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绑架 建龙 1. 这几天人民法院正在审理一宗反革命案件,听说现在已经取 消了这个罪名,代之以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可这样的犯人 还在监狱里呆着,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只不过也换了 一个罪名罢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案件,犯罪嫌疑人组织了一个叫 阿尔秋拜特的犯罪组织,也许是一种文学团体,也许是一种信仰, 也许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没有人说得清楚,就说有这么一伙 自称阿尔秋拜特的人吧,他们扰乱了社会治安,他们破坏了安定 团结,他们抛弃了与时俱进,他们成了人民的公敌,于是要认真 地审判他们,要狠狠地惩罚他们,这是在没有审理之前就已经达 成的共识。特别是这伙人的所作所为惊动了中央以后,那就更不 能饶恕他们啦。 审判那一天,按照程序带来了该带来的人,下面我们要引用 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供词,据说他是匪首之一,但是他又高叫着指 证别人对他的暴行,还有自己的无辜,谁说得清楚呢!为了大家 有个印象我们先给他起个代号叫J,他长得五大三粗,受过高等教 育,眼睛里却流露着犹豫不定的光。虽然人们还在谈论着他的确 参与了这个组织的活动,可审判长仍然叫他放心,告诉他坦白从 宽,抗拒从严,现在正是他戴罪立功的时候,总之,他使尽了浑 身的解术,终于把J的口撬开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功,因为这 个人的供词太重要了,到底有多重要,我请读者自己判断。好了, 下面就是他的供词。 2. 审判长同志,为了立功,我必须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因为我恨这些家伙,他们是恶 魔,他们是马克思讲的社会渣滓,他们是恩格斯讲的流氓无产者, 他们是列宁讲的社会主义的敌人,总之他们是我心里面想得到的 最肮脏最卑鄙的东西,可是我不能说出口,因为那太肮脏太卑鄙 了,连我自己都说不出口。我认识这些人不是因为我想认识他们, 而是被迫的,说白了,当初我是被他们绑架了。 那天我正在大街上走,突然有一辆车停在了我的身边,是的, 一辆红色的桑塔纳,非常像出租车的那种,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 辆出租车呢,可是后来发现它不是,等我发现的时候就晚了,因 为从上面下来几个当兵的。 当兵的? 是当兵的,我看见的时候是当兵的,后来就不是了。我看见 的时候,他们都穿着军装,带着帽子,就是当兵的那种帽子,我 不说你也该想得到的,对,就是当兵的那种。他们还扎着腰带, 肩上带着肩章,有的带着士兵的,有的带着上尉的,有的带着将 军的,天哪竟然是上将的,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因为那个上将 的肩章竟然带在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家伙肩上。可是除了我, 其他人谁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头的来,如果他们抓的是别人,而 偏巧被我碰上了,我会发现并且报案的。偏偏被抓的是我!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别人他们是假的? 审判长同志,我当时是想喊呀,可是我哪里喊得出呀!我被 他们上来扳住了脑袋,捂住了嘴,我感到自己的腰部被他们顶上 了一支硬梆梆的东西,我的脑袋被他们扳得朝上看着,根本不知 道那是手指头,或者是他们腰里突然硬起来的什么东西,我到最 后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枪。当时我听见他们叫我不要动,我就 不敢动,你知道谁都是怕死的,我也一样。我始终想不明白人为 什么会死,一直不明白,如果人不会死的话,我想我一定比现在 革命多了,不光是我,还有所有的人,都一定会为了某个崇高的 理想去献身的,不,到了那时候想献身都献不了,因为人都不会 死了,你想想,同志,那样该多妙呀,只要不会死,每个人的胆 子都会大很多,可非常不幸,人会死的,所以我还是老实着点, 当我听他们不叫我动的时候,我就不动了。 我看见那个上将,对,是那个带上将肩章的反革命分子,那 个人拿了幅画像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看了看我,说了声对,没 错,就是他,不会抓错的,然后就把我带上了车。可我发誓,我 看清楚了那幅画像,绝对不是我的,那是我们某一个领袖的—— 你在前一个时期里应该见过很多的那种画像——我看清楚了,所 以我敢肯定他不是我的,虽然我也比较粗壮,可我长得和画像上 的人完全没有共同点,我也没有他那么大的志向,我就是我,我 知道自己有几两油水,所以我被他们绑架了。 3. 我们没有想到绑架的第一个人就这么顺利,我们只是在路上 随便选了个什么人,我当时只是看到他的个子比较高,身体比较 壮,比我们几个大了好多,所以我认为有必要选他。我们把车停 在他的旁边,下去就扳住他的脑袋,他竟然连一声都没有吭,甚 至半蹲着身子把手自动举了起来。 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可是随他们看去吧,我相信我 们会成功的,因为我们穿着军装,这是我们花钱从照相的那里租 来的,钱是从经费里面拿的,我们的经费非常充足,所以租几套 道具是小意思,说实话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么充足的经费,因此我 们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总之我们太成功了,我们发现原来绑架一个人是那么容易, 那么不费力气,那个人终于躺在我们的后座了,怕他叫嚷,我们 在他的嘴上贴了宽胶带,一切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我们看见他 的嘴巴在胶带底下动了几下,下巴像一个蝗虫的,或者一只蟋蟀 的那样蠕动着,除了闷闷的几声呻吟之外,什么也没有,我们放 心了,开起车子走了。 4. 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请你在这里住几天。 你们是强盗! 没错,你就把我们当成强盗吧。可是你不要害怕,我们还没 有准备杀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住几天。这就是说,不要企 图大喊大叫,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定想叫别人发现你是不是? 可是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在我们走之前会把你先给解决了。我们 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对你最有利。 不,就是我不喊你们也会被发现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们 绑架我,他们会报案的,他们会叫我的家人知道,他们会叫警察 知道,社会主义的土地上绝对不允许你们这样的人出现,你们会 受到惩罚的。 你信不信上帝? 我是党员。 太好了,那你就祈祷马克思不要叫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的 发生了,我们一样先干掉你。 不,这太不公平了,这不是我的错,你们想叫我干什么?要 钱还是要我做什么事情?但你得保证不杀我,你知道我已经结了 婚,有了孩子,还有爹娘都在,连老婆的爹娘都在…… 天哪,怎么跟电影上演的一模一样,连你求饶的方式都一样。 我会把这些写到我的日记里去的,真有意思。 你们答应我了? 没有,可请你放心,你想的事绝对不会发生,没有人会报案 的,只要你不大声叫唤。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吧。你看咱们这城市有多大? 说不上来吧?我也说不上来,因为它太大了。你见过火车站被警 察截住的民工吗?他们刚下火车,千里迢迢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就是为了在这里挣两个钱寄回去养家糊口,他们带着被窝,带着 脏兮兮的衣服,下了火车,他们不指望有个好的结果,他们只想 着住下水道,要不就找一个过街的地下通道里打开铺盖住下来, 然后到处去找活干,挣那些我们这些城里人根本看不上眼的小钱, 一分一分攒起来,还要担心小偷给偷了,城管给罚了,要不就让 那些妓女给骗了去。可是他们刚下了火车,你猜怎么了?他们根 本没有看清楚这座伟大的古老的城市是什么样的,连城市里铺天 盖地的沙尘暴都没有见过,旮旯里的尿臊味都没有闻过,就被咱 们忠实的警察给拦住,在黑屋子里关上几个月,然后扔上闷罐车 给送了回去,也许移交给当地的公安局,也许扔在了哪条路上叫 他们要饭,这就是他们的结局。我问你,在火车站上抓人的警察 你见没见过?你当然见过,可是你想过要报案吗?你记得住他们 的车牌号码吗?你记得住他们长什么模样吗?你当然记不住,因 为你已经司空见惯了。 