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捕蛇者传 (小说) 韦继标   夜深了,罗富贵依然躺在床上翻烙饼,脑子轱辘辘地转动着。   他的大儿子病了,身子烧得象火烫,乡下人用传统的办法治疗,手钳痧,火 罐拔痧,等等,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一天迷迷糊糊的,尽讲胡话,直 到昏迷过去了,罗富贵慌了,东挪西借,好不容易筹措到两千多块钱,送儿子上 县医院治疗,才过三天,医生说他的钱用完了,至少还要预交两千块钱,不然就 要断药了。仿佛一声惊雷,把他炸惊呆了:两千多块钱啊,他可以对付两年多的 日子呢,在这里用两天多就没了?可是医生似乎比他更惊诧:“两千块钱有几大? 体检都不够!”他左右为难,出院吗,儿子刚刚醒了过来,下没得床走不了路, 弄到家里来,万一病情恶化,有个三长两短,白丢两千多块钱不说,失去了一个 撑家的顶梁柱,孤儿寡母三娘崽怎么活下去啊?治疗下去吗,又到哪里去筹措这 么多钱呢?   两个女儿都嫁到村外去了,大女儿的日子也很艰涩,这次给哥哥治病,她掏 500块钱来,实则不易啊;小女婿为了挣几个钱过年,去年初冬上山烧炭,不 小心跌断了脚,花了一千多块钱医疗费,欠了一屁股的债,小女儿家没钱,就出 力,病榻上的儿子全靠小女婿护理;小儿子也分家另过,生儿育女了,他的生活 也是入不敷出的,船漏偏遇顶头风,上个月瘟死了两头中猪,几乎断了经济大动 脉了,瘟神还搜走家里十二只大鸡,剩下一只母鸡,正在窝里孵蛋,连鸡带蛋一 窝端,卖得二十五块钱……最后,他捐献200多块钱,鬼才知道钱从何来?家 里刚刚出栏了两头大猪,收入了一千零几块钱,可是眼下秋季开学,读小学的孙 女孙子伸手就是500多元,500块钱挪着父亲的医学费,家底就没有了;五 分多地,一千多斤蔬菜瓜果,收入500多块钱;三次卖血,只见医生每次抽了 两袋,一次给他一百多块钱;米屯里大概还有余粮三百多斤,也卖了一百五十块 钱……   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还要交两千块钱,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了。   唉,都说当名人难,其实当农民最难,当贫困山区的农民难上加难啊。   鸡叫三遍的时侯,罗富贵终于牙齿一咬:捕蛇卖钱!   第二天,天色灰蒙蒙的,罗富贵赤裸着古铜色一般的上身,肩上搭拉着一件 粗布黑衬衫,腰间用麻绳糸起一只木鞘,鞘槽里插着一把锋利的柴刀,裤头那儿 扎着一只装猎物用的粗布灰白三角袋,来到一条的小溪流边巡视。   小溪流两旁灌木丛丛,杂草蓬蓬,宽处三、四摆,窄的也有一摆多,溪水常 流,时而汪起一处潭水,潭水大多齐腰深,老鼠呀鱼虾螃蟹呀什么的在那里象赶 街一样穿梭来往,熙熙攘攘,常常引来蛇们的光顾。   罗富贵躬着腰,踮起脚尖,轻轻地踩着溪坎上毛茸茸的草,尽量减少脚下的 震动,幽灵一样地游过去,每到一个水潭边,他都拨开障眼的枝枝叶叶,屏息静 气,眼睛眯成一条缝,两掌弯成弧形,象两只灯罩一样,搭在耳后,好把听力聚 集起来,随着目光,密切注意着水潭里的动静。   捕蛇三十多年了,他技术精湛,成为方圆百里的捕蛇能手,现在呢,六十五 岁了,眼睛昏花了,耳朵还有点背,手脚也不那么灵便,又歇业三年多了,“业 务”生疏了,稍有不慎,一个闪失,轻则脱层皮,重则丧小命哪。不过,正如过 去流行的那种说法,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不说报上长篇累牍地叙述的 那样,十几万元一顿黄金宴,就是一百多里外的县城,耸耸群山脚下那一窝建筑 群,较为豪华的餐馆,端上桌的,尽是乌龟王八,毒蛇猛兽,没有上千元,拿不 下一餐的。物以稀为贵,眼镜蛇一百五十元一斤,蟒蛇一百二十多元一斤,进入 秋冬季节,价格还要翻倍。