巴就是一口。它死死地咬住,就 是不松口了。钻心的疼痛,“啊呀!”狗不由自主地叫起来,野猫立刻从它嘴里掉 到地上,趁机跟斗趔趄地逃命而去。狗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咬乌龟,无奈它把头脚都 缩到壳里。当然,嘴里仍死死地咬着狗尾巴。急得流浪狗拼命地甩尾巴,使劲将乌 龟往水泥地上摔打。“咚、咚、咚!咚、咚、咚!”乌龟终于被摔得晕了过去,松 了口。流浪狗气急败坏地咬乌龟,咬不动,它把乌龟叼了起来,想着该怎么办?   “啊!啊!”土獾们突然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它们又是倒立(原来从没有这 么干过,事后也倒立不起来,空前绝后),又是放屁。“你妈B!打不死你流浪狗! 还我朋友乌龟!”松鼠们也嚎叫起来,“喳-喳喳-,还我朋友乌龟!”它们一跳 多老高,在地上手舞足蹈,口吐白沫。野兔们也跟着狂叫,“吱-吱吱-还我朋友 乌龟!”它们调转身子,用后腿拼命地扬土,试图把流浪狗的眼睛迷住。野猫跑了 一阵又转了回来,它“袅-袅”地叫着,伺机扑上去挠流浪狗。   狗被眼前小动物们的疯狂吓呆了,连连后退。乌龟终于被一拥而上的朋友们救 了回来。它醒了,嘴里还有狗尾巴上的一小块肉。“哎哟,我恐怕要脑震荡了!”   流浪狗是不是知趣地走了?没有,公寓里要好事者,在垃圾箱边上给人们给它 安了窝,就是超级市场里买的那种,有门,像个扣在地上的巨大的大塑料盒子。到 时候有人专门给它送吃的。它自己有吃的,小动物们去垃圾箱里捡吃的大概就没问 题了吧?哪儿呀!它一看见它们来了就狂吠,真够恐怖的。那只好大家一起去。还 像上次把流浪狗震住那样,一起吼叫,把流浪狗逼退。然后灵活的野猫和松鼠们冲 进垃圾箱,迅速地把食物带出来给土獾吃。吃饱了赶紧撤退,天天如此。   这种局面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有一天流浪狗被动物保护协会的人们带走了。 当然,野猫也跟着去了。“拜拜!”它和小动物们招手告别。“到底和我们不一样。” 土獾、松鼠、野兔们远远看着直咂嘴,喃喃地骂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一切又都和以往一样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有一天土獾和松鼠都在垃圾箱里找 吃的,土獾老哥儿忽然郑重其事地告诉松鼠,希望它们不要把垃圾箱里吃的东西带 回自己的窝里。这使得松鼠心里很是不快,嘟囔着,“哼,自己没本事往家里带东 西就限制我们。”土獾老哥儿眼一瞪,心说了,我让你们和我们一起找东西吃是多 么大的面子,于是眼一瞪,“咳!有意见大声说,别得寸进尺!”   土獾和野兔也有了不愉快。土獾抱怨野兔变懒了,环境卫生做得越来越马虎。 另外,对土獾也不像以前那样尊重。见面就点点头,也不笑一下。所以土獾夫妻很 严肃地找野兔们谈话,大意是:到大城市西雅图这么久了也没学会懂礼貌。当时野 兔夫妇的嘴唇直哆嗦。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降临了。土獾老哥儿和女朋友在洞里不能出来,一阵困 倦,互相搂抱着进入冬眠。再去警告一下松鼠、野兔它们吗?让它们不要又放肆起 来。算啦,明年再说吧。   松鼠夫妇很幸运地在一棵巨大的橡树上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树洞。平时打盹儿, 天气好的情况下到树下自己埋橡树子的地方挖些出来吃。怎么不到垃圾箱去找好吃 的?偶尔也去,可没有了流浪狗、野猫的威胁,没了土獾的“管理”,那儿的食物 好像也没了诱惑力。   野兔们是不冬眠的,但它们也不太出来活动,天气暖和时出来吃点乾草,喝点 水,跟着又开始挖洞;寒流过境时就抱怨着“真冷、真冷”,挤在一起睡大觉。这 个老野兔所说的“空气充满着平等、自由”的地方虽然没想像的完美,毕竟没有狼 来掏洞,至少睡得很安心。对了,土獾老哥儿有点“忘恩负义”,对它们又有点趾 高气扬。不过土獾冬眠了,眼不见心不烦,得过且过吧。   金花鼠小俩口多数时间是在睡觉。它俩都醒着的时候,如果外边天气好就到外 边散散步;不想出去就趴在洞口聊天,聊上帝的旨意,聊它们的与世无争;聊土獾 们那么胖了还要吃;聊松鼠们到处储存橡树子,到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聊野兔总是 心神不宁的不停地挖洞。   秋天终于结束了,一年也即将画上句号。纷飞的雪花铺盖着大地,甜的、酸的、 苦的、涩的果实都静静地睡在白茫茫的积雪下,等待来年春天的脚步……   乌龟流浪汉慢吞吞地爬到小湖边,钻进早就找好的、小小的洞穴里。这里很秘 密,绝对不会被打扰。它舒舒服服地趴好,挤挤眼睛,在进入冬眠前自言自语地说 了声:“再见。明年开春再见。”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