还有,你见过广场和大街上,甚至小胡同里的便衣吗?他们 看见谁不顺眼,或者从兜里掏出来一条类似于横幅的东西,或者 头上扎了一条带子,就跑了过来,结果发现上面的字却是欢迎您 再次来这座城市,要不就是发现某一个脖子上挂了两个可乐瓶子 的人有嫌疑,死活不相信里面装的是水,硬生生把人关起来坐上 个把月的禁闭。你见过他们抓人的时候的样子吗?你记得住他们 的模样吗?你记得住他们的车牌号码吗?你想得到要报案吗?也 许你想过,可是你打过电话去报案的时候却发现电话里在骂你神 经病,在骂你少见多怪,下一次你还会去报案吗?不会,对不对? 结果到了现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人还会报案了。没错,他们 看见了你被我们抓起来塞进了汽车,可那能说明什么呢?那只能 说明你是个坏人,你被我们,也就是好人给抓起来了,要记住我 们是维持治安的军人。相信我吧,没有人去报案,没有人记住了 我们的车牌号,没有人记住了你我的模样,你的家人知道的只是 你失踪了,可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为什么失踪的,被谁带走了, 这些他们统统不知道,也永远查不出来。你现在开始祈祷马克思 吧,祈祷我们某一天把你放出去,给你的家人一个突然的惊喜, 告诉他们这个惊喜是我们送给他们的礼物。好了,你饿了吧,我 给你去拿吃的。 5. 审判长同志,从他们把我绑架的那天到他们把我放出来的那 天正好是七七四十九天,我告诉你这个数字是叫你们看一看四十 九这个数字是不是和他们所说的阿尔秋拜特有关,因为在佛教中 七七四十九是一个重要的数字,我记得孙悟空就是在太上老君的 炼丹炉里烧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太上老君看他还活着,才准备 一共炼上九九八十一天的,如果当初孙悟空四十九天就死了,太 上老君绝对不会想到八十一这个数字的,可见四十九的重要。我 想,也许四十九天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某项标准,否则, 很可能他们也会把我关上八十一天。 我当初被他们抓住的时候很害怕,我看过许多警匪片,因此, 您别生气,我知道警察是靠不住的,我想这一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审判长同志,您现在可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担忧,可是如果 您去我家里就会明白了,我实在太穷了,我爹娘和我和老婆还有 孩子都住在一起,住在一个三十多平米的一居室里,爹娘老了, 我得照顾他们好一点,所以他们住了那一个室,剩下的老婆孩子 和我,只能委屈一点住在了厅里,当我听说老婆想把她的爹娘也 接过来时候投了反对票,不是我不孝顺她的爹娘,是我实在没地 方了,就为了买这么小的地方,我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审判长同 志,你可以想象,这么小的地方住了六口人……对,我有两个孩 子,是,是,我的计划生育没有做好,是,是,你说得对……这 么小的地方住了六口人,这怎么受得了?我已经精疲力竭了。你 知道当初我听见两个孩子谈话中比较着我和爱人、以及我的父母 在性生活中的表现有什么共同点和不同点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愤 怒,我真想把他们两个撵出去,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当我知道自己被绑架了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选 择了我,还会拿出那张可恶的画像来装模作样。我知道,绑架都 是为了钱,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通知我的家人,叫他们付赎金的。 他们会要多少呢?如果他们只准备要个千八块钱,我想我的家人 是会想办法拿出来的,可是如果再多了,我知道我就只能有一个 结局,就是被他们撕票,我相信审判长您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看了电影才知道的。我相信他们一定认错了人,把我当成 了哪一个大款,他们决不会为了千八块钱来绑架一个穷人。您该 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害怕了吧?我出不起钱哪! 可是第一天他们没有提,还给我送吃的。 6. 我们知道了他的名字叫J,我们甚至有点可怜他,这么大的个 子,还老是不停地发抖,在听我们给他解释完没有人会来救他之 后他失望了。接着,我就发现他开始竭力地讨好我们,问这问那,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想打听清楚我们的底细呢,后来才明白,原 来他这个人没有这么复杂,他只不过是没话找话就是了,他问出 一点什么来就大声赞美一通,以为靠这种廉价的赞美就可以打动 我们的心,不杀他,还可能会放掉他。比如,他打听出我们竟然 都是大学生,就夸了一通我们的学校(我们随便说了一个学校的 名字,当然不能告诉他真的),可是我们说的学校在这座城市里 是最烂的。接着,我们也知道了他也受过高等教育,而且接受教 育的学校比我们说的好得多。 他在极力地表白他家里没钱,似乎在害怕我们会到他家去勒 索赎金,当然,也许,我们会那样做的,到时候他提供的这些情 况完全用得上,可不是在现在,因为我们现在还有钱,我们的经 费还没有花完,离花完还早着呢! 我们商量的结果是应该让他休息两天,稳一稳神再说,这两 天,我们准备先当着他的面秘密开几次会议,让他对我们有所了 解。 7. 审判长同志,我想下面我谈的内容该谁你感兴趣的内容了, 谈起这些事来我也感觉到非常激动,我还记得那一天,那是我被 绑架的第二天,我睡在床上,我必须承认我在被绑架过程中睡的 床比在家里睡的都好,而且没有人和我抢被子,没有人半夜起来 撒尿甚至拉屎,连我老婆都说我在这四十九天里长胖了不少,以 至于她头一眼竟然不敢认我了,害怕我是某个趁我不在家想占她 便宜的人,你知道对我的老婆我是一百个放心,嫁给我之前她是 那么漂亮,可竟然肯嫁给我,的确对她是一种委屈,当然了,我 当初也没有混得这么惨,曾经有迹象显示我差一点当了科长,可 是后来顶头上司调走了,换了个不喜欢我的人,命运无常呀,同 志!我知道我说话跑题了,我自己知道,可你得叫我说出来呀, 憋在我心里可真难受,现在好多了。 在我被绑架的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现他们正在房间的一 个角落里开会。房间很大,好像是一个空闲的地下仓库,因此他 们在角落里开会我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是我最大的优点 之一就是有好奇心。我记得有一次我的好奇心叫我抓了个贼,那 是厂子里和我玩得不错的一个工人,他打电话的时候由于我的好 奇,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见他说什么三十块五十块的,我起了 疑心,对他进行了跟踪,终于发现原来他是把厂里的东西偷出去 卖,我决定,对于社会主义的忠诚应该大于对于朋友的忠诚,于 是那个人被开除了。我现在还在为这件事感到骄傲,是呀,别人 都这么紧紧巴巴地过日子,凭什么叫你一个人把东西都拿去卖了 呀! 其他事我就不说了,还是继续说我被绑架的第二天吧,我决 定装成上厕所去打探一下,因为厕所就在他们开会的那一边,他 们连开会也不会选好地方,竟然选在了厕所旁边,真是的,狗改 不了吃屎。 我慢慢地走过去的时候,大概他们发现了我,都闭上了嘴, 可是他们等不及我从厕所里出来再开讲,因为我会磨蹭很长时间 的。在我还没有出来的时候他们又说话了,我在厕所里听不见, 可我可以出来听呀!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所以我出来的 时候他们还在讲,我听见他们说:阿尔秋拜特。他们见我出来了, 又闭上了嘴。 8. 我说,你就真的准备守你那个笨蛋一辈子? 我也不知道,可我和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 孩子给他,这样他也该满意了。 可是他失踪了,这些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到警察局 备了案,他们告诉我说,失踪了不算什么,也许过上一段时间就 会回来的,就是不回来也不算什么,也可能和谁谁谁跑了,如果 混得好就不回来了,我没有想到原来他还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 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老实,没想到,没想到,真是知 人知面不知心哪! 既然他这么对不起你,你也没有必要守着他。只要他两年不 回来,两年还是三年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两三年吧,我 巴望着他永远别回来了,两三年之后,你就可以行使继承权了, 我在法院里有个熟人,你可以把房子要回来,至于他爹娘,给他 们分点破烂货,或者一点东西也不给他们——你以为我做不到? 不,我能做到的,我有关系——叫他们都回乡下住去。还有孩子, 等法院里的手续办好了,问老家伙想不想带孩子走,老人嘛,一 定愿意要孙子,愿意要就叫他们一块儿带走算了。 