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人 老 春 长 在 　　——记邵 芳 　　李昌玉 　　也许，你是被图片上这位丰姿卓异、光彩照人的老太太的形象所吸引才来阅 读本文的吧？那么，先请你猜一猜，这位老太太多大年纪？ 　　什么？50岁？60岁？70岁？都不对。 　　她如今84岁了！这些照片是2000年6----11月间我在美国所拍。 　　她叫邵芳，艺术家，抗战后期曾与常书鸿、董希文、张大千参与敦煌壁画临 摹。从昆明、重庆到南京，逐渐跻身艺术界，初露头角。取国前，在南京举行画 展，政界名人朱家骅、张道藩亲临参加开幕。1947年，美国最著名的建筑大师、 艺术家瑞特来（Frank Lloyd Wright 1867-1959）所办的建筑学校到中国招生， 只收一名学生。邵芳有幸中选。这年她30岁。 　　她的丈夫盛胜保，建筑家，抗战期间参加了滇缅铁路和甘新公路的修建工程。 1948年亦负笈美国。他年少聪明颖悟，15岁就高中毕业，但因年龄过小而被北洋 大学拒收。他是清末太子少保、洋务大臣盛宣怀的侄曾孙。“胜保”之名意在希 望他将来“胜”过盛宫“保”。 　　旅美之后 邵芳以艺术家名世谋生，盛胜保则执业建筑，为我所探亲的俄亥 俄大学建筑系兼职教授。他们膝下无后。1987年，盛胜保因病骤逝。如今，邵芳 孤独地居住在俄亥俄河右側西弗吉尼亚州威廉姆斯镇的“翼然亭”中。 　　所谓“翼然亭”，是50年前她和丈夫两人亲自动手，一木一石垒砌起来的。 此屋建在山坡之上，以玻璃为外墙。从房里往外望，绿野芳草，一收眼底；从山 底向上看，屋宇如翼，状若凌空。故借《醉翁亭记》起名“翼然亭”。看来此屋 当年落成之日，正是夫妻倆人陶醉之时。现在，当年使用的锯木机，作为见证物， 还保存在屋中。 　　照一般人想来，她年入耄耊，孤身美国，形单影只，13年来，只有孤独、寂 寞 、悲哀和泪水成为她黄昏的伴侣。然而，从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风貌， 竟然是这样的健康，美丽，乐观，潇洒，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且她耳聪目明， 思维清晰，言语流畅，动作灵活，广交朋友，高兴地参与许多社会活动，勤奋地 制作工艺品----首饰出售，以支付她的开销。邵芳认为，13年来，她在擦干了泪 水之后，振作起精神，高扬起生命的风帆，再造了青春，再造了人生。 　　就是在美国的老人中也很难找到象她这样的典型，所以她在美国社会中，获 得了广泛的尊敬和喜爱。2000年11月，就在她所住的城市，为她举办了她个人的 摄影、绘画、编织、陶艺、首饰展览，当地的报纸在头版头条配发了她的大幅10 寸彩照。 　　40多年来，邵芳在纽约州Chautauque城的一所高级避暑学校任教。来这里避 暑的都是美国的社会名流。每昼夜的食宿费高达300元。而听讲演，看演出，还 要另外买价格不菲的票，因此，当然要提供一流的服务。 　　那末，校方聘请邵芳去教什麽呢？你能猜得出吗？原来是请她教中国功夫— —气功、太极。 　　如今，健体强身长寿成了人们最关心的大事，举世皆然。这位东方老太太如 此长寿，如此健康，如此美貌，如此神采奕奕，这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榜样。 她现身说法，传授秘诀，方法简便，易懂易学。虽然听课费为10元，但每节课仍 然以30人为限。 　　邵芳师法程砚秋几十年。她有句口头禅：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还认 为，唱京戏，就是作有氧运动，就是练气功。所以，至今她每天要自娱自乐一两 小时，虽入龙钟之年，仍唱得字正腔圆，音韵清亮，声情并茂。面对美国人，她 演唱程派青衣，从清脆的唱腔，到乜斜的媚眼，到轻盈的身段，到灵巧的兰花指， 魅力还能小吗？ 　　向美国人介绍中国水墨画，对邵芳来说，那还不是驾轻就熟。握管挥毫，笔 走龙蛇，妙笔生花，还能不叫美国人叹为观止！ 　　其实，邵芳所讲的中国气功，就是中国文化。更重要的是，她能把中国文化 美国化，用美国人乐于接受的方式介绍给美国人。 　　说英语不仅难在发音准确，语法正确，更难在恰到好处地富有幽默感地运用 俚语俗语。 　　说英语还难在象美国人那样有丰富的面部表情和手势动作。 　　美国人讲究寓教于乐。他们的小学比中国的幼儿园还幼儿园。在这避暑学校 讲课，说白了，近乎于带着大孩子做游戏。 　　在这几方面，邵芳都达到了“美国化”的水平，所以她就能以风趣轻松的讲 课吸引众多名流，使他们津津有味地听，乐不可支地玩，使她成了这所学校唯一 的华人教师，而且是一棵常青树。 　　