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偶然的使命感 (小说) 　　胡遵 　　目录 　　第一章 老同学校园相遇 　　第二章 学生时代的章乙某 　　第三章 两个美女的斗争 　　第四章 夜访豆浆研究所 　　第五章 新时代的新现像目不暇接 　　第六章 神秘人物“四角头踢六议事” 　　第七章 刘记者主演泼水节 　　第八章 三陪女各有故事 　　第九章 奇迹发生了 　　第一章 老同学校园相遇 　　“这天章乙某到S城大学参加了一个专业会议，会后在校园里边走边看，快 要到校门口时，没想到遇见了他的老同学钱永正。接著下来的十几天，就有一系 列的趣事壮举在这个江南名城奇迹般地上演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春，欲走又想留。夏，要来却含羞。从暮春至初夏，在江南的S城，是气候 最宜人的时节，不冷不热，花木繁茂，在这时到S城去游玩是件最惬意的事。乙 某就是在这样的季节来到S城的，那是2001年的5月。 　　乙某姓章，读者诸君不要立刻联想到张艺谋。乙某不是张艺谋，他没有张艺 谋那么浪漫，出大名。他的真名字叫什么也没有多少人真想要知道，我们就叫他 乙某。乙某也不是孔乙己，他是个事业有成的人士。乙某八十年代末在S城大学 毕业以后就去美国继续深造，学业上一路顺利，得博士学位后在美国某大学教书， 现在是副教授。他这次回来渡暑假，同时做一些专业研究的交流。 　　这天章乙某到S城大学参加了一个专业会议，会后在校园里边走边看，快要 到校门口时，没想到遇见了他的老同学钱永正。接著下来的十几天，就有一系列 的趣事壮举在这个江南名城奇迹般地上演了。 　　钱永正和乙某是大学同班同学，也是同乡，他们都是W县来的。钱永正大学 毕业后即到外地工作，几年后又全家移民至加拿大。他不像乙某那样在学业上用 心，而是将主要时间放在经商上，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在生意上已有小成。这 次他回国来寻找商机，一个多月来，跑了不少地方，该办的事都办了，他准备在 S城再呆几天就回加拿大去。这天他路经母校S城大学，就随脚进来看看。 　　两人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面，这次偶然相遇，又惊又喜。在介绍了自己的近况 后，乙某突然话题一转，愤怒地对现在社会上的各种腐败现像和恶劣风气进行抨 击，慷慨激昂地大谈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似乎要搞一场改造社会的 壮举。乙某的这一番言论，让钱永正大吃一惊。乙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学 时代的乙某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那时的乙某胆小谨慎，不问世事，远离政 治，一心读书。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和大学生喜欢大谈政治改革和使命感等话题， 像乙某这样的人是很少的，那时他对这些事完全不感兴趣。而如今，这些话题早 就进了历史博物馆，都被人忘记了，乙某反而对这些事感兴趣起来了。钱永正感 到很是奇怪。 　　钱永正对于使命感这一类的话题从来就没有很大的兴趣，现在还是这样。他 给人一般的印像是沉稳而幽默。那时的学校，气氛比较自由，大学生喜欢讨论政 治话题，有时甚至进行激烈争辩，钱永正偶尔也会参与讨论政治话题，但从来不 会很积极认真，有时甚至将严肃的话题转化成轻松的笑话。他和乙某不一样，他 对政治话题的兴趣只是不很大，但不是完全没有兴趣，更不像乙某表现得那么胆 小谨慎，刻意避免。 　　有一次，同学们在大谈使命感时，钱永正听了几句就要离开，有人就对他说， 你这个人真的是没有使命感啊。钱永正就回答说，在此时此刻，我的(屎)使命感 最强烈，屎最急，在座的没有可以比得过我的，我要上厕所去了，再不去，屎就 要拉在裤子上了。大家都笑了。以后有人屎急了要上厕所时，常会用这个典故， 说使命感来了，或者说要去完成新版的使命。这种新版使命感的说法当年一度在 S城大学广为流行，其来源就是钱永正的这个笑话。 　　十几年过去了，世道变化很大，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这个典故? 不管怎么 样，世道变化大不大，老同学还是老同学，乙某很快还是感动了钱永正，让钱永 正跟著他一起趟了几回浑水，搞了一些不为个人名利的社会壮举。而这件事的起 因又与一个他们都认识的女人有关。最后，好人做好事得到天助，乙某和钱永正 完成了他们的一个不大不小的使命，对社会做出了贡献。 　　第二章 学生时代的章乙某 　　“乙某决定采用中庸之道，经过驴子时要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快不慢的 步子，并要用友好的眼神看它一眼。在距驴子还有几米远时，乙某就开始练习步 态和眼神。” 　　在讲乙某的壮举之前，我们先看一看历史镜头下的乙某。大学时的乙某，是 个秀气的小伙子。他的年龄在班上是最小的，而他看上去比他真实的年龄还要小 一些。他的个子中等，单薄的背有一点儿窝，窄窄的肩膀上扛著一个不大不小的 圆头。乙某说话声音不高，细声细气。初见面时，似乎有些害羞。给人以单纯幼 稚的印象。 　　但接触多了以后就会发现他多少还是有一点心计的人。他内心的成熟程度超 过他的外表。他平时说话不多不少，但很有条理，反应敏捷。乙某从不慷慨激昂， 对於敏感话题总是尽量避免。他读书勤奋努力，成绩很好，考试在班上总是前几 名。总之，乙某是一个不出风头，不惹人讨厌，不俱攻击性也不好让人欺负，谨 慎自保，很聪明的人。他一般不引人注意。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谨慎得过 分甚至可说是胆小。现在看一看他的两件胆小事迹。 　　记得乙某不会游泳，在上游泳课时，他总是在游泳池水最浅的一端活动，水 仅仅达到了他的膝部上一点。有时他觉得有人在注意他，就将身体蹲下去，让水 淹及肩膀，双手在水中拍打，佯作游泳状。有时他会不停地用双手捧起水来向脸 上浇去，或者弯下腰去，屁股蹶得老高，让脸埋在水中几秒钟，做一回水中鸵鸟。 他最潇洒的一招是干脆从水中爬上岸来，坐在池边，晃著两腿，看著别人游泳， 或者望著远方的云和天，若有所思。不知底细的人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是一个 游泳高手在水中游了无数个来回后，刚爬上岸来休息一会儿。 　　这真是孔明的“空城计”在当代应用的又一光辉范例。此时此刻，如果有熟 人恰好坐在旁边休息，他就可能会和那人认真讨论一番某课程的家庭作业，或者 对某一无关紧要的小事发挥他的辩才，这样他就有理由在岸上多坐一会儿，甚至 坐到下课。但这样的好事不会老碰到，如果旁边没有人，他一个人在池边坐长了 就会感到不自在。 　　有一回他独自一人坐在池边故作悠然时，池子里有几个同学莫名其妙地对著 他笑了起来。此时乙某意识到被人看破了害怕游泳，想混时间的心思，脸红了起 来，立刻走下了池子。 　　池中早有哼哈二人自告奋勇要教他游泳，在众人的纵恿和劝说声中，在那两 人的前拉后推之下，乙某以“摸著石头过河”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向深水区一步 一探走去。在走到水深齐胸处时，他再也不肯往前走了，任凭众人如何鼓噪。此 时的乙某真是处在一种水深火热的境地，天上是一轮七月的炎炎赤日，周围是一 片从未体验过的漫漫深水。就在两位过分热情的游泳导师要将乙某硬往深水处引 时，突然他尖叫一声，好像被蛇咬了一口，猛地挣脱哼哈二师的手，逃回池边。 这时乙某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止，把大家惊吓得不知所措。但几分钟后，乙某 就渐渐恢复了常态，他很平静地说“身体不舒服，今天不学游泳了”。众人听后 也就散开了。 　　据说在乙某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掉到河里差一点淹死，幸亏一过路的人把他 救起。从那以后他就对水有了恐惧感，一到水漫过腰的地方，他就会感到全身不 舒服，甚至要晕过去。这个传说大概是他为自己的胆小找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也是发生在夏天。有一次学校组织同学们到农村帮助农民收麦 子，大家沿著一条小巷出村要到麦田去。在巷口处拴著一头驴子，那驴子正在吃 草。对于大批在村子里出现的陌生人，驴子已有所认知，但没有激烈反应。它是 个五不主义者，不惊不讶，不欢快，不惧怕，也不敌视。这和村里的狗不同，狗 常是呈两极反应的，要么是恶狠狠地狂叫，拒敌于村门之外的样子，或者是热情 地摇著尾巴谄媚表示友好。驴子的态度基本上来说是敬谢不敏。它大部分时间还 是在吃草，只是偶尔把头转过来向人群望一两眼。也许它知道这些人是来做好事， 帮助村民们的，但它从来就没有接到欢迎学生的任务，它又何必逞能多事呢。很 多学生对驴子的态度是视若无物，经过驴子旁边几乎是擦身而过。只有少数人， 经过驴子时，或者捂著鼻子，或者尽可能离驴子远一点。 　　阿娜尔罕什么样？身材不瘦也不胖。荒野小村什么样？巷子不窄也不宽。人 走人的路，驴吃驴的草，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一巷两制也不难弄。乙某这 时也伙在人群中与时俱进，往巷口移去。在离驴子五六米远时，他停了下来，用 手摸摸口袋，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脱离了人群，朝相反方 向走去。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点儿不自然，他的眼神有点 儿发愣，嘴角有点儿抖。好像他忘了什么东西。大家到了麦田后发现乙某还没有 来。十多分钟以后，只见乙某气喘吁吁地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了。