天哪,还要等上两三年,我害怕再过两三年你都会变心了, 我可得早早的把你拴住。 是呀,还有两三年,我倒不怕自己变心…… 你当然不怕! 听我说完,我害怕你的男人不到两三年就回来了,他被那些 可恶的女人又甩了,决定重新做你的男人,决定一辈子守着你,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不要紧,我和他离婚。 可是房子!房子怎么办?房子要你们两个分,你只有一半了。 啊哈,我早就知道,你是冲着我的房子来的,你这个人哪…… 9. AL_Q_BAT,这是个多么美妙的词汇,读的时候,应该把重 音放在两个A上,中间的Q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跳过去,对,就这 样读,AL_Q_BAT,我真想再读两遍叫他听见。它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们谁也不知道,可是我已经用上它 了,这真滑稽。今天我们故意叫他听见了这个词。 让我在日记上记下来这个词的来历吧,也许过一段时间,等 这件事结束了,我也会忘掉这个词的,到时候,只要来查一查这 本日记就会记起来,多亏我有记录日记的习惯。 那一天,我们几个商量着这次行动的细节,认为有必要在这 次行动中出现一个名称,这个名称会对别人产生吸引力,或者说 是迷惑力。于是我们开始设想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名称。最后入选 的是大L(已被作者进行了替换,其他名字也是如此,不再另作 说明)提出来的,大概他刚刚看完了BatMan,或者刚刚用完了 Acrobat,他提议说我们就用这个AL_Q_BAT,翻译过来就是阿尔 Q拜特,我们非常兴奋,这个名字有点英特纳雄耐尔的味道。 好了,还是来记录我们可怜的囚徒吧。 昨天,我们故意叫他听见了这个词,一次是在他上厕所的时 候,一次是在他扯着幌子在屋里转圈的时候,看得出我们的朋友 好奇心非常重,这就太妙了!他故意走来走去,象是在散步,实 际上是在支蒙着耳朵偷听我们说了什么。我们能说什么呀!我们 只不过是在搜肠刮肚,嘴里随便说着什么,反正只要叫他看出来 我们是在说话就足够了,我们要充分调动起他的好奇心,要叫他 慢慢知道我们说的这些东西,这样他就找到了对付我们的办法了, 我巴不能他早一天找到。 等到不开会的时候,留下我一个人看守他,我看得出他想跟 我说话,我等待着,因为按照方案,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主动跟 他说一句话,我们只对他做出反应。我知道,他会憋不住的,他 一定会说话的,只不过是早晚问题,也许今天就会开口,也许明 天,我估计再晚也超不过明天。 今天他竟然挺住了!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看见他不停地在 自言自语,象是在想着什么对策。好了,我要睡觉去了,他是耍 不成什么花招的。 10. 审判长同志,第二天我听见他们说了阿尔秋拜特,到了第三 天我就能基本上确定他们是干什么的了。我睡醒一觉之后,他们 又在开会,这一次声音很大,有人在争吵,好像他们内部出现了 分歧。我听见了不少词汇,有不下于三十次的阿尔秋拜特,这个 词从他们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说出来过,有北方口音,有南方口音, 他们都说:阿尔秋拜特,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组织名,或者是他们 崇拜的一种主义什么的。 你认为是主义吗? 是的,可以这么说吧,我这一辈子听了无数的主义,可第一 次听说阿尔秋拜特主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到现在也不知 道。所以,你可以看出,审判长同志,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他们 拉下水的,我是出于无奈,我连帮凶都算不上,我建议你们要把 他们都判成死刑,我知道我们的政府是特别在乎有别的主义的, 可是你们一定要清楚,我是无辜的。 那天,还有其他的词汇,像他妈的说了有十三遍,吃干饭说 了有十遍,可见他们已经非常兴奋了,兴奋过了头就要吵架,这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在我们家里也一样。还有国家说了有十七遍, 你知道国家这个词始终是危险的词,如果别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劲 儿说国家这国家那的,我就会认为这个人的神经有毛病。不知道 你上网不上,审判长同志,你该知道在网上有些地方国家和社会 这种词是写不上去的。我怎么知道?其实我只上过一次网,我连 字都不会敲,有一次出于好奇,到朋友那里看了看他怎么上网的, 他正在看的地方有很多人在讲话,大部分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 不,不是反动的东西,而是那种和我们身体有关的东西,从他们 发言的口气我能看出,很多都是未成年的孩子,我出于一时的义 愤,叫我的朋友帮我敲了几个字,教训他们说:国家出钱叫你们 上网,社会供你们这么大,就是叫你们这么胡说八道的吗?结果 朋友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们警告我说,我发表了不适当的 言论,因此写不上去。审判长同志,你说滑稽不滑稽?他们那些 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随便写,可是我的,我是个多么严肃的人哪! 我说的好话却被弄掉了。我马上明白了,我犯傻了,因为我不该 老是奢谈什么国家和社会,我在现实当中从来不会犯这种傻事, 可头一回上网就犯了,因此我知道,上网不是好东西,我以后就 再也没有上过,我也真的上不起,我家连个电话都没有。 他们开会开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结束,然后我和他们一 块儿吃了饭。这时候我已经明白了,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绑匪,而 是为了另外的目的,可能是政治目的才来绑架我的,这一点可以 从我抓住的当天他们说话当中看出来,他们谴责警察,谴责便衣, 显然是一些过激分子,显然对社会不满,阿尔秋拜特就是他们实 现自己目标的一个组织,可他们为什么抓我呀?也许他们把我当 成了某个大人物,可事实上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可真 是奇怪了。我见他们总是不和我说话,我决定向他们打听清楚, 如果确实和我想的一样,我就告诉他们,他们抓错了人了,然后 想办法叫他们把我放掉。 11. 我得和你们谈一谈。 说吧。 我想你们是抓错了人了。 没有,吃饭,抓的就是你。 可是你们为什么抓我呀? 这你不用问,如果我们愿意告诉你,早就告诉你了。你只要 听话就行,你现在的任务是吃饭,吃得饱饱的,把身体养胖了再 说,越胖越好。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吃饭。 听我说,我能猜到你们想干什么。我也听见了你们说阿尔秋 拜特,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可能有你们 的目的,就像刚才你们说的,我打听也是白打听。可你们得听我 说,我下面说的话非常重要,要不你们会后悔的。我的话就是: 你们抓错了人了!听见没有,你们抓错了人了。我不是你们想抓 的人,如果你们是出于经济目的,那么我没有钱,你们把我杀了 家里也拿不出超过两千块钱来。 那不更好,越穷越革命。 好好,我知道了,你们是为了政治,是为了革命,那好,我 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们可能是想抓一个什么大人物, 可是你们错了,你们抓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狗,一个废物,一个一 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我现在只求你们把我放了。求求你们了,我 以后绝对不认识你们,只要你们把我放了,你们再去抓那些有钱 人吧,抓那些有权的人吧,这些人你们抓得越多我越高兴。 不,我们没抓错,就是你了,说完了快吃饭。 12. J今天终于说话了,而且非常激烈,他已经忍不住了,看来用 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达到第一阶段的目标,我们的猜测非常 正确。 不过最好还要憋他两天。天哪,现在我要能钻到他的脑子里 看一看他怎么想的就好了,看一看在他的脑子里我们到底是什么 样的形象。杀人犯?绑匪?革命者?宗教狂热分子?或者什么其 他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会好好和他谈一谈的,但那时候,相信 他已经成了我们的中坚分子。 13. 审判长同志,经过那一次谈话之后,我更加糊涂了,我显然 知道他们是个有组织的团伙,虽然这里只有五个人,对,我看见 的始终是五个人,但是我绝不怀疑,这是一个很大的团伙,也许 在全国各地,他们有一百人、一千人、甚至一万人、十万人都不 止,因此我建议您,审判长同志,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要不然, 连我都感觉到这是一种威胁,你想一想,还有多少个我这样的人 处于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会被他们随时随地,开着小汽车,穿 上军人的衣服,说绑架走了就绑架走了。