算来,卖一头大猪,二百斤左右,吃辛吃苦,不过净 赚四五十块钱,还不包括劳力投入呢,乡下人认为,力气是与生俱来的,又随死 流逝,用乏了,休息一下,一碗饭就能召回来的,所以在他们的帐本里,从来没 有劳力开支这一项的。捕到一斤眼镜蛇,可以抵得上两到三头大猪了,又不费什 么成本,就象无意间被一捆钱票绊倒一样,近乎发了横财了。那么,儿子生命垂 危,走投无路了,还有什么比捕蛇更容易来钱吗?   天将暮,起风了,漫山的灌木丛摇曳生姿,身边的草丛微微荡漾,罗富贵转 悠了大半天,依然两手空空,心里掠过一阵阵凉意,一汪酸楚的泪水老是在眼窝 里打转。他费力地爬上一道高高的土坎,似乎筋骨溶化了一般,只剩一堆肉团,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象一团烂泥一样软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吱--”他一激楞,兴 奋地抬起头来,循声摸过去,扒开一丛灌木,发现水潭边的乱石上,一条小腿粗 细的眼镜王蛇,正在咬住一只硕大的老鼠!   象是下意识似的,他一跃而起,摔下肩上黑衬衫,不由分说,直扑过去。眼 镜王蛇也发现了大难临头,连忙放弃了来到嘴边的美味,一个急转头,闪电一样 划过去,蛇头对准一个石缝迅速地钻进去,露出洞外的一节急剧缩减,时机瞬间 即逝。罗富贵见势不妙,两手勾在面前,欲飞似翔的样子,纵身一跃,整个人儿 像草捆一样掷过去,“扑通”,整个身子摔到潭水里,象喷泉一样,溅起了冲天 的水花,他的两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纹不动,直直地对准目标,手掌恰 好压在那还剩在石缝外面的蛇尾巴上,几乎是同时,双手牢牢抓住蛇尾巴,稳操 胜券似的,喘几口大气,养蓄些精力,才慢慢站了起来,稳住脚跟,再作下一步 行动。眼镜王蛇大半截溜进石缝里,运发气功一样,鼓起身子,卡在石缝里,或 者缠住一个拐角,死不松动,无论你怎么住后拔,就是拔断成两节,前半节宁可 烂在洞里面,也不肯松动,让人拔出来。这种情况,放到别人那里,有的用烟熏, 有的用水淹,黔驴技穷了,干脆割下后半截来,连鸡和猫一锅沌,制作城里千元 筵席,菜谱名为“龙凤虎”,潇洒地过一把达官大款生活的瘾。罗富贵呢,他不 急不躁,抓起蛇尾巴,送到嘴里,咬破一个口子,一股热腾腾甜腥腥的味道充塞 进来,用力吸吮七八口,吞下肚去。据说生蛇血具有十全大补功能,但也不要太 贪,否则你只能得到一条死蛇,摆一桌“龙凤虎”而已,卖不了钱的。不知道人 的牙齿对蛇有毒,还是蛇被吸了血之后,劲头随着血液流走了,它的身子慢慢塌 软下来,一袋烟工夫,就撑不住了,活象一根草绳,甚至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富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节一节地拖它出来,最后捉住颈部。哟,好大一条, 怕是有三斤多重呢,光这一条,就能收入近千元哩。罗富贵心花怒放,还舍不得 收场,细细欣赏手中的战利品,然后深情与蛇对嘴一吻,才放它到三角布袋里面 去,扎紧袋口,打个死结,拎着,感觉沉甸甸的,想出一声胜利的笑,两边嘴角 塌拉一下,一股剧痛从腿上一燎而起,直直地往心窝戳过去,不禁“哎哟”一声, 慢慢撑起来,一手拿着布袋高高举起,另一手协助两脚,三脚着地,摸爬滚打的, 终于爬上岸来,倚靠一块大石头,低头一看,大腿上,赫然划出了一个一夹多长 的大口子,血还在汩汩地淌下来……   罗富贵折了一根树枝作拐棍,一瘸一瘸地走到家,按照祖传的方法,抓了一 把烟末往血淋淋的伤口上敷,算是消毒,撕下一根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出猎 了。   