他的一只鞋子 和一只裤脚口上都是污泥，并散出阵阵异味。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他不注意一脚 踩到烂泥田里，一边混入收麦大军。 　　晚上收工回到学校后，有消息传来，外系有两个学生在上午出村时在巷口吃 了点小亏。一个男生在经过驴子身边时，走得太慢，靠得太近，一边走还一边和 同学说说笑笑，正好驴子拉屎，他的衣服鞋子上都沾了不少褐黄色。大概他完全 没有把驴子当回事，好像驴子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田园风光的装饰物，或者是城 市大街上可有可无的雕塑等一类的艺术品。他真没想到驴子会给他来一点现代行 为艺术。 　　如果说这家伙吃亏是因为太不把驴子当回事，那么第二个人吃亏是因为太把 驴子当回事了。大家不会感到惊奇，这第二个人是个女生。她在经过驴子的身边 时，费力地要远远躲开驴子。但她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因为她的那一边就是墙， 她只能把身子紧紧得挨著墙走过去。如果不动，她那样子倒有点儿像浮雕。浮雕 好看，女浮雕更好看，女英雄形像的浮雕是最好看的。但她走得很快。天下巧事 很多，这时那驴子恰巧要发扬传统文化，练起了金庸式功夫，一个后踢腿，又重 又快，让她光荣负伤。 　　听了这个消息，乙某不紧不慢地告诉大家，他早上突然离开队伍绕道去麦田， 就是为了躲开那不测之驴。他似乎有些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他继续说道，驴 之初，性本善，驴子不是凶恶的动物，是人的帮手，一般不与人作对。可是在得 不到尊重时，脾气也是很大的。驴子的祖上曾有为先哲老子担任坐骑的纪录，带 著这样的荣耀，一旦尊严受挫，其脾气之难测程度，会更甚于当今物理玩家薛定 谔（Erwin Schrodinger ）黑匣子中的猫儿的生死之难测程度。 　　乙某分析，那不宽不窄的巷子是最容易出事的。驴子有绳子拴著，其势力范 围有限。如果巷子很宽，当然没有危险。人完全可在驴子势力范围以外活动。即 使它感到周边有事，发起怒来，对人也不碍事。它最多是免费为人表演一场黔驴 之技。反过来，如果巷子很窄，也不会有什么事。因为人们远远就会看出窄巷里 一驴当道，万夫莫来的形势。条条道路通罗马，村里不会仅有此一条路到麦田， 大家会选择绕道而行。但现实是巷子不宽不窄，前面的人抱著侥幸的心理，得过 且过，后面的人抱著从众心理，跟著走，以为人多了就会没事。其实人多了，总 会有人不注意，触怒驴子。 　　乙某那天早上注意到，人们走过驴子时，不论是装作没事，靠著很近走过， 还是对它显出很厌恶的样子，躲著远远地走过，都会得罪它。前者让它感到被忽 略，它就可能会做个小动作，弄点软办法，让你知道它的存在。后者则有可能让 它感到被歧视，被敌视，使它震怒，所以它就会有激烈的反应。乙某决定采用中 庸之道，经过驴子时要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快不慢的步子，并要用友好的眼 神看它一眼。在距驴子还有几米远时，乙某就开始练习步态和眼神。此时正巧那 驴子也抬起头来目光向乙某扫了一下。它的眼神中有几分烦躁，几分恼怒，它的 鼻子还难看地皱了一皱。乙某心里一惊，不再作幻想，转身而走。后来乙某绕道 而行时踩了一脚污泥，但他觉得总比冒与驴子巷战的危险要好。好事是要做的， 麦子是要收的，但不必和驴子争道。 　　这是昔日之乙某。今日之乙某和昔日之乙某相比是有所同，又有所不同。 　　第三章 两个美女的斗争 　　“张小奔原来是S城很红的歌星，几年前她开始做生意，不怎么唱歌了。她 专门结交权势人物，去年又成了S城商界小霸王庞浩的"秘密"情人。” 　　在校园相遇，乙某在钱永正面前慷慨激昂一番后，总结式地说，要想为社会 做贡献，就要先从身边小事入手，先从自己做起。接著他就说起一件权力干预司 法的小事。这个故事与两个女人有关，其中一个坏女人伙同恶势力来欺负一个好 女人。乙某还表示自己要打抱不平，帮助这个好女人。这个好女人的名字叫叶翠 妮。她是乙某和钱永正的老朋友。钱永正现在才明白了乙某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和 不平。 　　叶翠妮当年也在S城大学读书，她也是从W县来的。她比乙某和钱永正高两届。 她和乙某的姐姐是中学时的同学，好朋友。叶翠妮长相很好，待人真诚大方，又 喜欢参加歌舞表演，当时在S城大学校园里很受注目，有很多追求者。在乙某刚 上大学时，叶翠妮就常来找乙某，主动帮助他解决各种问题。这样他们两人就很 熟，因此常有同学和乙某开玩笑说他们是姐弟恋。其实叶翠妮对乙某丝毫没有那 方面的想法，她当时已有稳定的男朋友，是她本班的一个同学。她只是把乙某当 作小弟弟来照顾。乙某对叶翠妮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好感，但他从来不敢表示什么。 由于乙某的中介作用，钱永正和叶翠妮渐渐地也很熟。他们三人常在一起玩，有 时他们一起结伴乘火车回W县渡假探家。钱永正和乙某不同，他对叶翠妮也很有 好感，但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钱永正出大学校门几年后， 和老朋友们就 渐渐不联系了。乙某一直和叶翠妮有联系，虽然他早就成家了，但似乎他没有完 全忘记早年的感觉。 　　叶翠妮大学毕业后就和他的男朋友一起去了深圳，然后他们就在那里成家了。 叶翠妮和他的丈夫在那里白手起家，多年后，他们在事业上发达了，赚了不少钱。 可是这时他丈夫有了外遇，后来他们就离了婚。三年前她又来到S城，在一家公 司市场部门工作，这是她在深圳时的老本行，她做得很顺利。但是自从歌星张小 奔今年搬到她楼上的房子后，麻烦事就来了。 　　张小奔原来是S城很红的歌星，几年前她开始做生意，不怎么唱歌了。她专 门结交权势人物，去年又成了S城商界小霸王庞浩的"秘密"情人。庞浩的父亲庞 坤是S城的副市长。仗著他父亲的势， 庞浩做了不少无本万利的生意。张小奔在 S城的一个高级住宅楼里买了一套房子。她不喜欢那房子的内部结构，就雇了一 个房屋施工队对那个房子进行改造。她要拆一面墙，把其中的两间房变成一间房。 那个施工队是个刚成立起来的，没有什么经验， 结果他们很愚蠢地拆掉了一面 承重墙! 这面承重墙一拆，楼房的整体结构就受到很大的破坏，住在张小奔楼下 的叶翠妮的房子所受的损害最大，墙壁和天花板上出现了很多裂缝。 　　于是叶翠妮就通过有关部门请张小奔立刻停止施工，尽快将那座承重墙再建 起来。可张小奔不予理睬，继续进行施工改造。 　　叶翠妮又请了律师要打官司，法院也已经正式受理。就在法院开庭的前一天， 法院得到上级指示，要求立即撤消这个案件。因此这个官司就打不起来了。叶翠 妮和律师经过打听，那个上级指示就是来自庞坤副市长的办公室。叶翠妮当然不 服气，就到市政府去上访，也没有用。有人还威胁叶翠妮说，如果她还要闹下去， 就要对她以“扰乱政府办公”为由进行法律制裁。 　　钱永正听乙某讲了叶翠妮的情况，就说要去见见她。乙某说，叶翠妮出差去 了，要几个星期才能回来。钱永正这几天有些空闲的时间，他也很想帮帮老朋友 叶翠妮。他就问乙某，对叶翠妮和张小奔的事有什么打算。乙某要帮朋友的忙， 只是出于一时义愤，至于怎么做，他还没有具体的计划。现在钱永正来了，乙某 想也许他会有些办法。于是乙某就邀请钱永正到他的住处去共商大计。 　　第四章 夜访豆浆研究所 　　“那怪物精神也不小，一边跑一边还不断地发出完全有别于狗吠的叫声。那 声音以较为低沉的“呼噜呼噜”声为主，并疏密有致地加入一些高亢的“叽嘎叽 嘎”声作为装饰音。低声似鼓，高调如号，可谓雄浑而不失俏丽。” 　　钱永正跟著乙某来到他的住处，讨论怎样帮助他们的老朋友叶翠妮。 　　钱永正告诉乙某，他也听说过张小奔这个人，而且知道张小奔在S城的大众 形像很差，社会上有不少关于她的坏事在流传。他还说，张小奔这几年做生意闹 了好几起纠纷，那位庞坤副市长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会亲自出面打电话保护她。 　　乙某又简单说了几句庞坤的情况。庞坤在中学毕业后当过几年兵。从军队复 员后在S城某国营大工厂里做保安。他乒乓球打得好，是厂里的乒乓球冠军。而 该厂当时的厂长也是乒乓球的业余爱好者，经常要庞坤陪他打球。庞坤不仅会打 球，也很懂得迎合领导，深得厂长的赏识，几年后他就被提拔为科长。又过了几 年，该厂长升为市工业局长，庞坤很快也被调至工业局办公室。以后庞坤一路升 迁，多年后就做到S城的副市长。 　　这两人经过仔细讨论后，认为可以采用三条策略。 　　第一条是“围魏救赵”。张小奔各个方面的问题很多，如果在其它方面上能 把她搞垮或对她产生更大的困扰，使她穷于应付，顾此失彼，她就会在房子问题 上让步。 　　第二条是“鸣鼓而攻之”。就是通过记者把这件事在报上登出来，让公众去 评判是非，让张小奔及其背后的势力陷入众人谴责声的汪洋大海之中，用舆论的 压力使张小奔就范。 　　第三条是“釜底抽薪”。就是想办法让张小奔的后台不再支持她，或者是有 办法能将她的后台的搞垮。这一招如果做得好，效果最大。但这招风险也很大， 尽量不采用。 　　钱永正说起了他最近听到的一件事，说是张小奔和某乡镇企业瞎搞工艺品生 意。本来说好该企业包生产工艺品，张小奔的公司包销售。可是两年前张小奔从 该企业拿走了一百万元的货和十几万元的广告费以后，到现在一分钱的货款也没 付，那家企业也被拖得快垮了。 　　於是乙某和钱永正决定先从这里入手，看看能否在这件事上做点“围魏救赵” 的文章。第二天，通过熟人的介绍他们和那家乡镇企业的律师宋亚洲用电话联系 上了。宋亚洲也是S城大学毕业的，比乙某他们早好几届，可以说是他们的学长。 宋亚洲律师见有人要和他合力打张小奔，很高兴，并说他在S城大学的校报上见 过乙某的名字。他和他们说好晚饭后在他家见面细谈。 　　那天晚上他们找到宋亚洲家，在离他的家门口还有几米远时，只听乙某惊恐 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团黑影，大小如小狗般，从宋 亚洲家里猛然冲出，不是冲出亚洲，奔向世界，而是直向钱永正他们奔来。