审判长,千万要把他们 和我们分开,我们真的是受害者。 那天我和他们谈了话,他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硬说抓 的就是我,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正要睡着,我记得马上要 睡着的时候还在想这样下去我该长胖了,然后又记得他们说我的 任务就是吃饭长胖,我一下子就给吓醒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 己算不算已经睡着了。我开始害怕,我太害怕了,审判长同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邪教,他们用活人来祭奠他们的什 么偶像,或者就是他们的教主,说实话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教 派,可是我听说过,我知道现在还在报道某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邪 教,说不定我就碰到了这样的一个教派。阿尔秋拜特可能是他们 教会的名字,也可能是他们崇拜的某个偶像的名字,也有可能是 他们教主的名字,不管是哪一条,显然这是和外国的反动势力相 勾结的,因为阿尔秋拜特显然是一个外国词翻译过来的。我也上 过大学,可那时候的大学还都学俄语,而且我是个大老粗给保送 上的学,最后毕业的时候连俄语字母都没有认全,这也不能怪我, 你知道,咱们赶的那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是随大流的一个, 再说,现在证明我学了俄语也没有用,因为现在的人又都改学英 语了,还有很多人学日语韩语,和美国好起来之后学美语的人越 来越多了,以后鬼知道还学什么语呀。我听他们说外语的时候说 的是:ELEKIUBLET,反正就是这么个音吧。我现在是不害怕了, 可是当时我真的吓慌了,我觉得我浑身的毛一下子全都竖起来了: 他们叫我养的肥肥的,想把我给杀了,要不就活着割我的肉,反 正不管怎么样,我有生命危险。 接下来的两天,我吓得饭都不敢吃,可又不敢说不吃,就在 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大鱼大肉的喂着我,叫我吃这,叫我喝那, 我不吃他们就不高兴地看着我,我整天愁眉苦脸,可还是看着自 己胖了,第二天就比第一天胖,第三天又比第二天胖,我就像气 吹地那样胖起来了,我被自己吓坏了,我心想我怎么从来没有发 现自己会胖得这么快,这样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把我送上天了。 他们对我还算和蔼,从来不打我,甚至给我一种侥幸的感觉。 他们本可以抓一个胖子来直接开刀,为什么要抓一个瘦子来养胖 呢?也就说,他们可能不是想杀人,可他们不想杀人又想干什么 呢?我试图接近他们,可他们始终跟我保持着距离,不叫我明白 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这种滋味是多么难受呀,一天到晚,无时无刻都在担 惊受怕之中。 14. 这小子吃了七天的白饭,终于忍不住了。今天他跟我们摊了 牌,过程很有意思,我在这里详细写出来,以备下一步的时候摘 抄使用。 今天,早饭后我们又在开会,我们已经成了习惯,话题也多 了起来,有的人喜欢谈女人,据说已经阅人无数了,可怜我竟然 还没有沾过女人的边,有的人谈足球,有的人谈政治,有的人谈 宗教,我则是一个忠实的听众。我们所做的只是谈着谈着,隔一 段时间就具有神秘意义地提到AL_Q_BAT,几个人找一些莫名其 妙的话充一充数,谁也听不懂谁说的是什么,然后再开始谈论正 常的话题。我们的俘虏现在已经可以过来听了,我们再也犯不着 避开他谈,我们所有的话都是可以公开的。 开始他很认真的听着,可是当我们刚刚谈完一次AL_Q_BAT 之后,大笑了一阵,准备谈论正常的话题,他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好,同志们。 我们现在都说先生们。大L笑着说。我们这里的五个人是大 L,A,Q,B,T,我就是那个A。 好吧,好吧,先生们。你们再听我说一次。 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听你说话。 我说,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我知道你们的信仰,我对你们的 信仰非常感兴趣,我这几天一直在听你们开会,我对你们说的内 容特别感兴趣,甚至我也想参加进来,条件只有一个,你们得告 诉我我现在是安全的。 我们都不明白我们的信仰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谈论的 内容有什么意义,可是他竟然知道了!我们完全相信,如果我们 问他他都明白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天南海北乱扯一通,可我们 都没有这么做,我甚至看见T那小子沉不住气,竟然点了两下头。 好了,他见T竟然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安全得到了保障,信 心更足了,接着问,这么说,我是你们的人了? 那还得看情况,我们得看看你想做什么。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告诉他,我们不指挥他干任何事情,我们要看他自己对 事业的理解。 那好,你们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有一个办法, 为了弥补我入伙给你们带来的损失,就是说,你们原来想把我…… 嗯,他做了个夸张的动作,用一只手捶了一下另一只手,右腿成 弓步,左脚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可能还有其他的动作我没有看 清楚,总之,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也不 知道他认为我们会把他怎么样。 他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不行了,因为我和你们是一伙的了, 我们现在需要再找一个人来叫你们处理(他的用词非常巧妙), 我想,你们不会反对我的建议,就是我们应该再抓一个人来吧? 对,对,你说的对,我们所有的人附和着,每一个人的脸上 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和预计会这么地一致呀!我们都认为 我们可以再申请一笔经费了,相信老头子看到这些成果,会欣然 同意的。 15. 审判长同志,总的来说,我是被逼的,我没有其他任何的办 法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完完全全是非自愿的,我希望您把我当 作一个证人,或者一个受害者处理,现在,以后,都不要把我当 作罪犯,我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害人,即 使在他们抓来了另外的人之后,我首先想到的也是怎么把这些经 验教给他们,以免他们担惊受怕,我极力想给他们解释清楚这个 阿尔秋拜特到底是什么东西,叫他们心里好有个底。真的,我说 的全部都是实话。 再往下,J还做了大量的供词,可是考虑到他地位的变化,我 认为还是请下一个嫌犯来继续这桩政治案件比较好。下一个嫌犯 叫Z,很不幸,她是位女士,可见这些人是多么的恶劣,竟然敢 绑架一位女士!可这位女士也神奇,她竟然宣称,除了绑架她的 时候的身体接触,其他时候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 这就封住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小报记者的口,虽然他们不见得会相 信这种天方夜谭。 16. 人选是我定的,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位女士来调一调胃口,于 是,当我们的车开出去到了路上,我看见一个女士,大概只有二 十三四岁,漂亮,自信,是一个好料子,可以说我竟然有点爱上 她了,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亲近过女人的男人,对一个漂亮的女士 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这一点爱就叫她成了我的牺牲品。 J第一个冲下了车,他穿着那件略显小一点的军装,没戴帽子, 领子上的星歪了,可肩膀上扛的只是列兵。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 J当时完全可以逃跑,可是他没有,而是一个人就把那位女士给俘 虏了,带上了车,对于他的英勇无畏是无可挑剔的。当然,我相 信他还在害怕着那只根本不存在的枪,他始终摸不准我们是不是 真的有枪,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里是不相信的。 17. 