他的腿伤还没痊愈,伤腿一着地,就痛一下,走路还是一脚轻一脚重的,一 跃而起是不可能了,照理说,他这个年纪了,气短了,身子沉了,遇坎还得蹲着 下,哪里跳得起呢?可是昨天见了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整个人儿往一米多深 的溪里摔过去,好在命大,没有摔坏身子骨,要不然,儿子救不了,还搭上自己 一条老命哩。   一连几天,都是满怀信心而去,却是空手而归。终于,盼来了一个捕蛇的好 天气。老天爷沉下脸来,大地阴沉沉的,一阵阵闷热往身上拱,空气浓稠得化不 开,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一把水来,人感到十分憋闷,禽禽兽兽们也是纷纷出 洞的。   罗富贵不能到溪边捕蛇了,他还是原来那样装束装备,沿着村前曲曲弯弯的 小路走过去。眼前是一坡坡稻田,   刚刚收获过的,密密麻麻的稻栓之间,撒落着星星点点的稻粒,象金子一样 闪烁,引得鸟们雀跃,熙熙鼠窜,蛇们了该   是垂涎三尺吧?   罗富贵走在杂草没踝的田坎上,转了一坡又一坡,身上起了凉意,山岚徐徐 披下来,天将晚,鼠雀倒是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却不见蛇的踪影。罗富贵虽然 心急如焚,却是早有所料一样,脸上还是平静如水,他只是怀念过去的好时光, 那时,只要一出门,走几步路就见到一条蛇的,其中不乏是腿肚粗细的眼镜蛇。 不过以前人们嘴贱,有蛇卖不动,方圆百里,就他一人捕蛇,他也是捕蛇解馋而 已,今非昔比,现在村村有捕蛇能手,发横财的梦想如金樱花一样漫山开放,蛇 近乎绝迹了。   世界上的一切渐渐消散,他脑海里全是血口呲牙的大蛇,不知不觉地,他跨 过一道田边小水沟,一脚刚刚踏上田坎,突然,“呼”,一个浓浓腥味喷过来, 他惊愕地抬起头,咫尺之间,臂膀粗细的一条眼镜蛇,面对面的,竖立起来,偏 平的头弯成钩,火红的信子在吻部前燎烧,呼呼地威吓来犯之敌,盛气凌人的!   罗富贵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按捺着咚咚狂跳的心情。他知道,此时此刻,千 万不能像跟人斗那样,短兵相接勇者胜,冒着生命的危险,硬过硬地与它过招, 决一高低。真是蛇胆包天,它得寸进尺,吻部夸张地几乎扯成一百八十度角,呲 咧着一排毒牙,三角头一甩一甩地逼过来。其实,它倒不是要咬你,置人于死地 而后快,凡是动物都怕人,蛇也不例外,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咬人的。 它是逼你退远点,它的安全系数会高一些。罗富贵一面撤退,一面抓下肩上的衣 服,像斗牛士一样,两手拎着衣服肩胛那地方,在胸前左右晃动,那对混浊的小 眼睛,突然见到前面人儿变了形骸,成了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乱了自己的套路, 不知所措,慌了阵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掉过头回到宽阔的稻田里,只见蛇 头昂扬地顶起来,徐徐溜过去,稻栓随之鼓起一条波浪,欢快地向前奔泄而去。 罗富贵立即收好衣服,拔腿就撵,赤脚噼噼啪啪地奔跑在松软的稻田里,穷追不 舍。这时候,如果逃走的是人,很可能途中见机行事,打个回马枪,掉过头来反 咬一口,转败为胜。不是说,比大地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宽阔的是天空,比天 空宽阔的是人的思想么?无边无际的思想,什么计谋不包容了?蛇是认死理的, 或者说,遵守它们一种什么天经地义的游戏规则,完善一种高尚的蛇性蛇格的道 德力量,认输了,走了,也就走了,义无反顾,一头走到底,哪怕付出生命的代 价,也在所不辞的,正如人们说的,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铬。   