那物 似狗非狗，头比狗头大，面貌丑怪，两眼发出蓝光，毛色以黑为主，兼有红黄蓝， 看样子是进口的洋宠物。钱永正正愣在那里时，那物已冲到他的脚前。钱永正这 时猛地向路边跳去，飞身跨过一排护路的小矮树丛，双脚落在了旁边的浅沟里。 那天下午刚下过雨，小沟里积满了水，他的鞋子衣服上都沾满了泥水。正是 　　虎落平原被犬欺， 　　龙游浅滩遭虾戏。 　　可那怪物没有跟著钱永正跑来，而是沿著小路一直向乙某追去。乙某头也不 回，跑得飞快，将那物远远甩在后面。虽然望尘莫及，肯定是赶不上乙某，但那 物依然劲头十足，速度不减，目标如一，穷追不舍。它一面跑，一条细细的小尾 巴犹不停地晃动，状似欢快，看起来倒没有恶意，这让钱永正放心了许多。记得 好像有的青年之导师喜欢说，做任何事情能否达到目的并不重要，过程才是最重 要的；人生有了目标，才会有追求，有了追求，人生才会有意义，欢乐；人总是 要有一点精神的么，云云。看起来动物也是如此。那怪物精神也不小，一边跑一 边还不断地发出完全有别于狗吠的叫声。那声音以较为低沉的“呼噜呼噜”声为 主，并疏密有致地加入一些高亢的“叽嘎叽嘎”声作为装饰音。低声似鼓，高调 如号，可谓雄浑而不失俏丽。 　　这时只听见有人用比较标准的美式英文喊道： 　　"Susanna，stop! Susanna，stop!"　 　　钱永正循声望去，见宋亚洲家门口站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大概是宋的 女儿，满脸笑吟吟的。那物听见召唤，就慢慢停了下来。小姑娘又喊道：　　 　　"Susanna，come here。Come here，Susanna。" 　　那物就转过头来很不情愿地向小姑娘跑去。这时乙某早已就不见了踪影，钱 永正只好跑去找他。他跑到长长的小路的尽头，迎面见到一条比较热闹的横向的 大街。钱永正往右转，灯光下远远看见乙某跑进了路边的一个小屋。 　　钱永正也赶紧往那边跑去，原来那是一个公共厕所。到了跟前，听见男厕所 里面一阵吵闹声。伴随著吵闹声，厕所里飘出那种传统的并不太好闻的气味，还 同时混有一种新型的异于传统的但也不太难闻的气味。钱永正进了门一看，只见 厕所内地面是一大片污水，有两个大汉正在对乙某大声责骂，并推推搡搡。他赶 快过去劝阻。那两个人指责乙某弄翻了他们 的豆子，并要求赔偿，声称要对他 进行双规，在规定的时间里要乙某交出规定数量的钱。钱永正环顾四周，见所内 有铺盖凳子液化气罐等物，还有蓝紫红绿四只不同颜色的塑料桶，两立两卧，地 上污水中也还有不少细碎的黄豆末，真是五彩缤纷。乙某浑身到处是脏水。看样 子他慌忙冲进来时没注意，自己跌了一小跤，又撞翻了他们的桶。 　　钱永正和乙某以前就听说过有人将公厕异化为私人豆浆作坊，现在第一次看 到，算是大开了眼界。两个豆制品产业工人师傅为一己之私利，为了自己老婆孩 子热炕头小家庭安乐窝的小团体而躲在公所弄豆浆赚钱，太不懂道理，且有资产 阶级异化之嫌，早就背叛了自己原来的阶级；而动手打外国专家，不仅有可能扰 乱来之不易的和谐的国际大气候，更是文革三种人打砸抢风气的卷土重来。是可 忍，孰不可忍，乙某他们完全有理由去报警。 　　乙某本来就有些恼火，见钱永正来后态度就更趋强硬。但他并没有提高嗓门， 而是尽量保持他的教授风度，他一边和钱永正往外走，一边用坚定的语气警告那 两人说，再罗嗦的话就要找警察了。那两个汉子看著他们走到了公所外，突然醒 悟过来似地，冲了出来拦住他们 的去路。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 　　这时周围渐渐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其中有的痛责那两人不该在厕所做豆浆， 说以后再也不敢吃豆浆了。有的当和事佬对他们说，下岗工人真可伶，要是有别 的办法也不会在这里弄豆浆，两位老板(指乙某和钱永正)就撒点儿钱赞助一下。 还有人说这两个黑心豆浆贩子，根本不像下岗工人，一定是外地农民，城里现在 这么乱，就是这些人搞的，决不能助长歪风邪气，应该把他们送收容所去。 　　一听这么讲，观众里就有人跳了出来，怒声道，外地农民就不是人吗？工人 要吃饭，农民就不要吃饭？这时人群中炸开了锅一样，分成两派，互相漫骂指责， 争论的焦点已经从该不该实行公厕和豆浆研究所一体化这样的新时期的环保新问 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无解的城乡之间(或农非之间)谁重谁轻孰先孰后以及地 域歧视这样的老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老问题了。 　　那两个豆浆汉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非常现实理性，不为周围无谓之争论 扰乱方寸。他们避而不谈自己的身份，不提姓城姓乡，不当头，不扛旗，不争论， 不站边。他们只认准一条真理：不给钱，莫走人。并有用体力捍卫真理的意思， 他们在乙某和钱永正这两个假洋鬼子面前一点也没有显出东亚病夫的样子。 　　乙某和钱永正此时都冷静地认识到，要找警察，费事又费时，小题大作，当 前他们主要的任务是对付那仗势欺人的过气名星张小奔。至于那些异化豆研所环 保城乡以及地域歧视之类的图口舌之快的无聊的名词之争，他们烦不了那么多的 鸟神。想逞匹夫之勇和那两个大汉搞大比武吗？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今生今世就不要做这个梦了，何况罗瑞卿大比武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就是比赢了 也不会有人给他们发奖。识时务者为俊杰，小不忍则乱大谋，乙某他们是做大事 的人，今天就学做一回淮阴侯又如何。 　　给了那两人超额的赔偿后，钱永正和乙某赎回了自由之身，那两个豆浆汉子 一瞬间也完成了从凶神恶煞般的无赖肖小到温情厚道的良民的历史性转换。他们 的态度变得非常地温良恭俭让。以这样的态度待客，他们天天早上的豆浆生意一 定是很好的。握手言和，化敌为友后，一下子四人又集体地从演员变成了闹市夜 景中的事不关己的肝胆相照的看戏党。此时人群中两派人士的吵骂越演越烈，并 有升华至演练拳脚的高级阶段的趋势。两位豆浆老板(他们此时腰里装著钱永正 和乙某的钱，财大气粗，这样称呼他们名至实归)，看得哈哈大笑，笑得前合后 仰。钱永正和乙某也笑，只是笑中有些尴尬。 　　钱永正想起了三四十年代的名诗人卞之琳有小诗一首：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华灯如星，夜景如幻。钱永正和乙某都注意到，这个他们年轻时做梦和求学 的城市，几年不见，变得更加美丽而又有些陌生。但今宵今夜，他们并不真有卞 翁当年的雅兴。看了几分钟的热闹后，他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重回宋亚洲律 师家去，继续施行他们 的第一条策略"围魏救赵"。 　　钱永正告诉乙某那怪物是律师女儿的宠物，它大概是看见了生人就有些兴奋， 人来疯，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又到律师家时，只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在门口等著， 热情的笑容中带著几分歉意。此时那个小家伙被律师女儿抱在怀里昏昏欲睡，先 前的兴奋早就没有了。当他们 进入宋律师家的布置考究的客厅时，想到自己被 污水弄湿的一身衣服，才真正感觉到有几分狼狈。大家似乎都有一种感觉，今天 不是谈什么正事的好时机。此时宋律师的手机响了，他就到另一个房间去打电话。 律师老婆连忙端来了两杯茶，大家就开始闲聊。在明亮的灯光下，那怪物显出了 原形。欲知那怪物是何方神圣，请看第五章。 　　第五章 新时代的新现像目不暇接 　　“宋亚洲也想搞"围魏救赵"，他希望乙某他们能在叶翠妮的事上率先有所突 破，打击张小奔，这对他解决工艺品官司有帮助。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见乙某的又 一个原因。” 　　乙某和钱永正仔细一看，原来那怪物是一只妆扮奇异的小猪。这小猪戴著一 副粉色镜框浅蓝色镜片的塑料眼镜，有一只耳朵上穿著一只小耳环。它的头上系 著一个有沿无顶的空圈式红色太阳帽，头顶染成了金黄色，身上也染上了或红或 蓝的几大团。俨然一副新潮青年的样子。 　　时代呼唤著青年导师，青年导师引领著小孩儿，小孩儿喜爱著宠物，宠物追 随著时代。如此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这小家伙真时髦真可爱。”乙某脱口而出，早忘了刚才的难堪和惊慌。 　　“很可优他。（注：很cute，不是指电影演员葛优）”钱永正顺口答了一句。 　　“瑞伊丽？（注：really)”小女孩很高兴地说。 　　律师的老婆说，现在什么都讲和国际接轨，连养宠物也是这样。过去的小孩 养猫养狗就行了，现在要养蟑螂，蜥蜴，小猪，甚至蛇，豹等等。过去学英文就 学英文了，现在还要学什么美国式英文。她说自己虽然到美国去过，也没看出美 语和英语有多大的差别。 　　小女孩开玩笑说，她的小宠物是美国进口的，大概它能看出客人是从它的家 乡来的，所以会向著客人跑，是去欢迎客人的，结果客人误会了它的意思。 　　从随后的谈话中他们知道，宋律师几年前曾在美国某大学访问进修过一年， 他的老婆和女儿也因此在美国住了几个月。在那里时间虽不长，小女孩英文却学 了不少。但回来这几年渐渐差不多都忘了。最近美式英文吃香，她妈妈就把送到 美语训练班去学。老师说，在家里也要尽量多说，这样才能学好。在家里没人和 她说，小女孩就自己说，或者对著宠物说。 　　律师的老婆里找出了一张美国的CD唱盘，放进唱机。她说她不常听美国的音 乐，不知这个好不好听，先试试吧。这是纳京高(NAT KING COLE)的歌。这首歌 叫"Too Young"（太年轻）。纳京高反复唱道， 　　“You try to tell us we are too young.” 　　 　　大家都静静地听著歌。乙某的面色有些凌重，大概他此刻正在想叶翠妮的事。 屋里弥漫著有点伤感的气氛。