审判长先生,你现在听我一字一句地讲,我是无辜的,我可 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绝对是无辜的,我也可以告诉你,J, 他不是好人,头一个冲下车的就是他,捂住我的嘴的也是他,剩 下的那只手不老实地在我的乳房上乱摸的还是他,我也肯定能找 到证人,因为当时有十几个人围了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想 回答可是我的嘴被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给捂住了,我看见另一个 家伙从车上下来,把人群轰散,对他们说:有什么好看的!没见 过吗?快走快走!我请求审判长先生能找得到那十几个人,哪怕 其中一个人就行,就能证明当初发生了什么。 不,我们认真地找过,没有找到。 什么?没有找到?不可能,十几个人呀!不可能没有找到! 我要告诉你们,我是无辜的。 找到找不到他们用处不大,现在的证据已经可以证明你确实 是被绑架了。可你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 我是被逼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是!被!逼! 的! 不要太过情绪化,毕竟你还是有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可是审判长先生你该知道,在这里任何一个政治案件都不可 能这样不了了之的。不要忘了那几个被缺席审判的人,还有J,他 们才是罪犯,我不当替罪羊!当你们抓不住这几个人的时候,就 会拿一些小虾米来充数,况且你们还断定,连我都相信,这样的 一个大案子不可能是几个人干的,他们一定有同伙,甚至有报道 说,阿尔秋拜特是一个国际性的黑社会组织,我要和这些人彻底 分开,我告诉你的是,我是一个正派人,不小心,不,小心也没 有用,反正是被他们绑架了。只要你们认为我是无辜的,我就支 持你们一查到底,把他们一网打尽,有多少就抓多少,一个不留, 就像以前你们干的一样,那时候是多么地出色呀! 好了,我接着说吧。我被他们关进了汽车里,听见J开始和 其他人谈论什么组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第一次听说了阿 尔秋拜特,J很健谈,也很兴奋,不停地谈论着什么邀功呀,请赏 呀,这一切都表明,这是一个国际性的组织,非常具有隐蔽性, 也让我知道,J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Z!你不要含血喷人!我知道你在那里干的那些丑事,你想说 我?你想说我我也把你的全部抖露出来! 安静!J,你的供词已经做完,如果还有什么新的供词请先提 出申请,我们会安排时间请你发言,但是现在,请你保持安静。 18. 我的人选没有错,Z确实是个好女孩,我们看见她被反绑着 双手,委屈地躺在后座上,眼睛里含着泪水,叫我想起了我以前 的女朋友。 哎呀,那个女孩早就远走他乡,嫁给了黄毛老外,可是我永 远也忘不了她,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耳朵,我 经常这么把她上上下下都数一个遍,看见过的,没看见过的,我 都数出来,然后自己就陷入了遐想之中。可怜的A,你除了自己 的回忆还有什么?你本来应该再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娶了她,过 那种神仙般的日子,可是你忘不了她,你叫她害了你一辈子,你 再也不会恋爱了,你笨手笨脚,笨嘴笨舌,总之,你成了一个十 足的笨蛋,现在,又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绑上手封上嘴放在了车 后座。算了,还是忘掉这些,继续我们的计划吧。 等我们把Z搬下来,放在了指定的床上,这有是我们花经费 买的,我们得替这些人买床,买吃的,照顾他们吃喝拉撒睡,最 后还被当成坏人,真是可怜。 J现在已经会代替我们做应该做的一切了,他主动警告她:不 许大声说话,不许……等等等等,说了很多,连我们都没有想到 的他也说了,可见当初他想的还是蛮全的。我能看出,可怜的Z 当时关心的只是她的衣服不要被我们给扒了去。 19. 审判长先生,你要知道我的损失是多么的惨痛,当时我正在 往我的男朋友家去……可是半路上就被他们绑架了,我的男朋友 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是不是怀疑我对他不忠? 是不是怀疑我不辞而别,可我都没有呀……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这帮卑鄙无耻下流的家伙,竟然把我给绑架了……四十二天 哪!我被整整关了四十二天!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出来了, 却发现,我的男朋友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他是伤心欲绝才这么 快和别人结的婚呀! 审判长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摇滚麦克唱过的二十五 分钟,对,那是一首英文曲子,里面说一个男孩子到处找他喜欢 的女孩,要告诉她他喜欢她,可是却在教堂里婚礼上找到了她, 女孩子哭喊着告诉男孩子,你晚了二十五分钟……我会唱,可是 我不唱,这里不是唱的地方,我只是要告诉你,晚了二十五分钟 时的痛苦,这就是我的痛苦,我的男朋友和别人结了婚,就因为 我晚了四十二天……这就是这些人害的,叫我一辈子痛苦,一辈 子不得安生,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哪!你叫我哭吧,哭出来才好受, 要不我会说不出其他来的。 还好,我没有失去我的贞操,我的身体只是我的男朋友们的, 除了他们谁也不配。 我被他们抓了去,当天晚上,那个可恶的家伙就来套近乎, 我知道他假仁假意的那一套,他给我讲什么阿尔秋拜特,给我讲 什么组织,想叫我加入他们的组织,又来暗示我,如果我不加入, 他们就会怎么怎么样,他的所作所为叫我恶心,可是我又不能拒 绝听他的讲话,因为你知道,审判长先生,我是他们的俘虏,我 也是个人,我也懂得害怕,特别是女人,审判长先生,你不是女 人,你不知道女人的痛苦,他们除了比男人漂亮之外,没有其他 的优点,她们力气小,她们胆子也小,她们到处都小,她们还要 担心比男人更多的事情。告诉你他们绑架我的第二天就是我的经 期,我的心里别提多么害怕了。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第二天 起来一照镜子,是的,那个屋子里有一面镜子,他们把东西准备 的挺全的,化妆品竟然给我买了一套,比在自己家里还全,香水 竟然是法国货,我在床边的柜子里竟然发现了卫生巾,第二天他 们给我拿来一个布帘子,这样就可以把我和那个畜生隔开,他住 在那一间屋子的另一个角上。我那天一照镜子,发现自己有了黑 眼圈,脸也瘦了,显得颧骨很高,我当时就哭了。 审判长先生,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我是一个弱女子呀! 我一个人被绑架了,被和男人们关在一间房子里,我还能怎么样? 所以你就……审判长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没有!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20. 那个死婊子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办? 哎呀,老婆大人,你都成了我的老婆了还怕什么呀? 不,我偏就害怕,我已经害怕了三年了,原来以为她一失踪 就没事了,没想到,没想到她又出现了,你必须给我老实交代, 你对她还有没有感觉? 天哪,请你仔细想一想,我认识你都三年了,认识她才半年, 这本来就不具有可比性。 可是你差一点抛下了我,和那个婊子跑了。 听一听歌吧。打开CD。 Boy I've missed your kisses All the time but this is 你别打岔,我知道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问你,那一段时 间你是不是把我彻底给忘了? 没有。 我知道,你是在她失踪了之后才回到我身边的,也许我只是 你的一个安慰。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你说你到底想怎么办? Though you travelled so far Boy I'm sorry you are Twenty-five minutes too late 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 知道,是男人就免不了逢场作戏,只不过她当了真了就是了,我 正烦恼怎么把她甩掉呢,她就自动消失了,你说这是多好的事呀。 至于她再回来也不关我的事了,我不是和你闪电结婚了吗?你凭 良心说一说,她失踪了几天,我就和你领证了?三天,只有三天! 你还怀疑个什么? It's too late I can still hear her say…… 好了,不和你说了,睡觉。 满意了吧?知道你是闹着玩的,我都跟你说过这么多遍了。 不说了,睡觉。 21. 看来我得改变对这个女人的看法了,她竟然只用了两天就加 入了AL_Q_BAT,她加入的时候是那样的无怨无悔,一脸坚决, 以至于受她的影响,连我自己也信仰起AL_Q_BAT起来,我当时 差一点就准备再加入一次。 