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小说   体香   沙封   一   明晰听人说,教自己初中英语课的张老师离婚了。   这是一件出乎明晰意料的事情,因为从各方面听到张老师的家庭很美满,夫 妻两人都从原来的镇代帽中学调出来,居住在城市。张老师丈夫在农村时就是一 个人尖子,是文革中公社文艺宣传队男一号,长得很有型,到城市后,先是在城 管大队,后来到税务局当了副局长,当中还开过饭店,经济方面很不错。   对于张老师离婚在自己精神上的震动,明晰有些不能接受,因为这份震动似 乎太大了,在心理上,有那么一点迎合的味道。后来明晰给自己解释,是张老师 在自己学生生涯里印象太深的缘故。他对自己说,学生对漂亮女老师的印象会深 一点,记忆中会有莫名的好感,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二   1982年夏天的那段时间里,张老师曾在学校单身宿舍住过,前后三个月,搬 进宿舍的那天她的不少学生去帮忙了。张老师家离学校有六七里地。那个夏天好 像特别热,穿粉红的确良短袖衬衣的张老师,走在上学路上,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也许张老师感觉不到这一点。当然,学校还有另一位姓于的中年单身女教师,就 住在张老师隔壁一间。于老师从没有谈过恋爱,却刻意地爱修眉,一有空就坐在 自己房间里,摆弄她的那些化妆品。入秋天气凉爽,张老师也就回家住了。但是, 在那三个月时间里,发生过一件学校包括张老师也不知道的事情。   明晰坚信一点,就是那件事99%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就是这么多年来,那 件事情真的就在他的肚子里沤烂了。一个农村15岁的少年,在感受到那一动人情 景后,没有爆发出来,而是把那个秘密收在心里,这也是后来城里人说明晰这个 人精明的一个佐证吧。因为是一个秘密,自然明晰就会有一种不自觉的诉说欲望, 但是那欲望被明晰一天天一年年地克制了,随着年代的加深,那个秘密在明晰心 里渐渐被碾成一个坚果,也就在他心思一旦触到时,碾得他心疼。   张老师那间单身房屋有一个后窗,窗后是一大片田地,真是大呀,可以看到 很远很远的地方。冬春季节,地里是麦子或者油菜,夏秋季节,是玉米黄豆。最 好看的,当然是满地油菜花的田地,其次是拔节抽穗的麦地,这是明晰这些学生 的感受,他们上学的路就是从地里穿过的。张老师在那个夏天夜晚,能看到的就 是割去麦子留下的光板土地,其实土地里已经播下了黄豆玉米种子,只是因为天 旱,只生出稀少的一些苗来。夜晚里,张老师的灯光昏黄,她是不是像课文里所 说的那样,在灯下批改学生作业,那不得而知。明晰没有去想像张老师沉醉在夜 色里的情景,他觉得农村出生的张老师不会有那个兴致。   他们所在学校是个非常一般的乡村学校,离城市有50里路,但与镇所在地在 一起,可以代表那个镇的文明程度。像明晰这样家住很远的学生,大概有20多个, 他们被安排在与单身宿舍相隔着一间图书室一间化学实验室的仓库里。进门靠窗 就是开着的大通铺,里面是近百张废旧的课桌椅,上面蒙满了灰尘。   仓库里的灰尘与张老师粉红色的确良衬衣之间,在一个少年的眼里能够形成 一个对比,对他来说,两者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体。多少年后,明晰清醒地告 诉自己,其实当年张老师住校的三个月里,他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只能说, 他感到了一点什么。那一个夜晚,他从张老师门前走过时,听到里面有洗澡发出 的水声,他能判断出那是洗澡才能弄出的声音。张老师的门紧闭着,而且里面的 灯是关着的,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是不是因为没有灯光,在黑暗里张老师的赤 身裸体,能够在一个少年的意识里更清晰地凸现呢。关闭了灯光,也就打开了人 的想像,但是,明晰被自己脑海里的影像吸引了,他绕过图书室实验室,走到单 身宿舍后面。他希图在天上那一轮明月照耀下,从后窗能看到张老师一点什么。 