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铁(小说)   作者:云亮   1   那东西透着跟他的名字一样的质感。   铁信马由缰地狂奔了一阵,匆忙中就有些后悔,他想延续这种天马行空的神 秘。   好象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也是这样。铁只好恋恋不舍地听任了那个短暂的过 程的强有力的摆布。用铁的经验说,他又美美地死过一回。房里有些暗,但什么 东西都呈现得清清楚楚。铁已习惯了这种暗,如果房里十分亮堂,他反而觉得周 围的墙壁有了漏洞一样不踏实。娘曾经买过一个大灯泡,说那样对铁的眼睛有好 处。铁坚持换了,说他的眼睛好着哪,要是愿意的话,他生来就是当空军的料。   铁听泥巴和木头说,当空军要有非常好的眼力。一旁的岩问,当空军为啥要 有非常好的眼力?铁脑瓜一转,替泥巴和木头回答岩,那还用说,空军就是开飞 机的,眼力不好,跟天上的老鹰撞了咋办?   铁回转脸看泥巴和木头,泥巴和木头连忙点头,说铁说的对,天上不光有老 鹰,还有别的,撞上可不是好玩的。   2   铁开始用手里的液体粘合被他拆开的信封。   用这种液体粘信封,是铁的突发奇想。一闪出这个念头,他就感到身上冒出 这种液体的源头热烈地响应了一下。   几天没摆弄那东西,冒出的液体水了许多。握起手搓搓 ,粘性还是有的, 完全抵得上从村东小卖部买的五毛钱一塑料瓶的胶水。   村东小卖部卖的胶水真是坑人。那天岩做值日,不小心把墙上的课程表弄下 来,吓得来找铁。铁和岩翻遍身上的衣兜,只搜出三毛钱。他们只好再找泥巴。 泥巴正好有两毛钱。胶水买来,本以为有个了结了,可一点也粘不上,气得三个 人直跺脚。   最后还是亏了木头,跑到学校附近的亲戚家和来麦面糊糊,课程表总算粘上 了。   信封粘好了,明显地露出被开启过的痕迹。铁开始犹豫是不是把信给她。看 来不给是不行的,信是班主任亲自发给铁,并嘱咐一定要捎给她,别误了人家的 大事。铁接过来一看,问班主任,陈甜杏是谁?   老师说就是你们那里的杏子啊,印象中好象你们的家离得很近啊!   原来她叫陈甜杏。平日里,铁唤她杏姨,娘说杏姨家跟铁他老爷家是近支, 刚出五服。   铁早就觉得浑身圆滚滚的杏姨像一粒饱满的杏子,但真正嗅到杏子的甜味, 是在那个满地白花花的月光的晚上。   泥巴伸手把一粒圆圆的小玩意抹进铁的嘴里。铁咧开嘴要吐掉。泥巴大喝一 声制止住他,说别吐,好吃着呢!   啥玩意?   尝尝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尝。   泥巴不肯直截了当。铁咧咧嘴又做了一个要吐掉的口型。泥巴慌了,脱口而 出,是一粒花生仁!   泥巴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铁就用舌尖辨认出来了。刚开始有点涩,涩中隐隐 透出甜味来,直到涌出一股倾倒胃肠的浓香。铁呱叽着嘴巴把花生仁嚼了个粉碎, 碎得连渣也不剩了,才耸动喉头把被咂得淡然无味的汁液咽了下去。   哪里弄的?   还想不想吃?   当然了,谁不想吃!   晚上我们再去弄!   花生是杏姨家的菜园里种的。   四个人在村头的石碾旁磨蹭到月亮升上天。岩赤裸着一脸馋相,急不可奈地 请示泥巴说,泥巴,快下令啊,现在到时候了吧?   泥巴满脸的凝重,看看天,看看地,又对着面前不声不响的村庄估量了一会, 终于果断地一挥手,出发!   四个人憋足精神向杏姨家的菜园挺进。   杏姨家菜园的围墙比大人还高出许多。   一来到墙下,岩、铁和木头便主动分散开认认真真地观察地形。落在后面的 泥巴赶上来,拿手做的喇叭压低声音对岩、铁和木头广播,说别白费劲了,地形 他早侦察好了,只有从一个地方才能爬进菜园。   三个人匍匐着身子聚拢过来。泥巴一挥手,率领三个人向菜园的西墙角走。   来到菜园西墙角,岩、铁和木头就明白了,这里有一棵老树紧挨着院墙向天 空喷射开来。   泥巴和木头在外面站岗,岩和铁顺着老树爬上墙头,再沿着里边的一棵比外 面的老树小了许多的树滑下去。   