不过她跟我透露了一点秘密,说当初J劝她加入的时候采取 了卑鄙的手段,竟然说如果不趁早加入的话就把她喂的肥肥的, 然后从乳房开始,把上面的脂肪割下来献给AL_Q_BAT,天哪,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可怜的AL_Q_BAT到底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 物,他竟然无耻到连女人的乳房都吃。太可怕了,我的脑袋里出 现了这个怪物,也许就像异形一样的东西,或者是星球大战上的 外星人,凡尔纳笔下的月球人,威尔斯的火星人,那只叫拿破仑 的公猪,或者干脆是个食人的毛利,也可能就是一只老虎,总之 在我脑袋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和在他们脑袋里的东西一样,可是有 一点,这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可怕的东西。令人惊奇,他们都表示 愿意崇拜和信奉这个令人恶心的可怕的东西。 两天以来,我已经和她熟得一塌糊涂了,她把我当成了保护 人,大概看得出在所有这些人里我对她最有好感吧,女人的感觉 通常是准确无误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得到了她的垂青,我应 该感谢她吗?或者像一个骑士一样挺身而出,保护她的安全和贞 操?她甚至在暗示我,问我的房间号码了,因为她发现我不住在 这个大屋子里。这叫我想起了一个真理,保护女人贞操最好的办 法就是夺去她的贞操。可是我没有,我是个窝囊废,我还没有忘 掉原来的女朋友,也许差一点点我就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可是偏 偏在这个时候她加入了该死的AL_Q_BAT,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我得从和她的卿卿我我中跳出来,重新来一次绑架, 这也是J和Z联合提出来了,他们认为,为了继续提供供给 AL_Q_BAT的献祭,我们应该再找来一个倒霉鬼,于是,没有经 过我们的同意,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显得比我们着急得多, 拿出来绳子,拿出来折叠好放在箱子底部的军装——我们已经从 照相馆买下来了,催促我们赶快出发。 22. 审判长先生,关于这一次绑架,我也不负任何的责任,负责 的应该是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切都是他挑拨起来的,甚至那五个 人都没有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在我看来,真正的 主使者就是他,而不是那五个人,那些人都在听他的鼓动。 开始我感到害怕的时候,是他不停地在旁边告诉我,如果我 不信奉阿尔秋拜特,他就要把我的乳房割下来叫那个什么阿尔秋 拜特吃了,还说要割我的屁股,剜我的阴部,他在说的时候我能 看见他裤裆里一直在起伏,因此我敢肯定,想吃我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其他的人都是他的傀儡,这一点在他以后办的事也可以 得到证明。是的,我承认他把我吓住了,我是害怕,我长了这么 大,除了鼻血和经血之外没有流过别的血,他却要割我这么多地 方,叫我流这么多血,不,我害怕,我吓得受不了。审判长先生,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睡着的时候有个人从容不迫地拿着刀子一点一 点刺进了你的眼睛?如果没有想过,现在就请你设身处地地想一 想,我敢保证你已经毛骨悚然了,心里痒痒的,想喊出来,是这 种感觉,对不对?听见刮碗的声音心里也会发痒,可跟这种滋味 是两码事,这种是毛骨悚然。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一天一夜都 是这种感觉。我还想求另一个小家伙保护我,我看得出他最小, 也是被逼着干这种事的,可是他说他没有这种权力,没有办法, 我才加入了那个该死的阿尔秋拜特。我在这里可以骂他几千几百 遍,以证明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个鬼东西,一点!一丝一毫!从来! 都没有过! 可是那个卑鄙的家伙却信,即使他不是创始人也是里面的大 角色。 对,绑架下一个人的时候我是去了,可我是被逼的,被逼着 去做的事我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他们拿着枪逼着我,我不干他们 就会把我给枪毙!我不是英雄,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怕死, 所以我干了。你知道,我要真叫他们打死了又有谁会承认我是英 雄呢? 23. 下面将要出庭的是M,这是一个眼看就要断气的老头子,他 患有严重的哮喘病,走两步就开始喘气,不,不是喘气,是喘不 出来气,脸憋得发紫,嘴唇发青,说话断断续续,比如他要说你 好,会先说个你字,等你发蒙了半天不知道他说这个字干什么的 时候才说出那个好字来,中间这么长的时间都在喘气。因此,我 们必须把他的供词压缩,把里面大量的喘气声和各种各样的重复 还有语气词都去掉,整理出来一份像样的东西,即使这样做的结 果是失去了他说话的某些特征,可这里要的是供词,不是小说。 审判长,好,我算认清你了,你就是审判长呀,我终于找到 人了,太好了,你就是审判长,我看你像个好人,你办事我放心。 好了,我就跟你说吧,我要告他们,我要告他们!我工作了几十 年了,干什么的?干革命工作的,长征,走过了,延安,那是我 的延安,东北,去过没有?冷得要死要活的,可我不怕,就这么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的,活了这么大年纪,眼看就要见马克思 的人了,碰上了绑票的,你说该怎么处理吧? 我那天刚准备去接我孩子,你知道,从美国回来的,美国呀! 你去过美国没有?没有吧!他们回来了,你知道他们回来干什么? 来看我!他们来了,我准备去机场,去接他们,我柱着拐棍,你 知道,人老了,离不开拐了,我年轻的时候走起路来那个快,一 个人顶他们仨人走的,审判长我不是小瞧你了,你走过的路没有 我淌过的水多,不是经验丰富,这叫倚老卖老,哈哈,看过这个 小品吧?可再倚老卖老,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了,我完了,走路都 得用拐了,要不走不了路了,我那天就拄着拐棍出来,看见一辆 红色的车,我一招手,他就停下了,我上去才发现,里面坐了好 几个人,心想这的士司机真大胆,这么多人他也敢拉,我就想下 来,可是下不来了。他们不叫我下来,把我给逮住了,用胶布贴 上嘴,另一个人抓住我的手,再也不松开了,我想告诉他们一声, 我有哮喘,我得靠嘴喘气,可是我说不出来了,差一点把我给憋 死。对,抓我手的是个女的。那些当兵的是假的,我一看就看得 出来,我就是当兵出来的,难道我还不认识?哪有真当兵的像他 这样的?真当兵的能不认识我?我只要喊一声他们都哆嗦,都得 听我的话,可这些人他不听话! 你知道我多惨吗?憋死我是小事,我早就是该死的人了,在 当初我打仗的时候就该死了,有多少人想叫我死,打黑枪的,埋 炸药的,还有这运动那运动里整人的,我都挺过来了,我也该死 了。可我最恨,最恨就是这帮王八羔子没让我见我孙子一面!你 知道吗?我儿媳妇在美国都当议员了,孙子是在美国生的,我还 没有见过他一次呢,好不容易要见了,却叫这些人给带走了! 24. 老家伙失踪了。 两天没回来,又有哮喘病,各家医院都跑过了,没有,八成 已经翘了。 差不多。几年没回来,变化是不小。 不小,明天咱们转一转,如果老头子还不回来咱们就回去吧。 Mum. 我不能看见椰椰。 It's 爷爷,not 椰椰。 Ok. 爷爷。 Yes! Then where is 爷爷? Speak Chinese, Son. 哪里是爷爷? 爷爷在哪里。 爷爷在哪里? Yes. What a Smart boy! 爷爷在哪里? 爷爷丢了,爷爷死了。Don't Cry, son. 爷爷撕了。 这孩子,没见过爷爷,却学会了多愁善感。老家伙剩了多少 东西? 不少,没有完全统计过,反正不少。咱们已经给他弄出去不 少了,现在就怕他经别人手还存在外面不少,我们连账号都不知 道。 那怎么办? 那就叫死钱,我们没有办法,说不定被当初带出去的人私吞 了呢!老头子走的不是时候,至少应该等咱们和他见了一面,把 这些东西都掌握清楚了再死也不迟呀! 他会不会没死? 可能性不大。要不他怎么几天没了人影? 会不会躲开咱们不见面?你这些时候跟他有什么过节没有? 哪能呀?东西还没到手呢。你先别着急,咱们今天再在屋里 搜一搜,明天找不到你们就先回去,我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看 看有什么新的进展。 咳!也只能这样了。 仔细找找。注意有什么纸上记着什么东西没有。 这么大个家业,上哪里去翻呀! 爷爷撕了…… 25.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们想怎么样?我找人来把你们枪毙 了! 太好了,老头子,欢迎欢迎,我们都等着有人来毙我们呢。 这叫什么世道呀!我可是打天下的老革命,竟要受这帮龟孙 子的气! 好,好,说得好,等你发完了牢骚,我们再决定怎么收拾你 吧。 慢着! 你吓了我一跳。你想怎么样? 我问你想怎么样我! 你不是老革命了吗?你当然不怕死了! 这些你都知道! 那当然,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叫你死还能怎么办呢? 