自然他是什么也看不到,可他觉得嗅到一丝女人身上才有的那种清香,淡淡的, 一丝丝地从窗口溢出来。   张老师后窗是开着的,那是为了便于室内空气流通吧。拉起的窗帘在微风中 有些摆动,这让站在外面的人无法看到室内物体。清香一定是从张老师身上溢出 来的,女人经过热水一泡,身上香气就会从皮肤里散发出来吧。明晰站在窗户边, 在走向那一排房屋后面时,他的精神就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眼睛努力地 朝窗内看去。能看到什么呢,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洗澡盆里水声是更大更清晰了, 能够估计出,张老师的澡盆距离墙外的明晰不过三四米远。虽然眼睛没有看到, 明晰脑子里张老师沐浴的形态是更明晰了,这就是后来他有时头脑里产生错觉, 以为自己真看到张老师裸体的原因。   三   在建筑设计院工作的明晰,有一间20平方单身宿舍房,厨房是和对门一家共 用的,那是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结婚。明晰在单位与 人相处得还不错,属于那种既不得罪谁也不惹谁怪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没有深 交的朋友,明晰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正常。一个单身助理工程师,专业又不是个吃 香的专业,注定了他在社会上是不起眼的。所以他生活是平静的,平静得没有一 点波纹。但是,听到那个讯息的晚上,明晰失眠了。在内心里,有一个东西生长 出来,多少年前深埋在记忆里的东西,在得到张老师离婚的讯息后复活了。一个 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成年,应该行动 了。第二天,明晰开始打听张老师居住在他们这个城市的什么位置。他还没有一 个理由去接近张老师,但是,住处是一定要掌握的。   还有件事情要说到。在偷看张老师(尽管事实上什么也没看到)洗澡之后, 明晰有了一个爱好,他开始特别注意张老师宿舍前晾晒的衣物。这个少年是不是 就这样开窍了呢,但你不能就此说,明晰受到了性教育,把听一个女人洗澡时发 出的声音,说成是性教育的课程,实在有些牵强。明晰知道自己的眼光投向张老 师门前晒衣绳时在寻找什么,那是在找张老师的亵衣。   张老师挂在门前晒衣线上的亵衣,在明晰记忆里飘荡许多年。那些包裹张老 师身体的东西,在那个年代就制作精美(这是明晰给予的确定),在夏日微风中, 把张老师的柔媚都展现出来了,确是令人遐想。女人是多么傻,以为把形体隐藏 了,秘密就不为人所知。可是,“武装带”之类东西总是把秘密一再暴露,它们 是贴身的,后来明晰在金庸武侠小说中读到“见物如见人”时,觉得金庸真是个 性情中人。   明晰打听到,离婚后孩子跟了男方,房产归张老师,现在一个人住着。十年 前从乡下进城后,男人坐机关,张老师进一家街道小学,先还是担任英语老师, 后来科班出身的师范生多了,张老师改教品德。据说,张老师进城后,在学业上 没有什么发展,所以基本上一直是在小学老师这个位置上踏步踏。不过,这些不 是明晰关注的。   机会总是这样在不经意中向你走来。有一次,在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子家吃饭, 明晰碰到了张老师。张老师比明晰去得迟些,当门打开,走进一个中年女人,侄 子把她引到面前,介绍说,这是张老师,原来在梅镇小学干过,后来调到市里来 了,表叔你应该认识吧,好像还代过你的课。明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说,是 的,代过我的课,张老师你好。张老师端详着明晰,想了一下,说,是明晰吧? 是我的学生,我代过你英语,我有印象。   明晰与张老师的交往,在离开学校多年后,就这样开始了。   没有必要了解,他们是怎样由陌生走向熟悉并进入情感交流状态的,在这个 时代,两个异性走到一起,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如果非要说明白,大概这 句话还算准确:张老师从明晰眼里看到一个男人的欲望。