岩和铁躬着身子没走几步就看见地上垄起的一小堆新鲜泥土。岩拿手推推铁, 说肯定是泥巴干的,这家伙真贼,村里有啥好东西也瞒不过他。铁哑着声干笑, 说可不,村主任家那棵大核桃树,就剩下一个核桃,藏在一大堆叶子里,来来往 往谁也没看见,偏就叫泥巴发现了。   那晚的月光真好,白花花的,像扬了满天的银子。铁和岩兵分两路趴在杏姨 家的菜地里扒花生。土是沙土,松松软软的,扒起来不太费劲。刚扒出第一粒, 铁便迫不及待地掰开,把花生仁填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嚼花生仁,一边继续 扒。   菜园北边房子的门开了,溢出一个人,并且朝铁这边急匆匆地滚过来。是杏 姨。铁吓昏了头,撅起屁股,两手抱紧脑袋拱在地上,恨不得变成一枚花生果, 被沙土严严包裹起来。   以后,铁回忆起来,觉得那时的他就像一只兔子。听人说兔子就是管头不顾 腚,遇到危险,前爪抱头缩成一团,若是被追赶,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从山坡往 下滚。   杏姨弄出的水声唤醒了铁。铁抬起头,一轮浑圆的白映入他的眼帘,浑圆的 白里窝藏着一抹蓬蓬松松的黑。就是那时,铁发现了他的好眼力,只一眼,他便 异常清晰地记下了那片陌生的所在。   水声停止了。杏姨站起身,那轮浑圆的白在铁的注视下变换了一下形状,蓬 松的黑被彻底窝藏了起来。铁满腔的惊恐不翼而飞,飞得他浑身轻飘飘的。   岩匍匐着身子爬过来,喘着粗气说,菜园里原来住着人啊,真歇乎,要是叫 抓住可就完了!   铁还沉浸在那轮浑圆的白和那抹蓬松的黑里。   岩继续说,要是叫抓住,爹娘知道了,一顿胖揍脱不了,老师知道,不开除 也得罚一个星期的站,走走走,咱不弄了!   铁对花生仁也失去了兴致,突然觉得花生仁比杏子差多了,可是现在往哪里 去弄杏子啊,他失望地朝北边房子的门死死盯了一眼。   岩和铁一爬出院墙,在外面放哨的泥巴和木头就小跑着凑过来。见岩和铁一 人只扒了一小把花生果,泥巴不满意地埋怨,说他俩不该这么一小霎就出来,扒 这么点玩意还不够塞牙缝的。   岩虎起脸,不出来,再不出来就被活捉了!   木头问为啥。   岩甩手朝菜园北边指了指,说铁他杏姨在菜园里睡觉哪。   泥巴忍不住笑出声。   泥巴,你知道里边有人?   咋不知道。   岩急了,说泥巴,你咋这么坏,明明知道里边有人还叫我和铁去,这不是叫 我俩睁着大眼趟地雷是啥,以后不跟你玩了。   泥巴还是笑,说哪有那么歇乎,深更半夜,铁他杏姨早睡得跟死狗一样了, 叫汉子抬了去也不准知道。   岩带着气,说死狗咋能跑出来撒尿,真会哄人,怪不得抢着在外面站岗,是 怕抓住挨爹娘揍吧!   泥巴不承认,说他真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在外面站岗没啥用处,为的是给 他俩壮壮胆。   往回走的路上,岩骨朵着脸不说话,泥巴一靠近他,岩便腾地弹向一边。   泥巴突然提高声音,对木头说,木头,我二叔给我弄的那把火柴枪咋样?   当然好了,省火柴,响声又大。   我准备把那火柴枪送人哪。   送人,别诓人了,你才不舍得哪。   泥巴停下来,说他真的要送,他二叔又给他弄了一把,比这还棒。   木头问,泥巴,你要送谁?   你们三个谁都行。   真的?木头的声音里闪出喜色。   泥巴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一背,拖着腔调说,不过,要是岩想要的话,得先 由他。   木头的声音就有些蔫,问为啥。   还用问啊,咱们四个,数岩小。   木头不服气,说不就是比我小三天啊。   小一天也是小,咱们班,河子和江子,一天生的,江子还得叫河子哥哪,谁 叫江子不早一霎从他娘肚子里钻出来!   泥巴的右肩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岩凑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泥巴,你刚才 说的话得算数!   