想叫我死? 对呀,可能死之前还得先折腾折腾。 你干什么去? 吃饭去,你先好好想一想吧。 26. 我得承认现在一切看上去都有点乱套了,这乱子主要就出在J 身上,这小子进入状态太快了,他似乎天生身上就带着某种基因, 这种基因的作用就是略带点色情狂地虐待别人,上一次他跟Z说 要割她的乳房,这一次又跟M说要割他的阴茎,当然这一切还都 不是为了自己做的,而是一个叫做AL_Q_BAT的东西,或者是人, 或者是怪物,反正就是为他(她,它)做的,因为他(她,它) 特别喜欢这些下流的东西。这一切都不是在我们控制底下完成的, 干脆这样说,我们现在是受他的控制,对了,还受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们越来越不怕了,而且处处开始模仿J, 把我们支使来支使去,仿佛我们是天生的贱命。还好,J还记得我 们是主子,在审问俘虏的时候他不时地回头朝我们笑一笑,那意 思是说,看哪,我做的还不错吧?我们也都朝他笑一笑,确定不 管他怎么闹,毕竟是我们的俘虏。可是Z就不一样了,她好像认 为J是我们的头,她已经开始有了造反的倾向,她把J奉若神明, 甚至开始有点勾搭他的意思了。真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呢?该谈谈我们的试验了,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成 功的。自从导师给我们分配了课题,不过几天的时间,我们的收 获是多么的巨大,我们几乎证明了我们想证明的一切东西,这里 面包括:第一,人是自私的,不关心其他人,只关心自己,这里 的证据主要在我们抓人的过程中,只要抓的不是自己,谁也不会 关心其他人的,就是曾经有一些人要管过,可是在我们的警察叔 叔的教导下,他们知道管闲事是不对的,所以,我们才能顺顺利 利地把三个人都抓了回来;第二,恐惧可以叫人屈服,并做任何 叫他做的事情,只要告诉他这样可以不死,在试验里,我们甚至 叫J主动提出来帮我们办事,而我们只不过是做了一些暗示工作罢 了;第三,暗示是多么地重要,这一点就不多说了;第四,信仰 是多么地虚无飘渺,这是我们最想证明的一点,可以看出,一个 毫无意义的词汇,AL_Q_BAT,现在竟然成了一种神,一种宗教, 一种主义,一个恶魔,一个动物,一个野人,总之,成了一切可 以成为的东西,而且竟然有了两个忠诚的教徒,我也毫不怀疑我 们可怜的M也会入教,看一看他发绿的脸色就该知道;也许还有 第五点,这是我现在才看出来的,就是信仰总是会被人利用,我 现在感觉不是我在利用,而是J在利用,为了满足自己早就暗藏在 心里的幻想。 总之,这些已经足够我们写一篇论文出来了,我们五个,再 加上我的导师,我们将成为一个新的马基雅维里,成为一个新的 卢梭,成为新的一个黑格尔,成为一个新的马克思,成为一个新 的荣格,成为一个新的尼采。天哪,说不完道不尽的人性, 不管承不承认人性,还是试图去用阶级斗争把他们都掩盖掉,人 性,都是存在的,它自私,善于钻空子,总是寻找机会给不承认 它存在的人一耳光,如果有机会把马克思叫来看一看我们的实验 就好了。 作为一次成功的实验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现在我们都舍不 得放弃它,总想看一看它还要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可是形势又有 点失控,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我们害怕会乱套的。我们五个人 开了一次秘密会议,这一次的确是秘密的,因为我们不想让他们 三个知道我们的意图。 27. 审判长,我要求他们证明,当初他们是怎么逼迫我,我告诉 过你,我不怕死,我早就准备好见马克思了,可是我想在我死之 前见一见我的孙子,就是为了这个坚定的信念,我才告诉我,一 定要活下来,坚持,坚持,再坚持,接着就胜利了。我现在已经 胜利了!如果不是为了见我的孙子,我就要被他们气死了! 审判长,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吗?对,那个该死的男人,还 有那个该死的女人,他们两个,两个人都不是东西,两个人,一 个拉住我的胳膊,一个拉住我的大腿,两个人在我的身上比比划 划,你知道吗?他们在我身上就这么比划!说从这里下刀子,对, 就是这里,你记住,这里面,就在下刀子的位置上,有一颗子弹, 那是在抗日战争中留下的?谁打的?国民党打的。他们还在我的 下身比划,硬说这个东西已经没有用了,要给我割了去,王八羔 子,我警告他们,你们谁说没用了谁就上来试一试,可他们不敢! 是的,他们不敢,他们害怕我,我知道他们除了枪毙我没有别的 招了,可是我不怕枪毙,我什么都不怕,他们枪毙我更能说明他 们怕我,不是吗?国民党、还有各种反党集团,他们都是怕我才 要杀我! 可是,审判长,我得见一见我的孙子,所以我决定暂时先打 入他们的内部,然后寻找机会瓦解他们,你看,我终于找到了, 我把他们给带到这里来了,我相信,你们会用最公正的手段来处 置他们,在我看来,最公正的方法就是一人叫他们吃一颗花生米, 那时候我们把子弹就是这么叫的,你可以看出来,我们多么英雄, 子弹不就是一颗花生米吗? 可你怎么对待后边去的人?审判长问。 你记住一个真理,有革命就得有牺牲,为了我打入敌人内部, 有些人的牺牲是必要的,而且,你敢说这些人就是好人?我可以 一一举出例子,证明他们已经叛变了革命,他们都成了阿秋巴特 的人了,他们都是叛徒,我还没有请求你把他们也毙了,这些人 竟然敢恶人先告状?真是太滑稽了,我怎么觉得又到了文化大革 命了?革命的成了反革命,反革命的成了革命,这叫什么世道? 你知道我们现在缺什么吗?缺我这一个样的革命者,去打倒美帝 国主义,解放全世界! 28. 在我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老头子决定加入了。虽然这不出 乎我们的意料,可这才第二天呀!最最讨厌的事情是,每当入教 (我现在也称它做入教了)完了之后,那个人总会提出一个相同 的问题,就是再去绑架一个人来替代他的位置,继续作为新的牺 牲去献祭给AL_Q_BAT。这一次,我们实在懒得再动了,我们告 诉他们,你们自己去吧,你们自己就可以了。 J、Z和M三个人见我们对他们放心,都高兴坏了,他们穿上 军人的衣服,兴高采烈地结过车钥匙,跑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办了件多么傻的事,我这是 在放他们逃跑呀!他们会带警察来,把我们抓起来。哎呀,我可 怜的论文,哎呀,我可怜的AL_Q_BAT,我们商量着唯一的办法 就是逃走,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东西,什么都不要了,赶快 走吧,赶上最快的那一班火车,到了下一站赶快换车,以最快的 速度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收拾完了没有?收拾完了,那好, 我要和这里说再见了。再见! 29. 我没走成,我的伙伴们都走了。 当我们跑到外面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日记本在我写完最 后几个字之后竟然扔在了桌子上没有收起来,这是多么低级的错 误!我不得不回去拿,它对我真是太重要了,不是因为后面这部 分,这一部分我已经记在了我的脑子里,是因为前面那一部分, 在那一部分里我记下了我对原来女朋友的思念,我不能把这些思 念丢在那里,这是不负责任的。况且他们会根据这个日记本知道 我们是谁,会把我们一个不剩地抓起来枪毙。我必须回去拿。 可是当我回去拿了再想跑的时候,他们已经回来了,没有带 来警察,却带来了满脸的兴奋。 太好了!这一次一下抓了两个!他们兴奋地告诉我。 30. 当警察把这些人一一从地下仓库里拖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 忘记把这些人一一做了记录,最后根据名单来看,一共是二百八 十二个。警察们保证,没有漏掉一个,全都抓住了,就好像从兔 子窝里往外抓兔子一样,反正只有一个门,只要出来肯定被逮住。 二百八十二个人都一一做了供,或者写了书面的材料,他们 的材料不可能一一列出,因为都大同小异,都列出来也没有必要。 当这二百八十二份证词都摆在了审判长的桌子上的时候,审判长 对比了一下,发现二百八十二份证词都是一个风格,就是指责比 他们先去的,贬低比他们后去的。他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不 得不加入阿尔秋拜特,这叫审判长忧心忡忡,他知道这个组织真 是太强大了,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这是一个典型的反革命案件, 他决定把这个案子报上去。 他的汇报信是这样写的: 敬爱的P: 我不得不向您汇报一个坏消息,这并不是因为我的过失,或 者我的部门的过失造成的,而可能是其他的不负责任的部门,比 如负责治安的某些人。这个消息就是,我们内部出现了一股猖獗 的反革命势力,叫阿尔秋拜特,这是一种用活人做祭品的组织, 害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在我们刚破获的一个案件中(可惜主犯 已逃),抓到了二百八十五名阿尔秋拜特分子,他们是正聚集在 一处地下仓库里做他们所谓的祭祀活动时被发现的,开始我们以 为他们是受害者,在调查过程中才知道,所有的人,都是阿尔秋 拜特分子,我们正准备配合公安部门监视与这些人有联系者的居 住,并采取严格的措施,将已经发现的人一网打尽,对可能的潜 在分子进行必要的教育。 