对于一个寡居的中年女 人来说,她找不到强烈的推脱与回避理由。他们不需要多少语言上的传达,一个 中年女人对男人欲望的把握,是到位的。明晰眼里那份占有的欲望,还闪现着一 份扭捏,那是对性事的陌生,这一点也让张老师看出了,因而张老师身体里潜埋 的欲望被激发了,在推脱与主动之中,他们互相走动起来。   四   秋天到了,有一天明晰被自己烧的一碗汤烫坏了手。相见时,张老师问怎么 回事,明晰如实说时,看到张老师脸上有一丝不明究理的笑容。张老师说,手不 方便,这几天就到我这里来吃饭吧。   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明晰怕手上烫破的皮肤发炎感染,那几天到张老师这 边,真是方便多了,简直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天夜里醒来,看到张老师 还给自己掖被子。明晰真是有些感动。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师生之谊,加上那 段时间张老师在打扮上下了不扫功夫,所以粗看,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不大。   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件事是他不习惯的,张老师光着身上睡觉。他觉得床上 赤裸的张老师把许多美感都破坏了,只剩下一个性字,床上弥漫着堕落的糜烂的 肉欲,他甚至能嗅到从张老师隐秘处散发出的气味,不是说那是不能接受的气味, 而是它散发出的不是时候。明晰说,你不穿上衣服吗,要小心受凉。张老师说, 习惯了,我是从带你们班英语那一年有这个习惯的。明晰问,为什么呢。张老师 说,还在乡下教书时,听说有些女人晒在外面的内衣被人弄脏了,那之后我就无 法再穿内裤,总是觉得有脏东西在上面,时间长了,我觉得这样挺好。明晰哦一 声没有再问下去。张老师说,以后你也像我这样好吗?明晰没有接受,说自己会 受凉的。   明晰想到张老师住校那个夏天的一件事。那个夜晚,明晰看到张老师门前的 晒衣线上,晾着刚洗过的内衣,偷偷地跑去,从铁丝上摘下一条白色的乳罩。然 后躲到张老师的屋后。那个晚上月亮静静地,月光从打开的窗子照进张老师的屋 里,与自己相距不过三米的张老师,好像已经睡在床上,不过还没有睡着,嘴里 小声哼唱着一支歌。他嗅到一种类似于春天池塘边青草的香味,那是一股青春的 气息。那是多么美好的情景,明晰的下体昂扬着,他把张老师的乳罩捂在自己的 下体上——那就等于射在张老师的身体里了——终于射出了自己的第一次。他靠 在张老师的墙壁上很久,待自己冷静下来后,绕回去把那乳罩挂回铁丝上……   五   天气越来越热了。有一天下午,明晰到张老师家去。门关着,他用不久前张 老师给他的钥匙打开门,看到张老师面向阳台,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躺椅上,小 腹上只盖了一条红色丝巾。在她的身边有几张报纸。阳光从封闭的阳台玻璃上射 进来,屋里亮堂堂的。看上去张老师刚刚睡了一觉,是明晰的开门声吵醒了她。   几天后明晰又遇到这样的事。明晰看不惯,但他没有说什么。在平静中看这 个女人的身体,张老师已经有些老态了,主要表现在肚皮上,皮肤松弛,有很多 赘肉。但是张老师对那些是无意的,也许对一个女人来说,身体给过一个男人, 对他也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再需要遮蔽什么,这从她眼神里能看得到。有 一次明晰问,你这样觉得很凉快是吗。张老师说,是啊,女人就是没有你们男人 好,可以在外面光着膀子,可在家里是没事的,这样没衣服裹着,身上清爽多了。   张老师身上曾有的那青草般清香呢。这是明晰要寻找的东西。有时候他想, 在一个四十岁女人身上要找寻那本属于青春女子的气息,是不恰当的。不过,他 认定,张老师身上之所以丧失了那味道,怕还是因为过多裸体造成的,身上香气 过早地飘散完了,再多的香气也架不住这样挥霍呀,她真是个不知道爱惜的女人。 这样,还是对张老师的裸体行为越加地不满意了。   