泥巴扭转身正对着岩,说谁敢不算数啊,偷铁他杏姨几个破花生看把你心疼 的,谁不知道你和铁最好。   谁心疼了,我是生你诓我的气,明明里面有人,还瞒着要我俩往酸枣棵里钻, 要是逮住了可不是玩的,你忘了上次去河里洗澡,老师审出来,咚地给我那一拳 啊?   泥巴噗嗤笑出声,说哪有那么严重,好,以后不诓你了,这回我说话一定算 数,明天就把火柴枪给你。   岩骨朵着的脸怒放开来,禁不住弹出腿将脚下的小石块踢了出去。木头哎哟 一声,小石块正好蹦到他的身上。操他娘,咋这么准!岩骂一句赶过去,问木头 疼不疼。还能不疼啊,你把火柴枪让给我也许就不疼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   铁没笑。泥巴问铁咋了,是不是心疼他杏姨那几个破花生。   铁使劲摇头,不说话。   泥巴又问,铁,说话啊,你哑巴了?   岩说他知道铁为啥不说话。   为啥?泥巴把脸转向岩。   岩说,铁在想他杏姨的大白腚哪!   泥巴愣住了,问到底咋回事。   岩笑嘻嘻地说,铁他杏姨出来撒尿,铁看见她的大白腚!   铁说,岩,别不要脸,你不也看见了?   你可比我隔着近来!   泥巴慨叹一声,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说忘了不在外面站岗了,没捞着看铁 他杏姨的大白腚。   那夜醒来,铁首先感到的就是那东西。   铁感到浑身的气力都集中到了上面,他有一种想用它刺穿点什么的冲动,但 想不出把它刺向哪里。   铁记起他是从梦中醒来的,梦里梦见了杏姨,是在杏姨家菜地里的延续。   杏姨撒完尿站起身,看见了铁,说,铁,你趴在这里做啥,跟兔子见了老鹰 似的。   铁不好意思起来,说杏姨,我和岩来偷你们家的花生,泥巴和木头还在外面 站岗哪!   杏姨转着头四下看了看。说哪里有岩啊,这不就你自己?   铁扭脸看了看,也不见岩,心里就有些纳闷。   杏姨笑着说,这孩子,还用偷啊,想吃来扒就是,只是还没熟好,不好吃。   好吃,杏姨,香着哪。   杏姨不相信,说是么,我扒一个看看。   杏姨俯下身扒花生,铁这才注意到杏姨的裤衩一直没有提上,一躬身又绷起 那轮浑圆的白,便直了眼往上面看,看着看着目光就哗哗流到了那洼蓬蓬松松的 黑上。   杏姨扒出两粒花生果,递过一粒,要铁自家剥了吃。铁没接,眼睛一个劲地 朝杏姨那地方看。杏姨看看铁的眼睛,又低头看看那地方,说原来你在看这个啊, 以前没见过吧。   铁点点头,说你们的原来这样。   不这样那样?   还以为跟我们的一样哪。   杏姨笑了,跟你们的一样,我们不也变成男的了?   铁搔搔头皮,说,杏姨,你们的不如我们的好。   杏姨问为啥。   铁说,这不明摆着啊,你们的连个抓手都没有。   杏姨笑得更厉害了。   铁就是被杏姨的笑声惊醒的。   铁握住它摁向一边,手一松,它又固执地弹回来。   铁有点生气,挺起巴掌,稍稍用力刮了它一下。一丝直抵感觉深处的疼痛闪 过之后,溅起一丝美妙的火花。铁忍不住又刮了一下。   铁兴奋起来,没想到身上蕴藏着这样的神奇。   接连几下,他已被那种不知来自何处的美妙感受严严包裹起来,浑身胀满了 气力,所有的气力都鼓荡着涌向它。铁成了一个盛满气力的玻璃瓶,而那东西就 是顽强地堵住他浑身气力的塞子。   铁想把塞子拧下来,又不得要领,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杏子一样的杏姨。   杏姨快帮我把塞子拧下来!   铁在心里急促地默念着,杏姨真的就来了。他急不可耐地让杏姨露给他那轮 比那晚的月光好看千倍万倍的白。杏姨顺从地给了他。铁在那轮浑圆的白上不知 所措了。铁一阵不择方向地狂奔,浑圆的白里猛然闪出那窝蓬蓬松松的黑时,他 身上的塞子喷礴而出。   铁决堤了。   在铁的渴望中,杏姨真正真正成了一枚杏子,而且是一枚熟透了的裹满甜汁 的杏子。   一闻到杏子的甜味,铁就恨不得狠狠咬一口。   