这时小宠物却开始活跃起来。它头顶和身上的彩色， 在灯光下有几分耀眼。 　　为了改变一下气氛，钱永正问小女孩，为什么这个小猪像小狗一样的灵活， 而且长得有些像小狗，不完全像猪。她答道，是高科技的作用。她妈妈接著说， 可能是基因技术的成果，这个小猪是从某宠物公司买来的，该公司的老板某某某 是从美国回来的，在S城颇为有名。 　　钱永正在报上读到过该人的情况。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那人自称是国际上有 名的基因科学家，他在美国某某蒙大拿大学得了博士学位以后，谢绝了导师的好 意婉留，放弃了那边年薪二十万美元的优厚待遇，毅然回来创业，要在祖国的Ｓ 城创建世界第一流的宠物产业。立志要在不远的将来，将西方少数别有用心的人 士扣在国人头上的“不懂善待宠物，对动物没有博爱之心”的帽子丢到太平洋里 去。这一类自夸的豪言大话在Ｓ城天真的读者中是有不少市场的。 　　小宠物也许是肚子饿了，在小女孩的臂弯里扭来扭去，挣扎著要到厨房去。 小女孩于是抱著小宠物蹦蹦跳跳地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整天问我要吃， 你又为我做了什么呢？然后她又来了一句英文， 　　“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 　　这是美国总统肯尼迪(Jonh Kennedy) 的话，“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 而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什么。” 　　这时宋律师打完了电话连声说著抱歉从里屋出来，并请他们进去密商。他先 给他们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张小奔有很强大的后台势力，不仅胆大妄为， 而且非常滑头。这个官司他们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打“赢”了，却无法从张小奔手 上拿到钱。原来张小奔已经将她的公司的法定代理人换成了美国人Scott T. Louis。这个美国人还有个怪名字叫“四角头踢六议事”。这位先生是个虚无飘 渺的幽灵， 只知道他来自美国水牛谷。法院称钱只能由公司赔，不能由张小奔 个人赔，但现在找不到公司的老板Scott T.Louis，因此他们无法执行判决。这 人曾在S城住过，但两年前就已经离开S城，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所以执行判决 也就成了纸上谈兵。 　　宋律师以前很少听说过美国水牛谷， 印象中那是个鬼不下蛋的偏僻地方， 他觉得真正能让张小奔赔钱的希望是很渺茫的。几天前他在朋友家中，碰巧看到 S城大学的校报上提到水牛谷，才知道水牛谷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偏僻。S城大学 的校报上还登了这样一首歌: 　　在水牛谷中 　　在水牛溪畔 　　集合著一群 　　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 ... ... ... 　　那里还有不少华人，他们有个组织叫做中华水牛谷协会，这是他们的会歌。 校报还介绍说，S城大学的校友乙某就是这群人中的活跃人物之一。这篇文章当 然引起了宋律师的兴趣，因为水牛谷就是“四角头踢六议事”在美国的老巢。可 万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以后在电话中会传来乙某的声音，这真让他喜出望 外。 　　他想或许可以搞一搞"以夷制夷"，以乙某这个假洋鬼子来对付“四角头踢六 议事”这个真洋鬼子。也许乙某能帮他在水牛谷打听到“四角头踢六议事”的真 实情况，看看是否真有其人，若真有其人，看看他是否为张小奔骗局的又一个受 害者。 　　另外，宋亚洲也想搞"围魏救赵"，他希望乙某他们能在叶翠妮的事上率先有 所突破，打击张小奔，这对他解决工艺品官司有帮助。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见乙某 的又一个原因。 　　钱永正和乙某觉得，张小奔一定是打通了上面的关节，给法院施加了压力， 才造成了法院拖著不执行判决，不让张小奔真的赔出钱来。法院强调张小奔公司 的法人已换成“四角头踢六议事”，他们认为这只是法院的一个借口。不过如果 真有办法找到“四角头踢六议事”，也许对事情会有帮助。宋亚洲说，“四角头 踢六议事”在Ｓ城开过一个叫"陆羽诗"的茶馆，他曾经去那里打听过情况，得知 茶馆已换老板，但无人知道原来老板的去处。 　　出于好奇心，钱永正和乙某也想到茶馆去看一看。 　　第六章 神秘人物“四角头踢六议事” 　　“3这俄国小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出道多年，是业界真正的高手。她果 然不负众望。就在众人颇感无聊之际，一个新的舞曲开始了，节奏中庸偏慢，曲 调极具美感，幽静中带有几分华丽。初听时，觉得是一阵清风从不远的山谷中悠 悠地吹了出来，从风声里可以听到山中小溪的潺潺流动之声，甚至可以在风中闻 到溪水和青苔的清爽气味。此时，如果再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眼前似乎可以见 到山谷中盛开的各色野花，并且可以闻到野花的浓淡相宜的幽香，随著音乐的旋 律和速度的微妙变化，那些花的香味，时而是浓浓的，时而又是淡淡的，以淡淡 的时间为多。”_ 　　钱永正和乙某那天在宋律师家听说那神秘的洋人“四角头踢六议事”先生在 S城开了一家茶馆。第二天，出于好奇心，他们就找到了那叫陆羽诗的茶馆。茶 馆不算很大，但布置比较讲究，气氛也不错。可以看出是文人和艺术家喜欢来的 地方。 　　在他们座位不远处有一幅画。他们一面喝茶，一面看墙上的那幅画，一面在 考虑如何来打听这位“四角头踢六议事”先生的消息。那画里有一个看起来像中 国古代读书人的人物，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指著远方的高山，在那山上有几座类 似庙宇的建筑，其中还有一个宝塔。在高山上方的天空，画著一个敦煌壁画中飞 天形像的美女，在云彩中飞扬。画上题了两句诗: 　　峨嵋优矩谨， 　　塔寺宜珍语。 　　这诗似通非通，意思不明。钱永正和乙某正在谈论这两句话意思的时候，一 个女侍者走了过来。 乙某就请她解释一下这画和画中的诗。她停了下来，对著 画看了两秒钟，然后说:“ 我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去叫老板来。”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来到他们旁边。来人自称姓赖，是这个茶 馆的现任老板。他中等个子，瘦肩肥肚，两眼灵活，满脸笑容，是个热情而又精 明的生意人。赖老板说这幅画是过去的老板美国人陆羽诗留下来的。他解释说这 两句诗用同音字来代替就可以明白了，那意思其实就是: 　　我没有巨金， 　　她是一真玉。 　　如果用陕西某地的方言读“我没有巨金，她是一真玉”，听起来就有些像是 北京人在说“峨嵋优矩谨，塔寺宜珍语”。其中的这个“我”就是指陆羽诗本人， 也就是这画中的读书人，而那个“她”是指陆羽诗的陕西人老婆，也就是画中在 天上飞的美女。陆羽诗那时没什么钱，现在早就发大财了。 　　钱永正一听，就知道这个陆羽诗就是他们要打听的“四角头踢六议事”。钱 永正告诉他，乙某是从美国来的，受人之托，有事要找陆羽诗。 　　“请问赖老板，陆羽诗现在到哪里去了? ” 钱永正问。 　　“不晓得。有人说他在北京，也有人说他在美国。” 赖老板答道。 　　“他把店卖给你了?” 　　“没有。两年前他把店卖给了一个人。后来那人又把店卖给了我。” 　　“哦。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四角头踢六议事?” 　　“好像是这样子的。他的名字有很多。请等一等。” 　　说完他就转身到柜台后面的房间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著一把名片， 说道“这都是陆羽诗的，不过这上面的电话和地址都是老的，没用。” 钱永正 接过来一看，这陆羽诗的名字还真不少。他的英文名字叫Scott T.Louis。他的 中文名字除了陆羽诗和“四角头踢六议事”之外，还有路易斯，丝路雨，雨露时， 陆逸士等等。周围有几个客人听到在说茶馆过去老板的事，都很感兴趣，纷纷加 入聊天。有的问，有的答，有的发议论，有的哈哈傻笑，也有的把话题扯到很远， 扯到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了，一时茶馆里非常热闹。 　　在这热热闹闹之中，钱永正和乙某用各种不同的问话方式，想打听出陆羽诗 现在何方，怎样和他联系。他们在那里呆了几个小时，从众人那里听到了不少关 于他的轶闻趣事。在这里先将这些非常好玩的陆羽诗故事拼凑在一起说一说。 　　前面已经说过，那个美国人陆羽诗，英文真名叫Scott T. Louis。据说，他 有个姑奶奶叫安娜路易斯斯特郎，早年在延安和老毛谈过话。这只是传闻，到底 那位安娜是不是他的姑奶奶，谁也不能肯定。现在的年轻人听说过这位安娜记者 的不多，可她当年在延安却是大名鼎鼎的，和另外两位访问延安的美国记者齐名， 据说老毛的书中也提到过她。 　　陆羽诗在美国已学了很多有关中国的课程，对汉语和中国文化及历史等方面 有很好的掌握。他对中国近代史，有非常详细的了解。硕士毕业后，陆羽诗于九 十年代初来到北京某大学学习。有关方面听说他是安娜某某的后辈近亲，对他也 就格外照顾。 　　在他到北京的第二年六月下旬的某一天，北京某广场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一件 事。那天下午广场突然来了一群人。到了广场之后，那群人中间有几个人举起了 一个大标语牌子。还有几个人对打了起来，打的动作以踢和拍为主，好像是在进 行某种功夫表演。