明晰是在对少年时光的怀念中切近张老师的,当手指从张老师松弛的肚皮上 划过时,他内心还是涌起对时光对岁月的遗憾,他发现,生活还给他,并不是原 本的东西,他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在那之前,他下意识里以为,张老师的身体会 完好无损地等他。   他们这时候的关系,是一种无法说清的关系,如果这一交往,有一明确的所 指,比如是走向婚姻,那么他们在意识上,就会完成一个既定的认指,并给这交 往以一个相应(如相恋)的外在形式。但是,明晰心思不知到哪里去了,张老师 由于前一次婚姻的失败,她裸体躺在躺椅上的那份懒散,也在精神上表现出来。   开始有朋友劝说他们结婚了。这个话由朋友提出来,明晰觉得不成立。他觉 得应该由张老师提出,但是张老师对此事的不重视,反过来让明晰提不起兴致。 明晰倒不在乎师生这层关系,如果还封建到那个程度,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书 真是白念了。   坦白地说,张老师在性爱这件事上,让明晰很满足。她能够缠绕着你,使你 不得不猛烈地对待她。在达到高潮时,明晰真想对身下的女人说,当年那个在你 内裤里射精的就是我,在精神上我多少年前就与你性交了,所以我根本不在意你 结过婚,在我的潜意识里,你第一次是给了我的。   在性交后,张老师就那样不穿内裤睡到明天早上。如果张老师在擦干身体后, 拿出一件白色或是粉红色内裤,小心细致地穿好,戴上乳罩,那是多么完美的一 件事啊,完美的性事就是应该以那样的结尾收场,否则男人情绪无法转换。   这是一件多么矛盾的事。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去偷她的内裤呢。张老师的习惯是那件事情引起的。   六   有一天,明晰终于对张老师说,他知道当年那个夜里拿她内裤的人是谁。   那你告诉我。   你准备对他怎样?   这个……我除了骂他一顿,还能把他怎样呢,不能怎么样。张老师笑着说, 我连骂他都不能,除非我是个疯子,才要把这个事情再张扬出去。其实那也不过 是一个小男孩对女性的好奇心,那时候异性之间的神秘感很重,如果打消了,也 就没有那些事情。   明晰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女性要的就是那份神秘,为什么一个女人 像一朵花那样,没有被男人摘去之前,会散发出芬香呢,在找到自己的爱人之前, 女人身上散发出香味,是要引诱自己所爱的人。一旦找到爱人,香味就消失了, 不需要再寻找了。上帝造出的女人是多么神秘,更因为这份神秘而更加可爱。   那么,一个离婚的女人,当她再一次相爱,会不会重新恢复到过去,再像一 朵花一样,散发出女性迷人的香味呢。从逻辑推理来说,这是成立的。也就是说, 如果张老师现在爱上他这个学生,身上就会散发出香味,当然作为一个四十岁的 女人,那香味会淡一些,甚至不易察觉。   这样,明晰对那青草味的追踪,当然先从张老师身上开始。他以为,那香味 最可能出现的时候,是一个女人动情的时候,但这里也有一个微妙的分别,这个 动情,不是这个女人对性事动情,而是一个女人对爱的动情。在张老师身上几次 寻觅后,明晰的动作总是被张老师理解为性需求,所以,张老师身体里,相应地 散发出的还是隐秘处气味,明晰很是颓废,觉得自己要求过高了。毕竟,对张老 师来说,经历过一次婚姻挫伤的人,她情感上的感觉会迟钝,不会像一个纯情少 女那样敏感、细微,而且,婚姻的具体性,总是会给形而上的情爱穿上性爱的外 衣,性事几乎成为婚后男女爱情表达的唯一方式,所以,得有新的方式。   明晰给张老师买了几件很潮流的内衣,粉红色,半透明的。他希望这些内衣 能够得到她的喜欢,他借此鼓励她常穿,从而改变她裸睡的习惯,阻止她身体内 香味无节制的飘散。那天晚上,张老师试穿了,确实是好东西,这么一穿,张老 师的格调就起来了,不亚于那些做内衣广告的女人。张老师问明晰,我漂亮吗。 明晰说,漂亮极了。明晰感到了自己的冲动,他把张老师推到床上,缓缓地为她 脱下内衣,这个脱衣过程,使整个性爱变得温馨无比。完事之后,明晰依偎在张 老师的身旁,说,如果你每天都穿这些,我会忍不住天天要你的。这话是张老师 爱听的,她笑了,在明晰的头上打一巴掌,说,你这个馋猫。那天晚上张老师真 的就穿那些内衣睡了。   