铁知道他咬不着,对于他,杏姨是一枚高悬在树梢上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杏子。   铁不甘心,便偷偷地咬。   铁早就学会了偷咬的方法。   铁最喜欢过夏天。夏天,杏姨穿的衣服薄而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杏子上 咬一片杏肉,心咚咚跳着躲进小屋里咀嚼。   铁最不喜欢冬天。厚衣服把杏姨藏得严严的,瞪裂了眼睛也啃不下一丝杏皮。   有一次,铁馋得不行,半夜跑到杏姨家的菜园里。   菜园里有一堆柴禾,铁躲进柴禾堆里等杏姨出来。一只小老鼠哧哧啦啦从柴 禾里逃出来,划一道线,漏进北边房子的墙洞里。铁当即就想,做一只老鼠多好 啊!转念一想,其实做啥都好,就是别做人。   比如做一棵树,叫人杀了,做成床,杏姨正好睡在上面。比如做一盆水,烧 热了,被杏姨端进房里,欢欢喜喜地看着杏姨脱下衣服过来洗。做一小屡风也行 啊,钻进杏姨的衣领里,里面一定黑咕隆咚,最好带一根蜡烛,可不行,别把杏 姨烧疼了。   铁这么想着,北边房里的灯亮了。   铁兴奋得浑身发热,忘了喘气。   门迟迟没响。铁耐不住从柴垛里往外走。一阵刺耳的哧哧拉拉的响填满了空 荡荡的夜。   灯噗地灭了,房子对着铁的一面,像一张瞎老太婆的脸。   铁在心里说,这么冷的天,杏姨当然不会出来了。这么想的时候,铁的脑瓜 里闪过一个念头,做一只尿盆也行啊!   菜地光秃秃的,在月光的照耀下,静静地发着白光。铁猛不丁把菜地同杏姨 身上的那轮浑圆的白联系起来,同时觉出那东西调皮地伸了个懒腰。   铁又闻到了杏子的甜味,口水四溢,耐不住在杏姨的菜地里吃起杏子来。   铁觉得在杏姨家的菜地里吃杏子是一件挺美的事。   铁开始编造理由,以便杏姨问起来回答她。   信拆开过是遮掩不住了,问题是谁拆开的。   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拆开的。   这就牵扯到一个啥时间拆开的问题。说班主任给他时就拆开过肯定不行,说 不定哪一天杏姨碰见班主任,埋怨一句,老师,你们学校咋弄的,咋能随便把人 家的信拆开看。班主任一问缘由,不怀疑是我干的才怪哪!   得说是班主任给他以后才拆开的。   铁眨巴着眼睛,对着用那东西冒出来的液体粘贴的信封看了一会,一条理由 从脑瓜里蹦了出来。对了,就说班主任给他信后,他把信放在书桌上,上茅房回 来,信不知叫谁拆开了。   铁把理由放进脑瓜里又筛一遍,觉得找不出别的岔子了,脸上漾起一波得意 的笑。   铁对自己编理由的本事非常自信,他不少次沾过编理由的光。   比如上次泥巴、木头、岩和铁偷偷去村头河湾里洗澡,班主任在班上问起来, 泥巴和木头经不住吓唬,承认了。班主任板起脸朝门外一指,说对不起,到外面 晒太阳去,你俩不是到河里痛快过了,现在再到太阳地里痛快痛快!   泥巴和木头只好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到外面晒太阳。   班主任问岩洗没洗。岩做贼心虚地硬撑。班主任背起手郑重其事地说,我最 后问一句,你到底洗没洗?岩迟疑着摇了摇头。班主任倒背着双手走过来,拿指 甲在岩的胳膊上一划,岩的胳膊上立刻飞起一道白杠。班主任笑着说,咋样,还 嘴硬不?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班主任脸一沉,照着岩的胸脯咚地就是一拳,把 岩打出了好几步远。   班主任把目光转移到铁的脸上。铁一点也不害怕,主动说,老师,我可没洗 啊!班主任一瞪眼,说洗不洗不能听你嘴上说的,得看证据。班主任叫班长用指 甲在铁的胳膊上划一下。班长报功似的对班主任大声说,老师,他胳膊上有白杠! 班主任冷笑一声,说咋样,你也想嘴硬嘴硬?铁瞥见班主任的拳头缩成了石块, 赶忙皱起脸,哭腔哭调地说,老师,我真没洗!   那你胳膊上的白杠是咋来的?   我娘去河那边的面粉厂磨面粉,我帮娘架着面粉过河,不小心绊倒,浑身都 湿了。   