另外还有一些人混在围观的人群里拍照。 　　那个大标语牌子上写了三行字: 　　行为艺术表演 　　四角头踢六议事 　　六议事拍四角头 　　这三行字中，只有“四六六四”这几个字特别大，是用红色颜料写的，其它 的字都是很小，黑色的。因此从远处看去，那标语牌就只有“四六” 和“六四” 这四个敏感的大字。 　　那表演踢打的一共有十个小伙子，分成两派对打。其中一派四人都是上身穿 黄色短袖汗衫，下面穿黑色灯笼裤，头戴硬纸做的有两个牛角的帽子，膀子上画 著像刺青样的花纹，这些人好像是代表街头上的无赖角头。另外一派六人都是长 袖衬衫和西裤，戴著眼镜，每人手上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著议事立法四个大字。 那些角头不断地向议事们踢过来，这边议事们也用力挥著手上的书，像打乒乓球 一样，向角头们那边拍过去。旁边那些拿照相机的，趁著警察还没过来，抓紧时 间“披披啪啪”地照了个饱。 　　那时每年一度的六月初的一段紧张时期已经过去好几天，广场上警戒较松驰， 武警等保安人员不多。那些保安人员远远看到有“六四”等字样的牌子就跑了过 来，将那些举标语牌子的和搞武打表演的人都抓了起来。因为人手不够，让那些 拍照的都跑掉了。因此第二天境外的很多报纸都登了这条消息和照片。 　　而这件事的领头人就是陆羽诗。那些举牌子和搞武打的参加者都是国外来的 留学生，那些拍照的有的是国外的媒体记者，也有留学生。被抓起来之后，陆羽 诗就向警察说明他们只是在搞一种行为艺术，与政治无关。他并且拿出了一张名 片，上有“四角头踢六议事”等字样。当局打电话到他的学校，得到证实他真的 有“四角头踢六议事” 这样一个怪名字。虽然当局对他们的只是“搞行为艺术” 的解释不相信，但还是决定放了他们，因为他们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 伙人在被关了一天后，就由各自的学校领了回去。 　　以后陆羽诗在中美两地经常来来往往。几年以后，他在北方某省城的师范学 院找到一个教英文的事做，成了外籍教师。到了那里半年左右，该省高米市抓了 一名异议人士周速。陆羽诗从北京的朋友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就从省城到了高米 市去抗议。他在胸前挂了个大纸牌子，上面写著这样几行大字: 　　不要乱抓人， 　　大家都是人。 　　抓了他一个， 　　还有怪西人。 　　他在背上，也挂了一块大纸牌子，上面只写著一行字: 我是行为艺术家怪西 人。 　　他就这样在闹市区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走走停停。那时，到高米市来的洋 人不算很多，现在来了这么个洋人，身上挂了两块怪牌子，当然也就引起了很多 人的注意。不仅有人围观，而且有很多人跟著他走。几圈走下来之后，跟在他后 面的人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游行队伍。 　　在此之前，陆羽诗早已打听好去报社和市政府的路线。这时他看到后面跟著 这么多人，好不得意，就带著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几个报社再向市政府走去。其 实，这个队伍早就引起了交通警察的注意，只是不懂他在搞什么花样，他们也就 抱著听其言，观其行的态度，而暂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现在看出来陆羽诗往市 的中央政府走去，警察们立即向上级报告。于是，当以陆羽诗为核心的游行队伍 到达距离市政府还有几条街的地方时，就有一队警察拦住去路。警察驱散了看热 闹的人群，把陆羽诗扣了下来。 　　那些报社的人以为陆羽诗只是想玩玩行为艺术，开开洋玩笑，并没有想到要 将他的行动和政治联系起来。于是在第二天，高市的几家小报都把这当作趣闻登 了出来。其中有一家的标题是“怪西人玩怪艺术”。还有一家的标题是“历史往 往是会重复的--怪西人事件重演”。几天之后，省内外的一些报纸也都登了这条 趣闻。又过了几天，这条“怪西人事件”的趣闻又传到了海外。外面的报纸将这 个趣闻加上了政治色彩，并且提到了周速的名字。一年以后，某西方国家议会访 问团到达北京的前几天，有几名异议人士(包括周速) 得到了释放并得以到海外 治病。有的人认为，周速能够被释放，陆羽诗是功不可没的。 　　话说那天陆羽诗被抓了起来之后，不管警察怎么问，用中文或用英文，他就 是一句话也不讲，始终保持沉默。他要做一个货真价实的“怪西人”。而他身上 也没有带任何可以说明身份的东西。高米市政府为了早点让他讲话，把问题解决， 就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弄了半天，他们对他从哪里来，到高米市来的真正意图 是什么仍然是一无所知。急得有个警察对他挥著警棍大骂: “把我逼急了，揍你 这个洋孙子! 搞什么狗屁的沉默权，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 他们知道他 会说中文，因为早就有围观的人告诉警察，陆羽诗能说比较流利的中文。陆羽诗 紧紧闭著双眼，显得有些害怕被打的样子，但还是不说话。 　　他们并不敢真打他。来硬的没有用，他们就来软的。专案小组想出了一个腐 蚀他的妙计。他们把他带到一个房间，让他坐在电视机前一米多远的地方。电视 机里正在放有裸体女人的色情录像电影。陆羽诗坐下来后，对著电视屏幕，眼珠 转了几下，脸上的表情也似乎开始丰富起来。有希望! 但好景不长，很快他就 把头低了下来，再也不看。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仍然不说话，像个木头人 一样。专案小组又急又感到好笑，大叫“这小子还是个同志!” 可惜他们没有 “同志”方面的录像带，否则他们还真的会拿来试一试。 　　天黑以后，事情终于有了一点转机。晚饭时间到了，专案小组的人也开始轮 班吃晚饭了。在门外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们去给那小子拿点什么来吃吧?” 　　“给他吃个屁! 先饿一饿他。饿急了他就会开口说话了。”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屋里的陆羽诗一定会听到的。他还是不动声色。 大概两个多小时以后，他示意看管者给他纸和笔。他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请释放周速，我要和他见面，讨论行为艺术。不达目的，我就绝食抗争到 底。” 　　那几个人从来就没听过周速这个名字，因为管周速事的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 的部门，并且抓周速是秘密的，外面很少有人知道的。他们立即向上面请示汇报。 上面一听，这才知道他来高市的目的。至于陆羽诗写的“绝食抗争”的那几个字， 专案小组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反话。他们知道，他的肚子一定是很饿了，想吃饭， 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先交待出自己来高市的目的，同时向他们暗示他自己还没吃 饭。 　　经过研究，看守们端来了饭菜。他们首先以严正的外交词令告诉他，放不放 周速是中国内政，不容外人干涉，况且周速不是什么艺术家，他是犯了法，应当 受到惩罚。然后又对他好言相劝，希望他赶快吃饭，不要把身体搞坏了，并说要 尽快让他走，但他必须先讲出自己的来历。陆羽诗一听，拿过饭菜就吃，毫不掩 饰，吃得香喷喷的，他真的是太饿了。但他还是不说话。 　　那伙人在旁边看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略施小伎，就达到了一半目的， 他们很得意。和这个怪西人打了大半天的交道，他们真的有点儿开始喜欢他了。 他们看得出他的中文程度很好，能听得懂他们用中文所说的一切，但他却装聋作 哑，好像什么也不懂。他明明是肚子饿，很想吃饭，却假意要提出绝食抗议。还 有他那混有政治色彩的行为艺术，想一想也真让人笑得肚子痛。洋人真是不一样， 什么怪点子都想得出来。他们这时也有兴趣继续和他一起玩玩游戏，以毒攻毒， 也来搞一点行为艺术的花样。 　　当天晚上，他们在计划第二天的事情时，上级来电话说，要把怪西人交给省 里。这伙专管陆羽诗的人急了，因为这意味著他们的计划没机会实行了。就向上 级提出，再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事情一定能够有进展。上级同意了。英明的上级 还说，什么办法都可以试一试，但是必须坚持如下四项基本原则: 　　第一项，不能丧失国格。 　　第二项，做事要有高品味。 　　第三项，不能对他搞体罚。 　　第四项，要让他吃饱睡好。 　　总之，一定要保证他的健康，不要搞出国际事件和国际笑话来。 　　那时，美国德州韦柯大卫邪教事件已在早几年发生，在中国很多人都知道。 在那个事件中，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在美国联邦政府派人包围了大卫教总部庄 园之后，为了迫使教派人士投降，当局用大音量的广播喇叭向教派庄园播放各种 声音，以图摧毁教徒的意志。那些声音中就有佛教徒集体念经的声音，大概美国 有些人觉得那种声音可以消磨非佛教徒的意志力。受到这个启发，专管陆羽诗的 小组找到两种录音带，一种是佛教徒念经的，另外一种是政治宣传的，包括“一 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姓社还是姓资” 之类的材料。 　　第二天，他们用这两种东西轮番进攻，向他播放了一个上午，没见什么效果。 　　下午，他们开始实行第二套方案。他们把他带到一个较大的房间，里面挂著 一个大横幅，上面写著“行为艺术游戏，欢迎怪西人参加”。然后从外面领进了 一个俄国小姐，看起来很像职业芭蕾舞演员。随著音乐声的响起，那俄国小姐跳 起了好看的舞。 　　