事情没有出现良好的效果。在连续一个星期中,前三天张老师主动在上床之 前换上新内衣,随后明晰拉弓放箭操作一番;明晰是猛烈的,在张老师高潮之后, 他仍然扬鞭策马,他身下的那匹马坚持着,承受着那几乎是明晰性爱中的超常发 挥。后三天张老师不行了,她说,我要死了,我不穿这些东西了,吃不消你。明 晰感到自己性欲过高了,把张老师打怕了,他自我检讨,说,我不要得这么频繁 了,你还是穿着内衣好吗。张老师笑着说,我知道,你还是要我穿上,你就好要 那个,我给你找一个小姐吧,火车站就有得是,五十块一次,减轻我的负担。加 上那内衣洗过一水后,失去光泽,丢在床头也是那么皱巴巴的一团,不再那么诱 人了。就这样,明晰的这一次努力告终。   明晰实际上是在寻找一个女人的味道,一个女人应有的雌性味道。为什么张 老师的身上失去了那个味道呢,女人是件一次性使用的衣服吗?   明晰又提议他们去河里游泳。距这个小城20里的地方,有一条河,周围没有 什么工厂、人家,河水还算干净,有一丝诱人的碧绿。明晰想,如果让张老师在 那个清清的水里泡一泡,洗一洗,她的那次婚姻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会不会被 冲洗掉呢。理论上不是说,人是新陈代谢的。当张老师穿着漂亮的泳衣,被河水 摇动着的时候,明晰的心情也是欢愉的。他贴近张老师,在她身上嗅着,嗅到的 是水的甜甜气味,还有一丝水草味,也能分辨出一点鱼的味道。什么才是女人的 味道呢。今天的水是在洗两年前那个婚姻中的张老师吗,这没有多少依据,新陈 代谢在离婚后的那一天就开始了,或者,今天的张老师是在新陈代谢中产生一个 变异,更或者——人也会在新陈代谢中走向陈旧吧?   张老师说身上的泳衣带子太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明晰帮她看看,并没有 多紧呀。他说,泳衣不经常穿,你是不太习惯,等一会儿就好了。过一会儿,张 老师又说勒得难受。明晰说,那怎么办呢,我们只带一件来,没有可换的。张老 师说,这周围没有人来,我把泳衣脱了吧。明晰说,那不太安全吧。张老师的情 绪就有些变化,说,要不,我就不洗了,我换好衣服在上面看着你洗。   张老师还是脱了泳衣,裸体在清清的小河里游着,情绪变得很好,快乐地笑 着,常常不经意地就把乳房露出了水面。明晰一直担心着有人从旁边走过,那样 会看到张老师,心里这样拎着,情绪上就有些冷了。所以最后他们是有些扫兴地 回去的。   寻找那女人身上的青草味(气味),在明晰的意识里变得越来越重要,一个 女人爱上一个人,在对这个男人动情时,她身上就会产生那种香味。没有那种气 味,他们之间就只有性欲。如果张老师不爱自己的话,他们就没有多少发展下去 的必要,比如结婚。明晰在心里对张老师说,你是我认定的第一个女人,我在那 一次看到你洗澡后,意识里就再也摆脱不掉了,我意识里的女人就是你,我你互 相是对方的原罪,所以你必须爱我。   七   有一天,吃过晚饭后,明晰在看一本书,张老师在看一本童话。   是明晰先问的,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什么气味。   张老师不明白,说,你又不抽烟,能有什么味道,有,也就是汗味。   我是说,男人的气味。   张老师明白了,她说,有啊,那是一种像火的味道。   这样的形容与明晰自己感到的有些不同,他以为,男人在动情时散发出的气 味,有点像檀香味,不过没有那么甜。   张老师说,也像太阳晒在床单上的气味。   这也许是感觉上的差异吧,明晰认可了她的感觉。他问,你喜欢这气味吗?   当然喜欢。张老师说,你的味道是年轻人的味道,那些年纪大的男人是没有 的,我当然喜欢。   从张老师的口中,明晰证实了自己身上是散发出一种气味的。张老师不知道, 这样,明晰寻找那青草气味的举动,就成为对她的一种要求。   还要等待多久,你才会爱上我呢。   要是体香真这样重要,那再婚人的爱情表白,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和意 义了,它最多不过是那一对男女,为了获得智力上的满足或情感上的愉悦,而与 社会所作的一场无聊斗争。但问题却没这么简单。原因就是在这场博弈中,明晰 在对张老师的某一不足进行批评时,他所依据的标准和张老师依据的不尽相同。 