铁说得理直气壮。班主任不信。铁发誓似地大声说,老师,要不我这就跟你 去问我娘?   班主任对铁察言观色了一会,停止了追问。   放学回家的路上,晒得蔫蔫的泥巴、木头和岩围住铁一个劲地笑骂,操他娘, 咱们四个人,就铁这家伙精!   不管信是谁拆的,粘信的人得说自己了。   铁这么一想,忍不住举起信冲着粘过的地方闻了闻。一股嫩草汁似的腥味钻 进鼻孔。   铁曾经奇怪过这液体,心想那东西咋能冒这玩意哪。   现在铁不奇怪了,不奇怪并不等于明白了原因,铁一直没弄明白原因,只是 习惯了,他知道那个美美地死去的瞬间一到来,这玩意就会从那东西里冒出来。   泥巴、木头、岩和铁躲在背人的地方比赛那东西,看谁坚持的时间长。   以前差不多都是铁的第一,可这次不行了。   以前,铁像摆弄一根小木棒,木木的,啥感觉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强迫它 坚持,像当运动员,憋足劲努力不落到泥巴、木头和岩的后头。   这次不行了。   铁想到了杏姨,想到了那轮浑圆的白和浑圆的白窝藏不下的那洼蓬蓬松松的 黑。铁牵不住缰绳了,一放手,那玩意从那东西里脱缰而出。那东西有气无力地 坍塌成一塌糊涂。   泥巴、木头和岩都吓坏了。   岩战战兢兢地看着满脸疲惫的铁说,铁,你可别死啊?   泥巴喳喳呼呼地把在上面地里干活的二叔唤下来。   二叔一看,咧开嘴大笑,说铁这小子,能当爹了。   四个人都弄不清为啥这样铁就能当爹,但他们相信泥巴他二叔的话,因为上 个月泥巴他二叔就当爹了。   岩很眼热铁有了当爹的本事,问铁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想学学,等将来找了 媳妇,生下一大群孩子,把爹安排给他的活络统统分给他们做,谁不听话就打谁 的小屁股。   泥巴笑了,说岩原来是为了偷懒啊,打孩子的屁股就不是好爹了。   岩说,管他好爹不好爹做啥,反正是爹,在家里啥事都得听爹的。   几个人都忍不住地笑,脸上纷纷亮起当爹的欲望。   泥巴对铁有了当爹的本事不太服气,说按理这本事应该先轮到他和木头有。   岩问为啥。泥巴说,这还用问啊,当爹就得有媳妇,铁连媳妇都没有,咋能 当得成爹?   岩便想起了红子。他们几个在一起过家家,泥巴常常叫红子给他当媳妇,红 子也挺愿意给泥巴当。便问,是啊泥巴,你们做了那么多回两口子,咋没生孩子?   泥巴被问住了,转脸看木头,说木头和莲子也没生孩子啊!   岩又想起了莲子。过家家的时候,莲子给木头当过媳妇。   有一次木头没来,莲子又给村干部家的棒子当媳妇。木头跟他姑下地回来, 见莲子和棒子躺在“床”上做夫妻,生了气,说他再也不要莲子了。莲子给木头 赔不是。说她和棒子是闹着玩的,她真心想给木头做媳妇。木头不信莲子的话, 扭过头不理她。莲子呜呜哭着回了家,一见她娘就说木头不要她了。莲子娘问明 缘由,气得在莲子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说这么点小人就不学好,以后再也不能 和木头、泥巴那几个坏小子玩了。   莲子不来玩,木头便开始后悔,又怕莲子他娘打他的屁股,不敢往莲子跟前 凑和,于是常常闷着头不说话,真的成了块木头。   岩问木头为啥他和莲子不生孩子。木头沉下脸,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岩慌了, 转脸看泥巴和铁。泥巴和铁也没有办法。   远处传来泥巴他二叔粗声粗气的吆喝声: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泥巴突然扬起手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大声说,操,咱谁也别当爹了,当爹 啥好,又得种地又得放牛又得拾柴禾烧炕头,冲啊,咱们爬山去!   岩和木头紧随其后。铁也叉开步子往前跟,心里猛不丁冒出一句,谁说我没 有媳妇,杏姨就是我媳妇!   从那时起,铁就把杏姨想成他的媳妇了。   