这是一股反动潮流,我必须向你汇报,虽然这不是什么好消 息,因为我是负责的,不管把我安排在什么位置上,我都对您忠 心耿耿,称职称责。 您忠诚的D 31. 噩梦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不得不回忆我所经过的这四十 多天。我已经四十多天没有写日记了,因为我根本没有时间写, 我受到了那么多的崇拜,以至于我差一点死掉。别以为我在说胡 话,等一会儿你就该明白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们抓来了两个,这样他们就成了五个 人,而我,非常不幸,我现在成了一个人。J回来首先发现了这个 秘密。 怎么就你一个了。他问。 该死呀!他们全都扔下了我跑了。可我不能这么回答,我只 能含含混混地说,他们都外出去了,给他们的印象也许是去联系 新的信徒去了,也许是向AL_Q_BAT述职去了。我看见J冷笑了 一声,去教育新来的被俘者去了。甚至根本就不用他动口,有Z 和M两个人就足够了,很快,被俘者就要求信奉AL_Q_BAT,这 次连半天都不到。 于是,他们决定去抓新的信徒,可是他们还是要装模作样地 经过我的同意,我已经吓慌了,能不同意吗?我巴不能他们走了 我也赶快逃走呢!可是不行了,J决定留下来陪我,他说有重要的 事情跟我说,叫别人去抓人,他陪我留下来。 32. 阿尔秋拜特?哈哈。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问清楚,阿尔秋拜特到底是什么?他见我沉默不语,连 忙接下去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了,这是一个国际上的组织,而你 们,你和你的几个伙伴,不过是几个联络员罢了,我说得对不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抓我是因为到了日期你们要向你们的偶像 献祭,对不对?我要问清楚,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你来这里的目 的是什么?你不要想着逃跑,我比你强壮多了。是的,这我承认, 他已经不是我们把他刚抓来的时候浑身哆嗦的那个人了,他变成 了另外一个人。 很多人,我说,我知道这样才能救自己的命。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我来发展组织。我撒谎道,我才发现,原来到了危 险的时候我也这么胆小,和他们没有一点差别,人性都是一样的, 这也许是我又一个结论吧。 太好了,咱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我告诉你,这里的组织已经 发展起来了,他们的首领就是我,我需要你,需要你跟上面接上 头,让我有一个正式的名分,而我,不仅保证你的安全,还保证 你的享受,我已经告诉他们,出去抓人要抓漂亮的小妞,我会想 着你的。 你不怕败露了被抓起来吗? 不,这我可不用担心,我是受害者,我是被你们抓来的,我 是被迫的,总之,如果发现了,我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和你 的同伙身上,剩下的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剩下的人都是安全的, 不管我再抓多少来都一样,倒霉的是你,而不是我。所以,你还 是祈祷马克思千万不要让我们的事情败露。况且我们还有国际上 的人,你一定要尽快把名分给我确定了。 当一个人打着受领导或者被迫去做的幌子的时候是最有可能 干坏事的时候,因为他是不负责任的。这大概又是一个非常重要 的结论。 33. 从我做实验到我逃走一共是四十九天,也就是说,除了真正 做实验的时间,他们胡闹了三十多天,这三十多天里,每天都有 五六个人被抓来,开始少一些,后来越来越多,最多的一天竟然 将近二十个。我的经费被他们一窝端了,后来不够花的,他们就 开始勒索新入会的,叫他们回去拿钱,他们不敢不回去,因为他 们不知道AL_Q_BAT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老 老实实把钱交出来。他们还封了官职,J是头头,Z和M分别是他 的左膀右臂,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头目,早来的几乎人人都得到了 分封,他们手底下都有一两个新来的听从使唤,等级制度形成之 快叫我根本无法理解。我只记得Z早就不是我头一次看见的Z了, 她已经有了两个情人,而且还觉着不满足,似乎正在找第三个。 还有M,这个老头子特别心狠手辣,大概是和他的经历有关吧, 他第一个成功地割下了一个人大腿上的肉,那是用来献给我的。 忘了说我自己,我已经成了他们的偶像,或许就是那个AL_Q_BAT 吧,他们大概觉得国际上的偶像太虚无飘渺,就把我当作了偶像, 叫我整天坐在高处,每一个新入会的人不再是跟我说一声,而改 成了向我磕头,这就是新制定出来的礼仪,还有各种各样的礼仪 都出来了,我要写可能会写一本子,可我不准备写。我还记得他 们每一次去抓人都要征的我的同意,当然我只有同意的份,这也 是一组礼仪。 到最后几天整个地下仓库都住满了,没有床铺的人就睡在地 上,多亏我还睡了张床,本来我在别的地方睡,可是J怕我跑了, 坚决邀请我和他们睡在了一起,对他来说,只要我不跑,他就是 安全的,如果我跑掉了,他就成了头头,万一出了事他就要承担 责任。我终于明白了,我最终的用途就是这个。 当然还有一个用途,就是希望我和国际组织取得联系,对这 一天他似乎是深信不疑的。可是随着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看在这 点上他越来越失望了,他越来越流露出对我的不满,虽然口头上 叫嚷着要别人对我尊重,可是他从来不尊重我,因为我只不过是 他的一个工具而已。 我曾经试着要逃跑,可是从来没有空。我一天比一天担心, 因为社会上已经失踪了太多的人了,迟早人们会开始怀疑,迟早 人们会发现,那样我就完了,我甚至开始为我的这个实验后悔, 我根本不该搞这个试验。如果我当初就知道人性原来是这么险恶 的话,我一定不会搞的,可是这个结论偏偏只有通过我的试验才 能得到,也就是说,我只有后悔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后悔。 34. 哎呀,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完,可是又的的 确确一点都不想讲,太肮脏了,到处都是打架,到处都是叫骂, 又到处都是通奸,明目张胆,不知羞耻,只有一点是一致的,就 是对AL_Q_BAT的忠诚,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J的,为什么 要崇拜我,只知道当初如果不崇拜我就要被杀了,或许还指望着 那种升官的可能性,所以一定要崇拜我,要服从J,可我知道他们 心里都充满了不屑,可是又懒得去改变这种局面,于是这个制度 就一直保存了下来,如果不是外力的话,我相信他会保存几千年。 好了,该说一说我怎么逃跑的了,写完这一点,我就把这个 本子埋起来,希望谁也不会看到它。太可怕了。 我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暴露的,也知道如果暴露了,第一个倒 霉的肯定是我,所以我要逃走。可是J、M和Z他们三个总是在盯 着我,我敢肯定,他们三个之间也达成了某种默契。终于有一次, 也就是第四十九天,我碰到他们三个一块儿去了厕所,我知道自 己的时机到了,也许这次以后他们再也不会一块儿去厕所了。我 大喊一声:快躲起来!AL_Q_BAT的敌人来了,快躲起来,叫我 一个人对付它!所有的人不明就里,全都躲了起来,真正明白的 人只有三个,他们都在厕所里,他们宁肯让其他的人一直糊涂下 去,因为这样是最好进行统治的。可是这也给了我机会,可能是 唯一的机会。我快步走上去,把厕所挂好,锁上,趁没有人反应 过来,跑出了仓库,我打了个车,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去火车站, 然后登上了最早出发的火车,在火车上,我听见他们在谈论着一 个地下仓库里几百个人的聚会,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至于他 们是不是因为我才发现的,我也不知道,也再不想知道了。 35. 可是这个该死的噩梦一只缠绕着我,教我无法工作,因为我 的家乡也闹起了AL_Q_BAT,世界已经乱了套,因为世界上都在 闹AL_Q_BAT,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新鲜玩艺,都想赶时髦,于是, 形形色色的AL_Q_BAT都出来了,有的叫嚷着继续革命,有的叫 嚷着无政府主义,有的叫嚷着国家主义,有的叫嚷着社会主义, 有的叫嚷着纳粹主义,有的叫嚷着城市暴动,有的叫嚷着农村起 义,还有民族主义的,还有托派的,有布派的,有天派的,有地 派的,有炮轰派的,有捍卫派的,反正各种各样的都起来,只要 有一个野心家从这里沾了光,所有的人都会蜂拥而上。 这都是开始我的一个小小的试验引起的,我决定把日记从地 底下挖出来,发表出去,看一看能不能平息这场AL_Q_BAT的热 潮。 醒一醒吧,人们! 可是,话说回来,原来我们千百年来的国家不都是这么建立 起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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