张老师的标准更侧重于男女结合的技术层面,怎么相交,相处得怎么样,才是她 认为应该关心的重点,明晰的标准则偏重于爱在哪里,有无意义,对男女实际交 往的过程却并不关心,这样一来,必然会出现结论上的偏差。张老师不是从确立 某个主题开始构思生活的,而是先从一些生活的细节开始,进而接受应有的事件, 只有当两者融合起来后,主题才逐渐产生。所以,在她看来明晰寻找和挖掘性爱 中的“深刻的寓意”,是没有意义的,滑稽的。   明晰觉得,体香多么像婚礼上的音乐,和撒在新郎新娘头上的彩屑。一个女 人没有了属于女人的体味,她就是一件陈旧的东西。   八   张老师对明晰的行为有所觉察,有一天说,我们分手吧。明晰问,为什么? 张老师说,其实你心里一直在嫌弃我,嫌弃一个离婚女人。明晰说,怎么会呢,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可是个读书人,不至于那么狭隘。张老师说,我是个旧女 人,被别人用过了,你就是这样以为的,不是吗,这一点,你始终耿耿于怀。明 晰苦笑。张老师说,你别不承认,从你的脸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无所谓, 我根本就不再想结婚。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当明晰和别的女人说笑时,思绪有时会跑题,想 到张老师身上去。说实话,这段时间里,他担心张老师和别的男人上床。他有些 接受不了那样的事。但他又有什么权利来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呢,没有任何权利, 张老师也没有必要为他明晰守身。在没有相见的时间里,明晰是焦躁不安的。   有一个夜晚,明晰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分离,很可能 就把张老师从身边排斥了出去。这样的结果他能接受吗,不能。张老师在少年的 他心目中种下的影子烙印太深,可是她为什么不知道羞怯呢。他还是起床了,给 张老师打个电话,然后下楼骑上自行车。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夏日的夜晚是情 人恋人的夜晚,花草与树影之间,是他们相拥的处所。一路上,明晰的情绪被一 次次拨动着,到张老师门前,他的欲望已是急切而高涨了。张老师在他到来之前 洗了个澡,头发还是湿的。   这一次还是甜蜜的,他们配合得很好,双双达到高潮。张老师的那句我要死 了我受不了啦,一再地激起明晰的劲头,他在心里说,我就是要让你喘不过气来, 让你讨饶。他在张老师的耳边说,你怕我了吧,你求饶吧,不然我不放过你。张 老师说,我才不干呢。   明晰说,张老师,我插到你里面去了,你知道吗。   张老师说,我知道,我能感觉得到。   明晰说,张老师,我在上初中时,就想要你。   张老师说,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呀。   明晰说,我懂,我那时候就爱看你这双奶子。我想着哪一天要捏你的奶子。   张老师说,这不是给你捏了吗,我要你捏,要你天天捏。   完事后,明晰说,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张老师说,是的,我身上是有香 味。平息下来的明晰说,我知道是你在洗澡后搽的香水。   张老师很无奈,说,是的,那不过是我洗澡后的习惯而已,不是为你搽的。   ……   九   这样的情况,似乎注定他们要分开。张老师有了一个新的追求者,当她不再 在意明晰时,也就是对明晰丧失了激情,那寻找体香的意义也就没有了,从屋里 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张老师冷淡的眼神,使明晰内心生出一丝留恋。张老师有 些急着要他走的意味,明晰心想,是不是另一个男人马上就要到来。内心的醋意 从心底翻上来,被他的意志压回去。在张老师去窗口对外面张望时,明晰抓过她 的一条粉红的蕾丝乳罩,塞进自己的包里。   明晰平静了一段时间。对于他来说,与一个女人同居的生活告一段落。他在 等待一个新的接续。