是这么回事，专案小组经过分析，判断陆羽诗不是“同志”。他们猜测，他 在第一天没有中美人计的原因，是没有见到真的女人，那只是电视录像，引诱力 度不够。他们因此决定加大力度，要用真人来摧毁他的定力，使他彻底交待问题。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这个问题向上级请示。上级指示，在一定的条件下，用真人 是可以的。上级并对昨天的四项基本原则中的前两项，作出更加具体的说明: 　　第一项是不能丧失国格，也就是说只能用外国小姐。 　　第二项是做事要有高品味，也就是说小姐不能露三点。 　　这都不难办。高米市没有外国小姐，但省城的娱乐场有的是，这俄国小姐就 是从省城找来的。用俄国小姐的好处是很多的，既可以让沙俄再丧失一次国格， 防止苏修老大哥的傲气回潮，卷土重来; 又可以让已经极其腐朽的美帝进一步腐 朽下去，加速将老美送入历史的垃圾堆去。如此一箭双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些话都是应付上级的冠冕堂皇的话。真实的情况是，在俄国小姐找来后， 他们都很兴奋，喜形于色，这下大家可以免费大饱眼福一下了。其实这些人只是 想找借口玩一玩。 　　那俄国小姐越跳衣服越少，几支曲子下来，身上只剩下三点式内衣了。陆羽 诗一开始很捧场，坐在哪里看，和大家一样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但俄国小姐达 到了崇高的三点式理想境界后，就再也不脱了，舞蹈动作也没有什么新的了。大 家也渐渐失去了兴趣，陆羽诗眼睛都快闭上了，要打瞌睡。怎么办? 做人做事是 要有原则的。无论如何，三点不露这条铁的基本原则是不能违背的，这是上级的 指示。 　　俄罗斯的芭蕾舞剧“天鹅湖”在坚持三点不露的原则下，风靡世界，长盛不 衰，演了一百多年，还在演，还是大受欢迎。看来，搞艺术是要受一定的规则限 制的。在严格的规则限制下，才可以搞出艺术精品的。还有一个例子就是中国的 古诗如唐诗宋词，有极严格的规则，有人说作旧体诗有如戴著枷锁跳舞。正是因 为有严格的规则，古诗中才出了许多可以流传万世的好作品。而现代自由诗，没 有严格的规则，虽可自由发挥，却是无所适从，是无法和古诗相媲美的。陆羽诗 茶馆里的这些文人墨客，一扯就把话题扯得离题万里。话容易说，但真的能把事 做好就不容易了。如果专案小组不能让这小子开口说话坦白，这一切都是废话。 　　这俄国小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出道多年，是业界真正的高手。她果然不 负众望。就在众人颇感无聊之际，一个新的舞曲开始了，节奏中庸偏慢，曲调极 具美感，幽静中带有几分华丽。初听时，觉得是一阵清风从不远的山谷中悠悠地 吹了出来，从风声里可以听到山中小溪的潺潺流动之声，甚至可以在风中闻到溪 水和青苔的清爽气味。此时，如果再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眼前似乎可以见到山 谷中盛开的各色野花，并且可以闻到野花的浓淡相宜的幽香，随著音乐的旋律和 速度的微妙变化，那些花的香味，时而是浓浓的，时而又是淡淡的，以淡淡的时 间为多。 　　其实，看跳舞的人也都真的闻到一种异香味，这是俄国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陆羽诗刚听到新的曲子时，精神为之一振，眼睛大睁，渐渐地，他的眼睛有点眯 了起来。看得出来，这次他不是在打瞌睡，而是坐在那里尽情享受。俄国小姐随 著音乐做出各种美妙诱人的动作，专案小组这时都如痴如醉，有的瞪著眼睛，有 的闭著眼睛，有的眯著眼睛，千姿百态。 　　小姐跳著移著，和陆羽诗的距离是越靠越近，最后她的膝盖在运动时都碰擦 到他身上了。直见她身子一扭，两腿一弯，匀匀亭亭地侧坐在陆羽诗的左大腿上。 她的左手搭在他的左肩膀上，右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好像一个古代官宦人家的 女子，坐在自己家中看书一样，轻松自如，全身一动也不动。古人所谓静若处子， 也莫过如此。这时音乐也停了下来，然后是几秒钟的静音时间，让人回味遐想。 　　接著再来的是一支激烈的乐曲，欢快奔放，节奏感极强，但音量适中，只比 上一个曲子的音量要稍微大一些。这时，俄国小姐坐在陆羽诗身上，随著音乐快 速地扭动全身。 　　此时的陆羽诗，双手做出要把俄国小姐推开的样子，但没有真的用力去推。 可能是不好意思真推，或者是不好意思不推。总之，看起来就是一种半推半就， 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样子。他的两眼睁著，很警惕的样子，嘴唇在有节奏地微 微颤动。坐在靠他最近的人，似乎能听到他嘴里在重复不断地发出一种声音，听 起来像当天早上佛教徒念经的声音。不过，他的双手的推力是越来越大，最后竟 然将俄国小姐推得站了起来，几秒钟后，这个曲子也结束了。小姐大喊太累了， 要休息一下。 　　美人计好像又是无效，这小子还真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几分钟后，有人举 起一个大牌子，上面写著“坐怀不乱” 四个大字。众人也一齐大喊三声“坐怀 不乱” 。一切都正在按专案小组的预定计划进行。陆羽诗盯著那个牌子几秒钟 后，突然开口说话了。真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我不是真的坐怀不乱，也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只是，” 他顿了一下又 接著说， 　　“只是这小姐歌舞的诱惑力还不够大，她为什么一定要紧紧捂住 ' 一个中 心两个基本点 ' 呢?” 　　原来如此! 他话音刚落，专案小组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这小子学得还真快! 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太好了。 　　“要怎么样才算诱惑力大? 你要看全裸的?” 有人在逗他玩。 　　“可以吗? 不过，现在几点钟了?” 他问。 　　有人告诉他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左右。 　　“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了。我要彻底坦白交待。” 他大声说。 　　“胜利了!” 众人都在心里欢呼。 　　他告诉他们，在他的标语牌子的夹层里有张纸条。他们找出了那张纸条，得 知他从美国来，现在省城某校教书，他的名字叫Scott T.Louis。纸条上还有这 样一行文字: 　　“行为艺术表演三十小时，帮帮行为艺术家周速。” 　　他说，从昨天上午九点钟到今天下午三点钟正好三十小时，这也是他计划中 的表演时间。 　　这件事就这样以双赢而落幕了。双方都可对外宣部自己是赢家。专案小组当 然是赢家，他们在预定的时间里完成了任务，一定会受到上级的嘉奖; 同时，他 们还借机看了一场美俄两国艺术家的表演，增长了见识。陆羽诗也是赢家，他在 计划好的三十个小时里完成了行为艺术表演，也让周速引起了外界的注意。他被 放出来后，陆羽诗逢人就讲他到高米是为了帮周速的忙，因此以后外界的媒体总 把他这件事和周速联系起来。 　　陆羽诗交待后，当天晚上就被送到了省城，被省里某部门看管起来。省中央 某部门和国家中央某部门讨论，要把他驱逐出境，送回美国。但是几天后，他却 被放了，并没有被驱逐出境，而是到了广东。据说原因是，他的女朋友出身世家， 其父原在陕西，后到北京，官至部级。她的外祖父又是军中极有权势的元老。就 这样陆羽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他们到广东后就结婚了。被招安后的陆羽诗对他 的老婆言听计从。以后他们又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到了江南的S城。据说到S 城时，他们已经是相当的富有了。他们有好几个公司，陆羽诗茶馆只是副业，办 茶馆只是为了和艺术家们交往，主要并不是为了赚钱。 　　S城时代的陆羽诗，对政治毫无兴趣，这是他和过去最大的不同之处。他搞 艺术，是搞所谓的纯艺术，就是说，为艺术而艺术。悠悠万事，唯此唯大，闷声 发大财。他的主要时间当然还是花在商业上。这也是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大陆社会 的风气和潮流，文人和艺术家也当然会受到影响，很难置身其外的。陆羽诗成了 半个中国人后，跟著潮流走，入乡随俗，是很自然的。 　　茶馆里的人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描绘出了一个生动的人物形像陆羽诗。 当然不排除其中有很多水分。陆羽诗的故事虽然有趣，但是钱永正和乙某最想知 道的事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消息。这件事就是，陆羽诗(即“四角头踢六议 事”)到哪里去了，怎样和他联系。在聊天时，也有人偶然提到陆羽诗和张小奔 很熟悉，并在一起做过生意。钱永正和乙某乘势想在这方面作进一步的打听，但 茶馆里的人也都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茶馆中有个参加聊天的姓李的诗人告诉他们，印像中S城的平原报曾经登过 有关陆羽诗的文章，他有个朋友在平原报做记者，或许他的这个朋友会知道一些 陆羽诗的消息。这时钱永正和乙某对于能否找到陆羽诗已不抱太大的希望。即使 找到了陆羽诗，这对于能很快解决问题又会有什么样的帮助，他们也没有太大的 把握。 　　但是他们正想要找平原报来揭露张小奔的事，来个“鸣鼓而攻之”。他们听 说平原报比较大胆，常登一些反映各种腐败现像的文章。也许这个记者能够帮助 他们。于是他们向李诗人要了这位记者朋友的电话号码。当天晚上乙某就和这位 记者联系上了，意想不到的是，那记者就是他们所需要的人，而且后来又由他引 出了一系列有声有色，有惊无险的故事。 　　