铁给杏姨去送信,一路上,反复设想着杏姨看过信后的反应。   好几次,铁看见了杏姨嘴角撇起的轻蔑的笑。铁坚信杏姨决不会要那男的。 杏姨咋能要那样的人做男人哪,婆婆妈妈,一点骨气也没有。即使杏姨一时拿不 定主意,他也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她,比如泥巴和红子,比如木头和莲子,铁觉得 自己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偷看了信,铁才知道杏姨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   那男的字写得比班主任帅多了,可没看几行铁就开始看不起他,觉得他太娘 们气,对杏姨说话,开口一个“好吗?”,闭口一个“好吗?”,像小孩同大人 说话,一点当爹的味道都没有。比如他说: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们早点在 一起……好吗?还说:等在一起了,我一定好好疼你,啥活也不叫你做,把你养 得白白胖胖的,好吗?   娶媳妇又不是养蚕宝宝,咋能光养着,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才是。就像泥巴和 红子。   红子惹泥巴生了气,泥巴便抡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红子的屁股上来一 下。   红子被打疼了,红起眼骂,泥巴你这个王八蛋,你为啥打我?   为啥,就为你是我媳妇,要是别人我才懒得动哪,瞎了我的力气!   红子便笑了,举起胳膊也来打泥巴。   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抱做一团,把旁边的人眼热得手心直发痒。   还有木头和莲子。   铁觉得木头做得对,要是他碰上自家的媳妇跟别的男人躺在一起,他也不要 她了。   后来木头偷偷对铁说,长大了他一定娶莲子做媳妇。   铁觉得木头也对,他暗暗发誓长大了也要娶杏姨做媳妇。   最叫铁感到好笑的是信的末尾。   信的末尾写道:你的张成。   看来张成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可他一个大男人家咋有脸把自家说成是杏姨 的。铁觉得杏姨看了一定会笑掉大牙,用不着劝,杏姨就会当着他的面说,铁, 我不要张成了!   进了杏姨家,杏姨娘喜滋滋地从屋里迎出来。   铁问,杏姨哪?   找你杏姨做啥?   有事,她上哪里去了?   噢,你杏姨进城了。   进城,进城做啥?   杏姨娘掩不住笑,铁,你杏姨要嫁人哪,人家来过信,怕你杏姨收不到,又 打到村里电话,叫你杏姨去商量日子。   杏姨愿意了?   咋不愿意,人家是城里人,又和你杏姨同过学,两个人啦了好几年了,挺合 得来的。   铁说不出话,甩手做了一个泥巴往红子屁股上打巴掌的动作。他是冲着杏姨 打的。巴掌没落到杏姨的屁股上,杏姨的信却被重重摔到地上了。   深夜,铁睡不着,悄悄溜出家门,来到杏姨家的菜园里。   月光下的菜地,轻飘飘地躺卧成全身赤裸的杏姨。   铁俯下身躺下,沙地软软地托浮着他,软软地,使他有一种下沉的感觉。   一股火苗从身体里蹿出来,越烧越旺,铁被燃着了,浑身熊熊燃烧起当爹的 冲动。   铁不顾一切一次次放纵起那种美妙来,直到疲惫不堪地睡去。   铁梦见杏姨家的菜地里长出一棵大杏树,树上结满黄澄澄的杏子。风一吹, 满树的杏子从树上跳下来,打一个滚,变成一大群可爱的小人儿。铁双手卡腰, 指挥着一大群可爱的小人儿做这做那。   泥巴攀上墙头冲里面喊,铁,你真有能耐,叫你杏姨生出那么多小孩,当爹 真好,我啥时能当爹啊!   铁欢欢喜喜地仰起脸,全身赤裸的杏姨坐在圆滚滚的月亮上,一边做针线活, 一边笑眯眯地朝铁这边看。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