在悠然的等待中,记忆中少年时的张老师走进思绪,时光作 为一层屏障,使记忆里的张老师更加动人了。时光为什么会使一个人的两个阶段 不一样呢。   一天晚上,洗澡后的明晰,赤裸着坐在床上,拿出张老师那条粉红蕾丝乳罩。 那是一条做工精细的乳罩,他的手感觉到了抚摸张老师乳房时特有的肉感,滑腻 得有些粘指。他闭上眼睛,记忆中的张老师在意识里回来了,不是吗,他嗅到了 那年在张老师窗后嗅到的气息。身上的被子仿佛是张老师束住自己的胳膊,他抓 住乳罩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他用纸巾擦拭乳罩,不是说把乳罩弄脏了,而只是觉得那样不好保存。这时 候,他再次嗅到了池塘边青草的气息,这使他振奋,他的鼻子像狗一样,抵在乳 罩上,一次次地深深地吸着,然后在胸腔里细细地品味。他觉得少年时的感觉又 回来了,他非常激动,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怎样解释?看来是自己疏忽粗心,那青草的气息并未从张老师身上消失。不 是吗,那气息确实是从蕾丝乳罩里散发出来的。明晰想到,如果就这样放弃张老 师,不也就是让这个少年时倾慕的女人飘然而去了吗。这是明晰意识里不能接受 的。他的意识里还没有可以替代张老师的另一个。这一次,他终于确认了,张老 师就是自己从初识情愫以来十几年中寻找的恋人。   十   但是,张老师确实有了一个新男友。在几次寻找不到时,明晰的情绪变得很 坏,他不能接受张老师被别人占有。对重新和好,张老师没有兴趣,她在电话里 对明晰说,我很忙,你别烦我好不好。明晰说,这段时间里,我反思,觉得自己 不能没有你,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我们恢复以前那样好不好,我有好多话要对 你说。张老师说,你不要再找我了,我有了男朋友,这事让他知道会闹翻天的。 明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必须马上要见到你。   再打电话,张老师不接。电话里是她的同事,都说张老师不在。明晰心想, 这是张老师打过招呼的。晚上,明晰像一只幽灵,在张老师的楼下草地间乱窜, 企图把张老师堵在门口,可是一夜张老师根本就不回来。张老师真是迷糊了,鬼 迷心窍了,明晰心里既是恨又是爱,他对自己说,这才是爱,就是刻骨铭心的爱, 在三十多岁时,他终于找到了。明晰觉得自己变得像一只四处觅食的狼,眼睛发 红,看谁不顺眼就要咬一口。   终于有一天傍晚,等在学校门口的对面树荫下的明晰,堵住了张老师的路。   为什么不见我。   不想见到你。   你马上离开那人,我们和好。   我为什么听你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在你身上找到那气味了,以前我太粗心,现在我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张老师笑起来,我看你头脑有毛病,人身上有什么气味,有的就是汗臭,女 人身上的香气不过就是香水的味道,你的脑子真有毛病了。   不,你自己是不会觉得的。还有,我现在也是裸体睡觉了,我们是一样了。   可是,我已经改了,我的男友反对,我现在穿衣服睡了。   只要你离开他,这没关系,走,跟我走。   不,我的男友马上来接我。你还是快走,他会打你的。   他来了正好,我早就要教训他了。   明晰扯住张老师的胳膊,要带她走。张老师不干,两人拉拉扯扯。一些学生 从校门走出来,绕过他们身边。   这时急步走来一个男人,明晰的意识到是那个情敌,可是还没来得及招架, 就被情敌一拳打倒在地,他爬起来,又被对方一脚踹倒,手在路灯的座基上摔了 一下,然后就疼痛得厉害,不能使劲。眼看着张老师被情敌拉走了。   第二天,溃败的明晰请假去了医院。医生说,手臂骨折了。打过石膏,用白 绷带包几层,掉在脖子上,像个伤病员。回到自己宿舍,丧气得很。   情绪低落中,张老师来了,坐在床边,对明晰说,那人是个体育老师,身上 都是肌肉,我叫你走,你还犟,吃这个亏。   明晰说,我还没准备好,否则,他不是我的对手。   这个事就这样过去了,你不要再纠缠了,我不会再和你到一起的。   你是怕他打你吗,有我呢。   