这里捎带指出，邵芳是既聪敏又好学。她只读到初中毕业，以后上补习学校 学过英语。她出国前却给南京美国大使馆的官员教过中文，与著名的中国通费正 清夫妇私交甚笃。所以到美国后，她能很快“美国化”。 　　夏天，邵芳到这里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出售自制的首饰。 　　如今，美国的名媛贵妇并不时兴价值连城的首饰。他们热衷于具有复古怀旧 异域风情、又具有独创性的首饰。邵芳凭着敦煌临摹的艺术积甸，又掌握了陶瓷、 人造玛瑙宝石的烧窑技术，金属的切割钻磨工艺，所以她就能做出品位高雅、能 满足美国上流社会审美需求的项链、耳坠、指环等首饰。因为原料都是非贵金属 及一般材料，只是以别出心裁美观大方高雅宜人的品位获得青睐，所以价格虽然 不低但购者踊跃。 　　秋、冬、春三季就是邵芳制做首饰的时间。本文前面说到，她耳聪目明。她 做首饰不用戴眼镜。听觉也极为敏锐。 　　以上两项就是邵芳维持相当可观的生活开销的基本来源。这是从经济方面来 看，另一方面，从精神层面来看，这些活动，使邵芳经常处在紧张、忙碌、有序、 有目的的生活之中，时时事事有成就感，自豪感，兴奋感，经常和社会保持联系， 不断激发创造欲，追求新目标。这就是她人老春长在的奥秘，也是我对她6次访 问的发现。 　　使她能够人老春长在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盛胜保永远活在她心中。 　　1984年，盛胜保时年70周岁，似乎是被某种预感驱使，他将他们夫妻之间平 生所写的书信，四百几十封，大约`80万字，加以编排，各装订成两大册，希望 有朝一日，或公诸于世，或送归于乡，给盛邵后代留一份纪念。 　　如今，人去物在。煌煌四册书信成了无声的谶语。邵芳厮守着他们恩爱一生 的纪念品，也留下了一份沉甸甸的心事，这就是处理这些信件，以告慰九泉之下 的先夫，以了却今世的一段情缘。 　　人们自然会惊讶他们夫妇之间竟然写了这么多的信，而且竟然能够完整地保 留至今。人们也不免要问：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写这么多的信呢？ 　　1939年11月15日， 时住天津的邵芳收到从几千里路之外的云南滇缅铁路工 地寄来的一封信，寄信人叫盛胜保。当然，他们之间早已有了默契——因为朋友 早已居间做了介绍。这样，就开始了他们书信恋爱的历程。通过书信往来，他们 还真的爱上了，而且还爱得那么真诚，那么执着，那么坦然，那么难舍难分。由 于抗战时局日益恶化，为避免好梦难圆的恶果，盛胜保绕道越南、香港，走了53 天，于1940年10月17到达天津。有情人终成眷属。11月8日，他们在美国大饭店 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在这之前，盛胜保写了46封信，邵芳写了23封信。共约20万字。虽说两情相 笃，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也要有足以激发心灵火花的电流。盛胜保是凭什么征服 了芳心呢？我看就是凭他在信件中袒露出的人格美：正派、正直、诚实、无私、 清廉、工作勤奋、吃苦耐劳、有思想、有追求、憎恶平庸恶俗等等，其中，最重 要的是他会真心诚意地爱她，成为一个可以信赖的丈夫。 　　婚后，邵芳告别了寡母、妹妹及长期相处的外祖大舅一家，和盛胜保去云南。 　　关于他们的恋爱信，一年后，盛胜保在铁路工地给住在昆明的妻子邵芳写信 道：“现在我找出你给我的信，我们结婚前的信，每夜临睡前看几张，津津有味。 你叫我胜保先生，我称你芳小姐，多好玩儿！我们怎样会这样快就到了一块儿？ 而又是如此地投合相爱？大概就是你说的我们都互相自信，而我们又都勇敢，一 经决定，都毫无顾虑地把终身的幸福都孤注一掷了。好妹，你那时接到我一封长 信，有十二页的那封，是什么情形？怎会马上就答应我？在接这封信的以前，一 点也没有想过么？一点也没有料到我会向你表示爱恋吗？如果再过十封信不向你 表示爱，你打算怎样？你也不爱我么？或是爱而不说么？现在想起这个问题，很 有意思，我似又回到那个时候了，多甜蜜啊好妹妹！你不觉得么？”这些问题提 得确实是有意思。我想读者读了这段引文可以略略窥见他们的书信风貌。 　　婚后他们有数次较长期的两地分居生活，因而又积累了大量的信件。关于他 们的信件，笔者写有《今世不了情》一文专门介绍，将刊登在山东画报出版社近 期出版的《老照片》上。笔者已受托整理出版《八千里路鸿雁飞——盛胜保、邵 芳情书集》。我希望这本书早日能问世。这部情书就是邵芳的精神支柱，就是她 青春长在的奥秘。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