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露水闪 　　■文/爪哇岛 　　好多次，我在半夜里从睡梦中惊醒，睡梦里我觉得窗外在打闪，但是醒来看 看窗外的天空，没有，什么也没有，外面的天空有时候是黑糊糊的一片，有时候 是明亮的一片，就是没有闪电，也看不出有阴天的样子。但是我分明是在梦中看 到了闪电，就在窗子外面闪。我静静的想想，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我知道，我又 梦到了那湿漉漉的露水，肯定，我又梦到了露水闪，对，肯定是的，那卡卡作响 的湿漉漉的露水闪，它们一直闪在我的记忆中。 　　这些年，我总是梦到露水闪。露水闪闪在我的记忆里，如同我难以忘怀的一 段初恋，总是在梦境里不期而至。 　　我记忆中的老家，就是露水闪卡卡作响的老家，它湿漉漉的打湿我的梦境， 让我常常在半夜里回到从前，回到从前的露水闪闪耀的黄昏和午夜。 　　几乎整个夏天和秋天，只要白天湿热，露水闪总会在晚上不停的闪耀，它照 亮了我从前的那些阴暗的日子，美好的心情都和它有关。 　　露水闪，露水闪。我轻轻地念叨着这三个清脆的音节，就可以远远的看见老 家的树梢上，闪耀的露水闪，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黄昏不可避免的到来了。回家的羊都晃着大肚子，在小路上一走三晃， 小主人并不着急，他跟在三五只羊后面，边走边玩，不是甩着手里的小鞭子抽打 树叶，就是把一棵草给抽断了，一只小山羊跑过去，叼着被抽下来的草撒腿就跑， 还兀自扭着身子跳了两三个高，把小主人给乐得哈哈大笑。羊们都不害怕，知道 是小主人在后面撒疯，回到家再这样，是要挨骂的。出外吃草的牛也吃饱了，现 在边走边倒嚼，嘴角的白沫好象很香甜，看它们那么享受的样子，让人觉得做一 头牛是很幸福的事情。 　　夕阳西下，阳光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干燥和炽热，西天上红白相间的云彩纵横 南北，如同一幅巨大的水彩泼墨，看得人胸襟开阔，心旷神怡。但是地里劳作的 人现在还不回家，他们都是在抓紧时间多忙活一点，偶尔直起腰看看远处的村子。 风还没有，没有风的村子很静。他们是在看村子的炊烟。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 因为没有风，就在树梢上缠绕锦缎一样，长长的围在房屋顶上，远远的从地里看 去，好象是一条云带在飘荡着，定格了一样。地里忙着活的人看看自家的房子顶 上了有了云带，就知道家里的饭开始做了，如果房子顶上的云带逐渐稀薄，好象 一笔涩墨撩到了尾端，就知道应该回家了，要不，孩子们要来地里找了。于是， 就高声呼唤正在忙着地邻，大家彼此应答着，从各自的地里走出来，到一条小路 上汇齐，向着云带缭绕的村子走去。 　　一天劳累的结束，这个时候是刚刚开始，在路上懒散的走着，心情就格外的 好，看天看地看云彩，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而更好的享受，还在后面。 　　而这个时候，西天上已经没了阳光的影子，所有的云天上的颜色已经转换成 纯粹的大泼墨。重重的一笔泼在天上，气贯长虹的架势。凉风开始若有若无的掠 过，回家的人身上的汗水已经开始消失，心情逐渐变得轻松、开阔。 　　天边的闪就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骤然亮起的。一道道轻轻的闪电，在远处 的树梢上此起彼伏，淡淡的一闪即逝，走路的人只是在低头或者眨眼的那一刻， 忽然觉得眼前闪了一道亮光——仅仅是一闪，似乎是人的意识或者是错觉，因为 随后连一点影子也找不到——等稍微留意一下，接下来的事实让人相信，的确是 有闪电在远远的天边稍纵即逝，隐约的、没有声音的、断续的大小不一的闪电， 像过年时看到的很远的地方在闪光，那是有人在放爆竹。没有经验的人，会被这 些闪电吓一跳，以为要下雨了。有经验的人知道，这些闪电，就是露水闪。 　　白天的湿热和爆晒，常常让那些蒸气从远处看起来，如同一列列飞奔的火车， 在庄稼地和树林边上持续不断的奔走。而到夜晚降临，它们又开始返回地面。晚 饭时间，几乎家家都在院子里吃饭。吃饭的时候，露水闪就在闷热的天空里闪耀， 我们的心情也跟着这些湿漉漉的光芒清爽起来，明亮起来，白天的劳累疲惫和厌 倦，也像身上的汗水一样渐渐的散去。露水闪的闪耀不是耀眼的，而是温柔的、 寂静的，像一个自己暗地里偷偷喜欢的少女，用明亮的眼神远远的看你一下，那 淡淡的一瞥，就让你心灵激荡，久久回味无穷。 　　我在乡间的那些日子里，几乎伴着露水闪做过各种活计，这样的夜晚，宁静， 凉爽，做活计不会感到疲惫，也不会全身粘汗频出，让人焦躁不安，痛不欲生。 我在露水闪的闪耀里，割过麦子，看过麦场，掰过玉米，扒过玉米苞，浇过菜地， 也写过感动自己的句子……在忙碌着的间隙里，我常呆呆地望着远处浓黑的夜幕 上忽然闪过的露水闪，觉得这样的露水闪真的像冰棒一样的解渴，像一段美好的 往事一样让人留恋。那一段时间，也是我最苦闷的时候，说不出的烦闷和厌倦， 感到很多事情几乎没有希望和结果，但是，白天里还感到绝望的事情，到晚上在 露水闪下想想，又觉得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也因此，我几乎都是在白天里控制着 自己什么也不想，到晚上的时候，放开自己的思路，把很多事情想得美妙而动人。 我常常这样认为，我之所以一直在坚持着，和露水闪的闪耀有很大的关系，它像 一个醒着梦，延续了我的梦想，把我引入一个美好的境地，让我总是看到想象中 美妙的结局，让我展开了飞翔的翅膀，从白日里艰难的疲惫里飞离，在时光之上， 找到了自己的空间。也正是这样的近乎白日梦的想象，让我度过了那段最为晦涩 的日子。 　　露水闪在乡间几乎是每天都可见的，对于别人，也许没有像对我这样的记忆 深刻，我看到村子里的人都是在无意中看看天边，然后随便的说声：瞧瞧这露水 闪闪的，跟下雨打闪一样。他们对于很多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很随便、很平淡， 好象它们和身边随处可见的柴火和荒草一样。虽然他们也喜欢露水闪在天空的闪 烁，他们的喜欢，也似乎仅仅是停留在这样的时刻，干活的时候，全身很舒服。 　　露水闪就这样不经意的留在我的记忆里。检点以往的岁月，它成为我对亲人 们深情回忆的背景，湿漉漉的感觉总是接连不断的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四外总 是黑沉沉的夜色，在深重的夜幕下，此起彼伏的露水闪，持续的、连绵的闪耀， 一瞬间照亮了黑暗中亲人们亲切的脸，还有我从前的岁月和往事。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