罗富贵一边追,一边拉下肩上的黑衣衫,一手拿着衣服下摆,一手拿着肩坎 处,象捕鱼撒网一样,踮脚一跃,两手一甩,衣服脱手而出,在空中极尽张开, 展成伞样,旋转前进,手舞足蹈地俯冲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扣在蛇的头顶上。 蛇仍然竖立着头,坚顶着个软塌塌的衣服,还在逃亡,可是没有目标,盲目乱窜 了,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又在地上转圈圈,好像马戏表演一样,十 分的滑稽,甚至摇摇晃晃来到猎手的脚边。罗富贵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就 结束了战斗,一个惊心动魄的开头,到了结尾竟然这样简单明了,枯燥无味,这 个情节,放到任何一件文学作品中去,都是一个败笔,可是事实存在,不能不说 罗富贵捕蛇技术的高招。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缠缠绵绵的,下了几天几夜了,一直下个不停,瓦楞 上,树冠上,道路上,哪里都是湿辘辘油亮亮的,这种天气,蛇是不会出洞的, 不过,罗富贵有一手绝技,那就是上山钻洞捉蟒蛇。离村东边五、六里的猫鼻山, 博大巍峨,高耸入云,满山灌木丛生,半山腰,尖顶那白皑皑的山崖下,有一个 洞,名叫老虎洞,洞口狭小,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钻进两米多深,就是洞厅,两 百多平方米宽,里面有一汪汪水潭,水静静地流。那里钟乳石森森林立,神态万 千,禽飞兽走,祥云缭绕,田园风光,万木扶梳,甚至古今中外的典籍神话,都 在这里演绎,栩栩如生,微妙微肖,简直集成了外面世界之大美!   罗富贵摸进老虎洞大厅,猫着腰,屏住气,蹑手蹑脚的,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找个地方,轻轻坐下,坐禅入定一样,闭上眼睛,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了,任何杂 思乱想都像轻烟一样飘散,全副身心汇集到嗅觉器官上来,鼻头微微翕动着,捕 捉潮湿的空气里飘浮的丝丝缕缕的腥味,送到灵魂深处,细细地品偿,检验,分 析,认出味道来之后,才像还魂了一样,通身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调整了一下姿 势,坐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静静的目光,粘贴上去,似乎要穿透这黑黢黢 的帷幕,探测幕后的秘密一样。这么对峙了一阵子,两相慢慢和解了似的,黑暗 褪了浓色,淡些了,显现出朦朦胧胧的轮廓来。罗富贵收回目光,从衣兜里掏出 一支手指粗细的烟来,划根火柴点燃,插在地上。渐渐的,阔大的黑蒙蒙的空间, 漫洇着一缕迷醉的甜香,沁人肺腑,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支烟,不是普 通的香烟,而是引蛇出洞的诱饵。罗富贵自己研制出来的,用一定比例的鸡蛋壳、 母鸡屁股、公鸡内金,糯米细糠,日晒干透,盛在一片瓷瓦里,文火焙烤,直至 甜香四溢,手捻成粉,用鸡囊包制,外涂一层善鸡油,精制而成的。   一顿饭工夫,一缕熟悉的腥味儿,游丝一样,似有若无的,轻轻地抚摸罗富 贵的嗅觉神经末梢,滋生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滑溜溜地顺着鼻腔流下去,落在心 里,生成一股兴奋,像绸缎一样地拂动着。