注：三十年代上海有轰动中外的怪西人事件。 　　第七章 刘记者主演泼水节 　　“¨那伙人见小刘等四个人跑得不见踪影了，就都上了车，走了。车子开走 时，车上传出来的是一个很老的歌子，曲调也是民歌的味道，由柔美婉转的女高 音唱出来，蛮动听的。那歌词是过时的，甚至有点可笑，但却反映了过去的某个 时代，很有历史感。整个广场都在一种怀旧的气氛之中。”_ 　　乙某和钱永正从陆羽诗茶馆出来后就各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当天晚上，乙某 就给平原报的那位记者打电话。记者姓刘。他告诉乙某，两年多前，平原报确实 曾登过一篇吹捧陆羽诗夫妇如何会做生意的文章，是转载自其它报刊的。他没兴 趣写吹捧名人或权势人物的文章，没有和陆羽诗打过交道，对陆羽诗的去处也一 无所知。乙某就试探性地问他喜欢写什么样的文章，他说喜欢写揭露社会弊病的 文章。然后乙某又巧妙地转换话题旁敲侧击，得知他也很不喜欢张小奔。于是乙 某就提出要和他见面，具体谈一谈关于张小奔的事，刘记者答应了。 　　他们约好第二天在陆羽诗茶馆见面。乙某又打电话告诉钱永正。钱永正说， 茶馆里人多，不是谈正事的地方。於是乙某和钱永正计划，明天在茶馆里和刘记 者见面时，先不谈正题，如果感觉他确实是能够和他们合作的人，就邀请他到乙 某的住出去细谈。 　　第二天乙某和钱永正到茶馆时，没有看到赖老板，只见诗人小李和一位三十 岁左右的人坐在一起喝茶说话，他们就走了过去。小李就给他们作了介绍，那人 就是记者小刘。于是他们也要了茶，坐了下来，开始和李刘两位作一点随意的谈 话，这样大家可以先互相熟悉起来。谈话中，小刘给人的感觉是，精力充沛，敢 作敢为，态度诚恳，是个能办事的人。 　　大概十几分钟后，乙某提议到他住的旅馆去继续谈话。就在这时，听到门外 人声鼎沸，响起了很吵闹的摇滚乐的声音。他们正在好奇时，只见从门外进来一 个人，高声大喊， 　　“刘小飞先生，有人找你。” 　　小刘应声站了起来。来人对著小刘说， 　　“外面在搞表演，他们要请你。” 　　小刘一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出于记者职业的感觉，他想外面的事情一定 会有新闻价值，就往外走去。小李这时也站起来，对著乙某和钱永正说， 　　“我们也去看看。” 　　於是他们三个人都跟在小刘和那人后面也往外走去看热闹。到了门口时，只 见斜对面二十几米远的小广场上停了一辆敞篷货车，有不少人在车子周围。吵闹 的音乐就是从车上发出的。那支歌叫“十大姐”，原来的曲调活泼优美，有云南 民歌的风味，现在用摇滚乐的方式唱奏出来，听起来有时代新意。歌词是这样的， 　　山茶那个花来么山茶花， 　　十呀个大姐采山茶。 　　花篮那个歇在山坡上， 　　唱呀个山歌转回家。 　　小呀哥，我说给你听， 　　唱呀个山歌转回家。 　　大姐那个生得么脸儿长， 　　黑黝黝的辫子亮又光。 　　眼如那个明月手似藕， 　　像呀个荷花开池塘。 　　小呀哥，我说给你听， 　　像呀个荷花开池塘。 　　... ... ... ... 　　小刘和那人往小广场走去，这三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到了那货车旁边， 就有人问小刘: 　　“你就是平原报记者刘小飞先生?” 　　“是，找我有什么事?” 　　小刘的话刚落音，只见有人举起一个标语牌，上面写著， 　　“泼水节刘小飞主演”几个大字。 　　紧接著就有人端著一盆污水向小刘泼来，他躲闪不及，被浇得全身都湿透了。 小刘抹去脸上的水，正要找泼水的人，只见又一盆水向他泼来，他一躲，那盆水 全泼在后面的乙某身上了。站在旁边的小李和钱永正，立即冲过去，想要指责两 个泼水的人，还没等他们靠近，早有几盆水向他们劈头盖脸地浇了过来。接著又 有好几盆水往他们四人头上浇过来，还有人将他们推来推去。另外还有几个人虎 视眈眈的样子，手上拿著短棍，敲著盆桶等物助威。真是名副其实的“鸣鼓而攻 之”啊。那些人都是一伙的，共有十来个人。 　　这一切都发生得非常之快。他们四个人完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弄得晕 头转向，有的歪歪倒倒的，有的已经滚在地上，有的抱著头不知往那里躲。污水 还在不断得向他们泼来。四个人中，被泼水最多当然还是小刘。那水有一定的热 度，但不烫，对人不会有伤害。水是黏黏的，有很多禽类的毛，味道很难闻，好 像是鸡鸭类加工场的污水。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过去陆雨诗做老板时，这里常搞行为艺术一类 的花样，也搞过泼水节。因此对於很多人来说，现在发生的事，也没什么稀奇， 以为又要恢复过去的老传统了。 　　还是乙某头脑好，他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听他一 声喊“快跑啊！”这时大家也都清醒过来，跟著他冲出人群。刚出了人圈子，乙 某又说，“大家朝不同的方向跑吧！”四个人就向四个不同的方向跑去。那些人 看他们跑了，也没有真的要追的意思，只是猛敲著盆，原地发出跺脚声，吓唬他 们。人群中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那伙人见小刘等四个人跑得不见踪影了，就都上了车，走了。车子开走时， 车上传出来的是一个很老的歌子，曲调也是民歌的味道，由柔美婉转的女高音唱 出来，蛮动听的。那歌词是过时的，甚至有点可笑，但却反映了过去的某个时代， 很有历史感。整个广场都在一种怀旧的气氛之中。 　　直到好几个星期以后，记者小刘才将这个泼水节事件的真像搞清楚。这件事 与半年前的一件事有关。在半年前，有人告诉小刘，有一家洗浴中心在搞变相卖 淫的活动，尽管有很多人向当局报告，但由於受到警察局某些人的保护，该洗浴 中心的生意越来越好，卖淫活动也越来越猖狂。小刘就假扮嫖客到那里去了一次。 然后他就将在洗浴中心里看到和听到的情况，写了一篇文章登在平原报上。小刘 的这篇文章登出后，S市的其它几家报纸也纷纷登了类似的文章，迫于舆论的压 力，警察就关闭了那家洗浴中心。巧的是，这家洗浴中心的郭老板是赖老板的好 朋友。而且还有一位原在洗浴中心工作的小姐，现在就在陆羽诗茶馆做女侍者。 　　在泼水节事件的那天，小刘和小李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茶馆半个小时。那天 小刘刚一进门，那位原洗浴中心的小姐就认出了他，但小刘并不认识她。小刘只 去过洗浴中心一次，那里的小姐衣服穿得都很少，看起来也都长得差不多，他当 然也就记不清谁是谁了。那个原洗浴小姐立即悄悄地告诉赖老板，这位客人就是 半年前搞垮老郭洗浴中心的平原报记者。小刘过去只来过陆羽诗茶馆一两次，那 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赖老板还没有来，因此赖老板和小刘互相不认识。 　　老赖一听小刘是个会找麻烦的记者，并且是他的朋友老郭的仇人，立即就给 老郭打电话。听到这个消息后，老郭请老赖赶快来一下。 　　现在老郭在干什么？他的洗浴中心被关闭了以后，就和朋友合办了一家鸡鸭 加工店，距离陆羽诗茶馆不远。老赖到了老郭的鸡鸭加工店之后，两人就决定用 搞行为艺术泼水节的方式整一整小刘，这样也就有了前面的泼水节的一幕。 　　那天跑得最快的是乙某，当他以赛跑的速度第一个跑到安全地方后，就打电 话报警。但警方听到这事没有引起人身伤害，也就没有立刻派人去。即使派人去 了，也没有用，那些人早就跑掉了。 　　四人各自逃生回去后，别人都没事，就只有小刘一人感到很不舒服，接著就 生了好几天的病。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帮助乙某他们了。於是乙某和钱永正就一面 找其他的记者，继续搞大造舆论的“鸣鼓而攻之”的策略，一面暗中调查庞家的 问题，冒险试一试“釜底抽薪”的策略。乙某的一个朋友建议他们找一位有权势 的人物，而这人也是S城大学的校友。 　　第八章 三陪女各有故事 　　“徐府距S市的南郊风景区不远。那一带树木葱茏，几个小山坡很得体地座 落其间，一些亭台庙宇和新式建筑相安无事地在树丛里或山坡上各占其一席之地。 最妙的是还有一条河，弯了几弯，托著几座长短不一的桥，将那些新老景点像一 串珠子一样地连接在一起。这河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宽的地方，看起来像 一个相当大的池塘。窄的地方，在从前水清的时候，一定会让年轻人产生把鞋子 脱了拿在手中，赤著脚趟过河的冲动。” 　　乙某和钱永正要找的这位人物叫徐和平，也是S市的副市长。乙某他们听说 市府里的官员们分为两大派，徐和平和庞坤不是一派，关系不好。在升为副市长 前，徐和平在S城大学办的行政与工商管理特别硕士班上过一年学。所谓上学， 也就是他自己每个月只来上一两次课，其它时间由秘书来听课抄笔记，最后由秘 书代写一篇论文，这样就拿到硕士学位了。而乙某的一个朋友曾经在那个硕士班 教过课，做过徐和平的老师。 　　由那位朋友的介绍，徐副市长同意在家里见一见乙某和钱永正。时间约好是 星期六下午两点钟。当乙某和钱永正依约到达徐府时，徐家的人很直爽地说，徐 副市长昨天晚上多喝了几杯，现在还没有起来，请他们过两个多小时以后再来看 看。 　　徐府距S市的南郊风景区不远。那一带树木葱茏，几个小山坡很得体地座落 其间，一些亭台庙宇和新式建筑相安无事地在树丛里或山坡上各占其一席之地。 最妙的是还有一条河，弯了几弯，托著几座长短不一的桥，将那些新老景点像一 串珠子一样地连接在一起。这河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宽的地方，看起来像 一个相当大的池塘。窄的地方，在从前水清的时候，一定会让年轻人产生把鞋子 脱了拿在手中，赤著脚趟过河的冲动。 　　乙某和钱永正已有好多年没有来这一带了，因此从徐府出来后就来到风景区 看看，准备消磨两个小时后再回去找徐和平。他们在河边的一个小亭子里刚坐了 一会儿，就有几个著装很清凉的姑娘缠著问他们要不要导游。当然那不是传统意 义上的导游。他们摆脱了那些姑娘的纠缠，出了亭子，沿著河边的小路边走边看 风景，一路上见到一些游客被导游小姐缠上后，携手而行。 　　