不是,我喜欢他,这是说不清的。   你知道吗,我爱你,我从十六岁就爱你,十几年了,他是不能比的。   我看你不要说这些了,好好把手养好吧。   你不相信?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那年你不是住学校吗。   住学校怎么啦?   明晰沉吟了一下说,不说了,反正你还是以前的你,你现在叫我怎么能把十 几年的爱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手机响了,张老师接听,对话筒说,我不在家,在街上,等一会儿再到你那 去吧。   明晰的眼睛盯着张老师的脸,脸色很难看,待她打完电话,说道,是那个人 吗。   是的,我呆一会儿要走。   你认识他才几天,而我呢,我是你的学生,我暗恋你十几年。明晰有些歇斯 底里。   别说那些了,要是没有什么事——   你别走,别离开——   张老师还是站起来。   明晰瞪起来的眼睛里,有一种叫人惧怕的光。他说,你真的要走吗,那请你 听完我给你说的故事再走。   张老师有些害怕,说,故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有急事。   我要对你说十几年前对你干下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门关上。好。你还记得你住校的那三个月吗?那时候你爱穿一件粉红的 确良衬衫,你不知道你多漂亮。有好多男同学喜欢你,还有男老师,有几个男同 学在下课时会跑到你房间的后窗底下撒尿,那样他们会很快活,你不知道,可我 知道。有人说和你睡一觉就是死了也甘心。我喜欢你这事,别人不知道,我放在 心里。你给我们上课时,我的眼睛总是摸你的乳房,只有一次,你没有穿乳罩, 乳头在顶起衣服里清晰可见,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吸吮起来,你的眼光看到我时, 我总是正常的守纪的。   张老师皱眉说,那三个月里,是有一次我的乳罩带子断了,上课时没带它。   我偷听过你洗澡。在哗哗的洗澡声中,你赤裸的身子会在我的脑子里完全显 现出来。你洗澡就像是在玩耍,水的声音不是急躁的,连续不断的,而是有节奏 的,声音有一份女性特有的绵长,甚至可以说是婉约。在这样的节奏里,我的思 绪得以舒展,想像,在这些想像里,你挺胸、弯腰的姿态是那么清晰而优美。   张老师静静地听着。   在听过三次你洗澡后,有一天晚上我偷了你晾在外面晒衣绳上的乳罩,再跑 到你的窗后,用乳罩捂着自己的下体。就是那次,我嗅到了你身上的那青草的气 息,我判定,那气息是透过打开的窗户,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树的气味草 的气味,更不是食品的气味,我从没遇到过,我认定了,那是人的气味,就是你 的味道。人是有味道的,相爱的人气味是相投的。我能接受并喜爱你的气味,我 们就是投缘的人……   张老师站起来,说,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明晰说,你不要走。   屋子里很安静。仿佛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   张老师说,那好,我想告诉你,当年我是住校了三个月,可是并不是你以为 的那个房间,我住进学校的第二天就和隔壁的于老师调换了房间,而且我从没有 在学校洗过澡,我都是回家洗了再回校,我的乳罩从没有丢过。你以为的那个我, 其实是于老师。   明晰张口结舌。   张老师说,把我的乳罩还给我。她从明晰的枕头下扯出乳罩,叹息道,衣服 都给你弄脏了,这就是你说的青草气味?我看你真是迷糊了,这是你精液的气味。 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给你糟蹋了,我自己扔到垃圾桶去。   明晰说,你在骗我——   得得得,张老师离去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间清晰地响着。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