腥味儿越来越浓,还有拖挪而来的, 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罗富贵依然不动声色,稳如磐石,只是心律提速,热血 加快,睁大的眼睛,密切注视刚刚开幕的一场好戏。隐隐约约的,小腿粗细的一 条,影子一般,轻轻悠悠地扭着摇摆舞,闻着香饵的美味,迫不及待地徐徐而来, 到了脚边,罗富贵闪电出击,随手一抓,不管捉住蛇身哪一段,提将起来。蛇也 迅速反应,甩头一咬,“啪”,咬对人身上什么部位了,针刺一样的疼痛,不过 你尽管放心,蟒蛇没有毒,它一下嘴,黑暗之中,暴露了头部的位置,等于咬进 了精心设置的套圈。罗富贵当机立断,手掌钩成鹰爪状,顺着感觉闪电一样划过 去,准确地捉住了蛇的脖子,另一只手随时跟上,两只虎口合拢,紧紧钳住,胜 利也就握在手里了……   天气真好啊,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朝霞像油膏一样涂在身上,暖洋洋的。 罗富贵乐悠悠的,他还是一件黑土布衬衫,只是赤裸的双脚,套上了一对半新解 放鞋,后腰插柴刀,拎着鼓囊囊的灰白土布三角袋,起程了,走十几里山路,坐 两个多小时的汽车,一路上,时不时地吹着口哨唱山歌。来到县城,卖给老客户 金龙酒家。过了秤,几条蛇净重七斤八两,收入一千八百多元。收了款,他解开 布袋,蛇卷作一盘,头埋在身下,他捉住蛇的七寸,提起来,尾巴对着买家的铁 笼口,一节一节地灌进去。当他最后捉到那条在小溪里抓到那条眼镜王蛇时,周 围的观众都好奇地指指戳戳,啧啧称赞。罗富贵也晕乎乎的,飘飘然了,一面抓 着蛇的脖子,一面扭过头来,忘乎所以地为几个旁观者析疑解惑,说到兴奋处, 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不知不觉地,左手伸到蛇的嘴巴前,还动动晃晃的,像是成 心逗蛇取乐一样。眼镜王蛇抓住机遇,猝雷不及掩耳的,张口一咬,罗富贵“哎 哟”一声,赶快放蛇进铁笼里去,盖门上栅,抬手起来一看,食指指肚,明显地 戳下三颗排成三角形的牙印,点点血丝渗了出来,真是应了俗话说的,捕蛇挨蛇 咬,猎虎被虎叼。罗富贵脑子轰地一响,心想坏了。他忙捡起落在地上绑缚袋口 的麻绳,叫旁人协助,紧紧勒住食指中间那一节,一面吸出伤口里的毒液,一面 向门诊部奔去。   罗富贵看过门诊,医生要求住院治疗,先交一千块钱押金。   罗富贵喃喃地说:“一千块……”   “一千块。”医生不容置疑。   “那……医到好去……要多少钱?”   “千把块钱。”   “千把块?”罗富贵的脑子里又轰的一响,不亚于刚才挨蛇咬引起的震动。 他面如土色,惶恐地看着医生,仿佛那是一台可怕的吃钱机器。   “救你一条命,千把块钱还多吗?”医生不耐烦地瞪一眼过来,抓起一叠诊 断单子,拍在罗富贵面前的桌子上,招呼下一个病人去了。   罗富贵把那一叠单子抖抖索索地捉到手上,颓丧地退出来,走到候诊厅,脚 步迟疑地停了一下,抬起头来,一道悲愤的目光,投向那神圣的收费窗口,下意 识地抬起一只受伤的手指看看,痛苦地摇摇头,狠狠地走出去,来到了门口那里, 挨近一只血口大开的石狮旁边,伸出受伤的那只食指,直直地压在石狮的脚爪上, 右手伸向背后,抽出那把锋利的柴刀,对准手指,刀起刀落,只见寒光闪过, “橐”的一声闷响,一根手指一分为二,剁下来的那一节,拖着一股浓黑的血液, 滚到地上,停了下来,还蠕动了一下,似乎不情愿地离开主人一样。罗富贵放回 柴刀,捡起那节黑血淋漓的手指,丢进路边的一只垃圾桶里,愤愤地说:“卵”   罗富贵紧紧地握着只剩半截的那根食指,臂肘死死地压着衣袋里鼓鼓的钱, 挤进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往县医院住院部方向走去,幸福得 直哭:“我的儿子哎……”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