后来他们看见有一条游览船停靠在一个小码头边，船上有人向他们招手，说 每人付二十元，可以带他们去看有名的景点。乙某和钱永正就付了船钱，上了船。 只见船上女多男少，有十几个女的，好像都是要当导游的，男的只有六七个。到 了船上，很快就有两个姑娘找他们搭讪，要给他们做导游。这次乙某他们没有立 刻拒绝她们，而是耐心地听她们讲下去。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导游小姐有一点儿 像年轻时的叶翠妮，她告诉他们，这船要去一个热闹的地方，那里有好几个旅游 景点。那里还有一个很好的游泳池，几个卡拉OK歌厅，酒吧等其它的好玩的去处， 她们可以陪他们去看风景，陪游泳，陪唱歌等，费用好商量，服务一定保证质量。 乙某认真听著，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他还问一些其它的问题，比如从那里来， 何时开始做这个职业的，等等。 　　那船一路走走停停，遇到码头就停下来招揽客人。那两个导游小姐，看乙某 他们有兴趣听，觉得有希望能做成生意，就很高兴地和他们继续扯著闲话。从谈 话中知道那个长得像叶翠妮的，是大学二年级学生，家里负担不起她读书，就在 周末时打工，今年才开始干这一行的。另一个是从很远的一个贫困县来的，是职 业打工妹，家里每月都等著她寄钱回去。说的人很轻松，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听的人心里却是多少有点难过。乙某他们两人动了恻隐之心，好像真有点想赞助 那两个小姐了。看样子这笔生意就要做成了。 　　这时钱永正一看手表，不早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们还要赶回徐和平家。他 想停止聊天，却又不好意思。看著又到了一个小码头，船停了，有客人开始上船 下船，他急了，就下了决心，告诉乙某时间不早了。乙某一听，如梦初醒，毕竟 眼前的小姑娘不是真的叶翠妮。他们非常不好意思地向两个姑娘说明，有事要赶 回去，要在这里下船。然后给了她们两人各一百元钱，四人又互相说了几声谢谢， 乙某他们两人就匆匆忙忙地往船下走去。 　　乙某在前，钱永正在后，走在跳板上。那船快要开了，他们走得急，那甲板 又随著船在晃动，只见乙某脚一歪，上身一摇，手一舞，就要掉下去了。走在后 面的钱永正赶快去扶他，由於用力过猛，两人都掉下了跳板。船上传来了导游小 姐们的惊叫声。还好那水不深，还不到他们的腰部。他们都没事，只是乙某的脚 踏到了河底不平的石块上，有点疼。 　　他们上了岸后立刻给徐家打电话，那边说，徐和平今天身体不舒服，明天再 打电话来联系。 　　按原计划钱永正第二天就要回加拿大去了，但现在这件事情还在进行中，因 此他决定在S城再多呆几天。在接著的几天里，他们给徐和平打了几次电话，要 求见面，但徐和平总以各种理由推托。这样他们就一直没有见到徐和平。大概徐 和平是不想多管闲事。 　　第九章 奇迹发生了 　　“这件事真好像中乐透大奖了。经过反复核对中奖号码，他们确信真的是中 乐透大奖了。事情的结果比他们期望的要好得多。” 　　几天过得很快，钱永正回加拿大的时间又到了，他老婆催他回去处理那边生 意上的事。乙某还要在这里再呆两个多月，他决心孤军奋战下去。 　　乙某要给钱永正送行。这天下午乙某和钱永正在一家餐馆吃了午饭后，就上 了一辆出租车要到机场去。刚上车一会儿，钱永正就感到肚子里不舒服，大概是 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他忍了几分钟，见街边上不远处有一家旅馆，就大叫要上厕 所。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司机就将车子停到旅馆门口，钱永正急急忙忙跑进旅 馆去了。乙某看到旅馆门口很热闹，要乘车的人很多，出租车也很多，可以随时 叫到，而钱永正不知要在厕所呆多长时间，就付了车钱给司机，让他走了。立刻 就有人找上来，那司机载著新客人走了。 　　车子刚开走几米远，乙某突然想到一个随身的小包忘在车上了，他就边喊边 追，要司机停车，那司机没听到，就没停车，一直开走了。还好乙某看清楚了车 牌号码，就记了下来。那小包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这几天开会的 材料。那出租汽车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名声很好的大公司，乙某想那些材料一定可 以找回来的。 　　钱永正拉肚子了。他将能拉的都拉出来后，就舒服了很多。二十几分钟后， 他从旅馆里出来了。没事了。看他那样子，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乙某很高兴， 就对他开玩笑说， 　　“你又完成了一次使命。” 　　“啊，”钱永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乙某的意思，就答道， 　　“我完成了新版的使命，原版的还得靠你啊。” 　　他们都没有忘记早年的那个典故。钱永正的肚子是舒服了，但他的心里不大 舒服，老朋友的事没完成他就走了，把问题留给了乙某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很对 不起朋友。他虽然在S城又多呆了几天，但对这件事还是没有多大的帮助，而那 边生意上的事不能等，他只好就这样走了。 　　他们很快又上了一辆出租车。车上的收音机里有一个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在唱 著歌。 　　钱永正走后的第二天，乙某就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找他的那包材料。公司根 据他给的车牌号码，查了一下，告诉他，那辆车子昨天出了一个小的交通事故， 司机受了点伤，车子被警察拖走了。不过出租车公司答应帮他找一找那包材料。 　　钱永正到了加拿大以后，和乙某一直保持著经常的电话联系，关心叶翠妮事 情的进展。他对这事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在内心深处，他觉得即使是他留下来 和乙某两人合力继续做这件事，都不会有什么用。现在只靠乙某一人，要想搞垮 张小奔及其背后的势力，是不可能的。除非奇迹发生。 　　奇迹真的发生了。 　　钱永正到了加拿大十天以后，乙某在电话中告诉他，据可靠消息，庞浩已经 被抓起来了。 　　又过了五天，乙某说，庞副市长也被抓了。乙某说，他还不清楚庞氏父子迅 速垮台的原因。 　　又过了六天，乙某说，叶翠妮回来了。有人告诉她，张小奔已将那面承重墙 重新建立起来了。 　　叶翠妮没有问那墙是哪一天建的。不过他们三人(叶翠妮乙某钱永正)都觉得， 一定是因为庞式父子垮台后，张小奔害怕了，才主动作出让步的 。 　　又过了三天，乙某告诉钱永正，张小奔也被抓了。 　　又过了十天，钱永正在Internet看到了一篇文章介绍了庞氏父子案发的经过。 文章说，某月某日，在S城某某广场附近发生了一起两车相撞的交通事故。涉案 的车中，一辆是出租车，一辆是普通民用车。警察发现那辆普通民用车上有一大 包护照等证件。警察就对那个车上的两个人进行审查，原来这两个人属于一个犯 罪集团，专搞人口偷渡，制造假证件和贩毒。在那一包证件中，有一个护照上的 名字是庞浩，是中美洲某国的。以后查明，庞浩手下的人请这个集团代办了好几 本护照，都是为庞家办的，其中有一本是用庞浩真名的。就这样庞浩也被牵扯了 进来。后来这件案子惊动了省里和更高层，他们怀疑庞氏父子一定是想逃到国外 去，于是就将庞氏父子抓了起来审查。经过初步调查，庞氏父子有各种经济犯罪 问题，尤其是在几起工程承包案中，问题最严重。 　　钱永正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乙某后，乙某说他刚才也听到类似的传闻。这 时他们都意识到，那起事故中的出租车很可能就是他们那天乘的第一辆车，因为 时间和地点都符合，文章中提到的某月某日就是钱永正乘飞机的那天，而某某广 场就在钱永正上厕所的那家旅馆的附近。 　　乙某就给那个出租汽车公司打电话，问他们那包材料找到了没有。那边回答 说，早就找回来了，就在办公室里。乙某就到出租汽车公司去拿材料，主要是想 证实一下他们的猜想。 　　“那个司机现在怎么样?”乙某问出租公司的一个职员。 　　“他受了点轻伤，只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好了。”职员答。 　　“其他的人呢? ”乙某问。 　　“其他的人也都是轻伤。”职员答。 　　“听说那辆车上的人都给抓起来了。”乙某又问。 　　“是的，这件事搞出个大案子来了，我想你都知道了吧? ”职员又答。 　　“知道一些。听说把庞副市长的事也扯出来了。”乙某说。 　　“对，这是我们司机的功劳。”那个职员开玩笑说。 　　“功劳应该是我们的，如果我们那天不乘你们的车，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乙某也在开玩笑。 　　乙某又问了一些细节，那职员的回答和他已经知道的都差不多。几天之后乙 某又通过那职员的安排和那个司机见面，他的回答也大同小异，他说那天他离开 那个旅馆没多远就和另外一辆车相撞了。但他强调，那天的事故是由对方司机抢 道引起的。他还记得钱永正要上厕所拉肚子的事。他说也幸亏钱永正拉肚子，才 导致了庞家父子的垮台。 　　乙某又将上述情况告诉了钱永正。他们都不再有疑问了。这件事真好像是中 乐透大奖了。经过反复核对中奖号码，他们确信真的是中乐透大奖了。事情的结 果比他们期望的要好得多。当然叶翠妮也都及时知道了所发生的这一切。在这里 顺便提一提，自从乙某和钱永正校园巧遇后一直到这件事的完美解决，钱永正和 叶翠妮互相有过几次电话叙旧，但这都不是主题，也就不多说了。总之，他们三 人对这件事的结果都很满意，对达成结果的方式也不在意，甚至还很乐意。 　　这是一个奇迹。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